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那种环境成长,真是难为他了。
好可怜……摸摸头,这孩子真的太可怜了,会搞自闭、装成熟也是情有可原。
又来了。手掌下的雷君霆扭头挣扎,她溢于言表的同情过度泛滥,摸头的手势像摸路边野狗野猫,污辱人。
发生这种事,你家里的人是不是决定雇用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不,自己的安全自己负责,这是家训。”
好个家训!拜托!你老爸老妈有钱到可以拿钞票当厕纸用了,还小气巴拉到这地步,你是他们的儿子耶!这么冷血!没听过有这种父母亲,够狠!
“不准你批评我双亲。”
小男生的怒气顿住她心里的嘀咕。
他是真的生气。嗯……值得思量。
半响,陆云侬双手合十向他一拜,道歉。
没错,再怎么样都是他的爸妈,她要批评也不能在人家儿子面前骂。
再一拜,对不起。她很认真在反省。
雷君霆反而愣了。“你静下来好奇怪。”不吵的她很陌生。
事实上,他们不过才刚认识,最多最多,加上两天变成肉票的共患难,一共三天,要熟也熟不到哪去。
只是印象中哇啦啦大吵的人突然变成不鸣不叫的寒蝉,多少让人不习惯。
我很想说话,可是麻药还没退,嘴肿得像两条香肠,脸部肌肉一动就会扯到伤口,我终于明白哑巴有多痛苦。
“会好吧?”
沙沙沙……这次写了很久——
当然会!不过医生说伤口大深,虽然已经用最细的线缝合,但是因为伤口的走向与皮肤纹路垂直,这样的伤口不容易愈合也一定会留下疤痕,除非以后再作整形乎术。
“你要整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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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脸皱得像小笼包的拒绝表情拉扯到伤口,痛得她直飙泪。
好痛!呜呜……
“你要整形吗?”
这回学乖了,努力压制激动的脸部肌肉神经摇头,打死她都不要!
沙沙沙沙……写字的力道加重一成——
你知道怎么除疤吗?要用搓刀磨掉疤痕上凸起的旧皮耶!而这又不能彻底除疤,只是让它看起来不明显,没事被划一刀已经痛得我要死要活,现在又要“嗤嗤嗤”磨我的脸皮,一想到我就头皮发麻,反正受伤留疤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看得出来跟不大看得出来没差多少,我才不要再受一次罪。
她不是悦己者容的信奉者,对于外表不是那么在意的啦,小意思小意思,不算什么。
“我问过,女生的脸受伤就叫破相,很难嫁出去。”厨房的女佣是这么告诉他的。“就算嫁了,对象也不会太好。”
他到底问了谁?竟然给他这种酸臭八股的答案。
不然……以后我真的嫁不出去,你娶我好了,我不介意老牛吃嫩草的——恶作剧地写下这句话,呵呵,一定能吓得他“俊”容失色,谁教他的表情少得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黑白再加灰,闷得死沉。
谁知道对方的回应完全出她意料之外。
雷君霆在心里默念纸上的句子一两回。
最后,用力点头。
“好,我娶你。”小脸肃整神色,十分慎重。
哇咧!玩真的啊?她随便说——不,是随便写写的哩!
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认真得像对她作出承诺,一个十二岁的小男生?陆云侬苦笑不得,这算不算自找苦吃?
不行不行,得澄清。
我刚是随便写写的,你不要当真,千、万、别、当、真!
“我是说真的。”童颜写着坚决。
啪啦啪啦……纸页乱乱飞,就像陆云侬被吓坏的心绪,纷乱如麻絮。
搞——搞什么鬼啊……
那日以胡言乱语、白纸纷飞作结的好笑对话之于某人而言,只是一时兴起到后来无法收拾的恶作剧。
之于另一个某人来说,可不。
泼出去的水,经烈阳曝晒蒸发的水仍会在地面留下一摊渍印;说出去的话亦然,曾经说过的话,只要经认真思考、慎重出口的,必然在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然而粗枝大叶惯了的陆云侬只管这事叫“恶作剧”,别名“笑话”,隔天就忘光光,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着。
反正她跟雷君霆从那天起到她出院回家也没再见过面,那小鬼当初板出那么认真的表情,一定是存心吓她。啧,真是个城府深沉的小鬼。
沐浴后的陆云侬脸上热气氰氲出的粉红色泽未褪,滴水的发像丝绸般贴在头上,背倒是让头发浸濡一大片。
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撕下脸上的纱布,陆云侬侧着脸盯住镜子里药色未脱的深褐伤疤。
医生说,因为是女孩子最重要的脸,所以他用最细的缝线以埋没法密缝,尽可能让伤疤美观一点,还说这是他所经手最漂亮的缝合。
缝得很漂亮是事实;但,伤疤哪来的美观可言?
天衣无“缝”是神话,凡“缝”过必留下痕迹才是真理。
有点肿、凸得很均匀——有点凄惨。
叩叩。
“小妹?”陆家三女陆云妮开门进房。“我以为你睡了。”
“没那么早睡。姐,你看。”她指着左颊的伤。“这样性不性格?像不像武侠小说里高来高去的神秘人物?”
小妹虽然个性承袭爸的率直,容貌却是最像妈的温婉秀丽,如此娇嫩的脸上划了道疤,怎么看都是一种令人心疼的遗憾。
“真亏你说得出口。”陆云妮拿起梳妆台上的吹风机,卧房里回荡起嗡嗡的启动声,热风吹拂她的发。“要我说几次,洗完头要马上吹干,你才刚出院,又想因为感冒进医院一次,让我跟大哥二哥‘担心’吗?”
“不不,哥哥姐姐们的担心小妹心领就好,免了啦。”罚她三天不能洗脖子以上的部位,害她头皮雪花纷落痒得不得了,以为自己会长头虱。
拿赖皮小妹没辙。“助人为快乐之本是童子军守则没错,但是你也要懂得量力而为的道理,你只是平凡小女生,不是女超人,竟然自愿卷入绑架事件,我们不像雷家能一下子付出大笔赎金。”
“这次绑架是因为雷家跟人生意上有冲突,只是小事。”原本只是跷课偷懒,意外遇上学妹未来的小丈夫,一时正义感发作,对他晓以大义,希望他能放弃童养媳这种百八十年前就被丢进历史洪流的混账陋习,谁知道会卷入绑架事件,天意如此,她违得了吗?
“小事就已经在你脸上划一刀,那大事会是什么样子?”陆家老二陆云鹏走进小妹房里,后头跟着长子陆云槐。“黄土一抔,在墓碑上刻‘急公好义’四个大字供人缅怀?”
眼睛为之一亮。“这样可以送进忠烈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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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不怕死的眼拙小妹,难道看不出她老成的二哥已经动了气?
“别打我,我有伤在身。”看准二哥高举的动作意味什么,陆云侬早先一步逃窜到大哥身后寻求庇护。“大哥救我。”
陆云槐压下大弟的手,另一手把小妹拉到身前,盯住她的脸。
“怎么样?”她指指伤疤。“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丑?”
陆云鹏揉乱她一头半干的发,又气又恼。“丑得要命。”
“那只是一道疤。”看了半天的陆云槐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淡笑说。
“反正这也改不了你爱管闲事的毛病不是?”陆云妮戳戳小妹脑袋。“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用这里想一想,不要冲动,别忘记这道伤给你的教训。”
“狗经过训练还能表演站立,你不至于比狗还笨吧?”陆云鹏很不放心。
“厚,二哥,你好毒!”说她比狗笨。
陆云槐笑吻小妹没伤的右颊。“你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陆家长子的温情向来直接。
她当然知道。
三位兄姐各自以独有的风格给与同样的关心,还有楼下的老爸老妈,这几天餐桌上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啊,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冷不防,脑海打上一张单调平板、属于小男生的脸,脸的主人叫雷君霆。
他的家会像这样吗?像她家这样全家人打闹成一片,嘻嘻哈哈,天天都过得很快乐?
听夏依说雷家很少有笑声。嗯……
陆云妮注意到小妹在发呆。“想什么?”
“在想——以后就叫我刀疤王五,哈、哈、哈!”长手长脚摆出耍刀英姿,吆喝一声:“嘿呀!”
啪、啪、啪三声,同时轰上不知死活的小妹后脑勺。
不愧是同根生的兄弟姐妹,出手极有默契,毫无时间差。
好痛!。
会有这样的结果除了校方刻意、也是因为圣罗的学生属性一向以自我为中心、不把学校当作教育单位,只当它是一个提供政府认可的学历文凭的地方。基本教育在圣罗高中是神话,社交才是该校的主打,社交礼仪相关课程比中文数学还来得重要;至于后者,各家千金公子自有家中长辈安排私人家教、精英教育课程,不劳校方费心。
正因为如此,每届学生会选举只是形式上的民主噱头,不到百分之七的投票率和近百分之百出席率的校际舞会一比——明显可见学生对校务的意兴阑珊,甚至一度出现无人参选,校方不得不推出“官派人选”的乌龙事件。
所以在升学率方面,圣罗高中从来都不令人失望,总是敬陪末座;学生会运作能力亦然。
然而这一切在去年的学生会选举上有了重大的改变;历届除了为校方决策背书时用得到的学生会办公室,如今被频繁使用,大有焕然一新的气象。
当时十四岁、又是尚华集团第二代的雷君霆在众人跌破眼镜的惊讶下角逐形同虚设的学生会长宝座;同年,仿佛应和似的,副会长与干部候选人名单中有几位来头也是让人错愕得不容忽视。
太过灿烂华丽的组合吸引百分之七十点三的选票,冲破圣罗高中有史以来的最高投票率——百分之六点五六。顺利成为下一届学生会运作主力,也成为校方头痛的病根。
创校至今独揽的大权面临旁落的窘境,偏对方又是不能得罪的世家大族,校务单位只好悔恨地抱着脑袋烧,独啜苦酒。
其实让校方如此伤脑筋的学生会一开始也有过不小的内哄——最先开始的成员有十一名,但其中六名据说有的是发现该届学生会在年纪最小的新会长带领下已非昔时吴下阿蒙,想蒙混到这个学生会成员的经历不易;有的是因为其它至今“不明”的原因纷纷求去,最后仅剩五位。
然而,这五人带给校方的压力才是最可怕的,短短一年的运作竟能逼得校方让渡权力,与董事会、家长会站在平等地位,如此明显重大的改变,连圣罗高中两千四百余名学生都感受得到,甚至有少数学子开始对学校运作感兴趣。第二年学生会正副会长及干部选举,以百分之九十九点一的投票率支持已升上三年级的原班人马连任,也“顺便”选进几名新成员补足学生会人数;据说开票结果出炉时全校学生欢声雷动,秃头校长在办公室吓到口吐白沫被救护车送走则是当天唯一的憾事。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周,学生会的决策会议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美眸瞥过窗边,褚真妩媚的丽颜写着不满。
五、四、三、二、一!耐性宣告用尽。
目光转向圣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会长——
十五岁的雷君霆,青春期该有的发育已经在他身上显现,身高像童话(杰克的豌豆)中的豌豆一样,从一五五神速地拉拔到一七三,未臻成熟,但再加上逐渐脱离稚气开始有男性棱角轮廓的脸庞,已能彰显一股足以震慑十来岁青少年的迫力,严肃不易亲近。
“会长,我有话说。”
“请。”
鸭嗓似的声音应允,扬掌暗示会议中场休息,显然这戏码已不止一次上演。
“多谢。”
颔首致意,矛头转向窗口:“副会长,请你遵守最基本的议事规则,回到座位进行会议;如果你的ρi股不能好好黏在这把椅子上,我不介意用三秒胶助你一臂之力。”
会长容忍他,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该比照办理。
“用不着那么麻烦。”一脚晾在窗外的狄宾转头看众人,流气笑应:“只要褚美人的尊臀愿意坐到我腿上,就算要我坐一整天的会议室都甘心。”眉尾的十字纹不客气地挑衅在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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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百无聊赖转着笔玩的葛非焰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干脆推他出去算了,反正都是助他一‘臂’之力嘛,‘推’出去跟‘拉’进来应该没什么差别。”
“哎哎,这么说就不够朋友了哦!”
“谁跟你是朋友?”不屑。
“好主意。”相貌清纯可人的冉琳琳甜笑:“我想看一个人从四楼坠落会是怎样的肝脑涂地法。焰哥,我精神上支持你。”言下之意,要动手请自便。
“宝贝,这么残忍的话不适合从你口中说出来,好歹你也曾是‘圣罗之花’,顾一点形象好吗?别吓坏在场学弟妹,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开会耶。”可怜坐在最后头的学弟妹,都吓呆了。“再说,从四楼以下的楼层坠地除非是头部先着地,否则致死率趋近于零。”
冉琳琳笑得更甜了。
“那就请你尽量以头部着地。”
“别玩了。”
初次见面时被狄宾笑称一张情人脸就此结下粱子的褚真挺身阻止越发混乱的情势。
“你都知道是首次开会,就该给学弟妹作个好榜样。”这种人怎么会被选作副会长?学生该不会把学生会选举错当成偶像人气票选活动吧?
“我——嘿!”
狄宾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了一声。“现在是秋天吧?怎么咱们校园现在已经春花处处开了?”哎呀,女主角还挺眼熟哩。
“你一年四季哪天不开春花?”葛非焰乘机酸道。
戏谑的眼盯着楼下,话却是对着会议室里的人说:“我看明天学校新闻社又有八卦可以玩了,想想看会是什么标题?嗯……‘文艺社社长狂恋黑道女帮主’,够耸动吧?”
身为会长的雷君霆令人意外地起身靠近窗户,俯首瞄入眼的两人距离颇近,看似亲昵。
狄宾别具兴味盯着雷君霆的脸,可惜后者已先一步回到龙头座上翻阅会议资料,丝毫不为所动。
真的——那么不为所动吗?
“哎呀,陈应生喜欢上陆云侬?”凑热闹站在窗边的冉琳琳惊呼:“这真是……嗯……很奇怪的组合。”徐志摩型的男孩爱上据说在初中时期因帮派纠葛以致脸颊留伤的流氓女陆云侬?
“美女与野兽的绝妙组合。”葛非焰调侃道。“挺像的不是吗?”
褚真的表情因为闲话家常松懈下来,跟着打趣:“谁是‘美女’?谁是‘野兽’?”
“继续开会。”粗哑的声音夹道冻结的冷锋杀进八卦圈,雷君霆迈入第二期变声的情形没有好转,依然粗哑难听。
会长一声令下,八卦团立刻解散回笼。
“还有你,过来。”声道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火气。
察觉到的狄宾暗地嗤声一笑。
什么地方不挑,偏挑在学生会外头堂而皇之地“偷情”?
不知死期将至的陆小姑娘皮得绷紧点喽,阿门!
如果说脸上的疤痕真的带给陆云侬某种程度上的麻烦那绝对不包含遭人嘲笑这一项。
夹带曾与帮派火并的黑道色彩进入圣罗;当然啦,也是因为本人觉得好玩,这个荒谬到极点的传闻才会在本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下如雪球般愈滚愈大,开始有“陆云侬是某某帮派大姐头”、“某帮潜入校园的冷血女杀手”诸如此类幼稚园等级的推论,本人听了险些没笑到肠穿肚烂,而某次到校参观的亲亲老爹粗犷外型带来的江湖味及二哥酷冷的气质更落实旁人对她身份的揣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也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口水搅和,任流言辈语一传就是两年,升上高三,仍时有所闻,还加了不少料。
这样一个黑煞女照理说应该是没人敢亲近的吧?
错!因为非常人所能及之黑道世界的色彩加持,以及本身过度开朗的外向,陆云侬反倒交了不少朋友,时常能见她在闪动敬惧大眼的同学中自得于群星拱月的乐趣,过去令人侧目的伤疤竟成为今日英雄豪气的点缀。
原本以为身背“黑道仇恨”的她无缘碰触高中生的纯纯恋情,每天牵牵小手、漫步在植物园,像小孩子一样大玩你追我跑的游戏、接着双双跌倒在地,不小心一个天雷勾地火,完成毫无技巧可言的初吻仪式,然后一再重复,继续牵手、继续漫步,就算无聊得让人想打呵欠也要努力装出一副陶醉其中的醺然貌。
她以为她跟这档事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谁知道三天前冒出个号称徐志摩再世的老兄,来找转世的陆小曼以续前缘。
她陆云侬跟那尾小鳗鱼有何干系?最多就是两人同姓而已。
人生还有许多比校园恋爱更可歌可泣的事好玩,奔放无羁的少女心思,实在无暇也无意应和对方柔情万千的投心。
“侬妹!”惊喜的大叫始自于二十公尺外的陈白马口中。
“噗”!未入喉的牛奶自口喷出,在半空化成白色飞瀑。
抬眸遥见缠人的文坛才子。“要命!”溜!
这样的追逐戏码近日时常在圣罗的校园中上演。
向来以运动神经发达自诩的她自然不会跑输成天吟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文艺社白马王子,转眼间两人的距离已拉到看不见脸的远处。
但能锲而不舍追着她绕广大校地半圈,也足以让人对他脱帽致敬了。
终于陈白马体力不支,停在校内亭亭如华盖的百年老树下。
一名同校学生正坐在树荫下悠闲阅读。
“请问……你刚才有看见一个女孩子吗?中短发、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
“嗯。”让人喜悦的答案。
“往哪个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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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这位好心人抬起手,指向左前方通往莲花池的阳关道。
“谢谢。”陈白马深吸一口气,继续他的追爱戏码。
“呼!”藏身在树上的陆云侬见人已走远,才跳下来,盘腿坐在救难英雄身边。“谢啦。”
雷君霆却已经合起书页,无心再读。“他就是最近追你追得很勤的陈应生?”校园里的传闻甚嚣尘上,很难不在意。
“我不意外你会认识他。”学生会长嘛,虽然她仍然疑惑为何有这么多学生支持这位“小”会长。“人家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想兵遇见秀才也一样,没办法。”跑得好渴,盘算是否要去买水喝的陆云侬眼角扫进雷君霆手边的保温瓶,垂涎写上脸。“里头装的是什么?”
“冰糖银耳汤。”
“哇塞!不愧是咬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还有吗?给我。”秋老虎肆虐的上学期,天候总是闷热。
“换你对陈应生的观感。”
“有什么好换的,你问我就会说啊。”
他等着下文。“说吧。”
“先给我,免得你最后赖皮。”么妹的特征,说起防备的话总有点撒娇的味道。“冰的咧!”真好!可不是,在这么热的时候。
陆云侬先是把冰冷保温瓶贴在脸上,眯起眼享受冰镇之乐。
雷家一定有个好厨师,同班到现在没看过他手边没有吃喝的点心,顺应时节作调整,唯一不变的只有每一样都好吃到爆的美味,偏他这公子哥儿大概是吃腻了山珍海味,不爱碰,正义感十足的她当然拔刀相助帮他吃光光,久而久之,变成一种习惯。
吃他、喝他——已经理所当然过了两年。
“好好喝。”再一口,苏苏——“啊?没了?”瓶口朝下倒了倒,一滴不剩。“这么少?”
“是你愈来愈会吃。”容量500CC的保温瓶不算小。“当心将来身材用滚的比走路快。”
厚!暗示她会圆得像球吗?“谁教你带来的东西那么好吃。”舔舔唇边余渣。“我只羡慕你这点,家里有个好厨师。”
“是吗?”虚应的笑容带有某种算计的成份。
吃干抹净,拍拍ρi股起身。“我走了,拜——啊!”跌回草地。
“休想蒙混过关。”谁才是那个会赖皮的人?“说说你对陈应生的观感。”
“父亲是校会极少数声誉清廉的立法委员之一,母亲又是大学教授,上头有个哥哥,目前在清华物理研究所攻读硕士,家世堪称优秀;至于他本人,初中开始就在各种文学竞赛中崭露头角,上个月又拿下某报主办的文学比赛小说首奖,将来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结论?”
“如果没有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等等浪漫情怀弄拧脑袋,陈应生十年后绝对有本事拿下文学界黄金单身汉美誉。我可以走了吗?”
雷君霆勾住她脖子不放人。“换句话说,你看好他?”
唉,这样很难受他知不知道?责难地瞪他一眼,偏对方却无动于衷,陆云侬索性身子往后躺,拿他的肩窝当枕头压,磨蹭地找到合适的位置。
“撇开升学率不谈,圣罗的学生各有各的强项,如果不是因为八成的学生毕业后都往外国飞,参加大学联考的人数不会这么少;同样地,升学率也不至于这么低。”
“你对学校倒是了若指掌。”唉,为什么就是有人年龄长在狗身上,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酸味?
“托某人的福啊,成天在耳边嗡嗡嗡,都快背起来了。”悄悄打个呵欠,躲陈应生之前她还跟C班的人三对三斗牛,再加上一大瓶冰糖银耳下肚,血液全往胃袋窜,脑袋昏昏欲睡。
“不过这些都跟我们之间的话题无关。说,你对陈应生的告白打算怎么回应?”
“还能怎么回应——哈……呼,套首歌——我还年轻,心情还不定,难接受‘他’的情——咳咳……”被口水呛到。“那位现代徐志摩装疯想找今世陆小曼是他家的事,我没空陪他卖傻唱和。”眼皮沉沉的……
微凉的手掌绕过她双肩盖住逐渐往下沉的眼睑,助她认份闭眼找周公。
“要我Сhā手吗?”鸭子叫的声音轻问。
“用学生会长的威严,威胁删他社团预算?”好想睡……他的肩膀高度又刚刚好……“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哦,别把雷家那一套搬到神圣的教育殿堂上用;别用这种方式报恩,你应该很清楚,我讨厌使用特权的小……呼……”阵亡。
“你以为我会做到被你发现?”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连带瞧不起他。
雷君霆真想戳醒压在肩膀上的女孩,把话说清楚。“进入城堡的方法不只一种,小白痴。”
“嗯嗯……”回应也似,陆云侬咕哝了下,拂至脸侧的凌乱黑发隐约露出左颊浅白的长痕。
微热的鼻息浅浅吞吐在颈边,她打哪来的笃定,认为他像绵羊般无害?
骨感的长指凌空,以若有似无的亲昵距离描绘看了许久早已熟稔的伤痕。
“真当我是个不解世事的小鬼?”太狗眼看人低了,女人。“第三年了,你以为我会无条件任你依赖如斯只是单纯为了报恩?”
高中生涯正式迈入第三个年头,这段时间无论分班也好、分组也好,她以为凭什么两人总能凑在一起?若不是他利用家族的名声大玩狐假虎威的游戏,哪能凡事尽如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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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然而,尽管他致力遮掩她的光芒,甚至刻意放任关于她的不实谣言愈传愈离谱,好教误信的人对她惧而远之,还是有人看穿谣言迷雾下的真实,发现她值得珍视的热情率直,陈应生只是其中之一,一尾他来不及制止的漏网之鱼。
两年来他在暗地动了不少手脚,打退许多投注在她身上的爱慕眼光——不论男女。偏偏,粗神经的她始终没听没闻没感觉。
第一年做得吃力,第二年利用学生会长的权力暗中帷幄,让事情变得轻松许多——她最瞧不起的小人行径却是他习惯的手法。
特权不用就枉称“特权”二字,自然也就没有让人追逐争求的价值;他追求特权为的就是使用它,家训教会他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双跟紧闭的陆云侬突地发出呵呵呢哝,好梦方酣,不担心身边的人可能突然化身成一匹极具歹心的恶狼,将睡梦中的小红帽拆吃入腹。
静谧的空气中多出一抹深且短的叹息:
“我可不想只做你的弟弟,明白吗?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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