秦清明自己那台破电脑里, 有个excel表格, 专门记录每个月挣了多少，还了多少。

每天晚上，都要回去将自己当天卖手机赚的钱记录一遍, 然后拖拖表格公式，算算，照这个进度还要还多少年，或者是形势好，越做越大的话, 还要还多少年。

对秦致富的这笔债, 秦清明从未有过怨言。

秦清明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走了, 村里虽然大家关系都好，但是在最初一段时间, 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人笑话说“秦致富老婆跟人跑了”，“啊唷秦冬是不是秦致富的种啊，看着有点不像了”之类的话。

其实有些人随口乱嚼舌根, 根本不为自己的话负责任，说秦清明不像秦致富完全就是引申出来的胡扯。

有次秦冬刚好听见了, 朝那个说话的大人秦国生扔了颗石头, 被人家追着打。后来秦清明被那人追着踹了两脚, 回头气不过, 半夜偷跑出去，偷偷把秦国生家的窗户全部砸了。

可被他家的狗撵得几乎吓哭。

当夜，秦国生找上门来, 问秦致富到底有没有教育好儿子，这次来要个说法。

秦清明知道，他每回犯事都会挨揍，但是这回完全是秦国生先挑事，自己要是为这事挨了打，那得多憋屈。

于是嘴快如秦清明，在秦致富揍他之前，巴拉巴拉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孩子将这话这样说了，大人大体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坏话，最初总是背后说，真要把坏话说到当事人都能听到，这可不就是明摆着的挑衅？

而且是对着一个孩子说诸如“你妈跑了，我推论你不是你爹的儿子”，这简直是过分了。

秦致富心疼自家儿子小小年纪没有妈妈在身边，一听秦清明朝那人扔石头，那人逮住儿子还踹了两脚。

这家伙回来竟然一声不吭，都不告诉他这个爹。

于是那次，秦致富可气了，反过来和秦国生理论，然后大晚上的为了儿子和秦国生­干­了一仗，边打边嚷嚷：“就你话多！□□的嚼舌头！还打我儿子！你是人吗？啊？！我家儿子这脸盘子这么像我，你说他不是我的种？！”

那天后来，秦清明看他爹脸颊上被揍留下的淤青，嘿嘿笑：“爸爸爸爸，我觉得你这样很帅！”

“闭嘴！”

这么多年，按照秦致富那个好­性­子，在村里和谁家都好，唯独跟秦国生家死都不对付。

秦清明小时候开始，无论是成绩还是什么，都压秦国生的儿子那么一头，秦致富暗自嘚瑟，秦国生憋着一股子劲。

无奈……秦国生家后来老发达了，儿子很上进，进的金融业，目前每个月都挣老多钱，每个月都给秦国生汇很多。

人啊，总是明争暗斗，攀比着呢。

秦致富和秦国生多年宿怨，更是明里暗里较着劲，以前比儿子成绩，现在大概能比的就是儿子每个月给多少钱了。

能比么？

以前能，现在当然不能。

秦国生经常碰到秦致富就有意无意出言讽刺，秦致富一边郁闷一边想着他家清明，有时候还会跟村里其他人说：其实我家明明可厉害了！挣得也多！就是……是我这个做爹的拖累了他……

事实上，对于秦清明来说，谈不上谁拖累谁。

秦致富这么多年没再娶，就是怕秦清明受委屈，开个玩笑说，秦清明还老觉得自己耽误了他爹，害得他爹从一个帅气的年轻光棍变成了一只让人没眼睛看的老光棍。

老光棍对秦清明有多好呢？很好。

当然，秦清明皮的时候被揍又是另一说，但是日常吃穿用度外加父爱，每一样少过他。

当初忽然没有妈妈了，是失落过那么一段时间，但是有他那个逗比爹，秦清明一直都过得嘻嘻哈哈，并没有产生过什么心理缺陷。

往事一幕幕啊。

秦清明靠在床上，盯着Excel里的数字。

每个人都不会永远有活力，秦清明看着那堆数字，偶尔也会陷入恍惚——其实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无论这个人­精­力有多好，总归不会是无限度的。

现在的秦清明，就是工作兼职两头顾，说真的，这种做法已经坚持了三年，秦清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这次感冒却让他觉得有些顾不过来。

也大概是最近客户单子做得有点多，又刚好碰上感冒拖拖拉拉还没好的缘故吧。

他想两头都顾，但是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在消耗自己，平时没关系，但一旦身体出了一点毛病，就很有可能两头都做不好。

那么怎么办呢？

去盘个店？

哎算了，没本金，根本没有时间去经营啊，就算要招个人，秦清明还是疲于没时间没经验，加上手头没这么多钱，而且他虽然卖手机，却根本没有商业头脑。

完全没有，要命。

那……去辞个职？全部­精­力都用来做手机？

刚一冒出来这个想法，秦清明拍了自己一巴掌。

呸！想都别想！还辞职！辞个魂的职啊！改天被催债催到没饭吃就哭了！

现状严峻，秦清明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各种跑，月收基本是留一点吃饭，其他都用来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