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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六公里,周剑非还是在大学念书时去过两三次。那里有一个很宽很长的人工湖。湖畔一座小山,山上黑压压一片森林。周剑非是六十年代初期去的,他们当时都奇怪它怎么在“大炼钢铁”的大跃进年代没有被砍伐?后来隐隐约的地听说,山林之所以得以保存,主要得力于山脚傅家屯全体居民的齐心护卫。他们声称这片森林是傅家屯二百多户人家­干­余人口的风水林,是老祖宗世世代代留传下来的命根子,而且有世世代代相传下来的屯规管着:谁砍一棵树便断他一根手指。这些自然都是传闻,周剑非并没去调查过,而且从六四年大学毕业之后足足有二十一年没去过了。当时这地方并不通公路,是一个幽静而又闭塞之处,省委书记怎么就看上它了?

周剑非正暗自回忆联想,汽车已开出市区,在一条崭新的柏油马路上向北驶去。

“你去过傅家屯吗?”

赵一浩突然向身旁的周剑非发问。

“做学生时去那里游过泳,那湖水好清亮!游了泳还可以在森林中休息,打扑克。”周剑非不无留恋地回答,“可惜没有公路,那时也不讲究旅游、休假,否则可以搞成一个旅游区哩!”

赵一浩微笑地点点头,指指脚下的柏油路:

“这条路是去年才完工的,市委的同志告诉我,他们早有开发傅家屯旅游区的计划了,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呀!”

他们两人都笑了,笑过之后赵一浩忽然问道:

“你进过傅家屯没有?”

“没有,”周剑非说,“好大一个村子,民房建筑古­色­古香,听说是明代建筑的遗风哩。我是学文的,当时对建筑无兴趣,没有想去研究它。”

说到这里周剑非忽然想起赵一浩是学建筑的,顺口便问:

“你去过?”

赵一浩回答:

“去过。”

“研究明代建筑?”

“不,研究群众生活,也研究历史。”

研究历史?周剑非觉得挺新鲜也来了兴趣,正待要发问,赵一浩却主动说出了自己在傅家屯的发现。

“我在村里遇到几个老人,他们自称是明朝初年有名的征南三将军之一搏友德的后代。他们说祖先跟傅友德平定川、滇、黔一带的土司之乱,本来是要调走的,朝廷改变了主意,圣旨下降叫留下一部分队伍屯田守边,就这样留下来了。我想这个传说是真实的。据历史记载乌蒙、乌撒、东川以及芒部等土司,明初都跟随梁玉反叛大明王朝的中央朝廷,多次为征南三将军所讨平!”

赵一浩接着说:“朱元璋这个人很有眼光。最初有人劝他先定西南后平北方,他没有采纳。待北方平定后才挥师南下,由四川、贵州两路并进,几经征战统一了西南。”

周剑非听得很投入,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对这段历史毫无所知,便情不自禁地问:

“你研究过明史?”

“谈不上,”赵一浩笑了,“市委的同志陪我来看这块待开发的地方,走进傅家屯听到上述传说,回来后借了一本明史来翻了一翻,如此而已。”

“不简单!”

周剑非由衷地称颂了一句,三个字完全出自内心,决无阿谀奉承之意。

赵一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剑非的三字评语,或者虽然听到了却有意漠然置之,叫他怎么回答呢,不简单或者很简单?他避开周剑非的评语,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他们不是姓傅吗?又是跟随傅友德来的,是不是傅友德的后裔?不等我提出这个问题,那几个老年人便自动作了介绍,说他们的祖先是傅友德的嫡孙。你不知道,他们那口气那表情,挺自豪哩!”

周剑非笑了,说:

“我看靠不住!”

赵一浩说:

“当然,傅友德的部下就没有姓傅的,都一定是他的子孙?”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不是傅友德的子孙倒也不重要,一个小村子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示:我们这个地方的文化内涵还是很深的。”

周剑非听了又是一惊,这类话出自一个省的一把手之口,他不仅觉得新鲜,而且也很感动。在他的日常生活里,除了工作便是政治理论学习,加上看看电影、话剧,近几年有了电视等少量的文娱活动。地方传统文化一类的事从来没有注意过,也从来没有听省上其他领导谈过。难道书记今天约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引起他这个新任常委、组织部长的考古兴趣?这似乎应当是宣传部长的事呀。他正这么想着,汽车已经来到人工湖边。他们下了车只见那人工湖依山而筑,位于原始森林的边沿,有上千米的湖堤掩映在绿荫之下。湖水从山脚起向东延伸,放眼看去清波荡漾,汪洋一片甚是壮观。森林和湖岸左侧灰蒙蒙一片民房,便是有名的傅家屯;森林和湖岸左侧,在喧闹的城市附近,突然闪出这么一片幽静的去处,真有误入仙境之感了。向前看,离岸边约数百米,是一片新建筑,其面积之大比傅家屯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剑非想那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三绕”下马厂了。

他们在林荫湖堤上由右向左漫步,时令正值初春,一阵阵植物散发的清香随着微风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恰。赵一浩说:

“你看,多么好一块地方,离城市又这么近,怎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周剑非说:

“大跃进之前听说省市领导都有意在这里建公园的,钱老还带领一帮人来看过。傅家屯坚决反对说,破坏了他们的风水。思想工作还没做下来,大跃进、四清、文革一个个接踵而来,谁也顾不上这件事了。”

赵一浩笑道:

“彼一时此一时,随着改革开放商品意识也会进入这个明代遗村的。听市委的同志说,他们现在很拥护搞旅游区,只是提了一大堆难以解决的条件,正在做工作协商。”

他一边说话一边观赏着那迷人的湖面:

“这样美丽的一个人工湖,取了一个名字叫‘傅家屯水库’,倒也实在就失去了吸引力。你想想看如果建成了旅游区,在旅游部门省城三日游或者二日游的项目上列有一项叫傅家屯水库,游客会怎么想?我花钱不远千里而来,谁稀罕去游你那个什么水库?这个地方是不是旅游资源太贫乏,连水库也端出来骗钱哪?”

说着他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很天真。周剑非受到感染也跟着笑了。赵一浩笑过之后感慨地说:

“大实在了,大实在了,怎么就不能取一个吸引人的名字呢?”

他说着忽然侧脸问周剑非:

“你去过新疆和吉林的天池吗?”

周剑非摇摇头算作回答。赵一浩接着说:“我也没去过,不过我听去过的人描绘过,恐怕也不会比眼前这个森林人工湖迷人的。但那是‘天池’,而且有神秘的传说,到了乌鲁木齐和吉林的游客,谁不想一睹‘天池’的尊容呢?当然,我决不是说我们也来它一个‘天池’,当然不是,那是东施效颦,可取的名字多得很嘛。”

“你肯定已经想到一个好名字了。”周剑非很有兴趣地问。

赵一浩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似乎他真的已经为这个人工湖想了一个好名字,但他随即又摇摇头,说:

“我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我给市委的同志说了,建议他们采用贾政题大观园的办法,找一批文人来征集题名,还可以为湖里和森林的各处景观题名和咏诗作对!”

“是个好主意,他们同意了?”

周剑非显然被书记的看法和行为感染了。

赵一浩只回答了三个字:“同意了。”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湖岸的左侧,离那片工厂区不远了。赵一浩忽然提议到厂区去看看,并说这是他今天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说着便带头下了湖岸朝厂区走去。周剑非只好跟上却暗自纳闷,书记今天叫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陪他到这个地方来看看谈谈开阔心胸和眼界?可是同自己的新任务怎么挂勾呢?他又不是调来当省城的市委书记!其实周剑非是白­操­心了,就在他们离开湖堤向厂区走去的三百来米道路上,赵一浩将话题全然地转到了周剑非未来的业务上,向他提出了问题而且出其不意:

“老周,你接到任命后一定考虑过了,­干­部工作的目标是什么?”

问题提得很突然,按常规应当是上级向前来报到的­干­部交待任务,提醒应当注意些什么等等,现在省委书记的做法虽然别开生面却有些乱套,不是交待任务而是考试!事已至此,那就接过试题做答案吧。

周剑非是个聪明人,他将省委书记来此的目的和对他的考试连起来一想茅塞顿开,便回答道:

“我想,总的目标就是提高­干­部素质,适应新的形势。”

说罢便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书记,他对自己的回答多少有些不放心。

赵一浩的表情出乎周剑非的意外,他侧过脸来显得十分兴奋,情不自禁地拍了周剑非的肩头一下,说:“太对了,太对了!”他显得非常兴奋:“这就说到点子上了,看来我们有共同语言。问题本来就这么简单,有人却将它说得那么复杂。谈到­干­部制度改革,洋洋洒洒,引经据典,一、二、三、四、五,说出来一大堆,写出来几大篇,却令人抓不住要领。一句话四个字:提高素质,不就得了?”

赵一浩接着说:“自从那天同市委的同志来到这里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要好好利用这个下马厂。利用它做什么?为提高­干­部素质服务,具体来说就是在这里办一个管理学院。我说的是实质而不是名义。名义是省委党校的分校,或者叫省委党校的管理系。其实,这也是实质。就是不能单独办什么学院,那样一来问题就复杂了,首先要申请、审批,按我们的速度两年下不来。批准了还有一大堆问题,文凭哪、学位哪,那到好,成了争名位的地方而不是学真实本事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他狡黠地一笑:“我才不去上那个当,就办个党校分校,一不用申请二不用调一大堆教员。由党校派一批人来办,教员主要搞客座,这样可以把省内外的名家学者请来讲课。每期三个月,设它几个班。最初我也考虑过,就在党校搞多省事,一了解面积不够,再扩建又要花一大笔钱。正在为难之际,发现了这块新大陆。这样做对党校也有好处,它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一大笔不动产,离城还近一些。”

说完他认认真真地侧过头来问道:“你看我这个设想如何?”

周剑非听得正来劲,便不假思索地附合了书记的意见,只提了一个问题:“这是中央部属工厂,能交给地方?”

赵一浩又是狡黠地一笑:“当然,他不交就搬走吧!他能搬走?反正是国家花的钱,部门所有制变地方所有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一文钱也不花,办个固定资产转移手续而已。”

“不知道有多大面积?”周剑非问。

赵一浩笑道:“问得对,我调查过了,生产区面积五万八千平米,锅炉房冷热水管道一应俱全。嘿呀,你看看就知道了,除了一个加工大厂房,其余的生产车间都是水磨石地面,够阔气哪。此外还有五万三千生活面积,光宿舍就有十二幢。五万八加五万三是多少,足足十一万一千平方米,够你用了吧老兄?”

周剑非笑了,他正想说几句开心的话,他们却已经来到了厂门口。赵一浩将手一挥:“走,进去看看。”

这是周剑非上任后的第一项任务,他一连忙了几天直到理出头绪,成立了筹备小组之后才抽出身来研究部里的事。

那天下午,周剑非在几个副部长的陪同下听取各处室汇报,以便熟悉情况尽快进入角­色­。忽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拿起话筒,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小周吗?”

周剑非连忙回答:

“是,我是周剑非,钱老呀,我正……”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马上到组织部来看你,顺便聊聊。”

“哦!不,不,”周剑非着急起来了,一连说出几个“不”,才镇静下来:“我来看你,钱老,我早就想来了,这几天……”

又是不等他说完就被打断。

“还是我来吧,有事情要说哩,公事,公事公办嘛,哈哈!”

周剑非又着急了,又依旧一连说出几个“不”,才明确地回答道:

“钱老,我今天晚上就来看你。我一到省城就想来看望你老人家并向你老人家讨教的,确实太忙,晚上来又怕耽误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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