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如岁月,白驹过隙也如岁月,北平东城胡同口,一棵梨花树,树叶儿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孩子们在胡同里放鞭炮迎新年,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转眼间,清明的风拂过,吹绿了整条胡同。
胡同外却是明丽的颜色,不同于前年的湖蓝绢纺,不同于去年的杏黄缂丝,今年流行粉红色的乔其纱,太太小姐们自不必说,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兴许也能做件短衫或是长裙,刚刚过了清明,迫不及待的穿起来,走在街上,像是团团粉蝶儿,娇俏可爱。
女人有心思打扮,男人有心思欣赏,是因为日子太平,其实并不真的太平,新党在南方闹革命,闹了几年,还真是革了薛长复的命,也有传言说他没死,带了亲信逃到国外,只是南方政权的瓦解是事实。乘着南方一片混乱之际,北军迅速南下,收了大部分的地盘,从此一家天下,新党政权同时也建立起来,提倡民主共和,与北军政府相抗衡,只因实力悬殊太大,冲突也只限于小打小闹,在北军腹地北平,自然是一片盛世太平。
相似于时装的年年革新,北平城也是年年革新,拆了许多旧式的老房子,建学校,建医院,建商行,也同上海那样,渐渐洋化了起来。
红砖墙,老牌楼,琉璃瓦,写着拆,却不开口。
悠长的汽笛声伴随着隆隆的轰响,候在站外的黄包车夫们知道,又有一列火车靠站了,于是纷纷挤向出站口,等着载客。
待到旅客们几乎散尽,出站口缓缓走出一名女子,白色棉布杉,外罩一件黑色长款马甲,马甲没有系上扣子,长长的浅灰绉丝围巾在脖颈松松缠了一圈,一端垂至胸下,一端垂至腰间,黑色紧身长裤,黑色长靴,除了右肩挎一只黑包,再无其他行李。
女子在车站外回身,仰头,似乎在看站牌上,“北平”两个大字,原以为载不到客的强子赶紧上前,“小姐,要车么?”
强子知道这位小姐多半是要坐车的,这种从国外回来的小姐,大多怀念黄包车的滋味,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拉车时强子问道:“小姐,您这是打哪来?”
“天津。”
强子觉得自己猜的没错了,“是在天津港下的洋轮吧?从国外回来吧?”
“嗯。”女子应了一声,不见惊讶的意思。
“嘿嘿,”虽然女子没问,强子还是想解释一番,“看您这样子就知道从国外回来,您别看我人土,眼光可是毒着呢!街上那些个穿洋裙的小姐,没一个能穿出您这身洋气,简直了!比东大街那些洋鬼子还洋!”
女子似乎轻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奇#过了一会儿,强子正耷拉着脑袋没劲,却听见女子的声音,“这里原先不是有家钟表店么?”
#书#强子扭头去看路边,来了精神,“哎呦,您可是有阵子没回北平了吧?最少有三年!”
#网#女子又应了一声,在暖暖的春日下微微眯起眸,以极轻的声音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快五年了。”
“难怪!”强子了然般点头,“这一片房子三年前就拆了,听说原本是要盖百货公司的,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动工,上面那些事,谁知道呢!”
来到目的地,百花深处胡同南口,强子拿了钱,边拿毛巾擦汗边对走进胡同的女子喊道:“小姐,您可别走到胡同那头了,出了胡同,可就是大帅府了!”
女子回头,胡同口有一棵梨花树,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她脸上,像是落下了梨花雨,将她那眉目,照映的愈发细腻精致,女子浅浅的笑,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开,走向胡同里,百花深处。
春日午后,大约正值休息的时间,胡同里很安静。越出墙的一枝春梅,阳光下的一面影壁,叶茎间的一只蜗牛,甚至残檐边的一丛杂草,都能成为镜头里的主角,代黎端着相机,透过镜头,捕捉胡同里最不起眼的美丽。
或许是近乡情怯,离他越近,越是不平静,想见他,又害怕见他。不若当初那样的心急火燎,赶上最快一班轮船,恨不得Сhā了翅膀飞到他身边。而下了船,来到北平,特别是现在,复杂了心情,迟疑了脚步,分开这四年,她刻意回避有关他的一切消息,因此她不知道,胡同尽头,等待着她的,是不是他的等待。
头顶上飞过几只春回的燕子,在寻找旧巢,一只纸飞机徐徐落在她脚边,转角处跑出几个孩子,看着她手里的纸飞机,怯怯的不说话。
她微笑着将纸飞机递过去,几个孩子推推攘攘,最后一个个子最高的女孩子站出来,腼腆接过纸飞机,羞涩说了声,“谢谢姐姐。”
这样的称呼,却让她有一种岁月无奈的惘然,她的年纪,足以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孩子们无法体察她的心情,复又欢欢喜喜的跑远了,狭窄的胡同,总能留下童年纯真的快乐。如果他们也能有孩子,如果他还愿意......不觉轻轻笑了出来,虽然也有担心,但她想,他会等她,就像她在等他一样......
到底还是走出了胡同,来到一个岔路口,一边是肃静的街道,深深电网密布下的高墙,有荷枪实弹的哨岗把守,虽然解了戒严,行人依旧稀少,清冷僻静,另一边则通往大路,不时有汽车喇叭声以及人的喧嚣声传过来,万丈红尘。
远处,有一面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风拂过,枝叶轻轻的摇曳,仿佛能听见沙沙声,她端起相机,寻找最适合的角度,不多久,镜头里忽然闯进个面孔,镜头晃了晃,面孔也跟着晃了晃。
这样猝不及防的相遇,她整个人忽然定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连血液都凝住,只剩镜头里一张面孔,她思念了那样久的面孔,纵然多年未见,因为鲜活在记忆里,依旧如此熟悉,他浓密的眉,他高挺的鼻,他微笑时,唇角勾起的弧度......他侧了脸,正笑着与人说话。
他走动,另一张面孔从镜头前晃过。瞳孔缩紧,心脏陡然漏跳一拍,她放下相机,看见街对面,一名女子与他并肩而行,女子着一件紫红色长风衣,瀑般长发散至腰间,映着身后的青藤,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那面孔也是她熟悉的,薛飞瑶。
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人都在笑,看上去很开心,而她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跌入深渊,身体瞬间被掏空了一样,原本那些忐忑期待激动喜悦,顷刻化为乌有,只余酸涩涌上鼻根。他身边的位置,他眼里的温柔,曾经她以为,独属于她的一切,如今,尽数给了别的女人。她于他,已经不再重要。
她幻想过多少种重逢的画面,却原来是这一种。
多少个秋,多少个冬,多少个午夜梦回,独坐到天明。给她力量的他的誓言,她执着守着的那一句,“我等你”,终于化成海面上的泡沫,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消逝不见,原来只是空。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成黑白,像是在看一场静默的无声电影,看他们在对街,拥抱。
他的喜剧,她的悲剧。
相机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响声将她惊醒,她缓缓蹲下身子,缓缓拿起相机,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她到底失去了他。
她独自走向喧嚣的路口,太阳已经偏西,从她身后打下来,她的面容逆在光中,而他背对着她的背影,抱着他的新颜。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柳絮纷飞,像是雪,随着暖暖的春风,在空中舞动,轻柔的向她扑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周遭越来越不清楚,她不怨他,是她让他不要等,她不能怨他,可心痛在所难免,为情伤。
承诺,在时间面前,终究是脆弱。四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世事皆无常。
记忆的闸门打开,潮水一般涌来,她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轮船的初遇,电车的拥抱,街角的亲吻,伤后的交心,暂别的痛楚,重逢的喜悦,分手的无奈,死亡的恐惧,西西里的甜蜜,婚姻的期待,家仇的绝望,再见的压抑,隔海的思念......经历了那么多,竟没有一刻,相似于现在的心情......过去不管有多难,至少还相爱......
北平城不复旧时模样,只是路边仍有梨花树,再闻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人在意她的失意,街边有情侣,相携而行,甜蜜的模样触动了她......希望他们能够相携到老。年轻时,总是痴情万千,一路走来才知道,白首同倦,实难得见。
回忆里,他在唤她的名,“黎?黎?......”一声声,那样远,那样的焦急期盼,可现实中,她再也听不到。
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
独她孤芳自赏,残香。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从路边传来,大约是一家新开张的铺子,店门外有人在舞狮子,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漠然穿过人群,却有声音在身后唤她,“代小姐?代小姐?”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回头,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冲她微笑:“代小姐?真是好多年没见!还记得我老赖吗?开汤圆店的。”
代黎想了想,有些茫然的点头。
“呵呵,这几年生意好,做出了点名声,店面开到北平来了,你看,这就是我的新店,进去吃一碗?我请客!”
代黎仰望“赖汤圆”三字门牌,望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物是人非。
薛飞瑶闭了眼,感受这个期待了多年的拥抱,有心动也有心伤,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给她一种相似于没顶沉溺的痛楚与快乐。
“我爱你。”薛飞瑶轻声开口,她知道,自己挑了不适宜的时间,对不适宜的人,说了不适宜的话。她要的并非结果,只是想告诉他。
他仍静静拥着她,一丝心跳的加速都没有,然后放手,脸上是多年不变的礼貌与疏离,在她看来,就像是戴了张面具,将世人隔绝于他的心房之外,只为那一个人,留下纤尘不染的净土。她不知道是该为他的执着喝彩,还是该为他的痴傻痛惜。
他转身,脸色却在瞬间巨变,震惊的狂喜的不置信的,紧盯远处某一点,双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还没待她反应,他已经疯了一样的冲出去,“黎?黎?......”
茫茫人海,萧佑城很快失去了目标,却不放弃寻找,一声声焦急的呼唤,路人纷纷张望,大约疑心这是个疯子。
很快有侍从官跟了上来,原本喧嚣的街道突然安静的诡异,路人的张望变的小心而惊诧,萧佑城渐渐恢复镇定,渐渐回归失望,脸上复又罩上了一层面具,仿佛刚才的失控,并不是他。
薛飞瑶走到他身边,开口道:“可能是看错了。”你太想她了,后半句没有说。
冷漠的面具下,已经看不出悲喜。
此时的代黎,已转向了另一条路,她并不知道要去哪,漫无目的的走着,身边的行人逐渐稀少,路边的树木逐渐葱郁,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南郊,而她眼前的这一座小楼,白墙红顶,绿竹黄梅,竟是如此的熟悉。
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她多想,进去再看一看。
“小姐?”妇人的声音明显因激动而颤抖,代黎眼前一花,手已被人握住,“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少帅等了您这么多年,您总算是回来了!”妇人的语无伦次,代黎脑中也是混乱一片。
“您什么时候到的?少帅知道吗?”默婶边开门边唠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呢?您不是有钥匙吗?”
怎么会?是这样......
钥匙没有换,屋里的一切摆设都没有换,她站在门口,看着万分熟悉的家,愣愣的迈不出步子。默婶将菜篮子放进厨房,大声道:“小姐,您看看,这屋里是不是什么都没变?少帅知道您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您走的这么些年,还只是我一个老婶子。”
代黎有些恍然的走进屋,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让她有一种梦中的恍然,分不清真假。
窗帘的花色,是她亲自挑的,现在已经洗的有些泛白;墙角的藤木花架,是他陪她在荷花市场买来的,花架上摆了盆她喜欢的吊兰;掀开丝绒罩,钢琴光亮如新,琴旁那几本曲谱,都是她常用的;茶几上有一件装饰品似乎不熟悉,走近去看,是她在西西里送他的黑甲木偶,不知道为什么,被罩在一只玻璃匣子里。
默婶端了茶出来,见她看着那只匣子,摇着头叹息道:“小姐,我这做下人的,说句不该说的,您千万别生气......您这一走就是四年,一点音信都没有,也太狠心了......少帅那样忙,硬是学会了做饭,每天做上几个您爱吃的菜,等着您回家......一直等到菜凉了,再自己一个人吃掉......看着真是叫人...... ”默婶的声音渐渐哽咽,顿了一会儿才道,“每天晚上,少帅就坐在这沙发上等您,也不做什么,就是坐在这等......起先常拿着只木偶,后来木偶被摸的多了,蹭了皮,少帅就叫人做了个玻璃匣子,钉死了,每天就只能看着......过了十二点,少帅上楼去睡觉,客厅的灯是不让关的,说是家里得为您留盏灯,哪天您回来了,老远就能看到......”
默婶递了方帕子过来,代黎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默婶陪着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方才抹了泪道:“小姐回来是大喜的事!瞧我!您先歇着,我这就做饭去,您这一回来,少帅肯定是没心思做饭了。”
默婶去了厨房,代黎独自坐在客厅,南郊本就静,窗外,有微风撩动绿竹发出的轻微声响,愈发显得静,竹的影子印在地毯上,枝叶晃动,影子也跟着晃动,暖风融融扫过她的脸庞,泪痕叫风一吹,觉出几分凉意。
四周是这样的安静,她的心中却犹如波涛在翻滚,汹涌澎湃,许久无法平息。她紧紧揪住沙发扶沿,像是揪住了自己的心,那些于时光中消失的岁月,仿佛并未流逝,那些艰难的过往,仿佛从未发生,只余下静好,只余下一个他,在等她。
她缓缓踏上楼梯,走进他们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床头并摆两个枕头,靠里那个枕头上又叠了个抱枕,是她睡觉的习惯;床边摊一本硬皮英文书,书签夹在缝隙里,好似它的主人昨晚刚看完,随手搁在那里;妆镜台上,各色饰品,都放在她最顺手的位置,香水雪花膏,都是她惯用的牌子;衣帽间里,她的衣物,鞋袜,整齐的摆放,且散发出洗衣皂的清香,甚至还添置了新衣;盥洗台上,她的牙刷,牙缸,毛巾,干干净净的,全都与他的放在一起......
这个家,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竟以这样的方式,怀念、等待......
她依靠在浴室门廊上,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是感动还是自责,脚下软绵绵的,连站立都不稳。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突然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那样的急促,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上,她低下头,竟是不能看。
脚步声在门外停歇,屋里又只剩下宁静,而她的心中,感受到暴风雨欲来的强大压力,暴风雨的源头,是门外的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哑声开口,“你回来了。”在看似平静的陈述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有怎样汹涌的情绪。
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心口般,她微微颤了颤,几乎能够感觉到,灼人的视线紧紧逼上来,要将她溶化。
地毯上落下沉闷的脚步声,是他向她走来,心突突跳的厉害,她攥紧了拳,竟是快要呼吸不能。待他的气息完全将她笼罩,颈间一凉,他抽掉她的围巾,猝然咬下去。
大约他是带了恨意,狠狠的咬她,毫不怜惜,颈间传来极大的痛,她却将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紧紧将他拥住。五年,唯有今天,唯有现在,她的一颗心不再漂泊,落到了实处,回到了家。颈间的疼,她却只感到满足与快乐。
他松了口,抬起头看她,双目通红,眼神复杂的叫她分不清,狂野如猎豹,闪过噬人的光芒,同时又委屈如小狗,向她倾诉他的哀伤。
四目相对,立即有闷雷在胸中炸开,狂风席卷过心房,他们拥吻,横扫过所有阻碍,紧紧纠缠在一起,彼此口中的味道,已经渴望了太久,唇舌如烈火,热切的燃烧,任由欲念将一切吞噬......他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放在床上。
太阳已经落山,昏黄的微光浮动,他高大的身影覆在她身上,便什么都看不清,她半仰起头,继续与他热吻,他急切的撕扯她的衣物,她也迫切的想要脱掉他的束缚。
当赤祼的身躯贴合在一起,两人都发出轻颤,心中像被熨烫过一般舒展。他啃咬她白皙的脖颈,吸吮她饱满的胸房,双掌游走于她光洁的肌肤,满是狂野的力道。压抑了太久的欲望在心底熊熊燃烧,唇间所触及的一切,都令他血脉贲张,不能自已,而她不受控制的低吟则催化了他的欲念......
手指探进去,她呻吟,弓起身子,攀住他的肩,他的身体健硕而强壮,她攀着他,便是找到了能让她安心的依靠。
指尖的湿润不够,可他已经忍不住,突然的侵入让她痛呼,紧绷了身体,攀他攀得更牢,啃咬他结实的胸膛,他们已有四年不曾亲密,身下异常的胀痛难受,却也是一种灼热的存在。此刻,他们互相占有,她是属于他的,他也是属于她的,终于不再孤单。
他开始缓缓移动,一次深过一次的撞击,他们在激|情中相视,幽暗的房间,眼睛却是明亮的,他们可以看见对方的眼神,看见眼神里满满的爱意。她给他接纳与承应,给他温柔的包容,他给她疼痛并快感,给她力量的征服。
他们像两棵连理树,枝叶交织在一起,为彼此而生,生生缠绕,什么都不能叫他们分离。
漫长的夜,只有汗水的味道,只有喘息的声音,又一阵眩晕过后,她整个人瘫倒在床上,他半支起身体,于月光下,贪婪看着她的脸,便是左脸颊那一颗淡淡的褐色小痣,都是他深爱的......她抬起手臂,抚摸他的脸庞,“佑城......”他以唇封了她的口,在她耳边低喃,“别说,今晚什么都别说......”
屋子里昏沉沉的,隐隐有香气,不知从哪里幽幽袭来,她恍惚了几秒,拥着她的温暖让她想起置身于何处,很久没睡得这样好,梦都没有一个。
窗帘没有拉严,留一条窄窄的缝,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恰巧落在窗台,一只刻花玻璃瓶的边缘,落下点点流动的金色,呼吸间,隐约能闻到阳光的气息,暖而香的味道。
身后,他的鼻息均匀喷洒在她颈间,温热的,略痒,她小心翼翼翻过身子,还好,没把他吵醒。
他的睡颜静于朦胧晨光下,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可又有些不同,昨天没能瞧仔细,四年的光阴,终究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已生有细细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