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几家洋行,挑了两张小床,又订了一些婴儿的衣服鞋袜,时间还早,代黎精神也好,便又看了几家成衣店。
代黎在换衣间试衣服,萧佑城拿了份报纸坐在外厅的沙发上等,这是北平一家极为高档的成衣店,客人不多,经理并没见过萧佑城,但因为在报纸上看过照片,暗自揣度着,又觉得少帅不会亲自陪女人逛街,可到底是不敢怠慢,亲自送上壶雨前龙井。
珠帘哗啦啦的响,伴着妩媚的笑声,有女子从侧屋出来,萧佑城正专心于报纸上一则财经新闻,并未留意。
周围突然静下来,敏感的警觉让萧佑城立即抬头......身前不远处立有一名女子,穿一件胭脂色的缎料旗袍,外搭珍珠色羊毛披肩,以一支玉钗绾了发,俨然是位贵太太。萧佑城站了起来,“韩太太,你好。”
沈纤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原来真的是少帅,我还以为看错了。”不动声色往厅内一扫,“陪少夫人买衣服?”
萧佑城也笑了笑,算是默认。
又一阵珠帘响,“韩太太,你怎么......”何宁雅愣在了当场,傻傻看着萧佑城。沈纤笑着拉过她的手,介绍道:“这位是何小姐。”
萧佑城也不多问,礼貌道了声何小姐好,何宁雅立即双颊绯红,“少,少帅。”突然又想到什么,自我介绍:“家姐是少夫人的同学,我与少夫人也是旧相识。”
萧佑城点点头,见她们手上皆有新衣,招来经理吩咐:“两位女士的花费记在我账上。”
两人正客气推辞,代黎裹了件宽肥的大衣从换衣间出来,不妨外厅这么多人,脸一红,也没招呼,只小声道:“佑城,你进来一下。”
包好衣服,沈纤出门,在车上坐了很久才等到何宁雅,看她一张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过于紧张。
何宁雅自是藏不住话的,上了车便开口:“你刚才看仔细少夫人没?怎么穿成那样......”不赞同的摇摇头,“肚子好像很大了吧?少帅天天对个大肚婆,从不出来参加舞会,也不知道烦不烦。”沈纤不说话,只听何宁雅讲,“听说她善妒又泼辣,不让少帅娶姨太太,也不让少帅出来玩,你说北平这些达官显赫里,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别说少帅这样的身份......哎呀!韩太太,我没看轻你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沈纤淡淡的笑:“没关系。”
何宁雅又絮絮道:“大家都说少帅怎么样怎么样疼太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我看那......”想到刚刚见着的那一幕,萧佑城看代黎的眼神,陡然说不下去,顿了半刻才放低了声音嘀咕:“我左右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好......”想到什么又陡然来了精神,“莫不是少帅怕她吧?听说她从前是干帮派的,杀过人对不对?”
沈纤只避重就轻,“少夫人从前在上海,确实是个传奇人物。”
何宁雅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少帅一定是怕她,外头的流言却传成少帅很爱她,一定是这样。”
沈纤不置可否,如若不是爱她,又怎会怕她?
车厢里沉默片刻,何宁雅坐不住,将新买的衣服拿出来,看了又看,道:“今日沾了沈小姐的光,竟能叫少帅亲自付账。”极暧昧的看沈纤一眼,称呼都变了,“可见少帅还是恋旧的。”
沈纤却只勉强牵了嘴角,“何小姐这话可真是折杀了我,都已是这般人老珠黄。”话锋一转,“倒是何小姐,年轻又美貌......”
何宁雅自是懂她话里的意思,竟也没驳,羞敛又藏不住得意的笑,过了不久,到底忍不住,悄悄对沈纤道:“沈小姐,刚才我在店里又等到少帅,同他说了几句话,他,他夸我漂亮。”
沈纤看她一眼,笑道:“何小姐确实漂亮。”
转眼到了十一月,秋去冬来的时候,萧佑晴从法国回来了。大帅府里住着萧夫人,萧佑晴不愿去,硬是赖在了哥哥嫂嫂这里。
在外留了几年的洋,萧佑晴的性子越发活泼,爱热闹也会玩,不多久便与从前的朋友同学热络了起来,家里渐渐开始变的热闹,什么沙龙舞会的自是不断。萧佑城训过她几次,代黎总是护着,加之萧佑晴这些年独自在外,萧佑城对妹妹多少也有些愧疚之情,干脆将代黎带去温泉别院静养,空下地方任她折腾去。
北方的冬季来得要早些,阴晦了大半日,下午时零零星星飘落几片小冰花,初雪便算是下过了。
泡过香汤浴,代黎裹着睡袍钻进暖暖的被窝里,因得了水中药物的滋润,浑身清爽又慵懒,舒服极了,萧佑城却皱着眉,拿两只枕头垫在她脚下,轻轻的揉,“怎么还有些肿?疼吗?”
代黎半阖了眸,只懒懒“嗯”一声,看那样子是快要睡着了,萧佑城无限爱恋的替她拢一拢发,继续轻揉慢捏,直到脚肿消去了大半,方才在她身边躺下。
代黎本已睡了,忽觉左胸针刺般一痛,睁开眼,看见他俯在胸口,“干什么呢?”他神情原有些迷茫,这时脸突然微红了一下,不说话,低头含住她的柔软。代黎这才发现睡袍已经不知所踪,被窝里是两人光祼的身子......她颦起眉,“佑城......”
他在她耳畔细密的亲吻,“医生说还是可以的。”
“可是......”宝宝似乎长的特别快,还特别不老实,总在肚子里踢来踹去的,估计是等不到十个月了。
“乖,我轻轻的,不会伤着你和宝宝......”他哄着,唇已经滑了下去,一直滑了下去......
她侧躺,一手攥住床单,一手与他交握,随着他缓慢的动作轻摇身子,先是细细的娇喘呻吟,突然“呀”了一声,吓得萧佑城赶紧停下,“怎么了?”
代黎松开他的手捂住肚子,“宝宝刚才踢了我一下。”
萧佑城松口气,重新握了她的手,在她肚皮上温柔亲吻,“这么调皮,肯定是儿子,生出来先打一顿,就知道折腾妈妈。”还总碍爸爸的事。
她原本有些恼,此刻“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威胁完小的,啃她的颈子哄着大的,“别担心,我的儿子我知道,壮着呢。”
她鄙视着打了他一下,也就随他了......窗外冬雪飘扬,窗内春色荡漾。
他们住在别院,并不是完全的不问世事,隔三差五总有些公文急件送过来,她有时无聊,也会帮他处理一些帖子信件。
这日看到一张何宁雅的生日请帖,她想既是何宁娇的妹妹,不能去也该有所表示,便让萧佑城的秘书准备一份衣物送过去。那秘书见没有别的吩咐,按着旧例,附上萧佑城的名帖。
过不了多久,代黎也就乏了,正准备回卧室,迎面却看孙辅急匆匆进来,见了她就问:“少夫人,少帅在哪?”
孙辅留在北平城里,没有大事是不会赶来别院的,果然也是大事,萧佑晴又不见了。
萧佑城出去了三四日,代黎也担心了三四日,待一天夜里他回来,代黎睡得正浅,立即就醒了,“怎么样?”
他摇摇头,脱去外衣,不让寒气冻着老婆孩子,“没追上,她这次有预谋,南边还有人接应。”
她看着他,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他也了然,揽过她,将头埋进她的肩窝,闷闷道:“小女孩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就当是教训。”代黎知道他不好受,说的是气话,轻轻抚他的背,“或许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朱淳那个人......还是不错的。”
新历年眼见逼近,回了北平的萧佑城十分忙碌,偏巧又生了感冒,因为害怕传染,便与代黎分了房,每日见面的机会因此少了许多,也怪他不够细心,竟没发现妻子情绪的异常。
近一个月来,北平的太太圈子里头正流传一则桃色新闻——少帅与何家二小姐有染,送了她一只金刚钻的镯子。许多人见过那镯子,因何小姐从不避讳,人前总爱有意无意的炫耀一番,后来首饰行的经理太太也在不经意间透露,说那镯子只有一件,确实是从少帅的账上出的,于是坐实了人们的猜测:少帅因妻子怀孕,在外头结交了新欢。
这流言,萧佑城并不知道,多多少少却传进了代黎耳中,若搁在平时,她可能根本不信,一笑了之,也可能直接去找他,当面问清楚。可这几日她因身子不舒服,又总是见不着他,正烦躁,心情糟糕无比,到底有些欠理智,竟是钻了牛角尖,独自堵着气。
萧府一年一度的新年舞会,是北平城每年迎来的第一件盛事,地点依旧在萧家别墅,开场第一支舞依旧由萧佑城邀请了母亲萧夫人,萧佑城今年结了婚,原本应邀代黎,可如今代黎怀孕已有八月,跳舞自是不能。
第一支舞过后,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萧佑城宣布舞会开始。萧夫人来到代黎身边,同她说了一会子话,问了问最近身子的情况,因为萧夫人实在不喜欢这些西洋玩意,不多久便走了,也吩咐代黎不要贪玩,早些回去。
代黎站起来送走母亲,扶着肚子费力坐下,颈上丝巾一溜滑就掉了,她想捡,无奈肚子太大,腰根本弯不下去,虽然胳膊长,却总差那一点点,怎么也够不着,从前她的身手是极好的,现在却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她叹气,抬头去找萧佑城,四处张望了半天才看见,神色迅速凝在了那里。
舞池中间,萧佑城拥着名年轻女子在跳舞,女子穿一件修身的石榴红洋裙,饱满的双胸,不时往萧佑城身上蹭,水晶纱裙角随着旋转飞扬,花蝴蝶一般俏丽,两人不知聊着什么,女子突然咯咯笑了出来,笑声银铃般清脆响亮,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萧佑城肩章的金色流苏,何宁雅裙摆的描金绣线,灯下泛出璀璨光芒,尽皆刺着她的眼,沙发扶沿的蕾丝罩巾,叫她狠狠攥在了手心。
不知过了多久,曲散了,萧佑城走向她,远远先是道:“母亲走了?”得不到她的答,走近时发现她脸色苍白,心里一慌,大掌覆上她的手,“怎么了?哪不舒服?”还是得不到答,“我去给你拿杯热牛奶。”
萧佑城前脚刚走,何宁雅后脚便坐在她身边,捡起地上的丝巾,却不见给她的意思,撩了撩裙摆上的水晶纱,“少帅夸我这裙子漂亮,跳起舞来特别好看,真是没良心,明明是他自己送的......少夫人坐在这里一直没动,不冷吧?”
代黎皱着眉,不说话,也不看她。
何宁雅举起左臂拨了拨头发,末了还特意拨弄一番左手腕上金刚钻的镯子,“听说这是南非钻,稀罕着呢!”瞥了瞥代黎光祼的手腕,“少帅也送过少夫人吧?怎么没见戴?”特意加重了那个“也”字。
代黎突然转过头,因为她个子高,又坐得直,便有种俯看何宁雅的感觉,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的眼神,盛怒下射出凌厉的锋芒,何宁雅哪见过这等骇人气势?心脏“啪“的一下就塌了。
代黎就这样冷冷盯住她,瞪了几秒,忽然毫无预警站起来,何宁雅本能往后一缩,浑身发抖,怕极了,以为要挨打。
萧佑城恰巧拿了杯热牛奶过来,见这情形有些诧异,“怎么了?”只一心关注代黎的神色,“你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
代黎缓缓勾住丝巾一角,不紧不慢从何宁雅手中抽出来,仿佛她只是奉着丝巾的仆人,扫看一眼两人,“两位玩的愉快。”转身利落而去。
留下何宁雅心惊胆战的,觉得这女人实在可怕,萧佑城更是一头雾水,懵了。
萧佑城立即追了上去,想拉她的手,“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被她冷冷甩开,“少帅跳你的舞好了,我自己会走。”
他还想拉她的手,被她甩过几次后不敢再动,怕伤了孩子,只是急道:“你到底是怎么了?究竟为什么生气?”她不答,他越来越急,语气也越来越不好,“你气我没邀你跳第一支舞?还是母亲同你说什么了?身体不舒服?宝宝折腾你了?”
走出别墅时迎面遇着几个人,见这情形,皆静静驻在那里不敢做声。她上车后立即关上车门,他一个不妨竟被挡在了车外,代黎嘱咐司机,“开车。”司机见少帅拍打着车窗焦急的唤,哪里敢动,正犹豫,却听代黎冷冷一喝,“开车!”那司机一抖,竟真的将车开了出去,把少帅给扔了。
代黎刚回到家,萧佑城也到了,见她一把抽出颈中丝巾,重重扔在地上,跺着脚发着狠,“再不戴了!再不戴了!”
她穿一件白底黑细纹大衣,襟前是一大片的白色,衬着那圆滚滚的肚子,气呼呼的小脸,像是被线团缠了而发脾气的小猫,真的是,太可爱......他唇角泛起笑,在触到她的目光后迅速掩了下去,小猫正在闹脾气,这时候绝对不能笑话她。
“你跟回来干什么?”她冷冷看他。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你怎么了?还在生气?”
“不关你的事。”她说完就要走,他也生出几分火,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有些冲,“你是我老婆,怀着我的孩子,怎么不关我的事?”
她冷着脸想要挣开他,“你嫌我怀了孕又笨又麻烦,你去找不笨的好了!别来烦我!你们都别来烦我!”她掉了丝巾捡不着时,她被人堂而皇之的欺上门时,她半夜肚子疼睡不着觉时,他在哪?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越想越委屈,她低下头,眼中已经包了泪。
他无辜又无奈,“我什么时候嫌你了?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她抬头狠狠瞪他,紧咬了唇急喘着气,眼中有泪,却仿佛要喷出火,“我无理取闹?你在外头招惹女人还说我无理取闹!”
他脑中一懵,她竟然哭了?她的眼泪让他心疼的要死,真想揉她进怀里好好的疼,他轻拍她的背,小心翼翼哄着,“宝贝别哭,你别哭......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女人了?”
硬逼回了泪,她斜了眼角轻蔑看他,声音仍带了些颤意与哽意,“萧佑城!你装什么傻!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跟她亲密,还装什么!”
他身子一僵,眯起眸,沉默了几秒,“你说何宁雅?因为我跟她跳舞?你就为这个生气?”她不再说话,只一心挣扎着要离开他的钳制,可他箍她箍得那样紧,现在的她根本挣不开。
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他觉得十分无辜,怀孕的女人果然难以琢磨,他柔声哄她,“别生气了,我因为她与你认识才同她跳舞的,以后再也不了。”
她只冷冷道:“你放开!”
他皱眉,“你想怎么样?你不会怀疑我跟她真有什么吧?”
“又送衣服又送首饰,全北平都知道你跟她有什么!”
他一愣,“什么衣服首饰?”
她冷笑,“大福首饰行的金刚钻镯子,少帅买去送了人,怎么你不记得了?”
他怔怔看她半刻,突然松开她几步走到话机旁,找到孙辅,在得知自己确实出过这笔账后,怒道:“去查是谁买的,让他立刻来见我!马上!”
好容易放个假,以为能好好休息,乐来聪却被人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给叫出来。三更半夜少帅要见他,而且在家里......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乐来聪出了两身的汗。
远远就看见客厅灯火通明,乐来聪战战兢兢走进屋,看见少夫人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斜低了头,只瞧见小半边脸,神色很冷很酷,不远处,少帅半倚于墙,一手浅Сhā进裤兜,不时悄悄去看少夫人......
“少帅。”乐来聪只站在门口。
“上个月你以我的名义在大福首饰行买过镯子?”萧佑城的声音很冷。隐忍有怒气。
“是。”
“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过?”
“是少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让我给何家二小姐准备一份生日贺礼,我便买了这镯子送过去。”
代黎讶然看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客厅里突然静下来,静得只听见墙角落地钟摆动的声音,片刻过后,萧佑城轻轻咳了一声,“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莫名其妙叫他来,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又莫名其妙叫他走,乐来聪很是莫名其妙,后来有一天,当他听说少帅曾因为送一只镯子与何家小姐闹过绯闻,还引得少夫人大为光火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至于他一直很怕少夫人,怕她杀人灭口-_-///
时间回到这晚,乐来聪走后,客厅又静了下来,代黎不说话,萧佑城也不说话,许久之后,代黎突然起身上楼,萧佑城想扶她,却被代黎甩了手,这下萧佑城是真懵了,跟在她身后问,“又怎么了?”
代黎别过脸,声音小了些,“你还送过衣服。”
“衣服?”萧佑城想了想敲敲头,“那次我陪你买衣服,遇着她与沈纤才一并付了帐,只是礼貌,你也看见了当时。”
代黎软软哼了一声,“你对沈纤倒是不错。”
萧佑城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自己这不是找事么?干嘛又提到沈纤?没办法只有认错,“我以后再不敢了。”
代黎又哼了一声,回房间脱衣服,萧佑城帮忙,她也没拒,嘴上仍是硬,“你不是睡客房的么?来这干什么?”
“我的感冒好了。”说着就要吻下去,却被代黎躲开,“谁要亲你?我还没消气呢!”
萧佑城只好老老实实帮她脱衣服,不留神一句话溜了口,“以后别信这些风言风语桃色新闻。”
代黎眉一竖,“为什么别人没有就你有?你自己没问题?”
“那还不是因为你......”
“她为什么因为一只镯子就以为你喜欢他,还不是你对她的态度太暧昧?”
“我什么时候......”
“你还狡辩!”
“......”萧佑城无力低头,“我错了。”
代黎“哼”一声,“我饿了。”
“什么?”萧佑城尚不能反应。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菠萝饭,要吃城西那家云南饭馆的!”
半个小时后,萧佑城怀揣一只保温盒进屋,“宝贝,起来吃饭了,还是热的。”
新历年的第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何家主人们都还没有起床,客人却已经上门,孙辅替少帅来送礼,一并转达了少帅向何家二小姐表示的歉意——近来北平城里有些莫须有的传闻,伤了何二小姐的清誉。少帅保证一定会负责澄清此事,以还何二小姐一个清白。
当初何宁雅炫耀礼物之事,何家长辈半信半疑,多少也有些默许,可如今孙辅这一番话,让何家十分的惶恐。孙辅送完礼物便要走,无奈何父极力挽留,只得勉为其难坐上一坐。
茶水点心立即送了上来,何父起身亲自为孙辅倒茶,陪着笑脸无比恭敬,“孙先生,这是我托人从洞庭带来的碧螺春,您尝尝还能不能入口......少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何某实在惶恐至极!”
孙辅将茶杯端在手中,慢悠悠晃动,去看那银绿的沉沉浮浮,“刚才不是说了,就着那么个意思。”
何父苦着脸道:“宁雅这小丫头让她妈给宠坏了,做事从来没有分寸......若是有什么得罪,还请孙先生一定明示,何某举家感激不尽啊!”
听他这话,孙辅皱着眉摇了摇头,半天方才叹口气道:“二小姐这次确实是闹得太过了。谁都知道少帅对少夫人,那是顶顶宝贝的,她居然敢......”话陡然断在这里,何父一颗悬紧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又听孙辅放低了声音,口气却硬,“不瞒你说,少帅这次十分震怒!”
“咣当!”何父手中的杯子跌碎了。
即日黄昏,被人“强押”上车的何宁雅抱着母亲姐姐大声嚎哭,“我不要去乡下!我不要去!不要不要!姐姐你与少夫人是同学,你帮我说说话!你帮我呀!”
何宁娇也舍不得妹妹,可她闯下这样大的祸,去求代黎或许可行,可是少帅那边,只会得罪的更加厉害!叹道:“我警告过让你不要去招惹......哎,你听话些,别让家里人为难,姐姐过阵子会去看你的。”
纵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夕阳落山前,何宁雅还是离开了北平。
这事本应引起轩然大波,意外却没有,太太小姐们照旧聚在一起打牌聊天,张家长李家短,偏偏不提......原因无他,何宁雅被送走的那天,少帅下了个令,说有人恶意谣传绯闻,坏了何小姐的清誉,也坏了少帅的名声,以后谁再敢传,严惩不贷!从此,萧家家事,便成为北平城一道不成文的禁忌,无人再谈。
旧历年的第一天,萧佑城躲了宴,待在家,半跪在地毯上帮妻子修剪脚趾甲,修完一个亲一个,痒得代黎叽哇乱叫。
也是这一天,萧夏州折腾了整整一天,终于在第二日到来前,放过几乎要虚脱的爸爸妈妈,呱呱落地,比预计早半个月来到人间,将自己的生日锁定在新年。
一个月后,花园里,代黎端了相机,冲萧佑城怀里的儿子喊,“看这边,宝宝看妈妈这边。”刚刚满月的萧夏州哪里听得懂,胖乎乎的小手含在嘴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转,就是不看妈妈......
他们的头顶,是一片湛蓝天空,两只春回的燕子划空而去,飞越过整个北平城,停在城北小憩,城北的柳树正抽芽,青芽因为嫩而黄,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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