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微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她第一次跟着老乡走进那家KTV时的打扮。一条从地摊上淘来的黑色露肩的裙子,脚上穿的却是一双极不搭调的大红色山寨耐克运动鞋。
接待的小姐看着她这副打扮摇了摇头,还是把她带了进去。一路叮嘱着她,等会儿见了爹地,只要嘴甜些应该没问题。做这行的女孩子,其实脸蛋也不是太重要,关键是身材要好,胸前要有料,毕竟化了妆基本都一个样。当然,红微本身脸蛋长得也不错。只是这身打扮实在有点闹心。
她本以为爹地应该是个猥琐的中年男人或者是个娘娘腔的小年轻,结果却只是个非常平凡的三十出头的平头男人,丢进人堆就找不见的那种,相貌也还称得上斯文。
她进去的时候爹地正低着头喝茶,根本没抬眼看她一眼。听小姐说“新来应聘的姑娘到了”也只是用茶盏拂了拂茶叶,低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道:“叫什么名字?”
“卫婷婷。”红微老实答道。
爹地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他哭笑不得地拿毛巾擦了擦嘴:“真名?”抬头看见红微的打扮,更加无语了。
“是啊。”红微有些忐忑地看了看旁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算了。”爹地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长得倒还可以。”又看了眼那一看就是廉价货的黑裙子和突兀的大红色球鞋,爹地道:“姓卫是么,那就叫红微吧。”
怎么打扮本来是自己的事儿的。爹地看她实在太土里土气,破例送了她好几件行头。从此红微就在KTV当起了包厢公主。那一年她十八岁。没有亲人,被老同学骗来了城市。
2、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单独相处的时候可以贤淑可以温柔可以懂事可以有情趣,只要一扎堆,好像就难免变得八卦小心眼,智商整体降低。
一堆女人相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红微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后来者。不过看在她太老土没心计好欺负的份上,姐妹们对她也都还算照顾。
红微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了化妆,知道了怎样的打扮比较招客人喜欢。
这里的姑娘统统昼伏夜出,饮食不规律,想胖也胖不起来。可她还是见过有姑娘溜冰一个星期瘦了十几斤,几乎脱了人形,被爹地赶走。
最初的一个星期是红微最阴暗的回忆。一方面她对这份工作的内容和人性的无下限感到恶心,一方面对自己如此轻易地就适应了更感到恶心。
之前听人说过,做这行的或者做小姐的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全身哪里都可以随便摸随便亲,只是不可以亲嘴。原来是真的。
红微最怕去的是那间贵宾包。那是ktv里最大的一间包间,通常有大人物来的时候才会开。里面有一个柜子,放的满满全是夹子、鞭子、低温蜡烛之类的工具。
在风月场所呆久的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那天红微一进包厢就知道今天这边有麻烦,怪不得爹地特地叫她过来了。里面的客人明显是两拨人,气氛算不得融洽,看起来像是来谈生意的。这种时候就需要小姐在中间打着哈哈调节气氛。
坐在门边的客人算是红微的老熟人,一个有虐待癖的变态,还特别喜欢点她的牌。每次从他这里出来,红微都不得不休息好几天,等身上的伤痕变得不那么恐怖。红微对他都快要有阴影了。
“潘爷。”红微柔声唤道,在他身边轻轻地坐下来。看他没有叫自己去取工具一喜,本以为今天人多能逃过一劫,却发现那厮早就把东西取出来准备好了,顿时心里一凉。
“姓曾的,我看你是个人才才提点你几句。做事放聪明点,给自己留条后路,省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潘五一边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用夹子往红微身上招呼。那人挑的统统都是肉嫩的地方,而且只夹住很少的一点点皮肉,这样反而更疼。红微冒着冷汗,还得笑着喂酒。
“多谢潘五爷提点。”坐在对面的是个青年,始终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恭敬还是嘲讽。
红微被夹子弄得痛出了一声冷汗,根本没心思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边突然就吵了起来。准确地说是潘五单方面的气急败坏。
“我今个话就撂在这儿了。以后东区的事你最好少Сhā手。老爷子说不准内斗,不代表你可以一直这么嚣张。要不是看你是个后生晚辈,我早就……”
“老爷子这么说的?”曾白楚认真问道。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潘五嗤笑一声,“跟自己人先动手的拿一根手指去谢罪。你不会这都不知道吧。”
红微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人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不知怎么的就换了姿势,坐进了对面那人的怀里。
曾白楚掠起她的头发,在她脸颊轻轻落上一吻,一手将她圈进了怀里,有些挑衅地冲潘五笑:“现在知道了。”
潘五愣了一下,只觉得颜面大失,骂了一声一拳就挥了过来。
一声惨呼。却像是潘五的声音。红微定睛一看,那青年接住了潘五的拳头,不知怎么的扭了一下,潘五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
“是他先动手的。”曾白楚近乎礼貌地向潘五的小弟求证。
那小弟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红微没看清曾白楚背对着她蹲下来做了什么,只知道他站起来时,在渗人的惨呼中,将一根手指揣进了口袋里。地上的血慢慢蔓延开来。
“打扰你做生意了。不好意思。今天的费用我全包,包括清洁费。”曾白楚指了指潘五道,“记在青泽帮曾白楚的账上。”
红微被吓傻了,呆呆地点了下头。
曾白楚看了她一眼,伸手替她取下了几只她自己够不着的夹子,这才转身离去。
之后爹地又来姑娘的休息室提人去贵宾包时,红微第一次主动站了起来。
“呦,终于学会挑客人了?”爹地笑道,“不过你消息可不怎么灵通,今个下午来的都不是善茬,是些打打杀杀的黑社会。”
“见识见识也好嘛。”红微佯装一愣,然后无所谓般地掏出小镜子检查妆容。
从那之后,几乎每次去青泽帮的人的包间,红微都能看到那个寡言的身影。
青泽帮的人排场很大,每次都是十几个人一起来,红微也不过有一两次机会能坐到曾白楚身边。她也顺其自然从不主动去争取,大部分时候不过是趁喝酒的间隙有意无意瞥上一眼。
3、
武侠小说里,常常有高人以妓院作为关系网。其实此言非虚。男人总有些可笑的炫耀心理,几杯酒一下肚,总是绞尽脑汁找些能给自己增光的事拎出来侃侃。
“青泽帮的曾白楚听说过没?”那人神秘兮兮地问。
“不知道。怎么了。”红微漫不经心道。
彼时她已经22了,也算是一块招牌,只是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曾经她还战战兢兢老老实实地记住每个熟客的名字,后来老油条了,知道少笑不理人也可以是一种让人趋之若鹜犯贱的风格之后,她就再也不记了。
“那小子是H市地界上的个刺头。”那人做不屑状,“不过他该倒霉了。”
“哦?”红微垂下眼睛倒了杯酒,像是起了点兴趣。
那人受到鼓励,噼里啪啦将全盘计划说出来博美人一笑:“早就有很多人看他不爽了。这个周末兄弟弄了点炸药来,可高级的遥控的那种,给他装在车上,我倒想看看这小子能有什么通天本领。”
红微兴致阑珊道:“你们男人整天就想这些打打杀杀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