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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上林画苑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让他抱上床了。”程小蝶道:“但他遇上了老情人苗兰、花芳,我就这么逃过了一劫,事后想来,他的风流不拘,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有所不为。

我在出任总捕头时,已经和爹说好条件,不能­干­预我的婚姻,我在江湖,很难自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短短一两年间,我已遇上好几次几乎失身的凶险。

我们心有万民,但也不要太拘束自己,真正喜欢我们的男人,就不会计较我们是不是处子之身。

江湖上诡诈万千,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掉,何况,清白的身躯,谁也没有把握保得住啊!”

“姑娘有此想法,可真是惊天动地的高见了。”小雅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可以为破案、为大局,跟人上床,当作手段、武功运用,也可以陪着我真正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我会尽我所能的取悦于他。

至于他是否会娶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缘起缘灭,任其自然,但我也会非常的珍惜自己,不是我十分喜欢的男人,不会让他抱我上床,看透了男欢女爱,留一点怀念追忆,一弦残月照相思,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小文道:“我和你已经是烂的桃子破了的瓜,不管我们多么无奈,都无法挽回什么?但小姐不同,她虽然经历了一些凶险,但吉人天相,仍然保有着宝贵的处子贞­操­,我和你,可以破锅破碗,但姑娘可是白壁无暇,不能跟我们比呀!”

程小蝶笑一笑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中,­妇­德居首,­妇­如失贞,那还得了,唯死而已,所谓从一而终……”

“小姐,这么说来,我和小文只有两条路走了,一条是唯死而已,一条是遁入空门了?”小雅道。

“世俗之见,只有如此了,但我们已脱出了世俗的范畴,世俗之见,也就不用计较了。”程小蝶道。

“小姐,能不能说的清楚一些?”小文道:“我们明确地了解小姐的想法,日后,遇上麻烦的事情,敢也好有一个应对的准则。”

这番话听来很普通,但骨子里,却是相当的厉害,逼着程小蝶明白交代了事情的内容,倒是容易说个明白,难在措词,如何能说的明白又文雅,就得费番心思了。

程小蝶思索了好一阵,才吁一口气,道:“小文,你是刁难我呀?”

“不!婢子少了小雅那份慧悟,只有向姑娘问清楚了。”小文道。

“女孩子弄刀舞剑,已经是不成体统!”程小蝶道:“人入江湖,身难由己,我们这种捕头的工作,更是要身冒危险追捕逃犯。交手的全部是凶恶­奸­狡之徒,哪里还能讲什么三从四德?小雅说的对,随机应变,缉逮元凶,就全凭自己的心念了。”

“就是说,只要破案,不择手段是吗?”小文问得很尖锐。

“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程小蝶道:“可以挥剑击敌,拼死一战,也可以施展温柔,擒敌于轻颦浅笑之中,小文,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再不懂,就向小雅请教吧!”

“怎么会不懂呢?”小雅道:“小文的遭遇,和我一样,弓虽暴过我们的男子,不止一个,她只是想再三求证小姐话中的含意。她比我拘谨,不希望放荡形骇,伤了小姐的心。”

程小蝶点点头,道:“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一代名捕,却不希望你们成为风流捕快,更不顾用世俗的礼仪,来约束你们,那会使你们门束手缚脚,寸步难行,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掌握?要你们自己用心领悟了。”

“是!小文明白了。”小文道。

小雅一笑,道:“小文心中有把锁,锁住了她的才慧、勇气,今夜中经姑娘一番开导,总算打开了那把心锁。”

“女牢中的防范、设备,绝无法困住素喜。”小文道:“看她避开那一刀的巧妙身法,小婢就自叹不如啊!”

“那一刀很快吗?”小雅道:“他们是不是演一出戏给你看的?”

“掷刀出手,快如电光石火,而且,距离很近,杀机深重,不是演戏。”小文道:“绝不是一伙的,但素喜也不孤单,她在牢房中似是等人,但那人没有来过,素喜却等得很迫切,我看得出来,她那种期盼的心情。”

“会是谁呢?”小雅道:

“鬼丫头自认天生媚骨,有点闷­骚­,难道她早已轧了姘头,表现上是言侍郎的妾婢,却又暗中交了男人?”

“也不太像,等男人,没有那份耐­性­,早就口花花地骂出口了。”小文道:“但她连一句报怨的话也没说过,这说明她很敬重那个人,也可以说有点畏惧。”

“会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会不会是她师父?……”小雅道。

“也可能是她的真正主人。”程小蝶道:“也就是把她安在言侍郎身边的人。”

“不错,小姐说的对。”小雅道:“素喜不敢擅作主意,在等待主人的指示,指示一天不到,她就得蹲在牢房中受罪,不敢逃走,也不敢暴露身份,和咱们真正的打上一架。”

“她确似有难言之隐,这两天来,我暗中观察所得,她也不像是杀死言侍郎的凶手。”小文道:“也许他们追查凶手的用心,比我们还要心急,只不过,不愿意和我们合作,素喜最大的焦虑,可能是无所适从。”

“这就十分可怕了。”程小蝶神情肃然地道:“有一个组合严密的集团,早就在算计言侍郎收存的玉器了,所以,他们安排了素喜这么一个人。在言侍郎的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保护,如果小文的形容没有夸张,能训练出来素喜这样一个人才的组合,是有着非常惊人的实力了。”

“是的,姑娘!”小文道:“素喜的年龄,和我相若,有差距,也不过是一两岁间,我和小雅日夜苦练,再加上药物辅助,花了两年才有这点成就。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遇上一位好师父,他技艺­精­湛,才高八斗,花了很大的­精­神,用了很多的心智,才造就我们。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师父一样的高明人物,造就出素喜这怖的人才吗?年纪轻轻,内外兼修,已练得不着皮相。

小姐,我说的全是事实,没有夸张,我觉得被她戏弄、侮辱了,她实在不需要我的保护,所以我离开了那里。”

“小文,别难过。”程小蝶微笑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以后我们也许会遇上更令人尴尬、难过的事情,重过你遭遇十倍的屈辱,我们任职刑部捕头,就无法逃避这种事情。”

“素喜可能是幼年从师。”小雅道:“她可能已经学了十几年的武功,是别人计划训练出来的人才,所以,她对主人才会绝对服从,心存畏惧!

小文,放心吧!我们的师父,是一位先知者,正如你所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会常常来探望我们,每一次都会传我们一些新奇的武功,我们会愈进步,也会学得愈多。

我敢说,武林道上,再没有这样的师父,他如长江之水,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我们有多大能耐,就能学多少武功。

十年八年之后,我们都会成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呢!除了师父、小姐之外,我和你就排第三名了。”

小文哧的一声,笑了,容在心中的火气,也在这一笑中消去,道:“你想的远哪!小雅,十年八年啊!我们人都老了。”

“风华正盛呢!”小雅道:“三十上下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成熟汝人,韵味十足,醉人如酒,我们学武功的人不易老,四十岁看上去,也像二十许人。”

小文摇摇头,笑道:“烂了桃子破了的锅,我没你那份乐天,但我知命,只希望能追随小姐,多破几件案子,平反民怨,求个心安理得。

我非常担心素喜会逃走,我们如不早作准备,拦住她的机会不大,小雅,帮我一把,我们分两班,日夜监视她,一旦被她逃出刑部,那就如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再想拘她回来,就十分不易了、”

“素喜是一员强将,不是首脑。”程小蝶道:“但她是一步活棋,我想她现在心中最大的痛苦,是懊恼满腹,以身待罪……”

“以身待罪?”小文道:“怎么说啊!小姐。”

“她监视言侍郎,也要保护言侍郎。”程小蝶笑道:“但言侍郎被人杀了,她要如何向主人交待?她以待罪之身在等,等主人的惩罚命令,所以,小雅和她交谈时,她有点语无论次,有时防护严密,有时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一些隐秘。”

“还是小姐高明。”小雅道:“但小文的顾虑也对,让她走了,她就再无顾忌,也不用装作一个小可怜了,再想捉她回来,就有些困难了,倒不如废了她,让她弄假成真,变成个平平凡凡的小女人,我保证她会尽吐心中之密。”

小雅活泼、明朗,胆大开放,也有点心狠手辣,办事情,喜欢直接的效果。“那就全无他用了。”程小蝶道:“我相信素喜是一位死士,必然早有了自戕的准备,废了她的武功,她就非死不可,不用主人杀她,她会主动赴死,她的主人不会不计代价的救援她,如是真正的爱护她,就不会派作言侍郎的婢妾了。”

小文、小雅齐齐点头,眼光中满是敬服。

“小姐就是小姐,处处都比丫头强。”小雅道。

“我心里可从没有把你们当丫头看待。”程小蝶道:“我们是情同姐妹,也希望两位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无话不说,生死与共。”

“我知道。”小雅道:“我是由衷地佩服,你是天生的捕头人才,一盘乱丝,你就能很快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们两位也不赖呀!”程小蝶道:“有很多头绪,就是我们三个谈天谈出来的,你一言,我一语,拼出了案情的轮廓。”

“小姐聪明,丫头灵。”小文道:“但如何处置素喜?还得总捕头决定啊?”

“暂时不理她了,我会交代郭副总捕头,派几个­精­灵捕快盯着她。只要找出她的去处就好。”程小蝶道:“素喜好斗,我们不理不睬,她就斗不起来了。”

看看窗外天­色­,接道:“夜­色­已深,我们休息下吧!我相信各班头已搜集到不少消息,只是天­色­太晚了,他们不好意思吵我们,毕竟我们还是大姑娘啊!”

“对,美丽的大姑娘,聪明的女捕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雅道。

程小蝶接道:“但愿后有来者。”

“只怕很难。”小雅道:“要有天赋、要有良师、要有舍身为人的气度。要有推断案情的才华、要能随机应变广纳善言、统率千军。指挥若定……”

“小雅,你漏了两样最重要的条件。”小文道:“要有风姿绰约的容­色­、要有超越世俗的心胸,才能得道多助啊。”

“还漏了最重要的一项。”程小蝶道:“还要有两个年龄相若,美丽忠诚的女助手,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们。”

小文、小雅感动得流下眼泪,道:“小姐,言重了。”

程小蝶抓了两人的手,道:“小文、小雅,我们是三人一心啊!”

“是的,小姐!我们将同心竭力,死而无悔!”小文、小雅齐声回答。

这深夜交谈,不但缩短了三人的距离,也完全收服了小文、小雅的心。

程小蝶的推断不错,刚刚进入总捕头的公事房,郭宝元已推门而入,似乎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郭叔早啊!”

程小蝶还未坐下,小文、小雅已快速奔至,一个捧着茶,一个移过一张木椅摆在总捕头公案前面,让他们对面而坐,商量公事。

郭宝元心中忖道:两个丫头的名气越来越大,人却更懂事、更谦虚了,一点也未心生骄傲,是才堪大用的人物啊!

“郭叔,一大早就来见我,可是有重要公事高议?”

郭宝元倒还拘谨,并未因程小蝶的敬重而托大,欠欠身,道:“总捕头风夜匪懈,宝元不敢深夜惊扰,见到总捕头进入公事房后,才来晋见报告。”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了?”程小蝶道:“我和小文、小雅,暂时迁入刑部,就是准备日夜应付变化,郭叔有紧要事情,尽管深夜造访。”

“是是是,宝元记下了,少林弟子陈同,南太极门下弟子张重,表现不错,夜踩敌踪,找出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只是地方有些不对呀!”

程小蝶微微一怔,道:“什么样的所在,怎会有些不对呢?”

“上林画苑!”郭宝元道:“是一处非常著名习画所在,画苑中住了三位名重一时的画师,开课授画,去那里学画的都是贵介公子,豪门千金……”

“怎么?还有女的去学画呀!”程小蝶皱起眉头道:“教画的师父呢?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的!”郭宝元道。

“三个教画的师父,二男一女,所以开了一个女子班,去的人大都是身份高贵的­妇­道人家……”

“慢慢慢!”程小蝶沉吟了一阵。

她道:“你说豪门千金,是没有出阁的小姐了,­妇­道人家,又指的什么人呢?”

“朱门贵­妇­,官宦的妻妾。”郭宝元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打听的很清楚,每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是未出阁的小姐学画,初六、十六、二十六,是贵­妇­人的学画日期。

每月三、天,时间不多,家人也都没有不便的感觉,日期订得好啊!但学画的费用,就贵得吓人了。

月奉酬师费,白银六十两,每一次学画的费用是二十两银子,够一个十口之家一个月生活所需,非豪门、巨贾中人,是无法负担了。”

程小蝶道:“男人学画呢?”

“初五、十五、二十五。”郭宝元道。

“两个师父教画,人数多达六十位,收费一样,单是这项收费,六六三千六,每月就收入三千六百两银子。”

“如此高额的费用,学生不多吧?”程小蝶道:“就算是有钱的人家,也不愿长期花费了?”

“奇怪处,也就这里了,花费贵得吓人,但学画人却趋之若骛,连报名入学,还不太容易呢!

最妙的是入学习画的人,不愿退学,还要继续深造,新入学画的人,挤不进去,还要托人关说。

所以,上林画苑的,有一个规定,学画两年的人,不得再入画苑,以便为新人留下余地。”

郭宝元叹口气道:“北京城冠盖云集,豪富众多,大地方,可真是无奇不有啊!”

“两班女子,收了多少人?”程小蝶道:总不会每班三十人,也促成六十之数吧?”

“总捕头说对了。”郭宝元道。

“正是每班三十人,两班六十个,合计一百二十人,男女一般多,每月收入纹银七千二百两,可真是生财不道。”

“是否有什么特别开支呢?”程小蝶道:“这样一个所在,府、县的捕快班头,就没有查过一次?”

“一则是人数很少,影响不大。”郭宝元道:“二则是教画的师父,画艺­精­湛,传授有方,入学的人都能很快地画上几年,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那些豪门贵族的子女,都有势力、来头,随便一位出面说话,府、县知事,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北京城中王侯公爵,数一数,也数出几百个来,何况画坛艺事,光明正大,谁敢多­干­预呢?”

程小蝶微微一笑,道:“郭叔,是不是觉得它有问题呢?”

“如果没有问题,也不敢来打搅总捕头!”郭宝元道:“争相入苑的学画,情形有点怪异,是什么吸引了那些权贵子弟、千金贵­妇­?应该要查个清楚,两个黑衣人夜入画苑,消失不见,更应该查个明白。”

“那就查吧!”程小蝶道:“既然查了,就查个澈底清楚。”

“那座宅院,本是九王爷所有,出借作上林画苑。”郭宝元道。

“九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兄,非常得圣上的信任,如若九王爷府中人出面­干­涉,应该如何处理呢?”

“那座上林画院,是不是九王爷办的?”程小蝶道:“这件事,和王府是否有牵涉关系?”

“没有证据宝元不敢妄言,王府是四进的深宅大院,只是开班授画,用不到一进院子,每个月只用九天,其他时间,全空了下来。”

郭宝元叹口气,道:“这也许是件小事,但夜袭刑部的江湖高手,逃到了那座宅院里,就有些事非偶然了。”

“三个教画的师父呢?多大年纪,是否住在那座宅院里?”程小蝶道。

“宝元探得的消息,二男一女,都住在那里,年纪方面,两个男的有四十多岁,女的三十出头,雇用有一位厨师,一个男仆,一位女佣,都非本地人,似是他们带来的。”

“副总捕头,恕我小雅多嘴,明查不如暗访啊!”小雅道。

郭宝元点点头,道:“这就要总捕头拿主意了。”

程小蝶笑一笑,道“如若上林画苑中有毛病,是非常重大的毛病,但我们不能去,身入万宝斋时,我们已犯了一个错误,不能再犯。

我们只是刚刚找出敌人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敌人已可能注意我们一年半载了、说不定,把我们的画像,已经画了几十遍。”

小雅笑一笑,道:“夜入画苑,暗中窥视,一夜不行,连去个十夜八晚,查到清楚为止。”

“有一次被发现,人家就会提高了警觉,哪里还容得我们多次暗探?”程小蝶道:“这件事要别出奇策,郭叔去忙别的吧,这件交给我了。”

郭宝元点点头,话题一转,道:“大通镖局的总镖头谭文达,已经保镖归来,我也转告了总捕头的邀约。”

“他怎么说,是否答应了呢?”程小蝶似乎很在乎这件事。

“有点勉强,但总算答应了,宝元应允按时计酬,算我们雇用他们保镖,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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