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一梦十年。

起床，上班，回家吃饭，睡觉，再起床。这就是我的生活，简单而乏味，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只为活着而活。我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阔带腕表，将左手腕上那道丑陋的疤痕遮住。这道疤痕已经存在了十年，依然顽强地留在我身上。是的，已经过去十年了。现在的我，在上海的一家进出口公司做单证员。

这份工作有点专业，每次有人问我是做什么的时候，我都得费力地跟他们解释上半天，他们还听得似懂非懂：“哦，就象商场里开发票的？”

我只好苦笑着说：“差不多吧。”

其实单证员的工作远不止这些。在外贸业务流程的最后阶段，当货已备齐时，给货代下订舱委托书，制报关单据，对提单，制结汇单据，向银行交单，等待收汇，核销退税，都是我的事。其间要与很多部门打交道，从海关，商检，到银行，贸促会，经贸委（就是现在的商务厅），外管局，甚至税务局，基本都会留下我的身影。

工作很忙，忙得我一天到晚象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业务部门的同事就是不停地抽陀螺的鞭子。这样也好，充实。充实了，就不会乱想了。

张总递给我一份文件，让我传到总部。我问：“上面写谁收？”他头也不抬地说：“就写二哥收。”

“二哥？”我怀疑地问，“那是谁？”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是你的衣食父母！快去快去。”

张总人不错，正派，就是脾气很急躁，动不动就冲人大吼大叫，说话总是带着质问的口气。如果是和他初次接触，一定会被他气得发毛。但相处久了，你会觉得他的这些其实都只算是小毛病了。他对我们底下人还是很好的。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方式，没有和他计较，在文件上写下“TO: 二哥”，想了想，又写下我的名字：“FM: COCO”。

传真发过去没多久，张总桌上的直线便响了起来。张总正在接手机，他示意我帮他接电话。我只好放下手上的事，小跑过来抓起电话：“喂，你好！”

对方沉默片刻，传来一个男人温软绵绵的声音，说的一口广东话：“我系二哥，张总在呢度吗？”

我愣了愣神儿。广东话，又是广东话。我说：“张总在接手机，要不待会我让他给您回电话吧。”

既然是老板，应该听得懂普通话的了，要不然，平日是如何跟员工联系？

他果然听懂了。他“哦”了一声，仍用广东话问：“麻烦，你系边位？”

我说：“我是COCO。”

二哥轻轻笑了笑，问道：“你中文系咩名能话俾我知吗？”

我说：“你就叫我COCO吧，我的中文名字用广东话不好念。”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个理由。

他说：“系咩？我倒要听下。”

我只好告诉他：“我叫艾可喜。”

他在电话那头轻轻笑，说：“系罗，我知了，唔该你。拜拜。”

我也挂上电话。

张总的电话总是很长。讲了好半天，还在讲。他桌上的直线又响起来。见他还没有说完的意思，我只好又跑过去帮他接电话：“喂，你好！”

对方说：“又系你。张总手机仲没打完？”

我笑了笑，说：“是呀。你等等。”我捂住话筒催张总道：“快，二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