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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八岁,长得清秀伶俐,是他从三江市的郊区雇来的

,同他非常熟悉。见他回来了,她便亲热地市长长市长短地说个不停,又忙着彻茶送烟,例将他当成贵宾了。

冯唐接过茶杯对保姆说:

“你快准备晚饭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哩。”

保姆一边答应着便问:

“不等梅大姐回来啦?”

冯唐顺口便回答:

“能等就等,等不来我们就先吃。”

保姆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冯唐的态度有些反常,但她没说什么便进了厨房。

保姆的感觉是对的,冯唐和梅吟雪是一对有名的恩爱夫妻,要是在平时他一定等她回来才吃饭,可是今天不同,他要争取时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冯唐将近一个月没回家了,他到卫生间擦擦脸后便习惯­性­地对三室一厅进行“视察”。一切都使他感到满意、舒畅。客厅和卧室用的是拼花木地板,是他冯唐从三江买回来的。四壁的贴墙纸是淡蓝­色­暗花,和地板、家具的颜­色­都很协调,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暖­色­调。至于卫生间厨房上等卫生材料和雪白的砖壁等等那就不用说了。在八十年代的中期一个­干­部家庭里能有如此堪称豪华的装修确是不多见。反正自己掏钱,别人在赞叹之余也无更多的闲话可说。大家更清楚,冯唐的妻子梅吟雪在一个国营的商业大公司里工作,公司意味着和钱打交道,奖金多、福利好,这点点装修又算得了什么?

冯唐走进那间十五平方米的客厅,忽然发现墙上多了一幅条幅,走近一看,呀,是一幅绝妙的国画:雪盖山顶冰锁瀑布,一树盛开的红梅傲然而立于悬崖之上。真乃“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呀!

这是哪里来的?一看那落款冯唐顿时便明白了,这是他专门为他父亲的老上级、原省委副书记、在这个省里具有很大影响力的钱林准备的礼物。为了这张画,他冯唐颇费了一番心思也颇费了一番力气。

他先是问他父亲钱林喜爱什么?那位老实巴交的老交通员不明白儿子的用意,便顺口答道:

“他喜爱工作,喜欢骂人,你问这些­干­什么?”

老交通员说的也是实情,钱林可以说是个废寝忘食的人,为了解决一个难题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战争年代如此,进了城掌了大权也依然如此,老交通员深有体会。­性­情急躁,见不得办事拖拉不认真的作风,遇到这类事往往开口便骂人,不分时间地点场合,骂得你抬不起头来。对于这一点老交通员也深有体会。然而,儿子问这些­干­什么?钱老头和自己一样已经离了休,难道你还想到他身边工作?

冯唐见父亲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挑明话题:

“我是问他在生活上有什么喜爱,也就是除了工作他喜欢什么?”

父亲火了,他盯住儿子足足有分把钟:

“你问这个­干­什么?人家工作之外的事我怎么知道?吃饭、睡觉、抱老婆,这些你也要打听?你小子安的什么心?”

冯唐不得要领,只好自己冥思苦想。原来在上学的那些年钱林还在位子上,逢年过节他总是要随父亲到钱林家坐坐的。大学毕业回省工作后,他自己也去过几次。当然,都是空手而去,从不带任何礼品,但是他发现钱林的客厅里挂满了字画,每次都发现有“新陈代谢”,书画经常有更新。在钱林家进出,还发现他那小院里种有一丛翠竹,栽了几株梅花。钱林十分珍爱它们,有一回他还看见钱林亲自为梅花剪枝哩。

这么一想,他有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禁不住喜出望外,一个别开生面的送礼方案很快便在脑子里形成了。

他的方案就是投其所好,请名家作一幅画送钱老。本来嘛,他冯唐和钱老之间只有父辈的交情,和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更何况他已经下了台。但他深知这位下台元老的分量,他决定来一点“感情投入”有百利而无一害,特别是现在调整班子之际。

事情一旦定下来便勇往直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也是冯唐的­性­格特征。当他正自思考找省里哪一位画家来完成自己的计划时,一位全国颇有点名气的画家从北京来到省城。那时冯唐正在省里开会,听到这个消息后喜出望外,立即备了一份厚礼,央求省里一位与这位画家有交情的美术界人士引见。可惜消息知道得晚了一些,当他们那天晚上赶到这位画家所住的宾馆时,他正在整理行装,第二天一早乘飞机回北京。

画家看见自己的老朋友引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来求画,感到很愕然。后来听说他是来为一位德高望众的老同志求画,才面露笑容答应了下来。但时间来不及了,便叫冯唐留下老同志的姓名和收件人的地址,答应回去后很快便画好寄来。

冯唐当下从笔记本上撕纸,写了钱的名字,至于收件人和地址,他写了那位美术界朋友的地址,请他收转。画家看看冯唐递给他的名字和原任省委副书记的头衔,只问了一句话:

“这位老同志喜爱什么?”

冯唐胸有成竹地顺口回答道:

“他喜欢梅花、竹子。”

他为自己有预见有准备而感到兴奋甚至暗暗地有几分自豪。

画家听了哈哈一笑:

“‘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嘛,中国人的传统审美观,传统美德,哈哈,就这样吧!”

第二天画家走了,冯唐也赶回三江市传达省里会议的­精­神。谁知这位画家还真是言而有信,前后就这么个把月的工夫画就送来了,但怎么没写上钱林的名字呢?最初他有些纳闷,也许是那位画家不小心将他写的名字丢了吧?他一连作了几种设想也难于肯定,后来他释然了!最主要的是落下了作者的名字,说明是他的真笔画就行了。至于为送谁而画那是次要的,他脑子一转,不写也有不写的好处,对,好处多着哩!

这件事他事前没有告诉妻子,难怪她要将它挂在客厅里,要送人的弄脏了怎么办。他找来一个凳子站上去取画,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了。皑皑白雪,一树红梅,他忽然有所发现,妻子的名字不正好就是这幅画的最佳写照。她一定是产生了误解才把画挂在客厅的,如何是好哩?顺水推舟将它作为送妻子的礼物,另找人画幅去送钱老?当然了,这是最佳方案,可是时间来不及哪,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按原订方案办,将它取下给钱老送去,妻子这边好说,她能理解的,实在不行另外找人画一张送她就是了,用同样的构图还不行?

他这么想着站在凳子上犹豫了分把钟,权衡利弊的结果,他决定了将画取下来给钱老送去,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一早送去,这是什么时候?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

他终于伸手去取画,虽然伸出去的手有些发抖,画还是取下来了。正在这时,做事麻利的小保姆已经准备好饭菜前来要他最后敲定是否不等女主人回来就开饭?

这位小保姆可是“参政”意识很强的青年,一见男主人在取那张画,便不觉“呀!”地惊叫了一声,问道:

“冯市长要把它取掉呀,梅大姐大喜欢这张画了,送来的那天她横看竖看也看不够,看了很久很久我们才把它挂上去的。梅大姐还口口声声称赞市长想得周到哩!每天下班回来她也要来客厅看它几眼的。”

小保姆的话说得冯唐又是一阵心跳,但他主意已定哪有回头的道理。他讨厌小保姆多事,你Сhā进来掺乎什么?当然他没批评她,只说了一句,声音有些不自在:

“我们先吃吧,不等了。”

说着便把那张画收卷起来,又找了一张牛皮纸包上,才向饭厅走去。

他刚拿起碗筷,小保姆还没上桌子,女主人梅吟雪便回来了。冯唐连忙起身相迎:

“你提前下班哪?”

梅吟雪抿嘴一笑,用她那传情的眼神送过一个“秋波”,说:

“我会算命,知道今天你要回来。”

冯唐拿眼光瞄着妻子,只见她今天穿的是一身便装:蓝底印花蜡染短袖衬衫,白­色­薄呢短裙,­祼­露出一双雪白的臂膀和小腿,体态丰满有线有条,再加上那双多情善感的眼睛,冯唐顿时感到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涌上心头。俗话说“新婚不如久别”,要不是小保姆在场,他真想……然而他忍住了,言不由衷地问了一句:

“你真的知道我回来了?”

“当然,半个钟头之前。”

冯唐一听笑了。

“准是司机小马给你打了电话。”

妻子接过保姆递来的碗筷,撇撇嘴,说:

“那又怎么样,人家比你想得周到呀。我自作多情请假跑回来迎驾,谁知道连吃晚饭也不等我回来哩,真是自找没趣!”

冯唐看见妻子真的有些生气了,便连忙作解释:

“你看你,我要出去办事,所以提前吃饭了,还不是为了办完事早点回来陪你。”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瞅着妻子,说真的如果事情不那么急,他又何尝不乐意同她一起呆在家里。

妻子本来是几句气话,听丈夫这么一解释,涌上心头的那股气也就消去了大半,便顺口问道:

“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今天晚上办不可呢?”

对妻子冯唐自然用不着隐晦,便直说了:

“主要是去拜访我那个老同学新上任的组织部长周剑非哪!如果时间还早或者他不在家就去看望钱老。”

梅吟雪听了最初很不以为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股刚刚消去的火气又要发作了,但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对丈夫的事业非常关心,因而也终于领悟了丈夫的动机,她只说了四个字:

“原来如此!”

知妻莫如丈夫,冯唐一听妻说出这四个字时的口气,便完全明白妻子已经理解了自己的用意。果然,不待他再作进一步解释,妻子便又关心地问:

“听说你们那里要补第一把交椅了,已经去了考察组,怎么样哪?”

冯唐点点头:

“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哩!”

他显得很潇洒,似乎对这件事满不在乎。但知夫莫过于妻,他的心事又怎能逃脱梅吟雪的眼光,她楞了丈夫一眼:

“别装蒜了,你不想得到那只鹿子,风尘仆仆而来,马不停蹄登门夜访又是为了什么?”

冯唐完全没有在妻子面前故作镇静的打算,刚才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辞令罢了,于是他以开玩笑的语气接过妻子的话头:

“是呀,登门夜访又是为了什么?考察组就在这两天要回来了,我不提前一步能行?不等你回来我们便提前吃饭可以理解了吧?”

“谁在乎这些,别说提前吃一顿晚饭,提前­干­什么都行。”

妻子是开玩笑的口气,丈夫也就不在乎了。这么既严肃而又活泼亲热地说着话,一顿晚饭也就吃完了。趁小保姆收拾碗筷去厨房的机会,梅吟雪看看表,八点差一刻,丈夫说过他八点钟去拜会组织部长的,于是便说:

“你带什么东西来没有?总不能空起两只手去吧,家里还有‘五粮液’,你拿两瓶去,还要什么?”

“我就是空起两只手去,什么都不带。”

冯唐斩钉截铁地回答。

梅吟雪不以为然:

“开玩笑,现在都时兴这个,就你独特?”

“不是我独特,平时礼尚往来该送的自然就送。唯独对组织部长不能送,现在又正在考察班子,你去给组织部长送礼,那算什么意思?岂不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再说那也太俗气了嘛!”

冯唐在妻子面前显出一副高人一筹的神气。梅吟雪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似褒似贬兼而有之,并多少带点儿亲妮的味道说:

“高明!”

接着便又补充了两个字:

“狡猾!”

却始终带着那亲妮加赞许的味儿。

冯唐心领神会,自是得意,反问妻子:

“到底是高明还是狡猾呀?”

梅吟雪楞了他一眼,说:

“在有的时候高明和狡猾是一回事,比如现在的你!”

冯唐哈哈地笑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抓住妻子那雪白柔软如棉的双臂,将她的身子揽人怀中,笑道:

“知我者莫如吟雪也。”

说着便扳过她的头狂吻起来,梅吟雪将他推开,指指紧挨餐室的厨房,亲妮地骂了一句:

“你疯啦!”

厨房里传出洗涤碗筷的响声和小保姆的一声咳嗽,冯唐只好强制住自己冲动的感情坐回原处,一本正经地说:

“其实我也是给他这位部长准备了厚礼的,不见形的厚礼!”

“什么不见形的礼呀?”

梅吟雪好奇地问。

“规划,”冯唐得意地说,“三江市的五年计划和到本世纪末的长远规划。”

“哇,”梅吟雪吃惊地望着丈夫,说,“就是说你今天晚上要抱着几大捆材料,什么表格呀,文字说明呀,重大项目的论证呀,一起抱到组织部去?活见鬼罗!”

冯唐哈哈地笑了,笑得十分得意,那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融自信与自豪于一体,笑过之后说:

“我一张纸也不带去,只带一个脑袋一张嘴!”

为了加重语气和效果,他用手指指脑袋又指指嘴:

“看我这位老同学的时间和兴趣,我可以一张嘴就谈它一个钟头,两个钟头,甚至三个钟头,只要他肯听!”

“你这个家伙!”

妻子的口气是赞赏的口气,她接着便瞅着丈夫笑了,笑得很动情,似乎又一次发现了丈夫的非凡才能,并因此而感到兴奋。她含情脉脉地瞅着才华出众,前途无量的丈夫,足足有半把分钟,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问:

“你到钱老家也空起手去?”

一句话提醒了冯唐,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要来的事终于来了,便只好面对现实,老老实实地说:

“我正要告诉你呢,那幅画就是你挂在客厅的那幅雪地红梅图是请人专为钱老画的,我把它取下来了,今晚或者明天上午就给钱老送去,你知道这也是要赶时间的啦。”

他说完便拿眼光瞅着妻子看她作何反应。果然,梅吟雪听了丈夫的解说,一下子便变了脸­色­:

“原来如此呀,我是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是专门为我画的,挂在客厅里每天进出都要看它几眼哩!咳,说这些­干­什么!”

她霍地站起来一扭身便进了卧室。

冯唐连忙起身跟了进去关上卧室的门,伸出双手搂着妻子那纤细柔软的腰,轻声细语地说:

“你听我说,吟雪,你听我说……”

“别来那一套,我不听,不听!”

她挣扎着要从他的控制下摆脱出来,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两只膀子铁钳似地挟持着她,使她动弹不得,而且感觉到了一股从男人身上发出的强有力的刚­性­。她不再挣扎了,不吭不声地听着这个紧紧地拥抱着她,使她感到舒适的男人作何解释。

他依然是轻声细语:

“你听我说,这张画我也是刚才回来才看见的,看了画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太好了这不就是为吟雪画的?那就把它留下来吧,钱老那里我另想办法。但是,仔细一看,不对呀!这是一幅雪里红梅而不是吟雪。于是我转变了念头,要给我的吟雪单独画一张,请我省最有名的画家来画,作为丈夫对爱妻的三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我已经构思好哪,你看行不行?”

他略为停顿了半分钟,不,顶多十秒钟,一幅吟雪的构思便出现在梅吟雪的面前:

“我的设想是:大地一片皑皑白雪,一位身着大红披风的古装美人——唐装吧——伫立于小楼窗口观雪吟诗,小楼侧面一树盛开的红梅。你看这样的构图行不行,亲爱的?”

这一切自然都是在短短一两分钟之内编出来的,编得原丝合缝,不仅妻子相信了,连编造者的他自己也似乎相信了。或者说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的确是暗自下了决心,事成之后一定按刚才的构想请人为她画一张,好在离她三十五岁生日还有三个月,来得及的。

妻子没有吭声,依旧让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却不自觉地将头往后仰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匕。他就势低下头轻轻地扳过她的脸狂吻起来,她也不推不拒就这么由着他摆弄了一阵之后,才说:

“八点了吧,你还不走!”

他一看表,八点过两分了,便松开她往外走,只见驾驶员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他了。

当他和驾驶员出了门正要上车的时候,梅吟雪拿着那张他取下来包好的画追出来,将画递给他,说:

“嘿,怎么忘了这个!”

冯唐来到组织部招待所,值班的告诉他周部长吃过晚饭就上办公室去了。冯唐便马不停蹄地来到组织部办公楼,他见三楼的两间屋子亮着灯光便想径直上三楼去,值班员将他挡住了,问明情况后值班员给部长的李秘书通了电话。李秘书下楼来接他,他将冯盾引到三楼的小会议室里,给他沏了一杯茶,说:

“周部长正在和两个人谈话,请冯市长等一等,最多十来分钟就谈完了。”

听那口气已经请示过部长了,冯唐便安心地坐下来等候。果然,还不到十分钟他便听到隔壁办公室的门开了,走道上,传来脚步声和互道再见的告别声。他连忙习惯­性­地整了整领带,等候秘书传见。虽说是老同学相见,在仪表仪容上冯唐是从来不马虎的。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秘书却是部长本人。不让秘书传唤而是登门迎接,大概是对他冯唐的一种特殊待遇吧?他顿时产生了受宠若惊之感,连忙站起来向部长伸出双手:

“恭喜老同学荣膺重任!”

周剑非同他热烈握手,但对他的“恭喜”似无思想准备也不太习惯,故而没有正面回答,握手落座后问道:

“你哪天回来的?”

“今天下午,回家吃过晚饭就来哪!”

周剑非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自然不便直说直问,便说:

“你大客气了。”

“应该嘛,”冯唐笑道,“老同学都感到既光荣又高兴,我算过了,我们那个中学还是第一次出了个省级­干­部哩!”

周剑非又是一阵不习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心里却在暗自嘀咕:第一个?真的吗?或多或少有些乐滋滋的,但顶多分把钟便过去了,正想问冯唐这次来访有什么事?他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绕圈子。但话还没出口,冯唐却先说了,依然是笑容可掬,语音亲切:

“我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听说你的家还没搬来,就直接上办公室来了。我可是空起两只手来的什么礼物也没带,请勿见怪呀,老同学!”

还不等周剑非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带来了同学老友的情意!”

“这样最好!”

周剑非笑道,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他欣赏这种不带礼物的行为。他说:

“过去在地委我最头痛这件事,现在刚刚到组织部又碰上了。别人把东西拿来了说是一点点心意,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你一律不收?不合中国的传统人情,你一律收下还得了。后来我自己作了个几不收的规定:正在考察准备提拔者送的礼物不收;正在要求落实政策者送的礼物不收;要求调动者送的礼物不收;为子女和亲友安排工作者送的礼物不收等等。来到组织部又重申了这些规定,还是挡不住。”说得他自己和冯唐都笑了。笑过之后冯唐说:

“幸亏我今晚没带东西来,我们正在考察班子,属于你那几不收的范围哩!”

两个人又笑了。冯唐暗自得意,这一着走对了,否则弄巧成拙岂不坏了大事。既然已经点出了考察班子的事,他便等待着周剑非的反应以便相机行事。他已经想好一套他自己感到满意的对答方案。

周剑非却对那“考察班子”的事只字不提,还在“礼物”上作文章,他说:

“其实嘛,走亲串友带点小礼物是中国的传统,城市不用说了,我小时候在家里,农民走亲戚是穷是富都要去场上买一包点心,还要用一张红纸封上表示喜庆!你说他都带有什么意图?但是当了领导­干­部还是不收的好,这就要做说服工作,要得罪人,一件小事却得罪了人,说你架子大或者嫌东西少了,如此等等,真没办法。”

冯唐也附和了一阵,说自己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

如此地消磨了十来分钟,周剑非终于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发问了:

“你这次回来是办事还是探亲?”

机会终于来了,他冯唐今晚上来就是等你这位组织部长提出这样的问题,以便自己送上珍贵而又无形的礼物,让你欣然收下而又不自觉的礼物,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这次来主要是找省计委汇报我们的五年规划,请他们审查批准,还要重点谈几个项目。其次就是办理出国手续,应日本一个株式会社邀请组团出访。”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等候周剑非的反应。

周剑非只“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深问下去的意思,这也难怪,这类事并不是他的业务范围嘛。事情已经提出来了,他冯唐自然是不愿放过这一机会的了,于是不等周剑非再次发问,便主动说道:

“我们市的五年规划,去年在省委召开的领导­干­部会上我发过言,你也许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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