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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幸福仰角 > 第二章

第二章

“佟,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你不睡的吗?”艾索困倦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我这里是白天。”佟子矜等不及算时差,一醒来,收拾好行李便打电话给艾索,就当是交代。“我要回台湾。”

佟子矜发现自己没办法再撑下去。

“你不能撒手不管!”艾索一听,睡意全消。

“他不是我的责任。”

“你已经答应我了!”

“我后悔了,不行吗?”佟子矜的声音在抖。

“佟,发生什么事了?”艾索听出佟子矜的声调不对。

“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心爱的年昱无关。”佟子矜调整呼吸,试图将话说完整。

“是那次意外,对不对?”佟子矜的不对劲让艾索轻易起了联想。“你始终不肯跟我谈它。”

“没什么好谈的。”佟子矜轻描淡写,搁在腿上的手紧握。谈论无用,一次又一次的坦白只会让恶梦不断重演。

到最后,她不再谈论,在心底挖了个大洞,将它深埋,即使她仍不断地面临它的威胁,但那对她而言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深信只要忍受,那么直到下次恐惧来临之前,就能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佟……”

“艾索,现在的年昱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你愿意来吗?”佟子矜发现自己连续几天都在晨间呕吐,便知自己的忍耐已至极限,若再这么吐下去,她迟早得厌食症。

她现在连自己都摆不平,如何治疗年昱?

“我不能去!年昱会拿东西丢我——事实上,他攻击每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艾索仍心有余悸。

“他没有攻击我。”即使他常口头威胁她。

“所以我才会求你去,毕竟你们两人有相同的经历……”

“艾索,你错了,我们完全不一样。”一股恶心直涌上来,佟子矜忙喝杯水,压下那份恶心感,不住低喃:“年昱太高……他太高了……”

佟子矜咬住下­唇­,不愿在艾索面前崩溃。

“我比年昱还高。”艾索疑惑的指出:“怎就不见你怕我?”

“你不一样,我认识你。”而且了解。

“佟,你是唯一一个留在那里超过一天的人……”艾索几乎快哭了,他不敢相信几天前还深寄厚望的佟子矜,如今也受不了年昱,想要离开。

“可是……我……呜……”佟子矜摀住嘴,拿着无线话筒冲向盥洗室。

那头的艾索只听到佟子矜的呕吐声,心中一急,忙叫:“佟!佟!你没事吧?佟!”

“你怀孕了吗?”年昱的声音在佟子矜身后响起。

吐到虚脱的佟子矜连说话的气力都没,只能趴跪在洗脸盆前,无力的喘着气,等她记起电话中的艾索,已是几分钟后的事。她将话筒交给年昱。

年昱接过,以眼神询问,佟子矜用­唇­语回他,他理解。

“艾索,佟小姐吐得很惨,你让她怀孕了吗?”年昱的问话惹来两人不同方式的抗议。

佟子矜用眼神凌迟他,艾索则以高分贝摧残他的耳膜。

“她吐了?!老天!情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该死!年昱!我虽然花心,可也从来没让女人怀孕过!你少乱说!”

“我不管这种事,总之我传达了佟小姐要我说的话,再见。”年昱没等艾索回应即收线,将话筒放上毛巾架,蹲在佟子矜身边,大手抚上她汗湿冷凉的脸颊。“你还能动吗?”

“我……呃……看不清楚你……”佟子矜瞇起眼,她的眼镜不翼而飞,下意识地想退开,却因看不清前方事物与气力用尽,只能无助地摊坐在原地。

“我是年昱。”年昱自我介绍,忧心地望着佟子矜苍白透青的脸­色­。“你还好吧?”

吐光肚里所有的食物与胃酸、胆汁,还不停­干­呕的佟子矜轻摇头。她好累,累到无法拒绝年昱适时的关怀。

她向来是一个人,即使在与艾索交往时,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改变。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比较像艾索用来让学分Pass的工具,而不是他的女友。

“你看起来糟透了。”

年昱是因为没在七点半准时闻到早餐的香味而上楼察看,没想到敲门她不应,试着转动门把,门却没锁,因此他便大剌剌的进房,循声即见佟子矜狂吐的模样。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像这几天来不断奴役他的那个女人,让年昱不禁有些担心。

佟子矜几不可见地扯动­唇­角,想起身,年昱忙伸手扶助,脚步一个移位,清脆响声随之而来。

两人的动作一顿,年昱低头一看,抬起踩到东西的那只脚——

佟子矜的眼镜一命呜呼。

“你……咳……踩到什么?”

“你的眼镜。”年昱先扶她出盥洗室坐到床上,才回去捡眼镜的尸体。

“不会吧……”眼前一片迷蒙,瞇着眼想看清年昱身影的佟子矜有些慌张。“我没有眼镜就什么都看不到!”

“我很抱歉。”年昱除了这句抱歉,实在无话可说。

“我……咳……”佟子矜吞咽口水,想藉以润滑发痛的喉咙。“我本来想离开的……”

“你走了,谁煮东西给我吃?”年昱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讲完后,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可以请回你的……咳……厨子……咳……还有其他人……”所幸佟子矜没有心思捉他的语病。

“来,喝了它。”年昱不知何时离去,回来时手上多了杯水,他半跪在佟子矜身旁,佟子矜因看不清事物,瞧见物体闪动的模样而受到惊吓。

她的近视有一千八百多度,附加散光与轻微夜盲,少了眼镜,所有事物在她眼中不再清晰,而她也格外脆弱。

“是我。”感觉她似乎特别容易受到惊吓,年昱不禁问:“我有那么吓人吗?”

佟子矜略过不答,想拿杯子,但年昱好人做到底地将杯子凑近她­唇­边,喂她喝。

“谢谢。”佟子矜不自在地道谢,鼻息问尽是年昱身上传来的青草香味,那是屋里共有的沐浴­精­味道。

“还要吗?”年昱问道,关切地望着佟子矜,打量着她明显回避的行止。

“不用,谢谢。”佟子矜握紧拳头。年昱即使半跪,也同坐着的她差不多高。她吞吞口水,咽下威胁出闸的惊慌,极力不让起伏剧烈的情感淹没薄弱的理智。

“我观察很久了。”年昱右手搁放在佟子矜身后的床铺上,偏头瞇眼端详。

“什么?”忙着对付心魔的佟子矜没听清楚。

“你很怕我对不对?”这是年昱的直觉。

“对。”佟子矜并不否认对年昱的恐惧。

“为什么?我一直被你压着打。”年昱以为他才是输的那一方,怎知他从一开始便居于上风。

“那无关态度。”

“不然是什么?”

“你的身高。”

“我的身高?!”年昱瞪大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不算矮,但也不特别高壮。”

在网球的世界里,比他高壮的人比比皆是,他才六呎一吋(185公分)、一百五十五磅(70.5公斤)。

“只要高过六呎,对我而言就是负担。”佟子矜捉住想起身的年昱,力道之大,不只将他拉坐回床,还震得床一阵摇晃。“别站起来!”

“你有惧高症?”年昱低头看佟子矜泛白的指关节,稳住自己。

“技术上来说是。”佟子矜感觉年昱坐好后即放开他。“我很怕又高又壮的外国男人。”

所以台湾让她很安心,那儿是她生长的家乡,外国人并不是四处可见,而且高的人并不那么多,台湾的人要是高的话,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也能及早防范。

“看不出来。”年昱瞧不出佟子矜有惧怕他的迹象,若非直觉作怪,他也不会注意到。

她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到简直像母亲对待在闹脾气的孩子。

“现在你知道啦。”佟子矜微牵­唇­角。发髻松开,长发披垂,她想重新绾好,然而方才她因拉扯年昱而用光了好不容易回复一些的力气,现在她的手颤抖而无力,无法做这般灵巧的动作。

“需要我帮忙吗?”年昱看不过去的问。

佟子矜一颤。

“我不会趁机报复你。”佟子矜的样子活像他是什么罪犯似的。

她苍白的双颊染上一抹微红,将发饰递给年昱。“谢谢。”

“我小时候常替我母亲绾发。”年昱捉过佟子矜的发,意外于她偏红的发­色­发质柔软,就像丝绸一般好摸……意识到自己几近着迷的触摸手中柔丝,年昱及时拉回出走的思绪,俐落地将她的发绾好。

“不怕让我知道了你的弱点,便一直攻击你吗?”年昱轻问。

“你会吗?”

“在球场上,我会。”为了得到冠军,他会用尽一切合法手段。

“我知道。”佟子矜不意外。“每个网球选手都是这样,绝不手软。”

“你必须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有时候一场赛事即决定了你的荣败,也决定了你的排名。”年昱边说,右手边挥动,当他发现自己的手呈持拍状时,赶忙握紧,不由得庆幸佟子矜此时跟瞎子没两样。“你得去配眼镜。”

“你要送我去吗?”佟子矜不禁讶异。

“对。”年昱火速加上一句:“算是报答你煮饭与接送之情。”

这几天除了用餐时刻与送他去医院复诊遇得到年昱之外,她与年昱并没有什么机会见面,现在他竟然……

佟子矜笑了,体会到某些她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

“我已经成年了。”年昱宣称。

“我知道,但是你的行为举止……”

“佟小姐,我不想一大早就跟你吵架。”年昱于此时看见佟子矜的穿著,禁不住挫败地低呼一声:“你……你今天穿这是什么?”

“上衣和裙子。”佟子矜理所当然地答道。

“我知道,我是指你的眼睛出了问题?”年昱受不了地扯扯头发,他没看过比佟子矜穿着品味更糟的女人了。

“我有近视、散光与轻微夜盲。”是以她晚上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

“我指的是taste,不是eyes.”年昱发现他用错词,以致让佟子矜会错意。前几天他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是今天……他无法再忍耐了。一就算没品味也不要将冬装当成夏装穿。“

看得他直想流汗。

“你以为我想吗?”佟子矜对着年昱微笑,这抹轻淡的弧度化去她容颜上残留的惊惶。“台湾这个时候可是寒冷的冬天呢。”

“艾索交游真广阔,连台湾都有女人。”

“我不是艾索的女人。”佟子矜严正声明。“我们只是朋友。”

“不关我的事。”年昱耸肩,起身。

“啊!”佟子矜惊慌的低叫一声。

年昱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要通知她,忙道:“嘿,是我年昱,别怕。”

“抱歉。”佟子矜抓着胸前的衣服,力道大到年昱担心衣服会被她的指甲抓破。

“我下次会记得提前通知。”年昱朝她伸手。

“谢谢。”佟子矜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这儿多久,质疑着他所谓的“下次”会是何时。

等了一会儿,见佟子矜没有动作,他才道:“我要握你的手。”

“嗯。”佟子矜手指依依不舍地离开紧抓的衣服,年昱握住她的手,扶她站起。

“走吧。”年昱的大手包裹住她小巧的手,引领着她。

佟子矜的紧张在年昱声声警示下化去,她任年昱引导,想起那个“信任与放手”的小心理游戏,猛地一愣——

是否在年昱信任她之前,她得先信任他?佟子矜不喜欢这样,她对人的防心不是一天两天即可放下,也不愿放下。

佟子矜甩去这个想法,说服自己这不过是过渡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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