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眼皮,外面的光线由昏暗转为霍然,我猜想,应该是到了。果然,随着一下轻震,原本的平稳飞行之势,转成了有些急切的上下颠簸。乌霆抱着我在寂静的大理石地上近乎疯狂的奔跑着。肠子跟着在翻动,背部也硌的难受,我稍微权衡了一下,决定结束之前一装到底的打算。
伸手在乌霆的胸膛上一推,右腿抬起,一个翻转,我稳稳的旋身落在了陡然刹车的乌霆前方。离开乌霆怀抱的瞬间,接触过的部位侵入丝丝凉意,让我着实打了个激灵。揉揉还没适应过来的眼睛,我先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地是光滑黑亮的鉴墨石,空旷的大堂陈设甚少,飘荡着白纱幔帐,点着青幽幽的壁灯和橙色吊烛,烛火在时有时无的晚风中轻轻摇曳,照的屋顶和墙上的壁画时明时暗,也照的不断鼓起息下的白幔,暖意与暗影重叠……四周的空气里,似乎无处不散发着一种用诡秘绘织而成的蛊惑。
魔谙阁毕竟是魔谙阁,研究魔界事务,时间长了也近墨者黑,玩起诡魅来了!我转回头,埋怨的瞥了眼乌霆金灿灿的短发和他有些吃惊的同色眼眸,嘟囔道:“都到你家了,还跑什么跑,赶着投胎啊?颠的我都快吐了!”
乌霆愣了愣,古铜色的脸上,一抹红云转瞬即逝。“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心虚的笑笑,揉了揉太阳|茓。“啊……哈哈……刚醒,刚醒。你也知道,刚才那一阵,确实耗了些灵力。”
乌霆眯着眼走近来,交错着向前迈出的修长双腿似乎透着某种危险的压迫力。“刚醒是吧……小蛤蟆……那你怎么知道是到我家了呢?”
我张大嘴巴,往后退了退,决定用转移话题来弥补刚才的口误。“切,我眼睛白长那么大的,一看就知道啦!哎,不是说要泡温泉的么?嗯,头还晕着呢!那个……万魔泉在哪呢?”话一说完,我发现,乌霆金发下的那一张,就像京剧里的变脸一样,红面白面黑面,轮着换了好几番。我正杵那泛迷糊准备开口发问呢,乌霆抽搐着嘴角,抬手指了指我身后的走廊。我如释重负的转身撒腿就跑,刚跑两步,想起我应该表现的更为虚弱才是,遂揉揉有些昏沉的脑袋,改为慢行。空寂的走廊中,突兀的响起稍显厚沉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走了几步,我停下,身后细碎的裤腿擦磨声也停下。我回头问:“你跟来干嘛?我可是去泡汤耶!”
乌霆傻了半天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伸手敲了我一下,径直从我身边抬头挺胸的走过。“这是你的寝宫吗?你晓得在哪泡?我看那花海迷梦是彻底把你的脑子给迷坏了!”
我委屈的扁了扁嘴,心想,你这不是拐着弯的说我迷糊嘛,也不知道拐的高明一点!我师父说的多好:你很聪明,只是你不愿意去想……
可是师父,我是不是太无能了?连一场恶梦都驱散不了,连修行者最为基本的飞行都做不到,我……还怎么去实现承诺过你的事情?
回身看向依旧敞开着的大门,昏暗的天空和星星点点的天灯,向天界的所有生灵无声的述说着黑暗的来临。帝宫的明珠,北极星般坚定而执着的耀显着紫辉殿的尊贵。我捂紧心口的那一滴,咬了咬牙,下了一个让全身细胞都颤悚不已的决定,然后转身更为沉重的跟上了乌霆的背影。临近拐弯,耳朵里,知了的鸣叫声渐渐嘹亮了起来,脑子里吵吵嚷嚷的,喧杂眩晕,直到跨过门槛,经过庭院中央的一座英挺雕像时,我终于一片空白的旋转着倒了下去。最后的画面里,只剩下一团扬起的金色,和金色更上方那双虽然凝固却依然深邃的眼睛。
我猜我应该没昏迷多久,因为醒来时,我就光溜溜的泡在一池幽蓝幽蓝,飘着火红色玫瑰花瓣,闪着迷人粼光的温水里。碧绿的身体,在透明的蓝色泉水里,诡异的像在染缸里被染了色。我抬起胳膊凑到眼前看了看,呼了口气。还好,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颜色。
舒坦的在水中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将头依然仰靠在池边,任凭墨绿色的长发飘绕在胸前,缀着火红的玫瑰花瓣,呼吸着透脾的香气。嗯,一切都那么惬意,似乎身体每一个毛孔都通畅了,似乎所有的疲惫和不适都消失了,似乎……千年间,从没这么释然过。
这万魔泉……果然不简单!
耳际传来一串脚步声,虽然还很远,但已经引起了我全身的警觉。我四下瞟了几眼,从池中旋身而起,手指一挑,池边屏风上搭的一件大红色云衣迅速升起。我伸出手臂,云衣自动套入。裹紧云衣,我已赤足落地,地上有些冰凉。缓缓走向绣着满屏玫瑰的屏风,扯下上面的白色亵衣和暗红笼裤,衣物中,掉下两片祖母绿色的东西。我蹲下身去捡,才发现,一条是腰带,而另一件,是……肚兜!歪着头闷了一下,回头看看池水,又低头看看肚兜,脸上腾的一下,烧着了!
见鬼了,莫非是乌霆……
“死乌霆,烂乌霆,登徒子,大色鬼,没良心……”直到我重新系好云衣侧面的暗带,我嘴里还咬牙切齿个没停。
房间外,脚步声止,传来色狼乌霆的声音。“呵呵,嗯,看样子是醒了。”
虽然已经差不多穿戴齐全,但我还是冲门口喊道:“不许进来——”
外面又传来几声笑,乌霆说:“你先进去服侍着。”
伴着一声轻柔的“是”,门开了。我抓起腰带,紧张的把头伸出了屏风。一个身材小巧侍女模样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我恍然的收回脑袋,因为,脸铁定又变颜色了。嗯,还没留意过,在我的脸上,脸发烫看起来是个什么效果。
乱七八糟的绑好腰带,我吧嗒吧嗒着脚丫子自己走了出来,气鼓鼓的。小侍女噗哧一笑,转身朝门外说:“星君,碧水仙子已经自己穿戴好了。”我一听,立马又缩回屏风后面,不想绊到灯台,差点又跌回水里。
“小蛤蟆,三天了,还没泡够吗?”乌霆那头讨厌的金发搭在额前,与他金色的眉毛,金色的眼眸连成一片,照的人眼睛都不敢睁开。
我挣开他环在我后腰的手臂,没好气道:“要你管!”
乌霆低头笑了笑,用食指挠挠鼻尖,说:“刚刚你骂我什么来者,登什么子,大什么鬼?我没听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