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拳头却没有落下来。谢一北睁开眼,发现有人挡在了他面前用手掌接住了那一拳,还反手一推,把那男人推了个踉跄。
“这里是医院,不是你撒泼发疯的地方。”许方晓的声音冷冷的,配上那万年不化的冰山脸,明明比那男人矮了大半个头,竟也有种骇人的气势。那男人怕是不敢相信自己被个瘦弱的医生一把推了开,居然也傻站在那里愣了一下没再上前。
幸好接下来保安就到了,抓着他带了出去。
谢一北狼狈地倒在地上,一手还抱着一打材料,晃了一下竟没站起来。许方晓抿了抿唇,似乎有点不情愿地伸出了一只手,问道:“怎么回事?”
“谢谢。”谢一北抓着他的手借了把力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我也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后面一句是转头问身后的女医生。
“那家伙简直不是人!”那女医生愤愤道,“他老母亲住院,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病,他推三阻四地就是不愿意花医疗费,什么字都不肯签,只会在病房里骂医生坑钱。前几天他不在,他老母亲停了药差点没熬过去,我们科室几个医生自作主张把人给救了,他回来就破口大骂,骂我们把他母亲救活了……”
谢一北默然。这在医院是再平常不过的戏码。把老人送来医院等死,一个子儿也不愿意多花。
想到刚才那几个女生的话,谢一北又忍不住转头看了许方晓一眼。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攥着化验单的手指捏到发白。
“刚才谢谢你了。”谢一北轻声道。他还真没想到路过的许方晓会站出来帮他。
许方晓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一点尊师重道的观念都没有!谢一北气个半死,偏偏这人软硬不吃还刚刚救了他,自己又一向没什么老师的自觉镇不住人,只好悻悻地往科室走。
回到了科室转了一圈才发现许方晓不在,谢一北拽了个学生问道:“看到许方晓了没?”
“他刚刚把化验单送过来就不见了,好像往那边走了,我还在想他要去哪呢。”
打发了那个学生,谢一北多少有点担心。看他指的那个方向,难道是……
爬上了天台,谢一北气喘吁吁。真是缺乏锻炼了,爬几级楼梯就喘成这个样子。
许方晓果然在上面。他站在栏杆的边缘,双手Сhā在口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你倒是挺会找好地方的,我当初来这家医院花了好几个月才发现了这里。”谢一北索性也双手Сhā袋站到他旁边。
许方晓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脸上却有种淡淡的类似于茫然的表情。这还是谢一北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情绪。
“怎么了,接受不了了,和你想象中的医生的生活太不一样?”谢一北笑了笑,目光转向远处:“反正我当时做实习生的时候是很受刺激的。我在学校里成绩也是最好的,到了医院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想做事都无从下手。有一次科室里忙得很,来了个重病的急诊患者,我以为来了表现的机会想上去帮忙,却被一把推开,让我别碍事。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叹了口气,谢一北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口天台新鲜的空气:“许方晓,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不知是不愿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许方晓没有说话。
像是根本不在等他的答案般,谢一北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当医生。最开始以为当医生薪水高,社会地位高,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别人本科四年都是玩过去的,学医的却是后高三时代,五年的书读下来累得半死还根本没人要,还要继续再读研,读博。想要晋升,还至少要当一年的总住院医师,一周只能回家一晚上,平时24小时在岗,5分钟就得到达病房。加班是家常便饭,节假日也不能回家,工资却低得可怜。知识最不值钱的行业恐怕就是医生了。”谢一北苦笑了下,“后来又发现,医生根本是一点社会地位都没有的。媒体都把医生妖魔化,非典的时候把医生供天使,非典过去媒体的报道上找不到一条正面新闻。病人还没进来就对医生心怀警惕,毫无信任度可言。这几年来,我见过跟医生谈话全程录音的,见过不懂医的抱着医书在病历上挑刺的,见过带着律师来和医生讨论病情的。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自己当医生是为了什么?”
“当时我的带教老师跟我说,病人就是敌人,治好了他是你应该的,出一点差错就等着他给你找麻烦吧。我当时不信,后来不得不信了。有时候也会想,医患关系说白了也就是一笔交易,拿钱买医术,想那么多干什么?可还是会狠不下心。”
谢一北摸了摸脸上被那个病人家属打出来的深深的淤青:“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医生有什么好的。可我还是愿意当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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