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坐在龙凤轿里,心里沉甸甸的。胤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四哥,皇太后和皇帝不一样,很多事情是不好直接处置的,切莫操之过急。”当真是不一样,若是雍正年间出了这样的皇子皇女,早就一并赐死了。如今的雍正太后,却只能暂且忍下来,留下他们的性命。皇后又受了伤,需要长期静养。原本打算让皇后重掌后宫,如今也不能够了。令妃是万万不可信的,纯贵妃偏又病着,三个妃中永琪的生母愉妃位次居首,那也是个信不得的。这一口气,少不得又要忍耐一时。想着这些,不免长叹一声。
转过头,永璂还在掉眼泪,衣襟已经湿了好一片。分明是挺漂亮的孩子,模样像极了乌拉那拉氏,却总是战战兢兢的,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被他的阿玛给吓的。若是能纠正过来,这个孩子远比那个文武双全的永琪强百倍。雍正搂紧了永璂,永璂诧异地抬头看了雍正一眼,靠在雍正的身上。
轿子到慈宁宫的时候,乾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永璂,立刻就变了脸色。雍正吩咐太监送了永璂回阿哥所,永璂却说道:“皇太后,臣孙想去看皇额娘。”雍正笑道:“好孩子,知道孝顺你额娘。”便叫太监送了永璂往承乾宫去了。
这边雍正与乾隆进殿坐了,遣散了众人,雍正方问道:“弘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回来的?”
乾隆道:“皇额娘疼爱和婉公主。”
雍正道:“若是为了和婉公主薨了,我也不至于特特地从那边回来。我在那边听见众人传言,说你的女儿死了额娘都不知道穿孝。我当时就不信,谁不知我那儿子是个大孝子,哪里会养出这样的女儿!可这传言传得多了,也不能听之任之,任凭伤了你的脸面。谁知一打听,居然不是谣言,竟都是真的!我哪里还坐得住!一听见和婉公主薨了,说是要送她一程,赶紧回来了。实在是我没脸说,我是因为孙女不给额娘戴孝才赶着回来的!”说着,用手帕作拭泪状。
乾隆慌忙跪地道:“让皇额娘为儿子奔波,是儿子不孝!”
雍正拉起乾隆,说道:“我的儿,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你是皇帝,管的是江山社稷,天下大事。至于格格们究竟是Сhā金还是戴银,穿红还是挂绿,哪里还要皇帝亲自过问的?从古到今,没有这样的道理。想当初,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后宫里头,妃嫔、公主、皇子们的吃穿住用,哪一样要你来操心?如今令妃管着后宫事务,夏紫薇这么穿红挂绿的,难道令妃就不曾过问么?”
乾隆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竟真的记不得令妃说过夏紫薇居丧守孝的事情。
雍正恨恨地说道:“我原以为她本是孝贤皇后身边伺候的,耳濡目染的,孝贤皇后的才干气度,怎么也能学到一二。所以我一直看待她还好,还打算再升一升她的位分,谁知她比着孝贤皇后,竟差了十万八千里。既然当不得重任,晋位的事情,不提也罢了。只不知那个小燕子你又怎么处置?”
乾隆诧异道:“皇额娘不是已经处置过了?革了封号,朕再着人教她规矩礼数,也就够了。”
雍正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当初你皇阿玛属意于你,给你选嫡福晋的时候,就是按着母仪天下的标准选的。当时选中了孝贤皇后,真是个难得的贤后!我今儿有一句话:你若给嗣君选嫡福晋,就比着孝贤皇后去选。我也知道孝贤皇后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有这样的媳妇,是你的福气。你给儿子选的皇后,纵然不能有孝贤皇后的十分,怎么也要有个六七分。可你看这个小燕子,她身上哪里找得到孝贤皇后的半点影子!这样疯疯癫癫的,如何能做我大清的皇后!”
乾隆一怔,脸色暗淡下来,道:“立太子的事,言之过早!”
雍正道:“咱们家的规矩,皇子年长,是要出宫建府的。如今永璋、永珹都出宫了,永琪到了岁数,你不让他出宫,又不让他住在阿哥所,把一座景阳宫赏了他,众人难免会以为你看中了永琪。若是你另选一子,将来永琪何以自处?你若无意于永琪,不如将他出嗣慎靖郡王,倒能保他一世安稳。”
乾隆沉思良久,道:“那皇额娘打算如何处置那小燕子?”
听了这话,雍正眼前黑了一片。永琪那样的皇子,若生在康熙朝,必然圈禁;若是生在雍正朝,必然处死,偏他生在乾隆朝,居然就要成了大清将来的皇帝!强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说道:“你既然指了婚,姑娘家名节攸关,自然不能不算的。不过让她做个格格便是了。”
乾隆道:“左右都是侧室,不如封个侧福晋。”
雍正道:“她又不是经过选秀的八旗秀女,原本是连格格都做不成的!让她做个格格,已经是抬举她了。当初你额娘不是格格出身?因为养了你,就成了大清朝的皇太后!永琪的额娘不也是格格出身?眼下就已经是一宫的主位!这小燕子若能养个好儿子,还怕将来没有荣华富贵么?”
乾隆道:“皇额娘所言极是。”
雍正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下旨意。当初又是祭天又是祭祖的郑重其事,如今也不能一句话打发了。不过那小燕子胸无点墨,你那圣旨说得浅显些,别引经据典的,免得她听不明白。”
乾隆应了。父子俩又说些闲话,便说到纯贵妃苏佳氏的病上。雍正听见乾隆说纯贵妃已经病入膏肓,不过拖延时日的话,不免诧异道:“纯贵妃病到了这步田地,你怎么偏又在这个时候说要把永瑢过继给慎靖郡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