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一番话,使得秦少健感到十分尴尬,当着众人不好发火,冷冷地瞥了妻子一眼,对大家说:“她胃不好,不习惯吃螃蟹。”妻子自知丈夫的脾气,也就不再争辩什么。但她终究没有吃螃蟹。
周正听了柳叶有感而发的这首诗,当时为之一振,瞬间,一阵心酸,觉得自己也早已成为群众唾骂的饕餮一类人了。想到不久前收到一篇稿子,并没有这首诗韵律工整,平仄讲究,但却是当代一篇好的民谣,写得幽默俏皮。可是今天面对这位农村普通教师,似乎觉得有些内疚。这几年来,一些特殊行业收入一家比一家高,发大米、食油、啤酒、饮料,甚至发电饭煲、微波炉等等。难怪有的群众说:这些单位除了老婆不发,其他什么都发!还有些掌权的单位,利用手中的权,美其名曰:为职工谋福利。群众说这是集体贪污!土地本是国家的,可有些单位占了地皮,盖了房子出租,赚来钱搞福利。还有的部门,把过去由集体管理的招待所,变成部门所有,改成宾馆、饭店,赚取高额利润,不上交国家,当做福利发给职工。还有更使人感到困惑的用公款大吃大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凡是不好开支的,统统都称为招待费。只要一提到招待费,哪怕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多,都是合情合理的。
想到这些,周正愤愤不平地说:“少健夫人说得好呵!现在社会上流行的那首民谣,把各个阶层的人编成十类,虽然有些片面,但确实反映了社会分配不合理状况!”
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周正身上,顿时席间的空气清冷下来了。谁都没有再问那“十类”公民的具体内容,但至少每个人都对现实生活中分配不公的现象感到深恶痛绝!
周正用手理了理华颠,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柳叶身上,用他那浑厚的声音说:“一个时代,群众讴歌什么,这是社会的主流,但是,群众对那些不良社会现象的愤懑和宣泄,也应该说有很强的代表性,有一定的生命力。这一类的民谣、诗词、小品和其他文艺作品代表着一定时期的文学思潮。”席间静静的,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严肃、那样认真。没有人喝酒,没有人吃菜。周正喟然长叹一声,又说:“我的大脑里忽然记起几首词和诗,说给大家听听,都是平时听来的。”他清了清喉咙说道:
“《西江月·检查风》:平日高高在上,年终大搞检查。钦差巡按一车车,到处焚香接驾。顿顿佳肴美酒,人人既吃又拿。验收保证挂红花,管你是真是假。”
念完之后周正又说:“还有精彩的呢!”
大家齐声说道:“再说!”
“《耍孩儿·百姓心里也有话》:不是俺百姓不喜欢领导来视察,委实的劳民伤财大。眼见的莺歌燕舞美如画,怎知它早已安排下。轿车队威风,百姓眼巴巴,只看些水中月镜中花。只听到汇报是好话,哄住上级压住下,可望提拔。”
周正皱了皱眉头,又大声说:
“《感事》:高楼广宇遍城中,盖满西来又盖东。公仆厅宽开八桌,庶民床窄叠三重。喜闻建设展鹏翼,愁见餐眠困雀笼。安住蜗居有妙法,曲身苦练瑜珈功。”
“哎呀!我们的周总编记忆力真好呵!”秦少健大声赞叹着。
“好了,不能再说了,再说你们要把我戴上‘右派’帽子!”周正往椅子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