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别过范英,使开轻功往西急奔。半个时辰后,到了洛阳郊外,秋舒要雇车,小江道:“只是不知道要赶多少路才能追到他们,车金可不好谈。”秋舒道:“管他的!车夫他敢欺生,我们就不给车金,白坐一回!”小江笑道:“你知道我是一文不名的,我才是要白坐的!”原来他这次和藤桦来洛阳,所带盘缠全由藤桦保管,不料中途分手,自已弄到如此尴尬境地。秋舒低笑道:“有朝一日,你正式成了唐家堡掌门,我就要大大敲诈你一番了!不然的话,我就对天下人说:某年某月某日,四川唐门掌门人身无分文,居然叫姑娘出车金!”小江只有苦笑。
两人说说笑笑,在市场上转了一阵,终于看到一辆空着的马车。小江上前拦住那辆马车,说自己要去糠镇,问他要多少车金。车夫听他操四川口音,便道:“八两银子。”其实以当时市价,最多收一两银子。秋舒见他欺生,心里暗骂,脸上却不作色:“就这样吧。”于是马车载着两人出了城,往西飞驰而去。车行磷磷,声音单调,本就很有催眠之功,加之昨晚两人又未休息,不多会便都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突然一震,小江秋舒同时醒了过来,只听车夫说道:“糠镇到了!”两人一惊,各自揭起身侧的窗帷往外看,只见马车已停在一个小镇上。看天色时,竟然已是黄昏。
秋舒举手整了一下头发,道:“路不远嘛,哪里要八两银子!你当我们是外地人,便欺生么?就给你二两银子!”车夫又惊又怒:“谁欺生了?讲好的生意,岂有变价道理!”小江也没想到秋舒会来这一招,苦笑道:“算了,只不过一回生意,吃点亏也不打紧。再说是事前谈好的。”那车夫听了更当他们好欺负,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要赖帐可不行!”
秋舒道:“可是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再罗唣,莫怪姑娘一文钱不给。”那车夫冷栖道:“看你们都长得象模象样,原来没钱呀!不怕你们有宝剑,有本事就在大街市场上给我捅个透明窟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已惊来不少人。秋舒见这么多人围过来,顿生无明怒火,喝道:“跑八十里路就想赚八两银子?你抢人呀?姑娘有的是银子,可偏偏不给你!”边说边从香袖里摸出几张面额百两银子的洛阳大通钱庄的银票,在车夫眼前晃了几下,然后收回袖中,对小江道:“我们走!”拉了小江的衣袖,要越众而出。忽听旁边一老妇道:“你们的包袱掉在车上了!”小江秋舒闻言一惊,果见车厢里坐垫边上放着一只黑布袋子。两人愕然相顾一下,然后小江说道:“不是我们的,可能是前一位客人弄丢的吧。”
旁边一个矮胖汉子听了这话,笑道:“没人要我要!”伸手过去,一把提起那只布袋,不意手一沉,竟比预料的要沉重得多!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两个眼尖的已看见了里面内容,异口同声道:“里面有金子!”
那车夫和秋舒也因这一变故而忘记了争执。所有人眼睛都瞪得圆圆的,恨不得眼睛里长出手来!只有小江一人在想:“刚才上车时怎么没看见?若是落在坐垫下或者别的不起眼地方倒也罢了,可它那么显眼,岂有不见之理?”秋舒也立即想到了这一层,心念电转:“这只袋子出现得好蹊跷!莫非是什么高人趁我们刚才睡着时,偷偷放进车厢来的?”
车夫见那汉子想提走金子,忙道:“那是我放在位置上的!你抢人么?”那胖子哪里肯信,包在手里,只有他一人知道包袱的重量,岂有把到手的真金白银拱手让人之理?正想挤出人群溜走,但众人都不甘心他独吞横财,哪里肯让,有人叫道:“见者有份。大家分了,不然谁也莫想!”
各方正相持不下,秋舒忽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想瓜分不明来历之财?把包打开,看看里面可有什么证实物主身份的东西!”那车夫和矮胖汉子都不依,秋舒大怒,双手一杨,只听啪啪两声响,车夫和那矮胖汉子各吃了一记耳光!
那两人愣了一下,然后一齐挥拳朝秋舒打来。但他们哪是秋舒对手?拳头还没碰到人家衣角,又各挨了一脚,倒下地去,半天爬不起来!众人见秋舒显露了真功夫,均道她是女强盗,再没人敢妄动。秋舒拔出剑来,对众边说道:“我不是想抢金子,只因这包金子来得古怪,所以想查看一下!”
那矮胖汉子虽然不舍得放手,但遇见了“女强盗”,只能自认晦气,苦着脸把那只黑布袋交给了秋舒。秋舒当众翻开袋口,只见里面放着二十锭金元宝和一大叠银票,另外还有一个大红色的信封。秋舒取出信封,前后都看过了,却不见半个字,又当众拆了信封,只见里面有一页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区区薄礼,还望唐家堡新掌门小江不弃。
秋舒又惊又喜,虽然“薄礼”到底是何人所赠,尚不得知,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是属于小江的了!对众人说道:“大家都看见了吧:不是我们见财眼开,实是它本来就是我们的!”手指小江,接道:“他就是唐家堡新掌门小江!”说完也不管别人相信与否,就将那只黑布袋子硬塞到正发呆的小江手里,然后丢给坐在地上呻吟的车夫五两银子,拉了小江的衣袖,说声“我们走”就走了!众人虽然愤愤不平,却敢怒不敢言。
唐门(42)
两人走出人们视线后,才向人打听花淋溪和范灵。因为他们都是瘸子,所以打听起来并不为难,很快就有人证实说:“看见过这样两个人,但不是一路的,那个姑娘先到大约一个时辰,然后那个男跛子来打听她,两人都跟右边那条小路往洛阳方向去了。”
两人一惊,俱想:“往洛阳方向去了?那不是又走回头路了么?”秋舒又问那“女跛子”可有同伴,那人道:“没有。”小江秋舒都松了口气:“看来她并没有追到乌弓马!”秋舒道:“原来虚惊一场!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也回去吧,大家商量一下怎么办。”于是两人也跟着那条小路往洛阳方向行去。
出了小镇,到了一段无人的路上后,两人才开始交谈这只黑袋子的怪事,小江道:“一定是我们刚才在车厢里睡着时,有高人将袋子偷偷塞到车厢里的!”秋舒道:“此人是怎样把东西放进车厢里的,倒不紧要,紧要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他也知道你是我师父的公子这个秘密?”小江道:“是呀,这个人好象知道得还真不少!难道……除你之外,唐家堡还有别的活口留下?”
秋舒道:“这倒难说。虽然那晚唐家堡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灭门的,但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家堡有一千余人,真要杀得一个不剩也很难。那些杀手杀人时也不可能一个个地去数人头,否则我成了漏网之鱼,他们怎么又不知道?”小江道:“你倒提醒了我!你想:你当时是因为跟踪我去涪关而逃过了这一劫,那么一定也有别的人因为别的任务,而没有留在堡中。所以唐家堡还有其它幸存者,也非怪事。”
秋舒道:“而且派出去的人很多都是得力的人,否则那些杀手再厉害,也未必能得手!”小江沉吟道:“但他如何得知我的身世秘密?难道……当时除你之外,另有人在旁边听去了?”秋舒道:“也只能这样想。多半这个人是和我师父一起中计去黑龙潭的一名弟子?也许他只是伤重倒下,并未死去,所以也听到了那些话!”小江道:“有理。这样既可以解释他为何没死,又可解释他知道我身世秘密的原因。”
两人谈到此,虽然对那神秘之人到底是谁还无法知道,但对此怪事也不以为怪了。秋舒道:“既然连一名普通弟子也不忘唐家堡的灭门大仇,舍得送这么多金银助你一臂之力,那么你这个正主儿又作何打算呢?”小江闻言微微变色,别过脸去,目视远方那一片苍翠,半晌方道:“我其实早已想好了:我不能逃避现实,得回去重建唐家堡。人,我不想杀太多,但该杀的也绝不轻易放过!”
秋舒拊掌赞道:“好!这句话象唐家堡掌门人说的话!”嬉嬉一笑,半玩笑半认真道:“那我这名唐家堡弟子就给新掌门磕头了!”边说边作势要跪下。小江苦笑道:“你今天真和往常不一样。不但闹这些无聊的虚礼,而且还……还小气,居然赖帐!”秋舒嫣然道:“我往常也是这样的呀,只是你没发现而已。那你说我往常是怎么样一个人?”小江笑笑道:“你以前在成都时给我的印象是模样虽然很标致,但有点……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不大容易亲近!”
秋舒听他当面夸自己模样标致,芳心甚悦,脸上却故意不乐,夸张地说道:“啊――?我原来给你留的这个印象呀!”嬉嬉一笑,又道:“你想知道我们唐家堡的女弟子是怎么看你的么?”小江心里暗暗紧张,道:“怎样?”秋舒道:“她们都说……你人又英俊,又很痴情,是唐小姐眼睛瞎了,才会不喜欢你郭公子!”小江苦笑一下,又轻叹口气,没有说话。
秋舒见他脸有惆怅之意,知道他在想死去的唐蓉,低声问道:“未必你还喜欢她么?”小江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其实早已不喜欢她了。哎,她人也死了,再说又成了我亲妹子,我们就不议论她了。”秋舒道:“好,不说她了。”顿了顿,又笑道:“我觉得范英姑娘还不错,身份也跟你般配,要不要我帮你们……?”
小江不答,默默行了几步,忽然问道:“你心里还在喜欢他吧?”秋舒芳心微微一缩,目视远方,道:“没有了。”小江心中兔跳,道:“真的?”秋舒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我就那样下贱呀?我只是有点伤心,伤心自己……”
她虽然极力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但两行清泪却不听话地淌了下来!心里的痛苦再也掩饰不住,嘤咛一声,突然展开轻功,向前飞奔。小江忙喊:“秋姑娘!秋姑娘!”秋舒不应,反而跑得更加地快,小江慌忙也使轻功追去。秋舒终于在前边路旁一丛竹林边停下。扶住一竿碧绿的修竹,肩头剧烈颤抖着,因为背对着小江,所以小江也不知她是在喘息还是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