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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轻吻。

额头、耳际、­唇­、颈侧……轻重不一、或急或缓地吻,

「夏尔,我的夏尔……」封旗粗暴而温柔地拥抱令夏尔终身难忘。

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暴露自己的内心。

爱我,而不是追随我。

站在我的身旁,而不是身后。

血,从胸膛的伤口涌出,从占据身体的入口处涌出。

「夏尔,夏尔……」

强硬地占据了身下人的呼吸和脉搏,封旗用尽生命的力量祈求地望着夏尔。

别拒绝我。

我不能,用王令换来一个爱人;我不能,用手上的剑,杀戮的手,触摸应该属于我的爱情。

给我,把你的爱完整无缺的给我。

给予与夺取,差了天和地的距离。

夏尔粗重地喘息,他温驯地目光没有片刻离开封旗的脸。我的鲜血,尽情的流淌吧,让这淡淡的腥味,永远留在王的身上。

帝朗司大陆,是鲜血铸造的大陆,这片土地每一寸都因为鲜血的浇灌而肥沃。

我不在乎,即使是用自己的鲜血,我也不在乎。

我的王,我噬血的王,我注定孤独的王。

「王,王……」

拱起腰肢,迎合强大的侵入。夏尔不惜释放自己的媚态,如他吝啬开放自己内心的渴望。

王,王,我发过誓,要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没有人能站在你身旁,我孤独的王。举世无双的功业需要牺牲,牺牲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

我不能,不能和你并肩。

如此地感激,我衷心感激您的邀请,如我如此坚定地,拒绝这个甜蜜的未来。

这是个失败的邀请,羽圆大帐中,鲜血和白浊遗留的过去,随之而来的风光赏赐。

这不过是个失败的邀请。

你我心照不宣。

封旗揭开了伤口,伤口没有愈合,更加鲜血淋淋,红得犹如被他的剑染红的散昆河。

三十五个外族,除了善于隐匿的小日族,已经全部跪倒在年轻的索尔王脚下。封旗高高在上品尝胜利的果实,夏尔站在阶下。

他双手推开的王,离他越来越远,远远站在无人可及的高度,成为万世敬仰的目标。

顶端高处不胜寒,只容一人屹立。

「从今日起,封你为羽圆将军。」封旗终于下旨意:「今夜陪我。」

「谨遵王命。」

他输了。他的爱,只能用王令换来。

自暴自弃的缠绵,心知肚明地,这不是外人所羡慕的宠爱。后宫中被染上污迹的白毯,低声述说其中无人能明白的哀怨。

封旗尽情的掠夺,不甘地发泄。夏尔在身下的柔顺诱惑他,激怒他。

羽圆将军,和帝朗司的王。

刚健有力的长腿,握剑的手腕,充满弹­性­的腰肢,这叫人感激上天的恩赐,属于封旗,同时又不属于封旗。

「王,王……」意乱情迷的呼唤,红­色­的­唇­和细长的凤眼,那似水柔情,属于封旗,同时又不属于封旗。

他不是爱人,他不是臣子,他不是男宠。

只是一个叫王者心碎的美梦,可触不可及的幻象。

不能再扩张的入口再度扩张,紧紧地吸附着我,娇媚地叫嚷着我的,是你吗?

我的名字,是封旗,不是王。

「我最信任的将军,我最忠诚的将军,我索尔族最美的将军……」

肢体交缠着,滴淌着热汗说出谎言来吧。强而有力的Сhā入,把这用温柔令王者痛苦的叛徒内心深处的虚伪逼出来。

「啊……王……呜呜……」

「我索尔族最受人仰慕的红衣将军啊……」

叛徒,叛徒,不过是叛徒。

谎言,谎言,不过是谎言。

吞噬着你的呼吸,我要用怨恨吞噬你。王是不该怨恨的,王只该征服。

是你令我怨恨。

一遍又一遍咬着白­色­的细细的愈合伤口,胸膛上这一刀,从靠近颈项处挨着|­乳­尖划过。

记得羽圆大帐吗?那个失败的、失败的、失败的邀请。

我想听,你细碎的,垂死般痛苦的申吟;我想感觉,你冰冷的血,在我齿间散发芬芳。

那电光火石间四溅的鲜血,高嘶人立的战马,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帜。你在我的身下,如此温顺、如此温和、如此温柔地,拒绝了你的王。

闻到血的腥味了吗?

我撕开温柔的表皮,剥开斑驳的骨­肉­,却看不到你。

冲刺,像在荒芜的黄土上冲刺,一往无前,不留慈悲地掠夺。你拼命摇摆的姿势仍美得不可思议,这白毯上红­色­的液体,属于你吗?

「我多想杀了你,夏尔。」

「只要……这是王的旨意。」

别用清冷的眸子看着我,别用这样的眼神逼我。

双腿打开到最大限度,让我再折断你的腰吧。我喜欢你,咬牙忍住申吟的媚态;我喜欢亲吻你,身上密密细细的苍白伤口;我喜欢含着,花蕾似的娇涩的|­乳­珠。

我是封旗,我是噬血的王者。

夏尔,我的将军,我索尔族最受人敬仰的红衣将军。

「毁了你……毁了你……」

「只要王愿意。」

狠狠地咬破晶莹如上佳玉石的肌肤,让我尝尝你的血,是否和你的心一样冰冷。别蹙眉,我答应自己,绝不会心软。

用王令,用王令换来的,怎可以称为爱情?

束缚着留在身边的,怎可以称为爱人?

满布汗珠的躯体在痛楚和快感中辗转,无怨无悔地仰望着。王,我心爱的王,你将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君王。而我的鲜血,将凝固在属于你的土地上。

毁了我吧,我甘愿如此。

我是如此害怕,辜负你的期望。我是如此渴望,能站在你的身旁。虽然我深深明白,没人有资格站在你伟岸的身旁。

没有,没有这样的人。

我注定孤独的王,被怯弱的我所伤害的王。

帝朗司最雄伟的王宫建筑成功后的一个月后,王发出最令人震惊的命令。

「驻守达也门去吧。」封旗坐在高高的王位上:「你依然是羽圆将军。」

别留在我的身边。

我无法压抑,要吞没你、撕毁你的愤怒。

帝朗司最伟大的君王,将他最重要的人逐出都城。

「去吧,遥远的达也门,替我守卫帝朗司的军事重镇。」

反正,你不过是索尔族的将军。

反正,你不过是我身下一具温顺的躯壳。

夏尔默默接受调令。

他终于保护了他的君王,他终于保护了他的君王的孤独。没有泪水地接受自己栽种的果实,夏尔独自品尝,那应该永远不会散去的,魂断神伤。

而,这应该永远不会改变的,却改变了。直到遇上夜寻。

夜寻,那个美得像梦一样,倔强地逃离王的世界的人。他不但没有逃离,却把夏尔也牵进了王的世界……

「夏尔!夏尔!你在想什么?」

王宫中敢大胆从背后推他的人只有两个。夏尔从回忆中惊醒,不用回头就抓住了正在背上乱动的手。

「没想什么。」

历练出来的机智在星星一样明亮的眸中转着,身后的人倔强地坚持着:「你一定在想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唉,你又有自己的秘密了。」语气掺和了几分故意泄漏的伤感。

明知道是在撒娇,却忍不住回头,宠溺地笑着:「我不过是想……我是一个叛徒呢。」

背叛了,在老索尔王前立下的誓言。

和你一起,毫不心虚地站在王的两侧。

夜寻却笑起来:「背叛封旗那个家伙是应该的事,你再内疚的话,我也会难过的。」已从少年长大成|人的身体,已经达到几乎和夏尔同高的程度。每天练武的腰肢再也不是从前像女孩似的不堪一握的幼细了。

夏尔微笑地打量着:「塞西土地丈量的事已经完成了吗?」

「嗯,塞西是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呢。」坐在夏尔身边,忍不住用指尖绕着美丽的银发:「我刚刚回宫,就听说你已经回来了。达也门的军务处理好了吗?」

「几个暴民,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我主要是去安抚附近的百姓,让他们知道王视各族平等的政策。」

优美的­唇­撅起来,不满地蹙眉:「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带军平乱呢?总是处理土地丈量、地方税收这些事,闷死人了。」

和封旗一样,夏尔是绝对不会答应让夜寻单独领兵的。

聪明地转换话题:「夜寻的武艺最近进步很快啊。」

「嗯,」夜寻欢快地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照耀得殿内分外明亮。依在夏尔的怀里,明显心怀不轨地在夏尔的肩膀上打圈圈:「该有点奖励吧?」绿­色­的眼眸闪过狡黠的光芒,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露出这等楚楚可怜的姿态所散发的中­性­魅力,足以让对夜寻的美貌习以为常的夏尔也心跳加速。

凤目清醒地半瞇。

「什么样的奖励?」

「我想抱夏尔。」修长的下肢打开,用诱人的姿势将夏尔夹在两腿中,夜寻露出叫夏尔几乎无法拒绝的祈求表情:「非常地、非常地想抱夏尔。」

红­色­的披风已经被夜寻漫不经心地解下扔在地上,夏尔宠爱地让他为所欲为,修长的指尖探入亵衣中抚摸自己的|­乳­尖,却依然保持夏尔式的从容:「你还没能用剑打败我哦。」

「我很快就会打败你的。就让我提早享用一下奖品吧。」耍赖似的剥开夏尔的衣服,光滑的脊背露出来。保养得当的肌肤呈现小麦般的­色­泽,夜寻贪婪地用指尖,数夏尔身上细小的伤口。

「真美……」

「很多伤口吧?」

「美丽极了。」

滚烫的舌头追逐着早已愈合的伤痕,在起伏的修长肌­肉­上燃起点点火星。

「呜……顽皮的家伙……」夏尔惬意地卧躺,让夜寻进行他兴致勃勃的新游戏。被舔过的背部热而湿,yim靡的吮吸声充斥耳膜。

长袍被缓缓撩起。

夜寻从哪学来这些手段?夏尔立即想到答案:只有一个人能教导夜寻这些。

或许,是夜寻偷师的吧。

赤­祼­的下­体­只感觉到短暂的冰凉,很快,更高的热度笼罩了下身。

「嗯……啊!」

偷师有成的夜寻卷动舌头,令夏尔情不自禁拱起身子。隐藏的褶皱,被温柔地展开,夜寻找对了师父,学来的技巧中满是封旗味的残忍和温柔的糅合。

「舒服吗?」胯下得意洋洋地抬起­精­致的脸:「以后夏尔就和我做吧,不要离封旗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看来夏尔回达也门处理军务的这一段时间,夜寻已经被封旗吃了许多遍,以至于有点不满了。

「那王该怎么办呢?」夏尔柔和地扬起­唇­。

修长光滑的腿轻轻一勾,巧妙地让夜寻离开自己下身。­精­壮结实的上身自豪地凸现出来,拉住夜寻的手腕。

「啊!夏尔不可以反悔!」

轻微的懊丧的抗议下,压倒暂时目前来说还和自己的武艺不能相提并论的夜寻。

「反悔?」做出认真考虑的表情,夏尔下一个动作,是用膝盖挤开夜寻的双腿。中间灼热的器官早已抬头,他低头,轻轻含住。

「啊……夏尔……」夜寻半是不敢半是焦躁地伸手触碰夏尔的额头:「唔唔……不行了……」求饶似的,从齿间溢出蜜一样甜美的声音。

夏尔心软地放开了,舌头最后一下扫过竖得笔直的顶端,夜寻蓦然颤动。

「来吧。」温柔地说着,细长的眉微微蹙起:「要用什么姿势呢?夜寻的第一次,应该找个简单点的吧。」

夜寻片刻后才明白过来。

「啊!夏尔太好了。」狂喜地跳起来,吻上夏尔甘甜的­唇­。经过刚才的前奏,两人都被堵在欲望爆发的前端。彼此抚摸着,夜寻细心地寻找入口。

漂亮的幽x静静地等待着他人的占据,夏尔侧露的脸此刻显得分外娇柔。

「唔……」

「不会很疼吧?」身后传来忐忑不安地疑问。

「不疼……」

松了一口气后,忍不住骄傲起来:「封旗那么粗暴,夏尔都可以习惯。我可是很温柔的。」

手往后伸,轻轻拍打了那张无与伦比美丽的脸一下。

「居然对我说这么放肆的话。」

「夏尔,我可以动了吧。」

不敢妄动的语气让夏尔笑了,柔声回答:「动吧。」

体内的异物缓缓抽动起来,夜寻亲热地吻着他的后颈。

「唔……嗯嗯……」

「夏尔太舒服了。」词不达意地赞叹:「又暖和又漂亮,根本就不想出去。」

微笑着,拱着腰肢,让夜寻更愉快地享受自己的身体。将军俊美的脸上,染起天边的红云,刚融化的春水似的妖艳,细碎申吟中。

「夜寻,再快一点……」

气温升到极高点,汗水浸湿白毯。黏膜摩擦的声音令两人疯狂,激动地摇晃着,抵死缠绵。

「啊……啊!」

「太好了,夏尔,太好了!」

意犹未尽地,一缕一缕,吻着汗湿的银发。那美丽躯体中缓缓淌出的,是属于自己的白液。身下的夏尔,露出欲望尽泄后难得的娇憨,在剎那间褪去名将的外套。

「再来一次吧。」小狼伸出爪子,搭上疲倦的腰。装做不经意地分开夏尔的双腿,这次,尝试一下面对面的姿势?「夏尔,再来一次哦。」倚着夏尔对自己的无限宠溺,打算不等夏尔点头,来个先斩后奏,再重温夏尔体内的高温和弹­性­。

「再来一次什么?」身后庞大的黑影笼罩了两个缠在一起的美人儿。

转头,对上刚刚议政归来的封旗迥然有神的眼。

夜寻倔强地皱起鼻子,破坏好事的封旗。夏尔却是听见脚步声,早有准备地转头,递给封旗一个久违的暖洋洋笑容:「王……」

两张不相上下的俊美脸蛋排在一起,四只星辰般的眼睛一起向自己看来,加上赤­祼­的躯体仍保持交缠的状态,纵然是封旗,也忍不住下身发烫。

「刚回来,居然也不来见我。」故意沉下脸。

夏尔用右臂支起侧身,不慌不忙地回禀:「达也门军务处理的报告,已经在三天前递送到都城了。」

「我是说你!」忿忿不平地半跪下,挑起夏尔的下巴,封旗恼怒地说:「居然害我想了这么多天。一回来,居然被夜寻偷吃了。」

在一旁的夜寻涨红了脸。

「夏尔,我要你。」王者的吻,无论多么温柔,始终带着掠夺的滋味。

夏尔像要把脖子折断似的后仰,接受着封旗霸道的亲吻:「遵命,我的王。」

「叫我的名字。」

「封旗……」

猛兽似的咆哮一声,打开已被夜寻留下不少吻痕的修长美腿。内侧白浊的液体,犹未凝固。

封旗抓着夏尔的腰肢:「要好好补偿这些天我的思念之苦。」异常硕大的火热就着夜寻的体液长驱直入,冲到身体最深处。

「呜……」夏尔完全弯曲着身体。娇痴的媚态从内心深处被释放出来。细碎的申吟和粗重的喘息,被夜寻摸索到身边,低头­唇­对上­唇­地吞没。

宛如被分裂成两块,下身被封旗担心他会临阵脱逃似的牢牢掌握,脚踝被王的手抓着,以便把腿分得更开;让人可叹又可恨的夜寻,竟然还在这个时候贪婪地吻上来,细心地爱抚已经挺立的红肿的蓓蕾。

快感在各处点燃,火一样地燎起来。

「啊……呜……」好不容易被夜寻放开自己的呼吸,下一刻,更重的抽气声传出。下身的器官,忽然落入夜寻的­唇­齿间。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竟想把夏尔逼到快感最危险的边缘。

「不……不要……」难过地扭动腰身,媚态已经尽现。

「夜寻,夏尔叫你不要乱来。」

「他是叫你不要乱来啊。」

平时总爱闹别扭,需要夏尔居中调停的两人,今天居然默契好得令人惊叹。不得不承认人­性­本来就具有劣根。

「啊……不行了!」把身子拱得更高,细汗从夏尔的额头滑下。体内硕大的灼热似乎永不会停止般的抽cha,偶尔猛烈的撞击使双腿凌乱地在空中翻踢。

「美极了。」封旗亲吻着,说出刚才夜寻给予过的赞美。

下身濒临爆发的欲望,正受到夜寻极有分寸的努力照顾。

「我深爱的夏尔……」长长的赞叹似的表白中,封旗再度把频率调整到极限,加剧的撞击力道巨大到连夏尔也产生想逃开的恐惧。

但他无法逃开王的宠爱,浓稠的滚热的液体­射­在身体深处时,夏尔剧烈地摇头,在夜寻口中爆发。

失神中,夜寻含着白浊的液体,吻上夏尔的­唇­。

「这是夏尔的味道……」体液渡进口内,在­唇­角­淫­糜地滑下一丝。

「真是……太过分了……」不怎么恼火地吐出一句,夏尔疲倦地仰躺。封旗将他抱入怀内,和往日温存之后一样亲密地用下巴摩挲他的银发。

「嗯,该轮到我了。」夜寻忽然探过头。

这下连夏尔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你?」

「刚刚只是一次啊。」

「不行。」夏尔摇头,太剧烈了。他毕竟刚刚经过长途跋涉,从达也门回来。

「封旗。」夜寻居然向封旗寻求支持。

「嗯……我也要同时疼爱你。」

又被放置在白毯上,面对两张熟悉的情人的脸,夏尔没有办法真正的反抗。

真是不能放任和宠溺的人啊。不但夜寻,封旗也是。

现在,似乎可以在心里毫无顾忌地说出封旗这个名字了,就像,情人的名字一样。

「夏尔,以后也要让我这样爱你。」

「夜寻已经长大了呢。」一手将清纯的露珠调教成男人的封旗显得宽慰:「掠夺的本­性­也露出来了。」

「我只想抱夏尔而已。」

「我只想抱你和夏尔而已。」亲密地,和夜寻的红­唇­交换一个甜甜的吻。

荒­淫­无道的王。

宠溺情人的将军。

学坏的小日族王子。

end

今夜花会开

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在那个初春的清晨。

那个时候,天还是迷朦的一片灰白,露水凝在新发的­嫩­芽上。王宫的一切还是死板的辉煌,王子,王子!这个叫人讨厌的衔头,那么紧紧黏在身上。每日的无聊奉承从清晨就开始,缠绕着我的、愚昧的人们啊……

叹息自己的一生要埋没在阿谀和平淡中,叹息在心里不时颤动的一点点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世俗吹灭,叹息我的翅膀在展开前已经被折断。

今天,我在叹息中接见又一个被选出来陪伴我读书的贵族少年。

清晨,阳光还躲在厚厚云层后面,烛光却已经暗自羞愧地藏了起来。

于是我见到他。

见到他……

我当时虽然年少,却已有无数人跪倒在我脚下——因为我是王子,封旗王子。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眼前的少年般跪得如此好看。

他跪在我脚下,低垂着头,露出的项颈弯如天鹅。他揉着温柔和坚强的背,伏在我面前。

只是静静伏在我脚下,就已经吸引了我。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夏尔,我叫夏尔,封旗殿下。”动人的嗓音。

夏尔……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几遍,我说:“夏尔,你抬起头来。”

他很温顺,慢慢抬起头,让我将他看个清楚。

第一眼,那是我与夏尔相望的第一眼。

我与夏尔之间,在漫长的时间的河流中,无数的对视、欢乐、悲痛,叫人连流泪的勇气都要失去的哀伤和绝望,一切的一切,缘于这初望的一眼。

如果在这第一眼,我不曾凝视他的眼睛;

或如果他不曾凝视我的眼睛;

或如果彼此的目光不在电光火石间碰得这么正着……

谁可以看见这样美丽的眼睛?

那是第一场春雨滴下而凝成的水波,那是魔女用­精­血附身的宝石,那是……夏尔的眼睛。

多令人感动的眼睛。

我听见露水在绿叶上左右滚动的声音,我听见蚂蚁在土壤中穿梭,风在树梢间低吟。当我听见他轻轻问:

“夏尔请求殿下让夏尔随侍在旁,日夜服侍殿下。殿下可肯应允?”

“我身边已经有很多侍从,不需要你侍侯。”我冷冷望他。

凤凰的眼睛必定如他般,细长而亮,衬着两道清秀的眉。

“夏尔与殿下的侍从不同。”

他跪在脚下,仰头定定看着我。这么坚决、果毅的神­色­,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看见;这样的渴望和真诚,直到今天都让我感动莫明。他昂然道:

“封旗殿下在夏尔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是唯一的王。”

我心猛地一震。

听过许多效忠的誓言,看过太泛滥的慷慨激昂,今天,却为这个比我小上一岁的少年心动。

不错,我当年,也只不过是个无知少年。

“封旗殿下在夏尔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是唯一的王。”他重复。静静望着我,象他知道我,如我必定知道他的心意般。

感激上天赐我夏尔,我在今日月光下依然为此痛哭流涕。

睨视脚下的人,我鼓起气势要挫败某种东西。

可惜,我敌不过他的目光。

封旗王子,一向的孤傲,一向的任­性­自大,一向的对王位的厌烦,忽然破绽百出。

他的目光对我说,我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

风舞动在他的身旁,荡于我的血脉之中。

我高坐在团团簇起的锦毯中,被仰慕和崇敬包围。第一次知道,被仰慕和崇敬包围的感觉这么激荡人心,不是阿谀奉承,没有希冀权势的讨好巴结。

单纯的,真正的,仰慕,崇敬。

独一无二的封旗。

我是封旗,不依靠王族的血统,仅仅凭靠封旗二字,也可以伟大、尊贵、无与伦比。他的目光如此对我说。

我是王,天生的王。

我应该被世界所景仰,应该让世界颤抖着伏在脚下。

那一天,夏尔对我说:“您是独一无二的。”

那一天,我知道了我自己,我知道封旗是独一无二的,封旗是伟大的、尊贵的、无与伦比的。因为有一个那么高贵、刚毅、英俊、温柔的少年,用如此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知道,他一生,都会用这样的目光追随我。

那一天,我问夏尔道:“什么叫独一无二。”

“您就是独一无二。”

“如果我踏平帝郎司三十五部族,是否更加独一无二?”

他笑:“无论殿下做何事,请让夏尔伴随左右。”

我欣然向他伸手。

“夏尔,站到我身边来吧……”

从那日起,夏尔就是我的影子。

共读于西窗下,他站在我身旁,为我一页一页掀着书卷。

他温柔的模样,在他拿起宝剑的时候一扫而空。每站在我面前对打,他就象一个真正的勇士,那紧紧握剑的十指,矫健的身形,每一下进攻都显示周密思虑的布置,让我欣赏。

最让我欣赏的,是将他的剑击落的瞬间。那认真严肃的脸忽然又是温柔满面,又惭愧又钦佩地对我道:“夏尔又输了。”

我强忍着不让他看出我同样急促的喘息,微笑不语。

他陪我读书,陪我练剑。

为我穿红衣,柔如春水。

他为我而活……

可是我呢?我为谁而活?

一年后,我开始扫荡帝郎司。

十六岁的年轻王子,和十五岁的心腹,带着索尔族的勇士,征讨四方。

三十五个部族的人嗤笑我们,他们准备了孩童的木刀等待我们。我们用真正的刀,回应他们的轻视。当血淋淋的人头高挂在他们居住的房屋顶上,脸上的嗤笑已经不翼而飞。

没有人,可以轻视封旗。

我是伟大的、尊贵的、独一无二的!

我们最辉煌的胜利,在羽圆战场上取得。平定最后的残存敌军,象吹熄微风中闪烁的烛火一样。

但我失算,大意招来的结果,是我们轻敌陷于阵中,夏尔中刀。

当夏尔在我左侧轻轻一滞,当他的战马高嘶着人跃起来,当我回头看见阳光下与夏尔外袍一样颜­色­的触目惊心的鲜血,我忽然发现,这个结果并非我所能接受。

夏尔!

“您是独一无二的。”某日的清晨,他跪在我的脚下告诉我一个真理。轻轻的话语,震动我的心灵。

独一无二的……

我是封旗!伟大的、尊贵的、独一无二的封旗!

我高吼着将他护在胸前,挥刀……

他靠在我的怀中,轻笑。战场的刀光剑影,全不入他眼。他只依在我胸前,望我的刀,望我的额、望我的眼,淡淡而笑。

敌人的血飞溅在我脸上,他举手,为我拭去。

我所有的所有,在他眼中必定最好,毫无瑕疵。

敌人尸体倒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个接一个……

在我抱着夏尔回到帅帐前,羽圆这一片土地上已经听不见敌人的呼吸。

我喘气,将夏尔放在帅帐的地毯上,赶走欲进来的军医。

“陛下……”他唤着我,伤口还是流血,却欣慰地望我。

我已经是王,夏尔叫我陛下。但,我还是封旗,封旗还是封旗。

只有封旗,是独一无二的。

“啪!”

我狠狠甩他一巴掌,让他整个偏到一旁。

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淅淅沥沥滴在地毯上。

他笑着道:“夏尔该死,让陛下担心了。”

嫣红的­唇­边挂着一丝鲜血,平日美丽的脸被我打得肿了一边。羽圆帅帐中,满是血腥味道。

可是我觉得夏尔好美,从来没有觉得他如此之动人。

我伏身,摸他散落一地的银­色­长发。

于是开始轻吻。额头、耳际、­唇­、颈侧……轻重不一、或急或缓地吻,我要听他的声音。

“陛下……”他虚弱地在我耳边唤着。

“闭嘴!”我继续吻,十指穿过银­色­的长发,­唇­追逐到胸前的突起。

被撕成碎片的战袍,散落四方。

血,从胸膛的伤口涌出,从我占据他身体的入口处涌出。

鲜红的血啊,请见证这一切……

“陛下……”夏尔在我身下,他蹙眉,微微颤抖的样子,哪里还象刚在战场上砍下千万人头的将军。

夏尔,你是否有资格与我同享这世界?

你是否有资格让我为你而生存?

我的心在问着,随每一下撞击与他呼应。yim靡的交合之声充斥帅帐,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一片荒芜?

“夏尔,你知道么?”

他半睁着丹凤美目:“呜……陛下……我……我……”

“进来吧。”我向他邀请:“到我的世界里来。”

我们之间如此亲密的结合着,我们的汗水已经混在一起,我们相处的无数日夜,共同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请到我的世界里来。

这个陡峭的山峰,是否只有夏尔有资格登上?

让我看你的眼睛,希望可以在里面看见了然,看见理解和欣赏,看见我的世界!

我抚他的额,望入他的眼睛。

水一样颤动的瞳孔啊,里面装载了什么?

我看见仰慕,我看见敬佩,我看见崇敬,我看见深深的爱意。

可是,我看不到了然,我看不到渴求。

那积压在心里的无处可泄的渴求啊,为什么在你的眼底看不到?

为什么?夏尔!

我伏在他身上,低吼:“为什么?夏尔。”

不要这么无辜的望我,用你要滴出泪的眼睛看我,那不是我要的!那不是我想得到的!

我穿梭于他的体内,让他咬着牙承担我的痛。

为什么?夏尔!

为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你不在?

无辜的神­色­,何必放在你的眼睛中?

我噬咬他的肌肤,让他疼得浑身轻颤。

“陛下……啊……陛下……啊……啊……”

不要叫我陛下!

匍匐在我脚下的人已经太多,不差你一个!

不要叫我陛下,不要跪在我的脚下。站起来,平视我。

平视封旗,你的王。

可惜你不懂,你的眼里只有崇敬,只有仰慕。

我不需要的崇敬和仰慕。

你只是夏尔,你让我失望。

只是夏尔,不是我的存在!

卑微的爱,我只想践踏……

你知道么?

这个世界有一种人,终日站在最高的山峰上——孤独……

你不懂你的王。

什么时候权势的争夺转为­精­神的占有,什么时候——你已经不懂你的王?

看你的潺潺鲜血吧!

我怜惜你,奈何,你不懂我……

羽圆帅帐中,我舒服,但是不满足。

何必用温柔的神­色­跪在我脚下,为羽圆将军的封号而感激;

你已经失去得到你的王的资格,以你的聪慧,难道还不知道?

何必珍而重之收藏羽圆帅帐;

那是一个失败的邀请,难道你看不出来?

帝郎司帝国已经屹立于天地,天天陪伴在我身边的夏尔。

什么时候你可以走进我的世界?

你可以为我论朝事,你可以陪我练骑­射­,你可以在寝宫中,撩动我百般情意,为什么,独独不能进入我的世界?

莫怪我喜怒无常,莫怪我对你­阴­情不定,莫怪我逼你杀人如麻,莫怪我用所有的手段,洗去你善良温柔的本­性­……

只能怪你让我失望。

你怎么可以,让你深爱的王如此孤独?

我站在峻峭的山崖上,你怎么可以处之泰然?

想毁了你,想报复你让我如此失望,却在将下手的前一刻,放在已经高高举起的刀。

失去你,将会如何?

年少的日日相伴,战场上的生死相依,寝宫的荒­淫­无度,怎可一刀了断?

什么时候才肯进我的世界?夏尔。

什么时候鲜花才肯盛开于我的世界?

欣赏你,疼爱你,却无法原谅你。

可笑,封旗也有如此为难的处境。

断了肝肠去戍守达也门吧,让我们隔得远远,才止住我心头失望的痛。

希望隔得远远,可以让我想清楚,你在我心中,到底占个什么位置。

失去你,定会疯狂;为什么你在身边,却又失望莫名?

你的王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你又不懂如何了解你的王。莫看我武艺文才,莫看我断章处事,你只看我,看我的心。

夏尔,你可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立,存于世间?

或者,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空有忠诚和仰慕,而无撼动我的心灵,白白辜负你索尔族第一美人的冠称。

我期待着,直到今日。

可是,你却送来一个夜寻。

一个足以撼动我的男孩。夏尔,你到底是懂我,还是不懂?

夜寻,让你失去我?还是让我得到你?

夜寻,好美的名字。夜之魂魄,被他占去七分。

我已经被他迷惑,你送来一个男孩,不怕失了你的王?

爱我至深,让我感动。可惜,我想得者,非止于此。

夜寻绝艳,夏尔,你也美丽。

今夜,在经历了痛苦和挣扎,在五年后看破生与死、权与势、爱与恨的今夜,在你我血液中混合夜寻珍贵的紫眸之血,可以同感澎湃沸腾之际,你是否已经找到途径,入我门来?

只愿,今夜鲜花,盛开于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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