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非常离奇、恐怖和悲惨,如果推本溯源,故事实际是从十八年前的一起可怕的杀人案开始的。但为了将这个非常复杂和诡异的故事叙述得明白一些,我决定从十八年后的一个深夜开始,因为对于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郭小峰而言,他的不幸命运便是从这晚开始的。
这是一个夜月娟娟、繁星万点的夏日深夜,成都城北门步行街镇西镖局,疲惫不堪的镖客都已进入梦乡。但少镖头郭小峰却在偷偷借酒浇愁。
家里有最名贵的好酒,他却只能偷偷躲在自己的寝室里,喝这种从厨房里偷来的供下人们喝的酒。因为他不能让人看见他在喝酒,更怕别人问他为什么要偷酒喝。因为他的痛苦决不能告诉别人,说出来也决不会有人同情,而只能遭到耻笑。所以,他只能将心里的痛苦和屈辱和着酒吞下肚去。
杯又空了,他想也不想,抓起桌上的酒壶,又要将杯斟满,忽听窗外一个声音叹道:“情深最恨花无语,愁破方知酒有权!”郭小峰一惊,听声音十分陌生,且是北方口音,郭小峰虽已有七分酒意,但还没完全失去警惕,“呛”地一声,拔出了挂在墙上的“伤心剑”,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原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年。他穿着一袭黑衣,跟白衣无垢的郭小峰形成强烈的反差。而一个挺拔英俊,一个矮小丑陋,更是大大相形见绌。但他却象一点也不为自己形象猥琐感到自卑,对眼前青光闪闪的利剑也视而不见,这种从容的气魄却又让人不敢小觑。
那矮子道:“在下丁坚,夤夜相搅,很是唐突,但想到公子痛不欲生,每日只能借酒浇愁,在下又十分不忍,所以想要帮助公子。”郭小峰大着舌头道:“谁痛……痛不欲生了?”丁坚道:“是呀,在许多人眼里,你是一个幸福的人。是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人。痛苦跟你毫不相干。”
郭小峰冷笑。
丁坚道:“你有一个英雄的父亲,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郭家今天所有的东西,全是令尊郭总镖头凭一双铁拳打出来的!镇西镖局刚开业时,只有四名镖师,九名趟子手。如今经过二十年的奋斗,已经发展到分号多达三十二家、西南最大的镖局!”他象背书一样说着郭家的事,好象他才是郭万山的儿子似的。
“如今令尊已渐渐老迈,而你又是他老人家惟一的儿子,镖局的担子落到你的肩上只是早晚的事。其他的年轻人要想得到你拥有的一切,起码得奋斗二十年,而且多半最后也得不到。哎,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又有多少人家想把闺女嫁给你?但现在你却只能偷偷地酗酒,流着耻辱的眼泪喝这种下人喝的酒!”
郭小峰被激怒了:“你……你究竟是谁!?”丁坚道:“我叫丁坚。公子爷好象也太健忘了。”郭小峰一时语塞。
丁坚又道:“你郭小峰各方面条件都比周天强,你不但富有,而且英俊,而周天,只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小胖子,而且还有点丑。你是未来的镖局主人,而他只是一名普通镖师。你们两人的前途是根本没法比的。可惜你的表妹,即唐门的二小姐唐蓉却偏偏瞎了眼,喜欢上了周天,而不是你!这不但让你愤怒,而且感到屈辱。你恨不得找个籍口让父亲赶走周天,却羞于启齿,且害怕唐蓉会更加瞧不起你!
“而且,你也知道,令尊决不会将周天扫地出门,因为周天的父母都是为郭家而死的。虽然走镖的本就是过的刀头打滚的日子,死伤在所难免,但令尊却不是一个不讲良心的人,哪怕周天有一天残废了,再也不能为你们郭家卖命了,令尊也决不会将他抛弃!也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深得大家的爱戴,才有这么多的人肯为你们郭家卖命,郭家的镖局才会发展壮大到今天这样的规模!所以我们的郭小峰郭少爷就只有偷偷地灌酒,偷偷地流泪,偷偷地愤怒,偷偷地自卑!”
郭小峰恼羞成怒,怒吼道:“你……你再说,我杀了你!”丁坚淡淡道:“你杀了我吧,谁叫我是你的朋友?我就知道:象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只会对朋友凶狠,只会伤害朋友。”
“朋友?我们几时交……交的朋友?”郭小峰想大笑,但一个酒隔却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丁坚笑笑道:“或许我还不能算是你的朋友。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公子只要肯花钱,丁某就能让你的梦想成真。”
郭小峰瞪大了醉眼,把丁坚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看了几遍,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才冷笑道:“你有这么大本事?”丁坚轻吐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得到什么。你有银子,为什么不敢赌一次?即使上当了,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你怎知我现在最想要什么?”郭小峰本想怒吼出来,但终于忍住,他怕对方说出唐蓉的芳名。踌躇一会,终于问道:“多少银子?”丁坚道:“这就要看你要的东西值多少。不过,按道上的规矩,最少不得低于五百两银子。”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丁坚又道:“胆大骑龙骑虎,胆小就骑鸡母。在下向郭公子保证:郭公子只要花了银子,一定物有所值。而且,我们间的秘密永远不会外泄,公子和郭家的声誉绝对不会受损。”
这纵然是个陷阱,也是个诱人的陷阱。郭小峰最后的防线被攻破了,他决定要试一次:“一千两怎样?”丁坚道:“一言为定。明天傍晚,公子请到西门跑马大街如烟似梦楼。”
唐门(2)
如烟似梦楼是一家带饭馆的客栈。楼下大堂是饭馆,一楼是雅座,二楼有七间精舍,就是客房。郭小峰本有些担心在这里遇见熟人,但进了大堂后,才发现吃饭的两桌客人中并无一个相识,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店小二已经过来,低声说道:“有个客人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客房里等公子。他跟我详细说了公子的样貌,所以公子一来,小的就认出来了。”郭小峰也不多问,便向楼上走去。
二楼的七间客房都关着门。郭小峰轻步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客房前,调匀了呼吸,才伸手轻轻拍门。门“咿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原来门是虚掩着的。郭小峰干咳两声,低声道:“丁兄,我来了。”屋里无人答应,也没有一点动静,郭小峰不禁有些纳罕,迟疑一下才推开了板门。但哪有丁坚的影子?
屋里光线有些黝暗,窗帘完全掩上,正对大门有一张黑漆雕花木床,半透明的帐纬半掩着,隐约可见睡着一个女子,脸朝着里面墙壁,满头青丝散在薄被外面。床前地上并排放着两只淡绿色绣花鞋子,床脚边燃着一炉麋香,轻烟缭绕,氤氤氲氲,使帐中那女子看起来有些神秘。
郭小峰看了一会,心里忽地一动:“这鞋子上绣的是水仙花!不是表妹的又是谁的?难道这个床上的女子便是表妹?莫非丁坚是要我……所以故意回避了?”他心里突突乱跳,却不敢唐突进屋,发呆一会,才大着胆子问道:“蓉妹,是你么?”床上女子不答,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在害羞?
郭小峰踌躇一下,猛然有悟:“啊,蓉妹定是着了丁坚的道儿。要么被点了昏睡茓,要么被******弄昏迷了,不然她岂能乖乖地跟丁坚来这儿!这丁坚果然有些门道,居然能到暗器独步天下的唐家堡去把唐家的二小姐弄到这里来!”
想明白这层后,他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心道:“不管怎样,先进去再说。”闪身进屋,并小心地将门闩上。大着胆子走到床前,虽然已有七八分把握对方正在昏睡,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蓉妹,你睡着了么?”见她不答,更无怀疑,拿捏着在床沿上坐了。
现在怎么办?郭小峰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年方十八,正是骚动年龄,在这样的光景中与自己爱慕的梦里情人相会,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心中激烈格斗一会后,终于还是**占了上风。“无毒不丈夫。干脆就依丁坚之意,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蓉妹又不是瞎子,明知我对他有心,却偏要对别人好!她若醒着,我跟她说心里话,只怕她不会答应……那岂不只有眼睁睁看着她一朵鲜花Сhā到周天这堆牛粪上!”
想到周天,妒火中烧,再不迟疑,伸手便去揭薄被,但刚揭开一半,他整个人便惊呆了!
被子里的唐蓉竟是完全**着的!而且更触目惊心的是,雪白的后背上竟有一条殷红的血线。血线从她的后心一直流到后腰,然后又流到洁白的床单上,床单上的血已积了不小的一滩,象一朵血红的玫瑰花一样凄艳惊心!任何人看见后心上的那道伤口,都能看出是一把其薄如纸的利器留下的!谁有这样一把利器?郭小峰不知道。他只知道:父亲在两个月前用重金买来,送与他做生日礼物的那把削铁如泥的伤心剑就比纸还薄!
郭小峰发呆半晌,才扳过那**女子的肩头,一看,果然是表妹唐蓉!她的身体已经冰凉,显已死去多时。郭小峰全身战抖,背心已沁出冷汗,他隐隐感到自己钻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中!
这时木楼梯里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郭小峰大吃一惊,自已虽非凶手,但现在这情况说得清楚吗?听见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慌忙拉下被子掩住唐蓉的**。
脚步声没有过来。只听见格地一声开门声,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关门声,然后走廊里又复归寂静。郭小峰长长吐口气,有种逃过一劫似的感觉!心想此地非久留之地,正欲离去,忽又想道:“蓉妹的尸首是全祼着的,要是待会有别的男子进来……”
犹豫小会,还是决定为唐蓉穿好衣服再走。虽然这样做会破坏行凶现场,但要让自己心上人的**在死后还要被不相干的人看见,他又如何能接受?在床上找到唐蓉的衣裙,胡乱帮她穿好,然后走到门边,听外面没有动静,方才小心地开了门。
但他刚一出屋,便听“咿呀”一声响,隔壁的门忽然开了,只见一个青袍儒冠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那人见郭小峰神情惊惶,皱了皱眉,但也没问什么,哼着小曲施施然下楼去了。郭小峰十分懊恼,呆了小会,才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