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雁就站在眼前,那个和他一同长大的、洁净明秀的小女孩,有些倔强有些不听话的邻家姑娘。要说与她成婚,他是愿意的,所以双方父母提起这事时,他便毫无异议地点头。
他读了这许多年书,少年懂事,稳重内敛,怎比白岫一般,孩子气地喜欢不喜欢随口而出。
只是烛雁道明他怕被指点议论,怕被人不屑唾骂,却让他无法断然否认。
没错,他绝不会让人说他负心背约,贪恋权势富贵。但爱惜名节,洁身坚定,有什么不对!
“如果你担心被人指责,可以由我家先提出退订,我去和我爹说,不会让你被时叔时婶责怪。”
烛雁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了!让她烦恼郁结多时的心事,原来要鼓起勇气提出来,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与其让大哥来替她添乱,不如索性她自己解决。
“你、你说什么?”时汉庭惊疑不已。上一次她提起退婚,还可当成是气话,但这次她这样平静,从容淡然,不像是赌气,也不像是……故意试探。
他软下语调:“你别多心,我和你说王大人许婚一事,只是那边一头热而已,我绝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不……”舌尖微僵,“喜欢”一词就是难以出口,这话、这话如此尴尬,怎能随意挂在嘴边上?
“我没有多心,我只是很不开心。”
烛雁幽幽叹气,想起这一两年的气闷滞郁,夜里也睡不稳。
“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就是不开心。”
她不看他,径自瞧着地面淡淡苦笑,“自小在一起写字,即使坐得近,也总觉得你很遥远。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所有的邻居里,我和你往来最多,却从来不想和你聊天说笑。你是隔壁家的汉庭哥,偶尔教我学几个字,和我说几句话,最多,看不惯我言行,告诫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应该,但是,却从来不是我想要嫁的人。”
时汉庭深吸口气道:“你是怪我,责斥你太多,你不高兴?”
“不、不止。你读的书多,凡事谨慎稳重,得体有礼,我却不能,也做不到。但更多的是你做不到的。”她遥遥想着,漫声道,“比如坐在炕边一起烤火聊天,一起洗衣煮饭,一起在山坡上跑,捉野兔、狍子、桦鼠,一起大笑玩闹,河里踩水林里射箭。你只会说,这样有失分寸这样胡闹,烛雁,你大了,该晓得端庄要成体统。”
“我……”
烛雁蹙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又想,最后摇首叹笑,“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即使你能做到,我却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时汉庭心神恍乱,烛雁一句“不想在一起”让他脑里瞬时有些空白。两人婚约虽是父母所定,但长久以来,一直觉得理所应当就是这样。烛雁从来也不曾出现一丝厌他、有嫌隙的迹象,怎会时至今日,突然才道出什么“不想嫁”的话来。
“不要胡闹,你不是个不定性的姑娘。婚姻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他艰难涩声,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烛雁面前不知所措,眼神惶乱飘忽,不知定在哪里好。忽然扫过烛雁腰间,那里拴了条坠子,有些眼熟——
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下午见过他了?”
“什么?”
“你还瞒什么!”额际突地一热,想也不想上前一步,扯下那条精致挂坠,冷冷地质问:“这是他身上的吧。”
烛雁被他吓得一惊,那是和大哥聊天时,她随口说笑比挂烟袋好看得多了,大哥就欣欣然拴在她腰上留给她玩的。
“是大哥的。”她捺住怒气,伸出手,“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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