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曹襄一到封地,因为思慕着卫长,又加上水土不服,一下子就病倒了,子夫没想到他虽然说得那么豁达,心里还总是放不下,不由得感叹世间男女之情,真是割不开,斩不断,只好赶紧将他接了回来,曹襄撑着重病的身躯,还是为卫长做了证明,之后就卧床不起,延医诊治,纵然是多少名医,也不见效,不过捱了两三个月的功夫,就与世长辞了。
刘彻和子夫不由得痛彻心扉,也无可奈何,葬礼之后,就说是卫长公主在封地闻听噩耗,一病不起,过了两个月,宣告了卫长公主去世的消息,这些事也就渐渐淡漠了。
可是在子夫的心中,却一直惦念不已,她叫来少儿问了几次消息,也没有一个结果,去病总是没有来信,少儿也是惦记不已,又无计可施。
这天上午,子夫正在那里看账目,心里却不放在上面,只是惦记着千里之外的远人,忽听外面一声传报:“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来了。”
子夫放下账本,只见阳石和诸邑都穿着一样的青色对襟广袖深衣,腰上带着子夫给的玉佩,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子夫笑道:“今天怎么过来了?可是想不起来看母后呢。”
阳石平时就不苟言笑,今天也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不再言语,诸邑却是活泼一些的性子,笑着扑向子夫道:“女儿平时倒想多来看看母后呢,又怕母后嫌烦闹。”
子夫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就说自己贪玩罢了,还这么多理由,这几日做什么呢?前日你父皇还和我说。要给你们找婆家了,还是这么小孩子似的,看你们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阳石和诸邑听了,脸色红了一红,对视一眼,都有些嚅嗫似的,止住了语言,子夫有些奇怪。便猜到她们是有话要说,便道:“你们今天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还不快说出。”
阳石给诸邑使了个眼色,诸邑停了停,正色地道:“母后,今天我和姐姐来,是有一件事想跟您说。大姐走了。我们也想这样。不想被父皇随便许配一个人,摆弄来不停。”
她似乎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说的,说完,就和阳石都止住了口,眼巴巴地看着子夫,期盼什么似的。子夫吃了一惊,但是又明白过来,她是自幼看着这两个女儿长大的,深深知道她们的脾气,虽然没有卫长有个性,但是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人,她们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于是便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要离开不成?不是说笑话么?你大姐是和去病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怪母后,出生之时就给她和曹襄定下了婚事,也没想到以后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后来你父皇不允。你大姐和去病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出这样的万般无奈之计来,难道你们也是这样不成?跟着闹什么?”
阳石忽然鼓起勇气,走近子夫,朗声道:“母后,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意思是,与其留在宫里,以后被父皇随便许配一个人,还不如趁早逃离出去,这样,以后找个同心对意的,一生也不会悲惨不是?”
子夫早知道她们的意思,此时也就说:“现在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你们这么贸然行事,岂不是叫你父皇生气?你大姐的事,幸亏是有我劝着,算是你父皇默许了,放他们一马,你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力,你们若是也东施效颦起来,赌气一走了,结果可就没有这么好了,其实事情还有别的法子,你们若是看中了哪家的王孙公子,只管先悄悄和母后说,母后告诉父皇,替你们做主就是了,断断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
阳石和诸邑听了,脸上这才现出轻松的神色来,笑着看了子夫一眼,依偎在子夫怀中:“母后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
子夫爱怜地抚摸着她们两人的头发:“不管怎么说,母后一定会保护你们周全的。”
阳石忽然抬起头来,正色地道:“母后,其实说心里话,我和诸邑也想走,羡慕大姐那田园的生活,不想再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活了,母后,我们能做到么?”
子夫深深地叹口气,忧思地道:“这可不容易做到,外头是那么好去的?你们毕竟是皇家的公主,再说了,你们以为那田园的日子好过呢?你大姐和去病这是身上有钱财,自然也好过些,隐姓埋名,不用费力挣扎了,若是没有银钱的那些人,也是苦痛的很呢,你们虽说也不会缺少银钱,可是外头的日子毕竟难过,什么都要自己张罗,还不如由母后替你们打算,一定叫你们两全其美,不会受难过的。”
阳石和诸邑放心地点了点头,笑了,子夫看着两个女儿,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忧思之中,从前的打算又涌上心头,今天晚上是非得和刘彻说不可了。
晚上,刘彻过来的时候,子夫待人散了,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便向刘彻道:“皇上,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你听了,可不要生气啊。”
子夫还从来没有用这么慎重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刘彻不免有些奇怪,纳闷地道:“什么话?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只管说就是了。”
子夫看着刘彻:“皇上,若是准许的话,我想等到据儿成亲之后,就到乡下去住。”
刘据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到乡下去住?你怎么想出来的?亏你想得出来,你要离开朕么?”
子夫淡然一笑:“皇上,急什么,我又没说立刻就搬出去,我说的是等到据儿成亲之后,那还不知道得几年呢,而且,我就是搬出去,也是离开宫廷而已,也不一定非要到千里之外去,可以在就近找一处隐僻的庄子,皇上若是想看我了,悄悄地过来看我,我若走了,皇上没有管束的人,岂不是更舒心了?”说着,取笑地望着他。
刘彻一时着急起来:“你说什么呢?难道不知道朕现在心里只有你?”说着,又有些自悔着急起来,放缓了语气道:“子夫,你不知道,朕有很多心里话想对你说,这段时间以来,朕也想了很多,自从李夫人死后,朕也很伤心,只是想着她这么久,渐渐地,想明白了人生的道理,人生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只不过是感情才是最珍贵的,这么多时光,只有你,一直陪在朕的身边,现在朕才感觉到,其实心里真正爱的,只有你,你一直是朕心里最重要的。子夫,你明白么?“
子夫将头埋在刘彻胸前:“我心里明白,只要皇上愿意,我愿意与皇上白头偕老,只是,这宫里的生活,我实在是不愿意过下去了,一在这宫廷里,我就不由得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来,想起瑶烟,想起李夫人,想起吟霜,那么多叫我伤心的事,我想离开这里,安安静静地,不好么?”
刘彻忽然扳过她的肩膀,面对着她,郑重地道:“子夫,这段时间来,朕想明白了,朕也要和你一起走开!”
子夫不由得惊异了,她没想到刘彻居然这么决断,她虽然这些话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是说出来,也不无诱导刘彻的含义,只是还没有十分的把握,没想到刘彻居然这么迅速,一口就说出来,不由得愣在那里。
刘彻见她的样子,完全在意料之中,继而又笑着道:“怎么?奇怪了?一定很纳闷是不是?”
子夫只是望着他,说不出话。
刘彻滑下她的臂膀,紧紧地拉住她的手道:“其实,朕也想过几天淡然的日子,离开宫廷,这才是朕想要的啊,原来朕不知道,现在才想明白了,能够那样恬静的生活,清清淡淡的,才是朕想要的幸福啊。只是,这天下的重任,现在还都在朕的肩上,朕放不下手啊,子夫,你等朕几年,等到据儿长大了,将天下都交给他,那时候,朕和你,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好么?”
子夫望向刘彻:“皇上,真的么?你真的能放下一切,和我一起走么?”
刘彻果断地点点头:“真的,朕真的已经决定了,其实这些天来,朕也想过,据儿年纪也不小,朕像他这一般年龄时,早已经学着治国之道了,只是能早日为他娶一门好亲事,以后延绵后嗣,朕和你,不也就放心了么?只是还有没有好姑娘?”
“我已经问过据儿的意思了,据儿只是说,现在还没有看中的,我想着,这不是小事,一定要选个同心对意的才好,这件事办不妥,我也放心不下,这不是,给他留意着呢,皇上放心,我一定会抓紧办的。对了,还有阳石和诸邑的事。想对皇上说。”子夫沉吟了一下,道。
“她们什么事?”刘彻惊奇地问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放心(今日二更)
“阳石和诸邑那天来,和我说,不愿意就这样下嫁,想找个合心合意的人,不然,也要学她们大姐,离家出走,我好说歹说,总算是吓唬住了,和皇上商量商量,怎么办才好。”子夫说着,看着刘彻的脸色,她故意这么说,没有说自己和女儿通同一气的事,免得让刘彻太惊奇。
刘彻听了,果然神色一震,下意识地显出惊奇的样子,旋即又平静下来,道:“这两个孩子,也要这样闹起来么?还成什么样子?都是这样,朝中岂不是没人做官,都觉得位高之处的寒冷?”
子夫含笑看着他:“早知道皇上会这么说,刚才皇上自己还说,不愿意在宫廷里生活,想要清淡的田园呢,怎么,轮到自己的女儿,就不记得这句话了?其实也就是咱们几个这么想,是经历过世间的繁华的,看透了一切事情,还有多少人,追逐富贵,舍不得放手呢。”
刘彻听了,也释然地笑了一笑,道:“可不是,朕想得多了,阳石和诸邑的事,也就这样吧,朕也不管她们了,叫她们只管放心,要是以后能找到一个称心的驸马,朕自会还给她们做主的。”
子夫喜不自禁,连忙不自觉地行了个礼道:“多谢皇上,替阳石和诸邑谢谢她们父皇了。”
刘彻有些挪揄地笑道:“这就不甩脸子了?看来朕在你的心里,还是没有阳石和诸邑她们重要啊。”
子夫有些娇嗔地一笑:“皇上难道吃醋了不成?阳石和诸邑不也是您的孩子么?孩子幸福您不是也一直盼望的么?”
刘彻呵呵地笑着:“好,你说的是,是朕不对了。”
子夫笑了笑,又向刘彻道:“据儿的婚事,最近我可是头疼的很。这家闺秀他也看不中,那家闺秀他也不喜欢,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眼看就不小了,我可是真急着给他找门亲事了。”
刘彻有些哂笑地看着她:“你还说朕呢,你不是说,不找到同心对意的不能随便定亲么?怎么也这么着急起来?难道是急着要离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