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重逢,破云寨(上) ...
去破云寨必经之路的一条小路上,遵循着顾黎“以食为天自力更生”的宗旨,多年前破云寨就派人在此,开了一间兼卖包子的茶水铺。
某一日,大概就是以桥与郁处霆到玉应门的那日,顾黎优哉游哉地逛到了承山,就坐在了这间茶水铺的板凳上,点了一壶茶跟几个包子。
没吃两口,顾大掌门就对着一旁的小二开了腔。
顾黎:“前些日子出辽郡的私盐,是不是被劫了?”
包子咸得可以腌猪舌,看来是不缺盐了。
顾黎:“最近可是官府对茶路看得紧?”
茶沏得像刷锅水,还不如直接上碗白水。
顾黎:“破云寨当家喜宴,看来请了不少道上人?”
东西做成这样还没被砸店,明显是给靠山面子。
顾黎:“你那么紧张干嘛,难道我像踩盘子的官差?”
都说这种地方小二要放个机灵点的人,多少年了,就是没人听。
于是乎,顾黎前脚走人,后脚就有消息传上了山。据称是一个官府的新手前来摸底,准备趁当家成亲,把破云寨连带道上请的宾客一网打尽。不过幸好被前哨小二发现了马脚,寨中主事一再嘱咐,此番乃破云寨立威大事,近日内守卫工作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能放进一个官府的内应。
就这样,一个月后,当以桥、井灏、郁处霆三人一行来到承山山道之时,才遭遇了此番情景。
话说自从别了段芊贺望北,以桥就一心往承山奔,井灏也随她,不过往玉应门传了个信,郁处霆更是无牵无挂。三人一路行来十几日,虽说第一次上承山却也算顺利,直到此刻遇到了忽然从道旁林子里蹦出来的几人。
其中一个看似头头模样的,一脸流气地冲三人道:“阳来的可遇摆了金?”
三人一阵无语。
问话的看三人没反应,又换了句:“跨风子的并肩子,可是拉挂子的?”
三人继续无语。
问话的寻思了一阵,冲着后面的弟兄讥笑了一声:“原来是摞空子。”身后的几人一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顾家的三师姐似不乐意了,立时甩了一句:“招子昏就去库果窑儿挑山招。”
“你这妮子怎么骂人!”问话忽然脸色就变了,大喊了一声,“弟兄们,亮青子。”
果然这一吼,呼呼啦啦又从林子里面出来了十几个人,每人都来者不善地举刀举枪冲三人奔来。
郁处霆来回只知道那人跟以桥说的都是黑话,却到底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可这眼看着这本来喝喜酒的要改动手,不免有些慌张地看回以桥。不过以桥那边刚见有人冲出来,就已经翻身下马一通开打。
倒是井灏说的利索:“要么打,要么看着。”
于是三人齐齐上阵,过程火热,倒是不用半柱香就分出了个结果。
顾家师姐手法利落,把十几个人捆成一串,丢在马前带路。当然继续上路前她也不忘响指一打,烧了那个领头的头发,并扬言谁喊谁跑被她逮到就烧了他全家。
刚被打的呼天抢地的十几个喽啰,眼看着头头的头发就这么被燎了,再看着一脸凶相的顾家师姐,都吓得一声不出。
井灏看以桥玩的开心,倒也只是笑笑,不过郁家少爷顶着一脸苦笑,有些分不出“烧他全家”这样的话是真是假,不免更觉得这位以桥姑娘,实在不是什么稳当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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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云来,被段芊那么一点拨后,郁处霆思考了很多——包括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地跟着以桥跑这么远,又或者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开始喜欢过以桥。
结论很模糊,也许就是一见钟情,也许是为了从郁家出走几天,也可能是顺着以飐的杆爬了爬,又或者只是看见了姓井的脑子热了热。
归根到底,以桥并不需要他,想开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需要以桥,如此一来,不过几日他就把以桥的缺点优点都看了个通透。不过有件事他更是看得明白,若说以桥在她大师兄的事上迷了眼,那井灏就是在以桥的事上失了明。
来的路上郁处霆问以桥,她离濯洲已近三月,仍旧没有寻到顾黎,濯洲门内的师弟们可有交代。
以桥答的也痛快:“那帮混小子,赚钱的路子比我多,而且全濯洲都知道,顾大掌门的房契就贴在墙上,地契就糊在床底,饿极了自会卖房子散伙,不用管他们。”
郁处霆只觉得自从见段芊与贺望北私奔有成,以桥似乎对她大师兄的事便一往直前起来。而且当他只是旁敲侧击,问以桥对上山所想之时,顾家三师姐却豪不犹豫地答出了两个字——抢婚。
而且这些天,他倒也看透了井大少爷的执拗,以桥所愿既是他愿,不奢偕老白头,但求舍命相陪。不过他更好奇到底顾以澍是个什么样的人,既能让以桥迷成这样,又能让井大少爷未战先退,自灭了士气。
看着一串人在马前带路,郁处霆问道:“以桥姑娘,刚才你们二人到底喊了些什么?”
顾以桥一脸严肃地回道:“不知道。不过老头子说过,若是被人用听不懂的话骂了,尤其若是在承山被骂了,用刚才那句骂回去就好。”说完还肯定自己似的,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承山破云寨前,怕是上山的路中已经有人通风报了信,三人刚看见寨门的影子,就见二十来人呼啦一下堵住了前路,紧跟着又有十来人呼啦一下堵住了后路。
以桥、郁处霆、井灏三人被围在中间,被栓成串的十几个人一见有人来应也都重新唔嚷开。眼看十几人被松了绑,那个已经没了头发的头头叫唤地更是高声,“弟兄们,灭了这三个没规矩的空子。”
果然他刚叫唤完,就见几十人的包围圈逐渐向三人靠拢。
井灏瞪了一眼那人,夹马上前问道:“可有主事的?”
偏偏就那么碰巧,没了头发的头头,就是个主事的。
“我,破云寨止戈堂裴三爷手下,人称一箭玉树的楚留风,找爷爷干嘛?”
井灏没忍住,还是微挑嘴角笑了下。
你还别说,若不是被以桥烧了头发,这位“一箭玉树楚留风”还真有那么点玉树临风,只不过现在没了头发,成了光杆歪脖子树,一时半会儿也留不住风。
“玉应门井灏,替家父前来给顾当家贺喜,劳烦楚少侠通禀一声。”
不报名号还好,没了头发的“楚少侠”见亮了招牌却没被当成菜,别说赔礼道歉,连点理亏的表示都没有,他一箭玉树楚留风也不是吃素的,不免好生恼火。
“玉应门怎样,在破云寨的地头上,骂了人动了手,难道说没事就没事了?弟兄们,动手!”
虽然井灏三人也是武林世家出身,但毕竟被几十人围着,就算以一敌十也还有多十多个呢。
只不过顾家三师姐看着眼前阵势不对,悄声下马,随即二话不说,掏出怀中断空,以形助势便见一条火蛇,直逼破云寨寨门的方向烧了过去,再转身又在三人之外圈起一道火墙,将几十余人齐齐都隔在火墙之外。
挡在正前方的几人中了第一招,当即被掀到在地打滚叫嚷。其余人更是没见过这样的招式,被重重火焰隔着,也是再攻不能,都忙着调转头去救人。
以桥见众人都退回寨子里去了,这才收势灭了火。
郁家少爷在一旁看得惊心:“顾姑娘,刚才未免太过鲁莽了些吧。若是出招不慎真伤了人,到时如何交代?”
“我自然是有分寸的,刚才那下顶多跟炒菜时被油星溅了,冲冲水就好了,再说向谁交代?我师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向我交代?”
“井少门主刚刚报了名头,若出了事,自然是他第一个担了。”
以桥被他这句话顶住了,转头看了看井灏。
井少门主倒是一副你多管闲事的表情看回郁处霆,“马后炮,又这么喜欢泼姑娘家凉水,看来以后都该让郁公子报名号,这样再说教起来,才名正言顺呐。”
“你这人……”
郁处霆看他一副惯着以桥的样子,不免觉得多说无用。
三人一路曲折终于到了寨门,抬头一看,上书四个大字“破云承天”,门边各立四座五六丈高的箭楼,中间连着削尖的木桩露着白生生的牙直戳上天,看来是破云寨为此次迎客特意修缮过。
三人刚到门前,紧挨着寨门的箭楼上就“唰唰唰”飞来三箭,正射在三人面前的地上,且每箭都钉在离三人的鞋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再抬头望去,射箭的正是没了头发的一箭玉树楚留风。而打寨门中也出来了几人,楚留风在楼上喊。
“三爷,就是这仨,尤其那个小妮子,没一点规矩!”
以桥撇了撇嘴道,“暗箭伤人。”
“三爷你看她还敢还嘴,”说话的功夫楚留风已经从箭楼上冲了下来,“兄弟们不过照例问问,她便说我们弟兄瞎了眼,还让我们到窑子去卖ρi股!”
郁处霆这才知道原来以桥骂回去的是这样一句,不禁汗颜。
以桥扫了几人一眼,“我可没说你们兄弟,只是说你。”
楚留风一听立刻要冲上来动手的样子,“老子就是瞎了眼,照样能射你个满脸开花,用不着你这妮子嚼舌根。”
在旁的井灏立时怒目相对,“你嘴巴放干净些。”
“心疼小情人了?还是也想要爷关照关照你呀?姓井的了不起吗,不过是玉应门不打老子门前过,否则老子连人带东西全要嫖一把!”
果然这话一落两边的战火算是又起了,破云寨的裴三爷看这架势赶紧比划手下,让他们拉着楚留风。这边郁处霆也劝起井灏,同时倒也担心以桥,紧盯着她很怕她像刚才,又一句不说就一把火烧过去。
虽然没想到井灏骂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但那楚留风骂的话实在太过难听,两边紧扯慢扯还是闹得如一锅烂粥。
正在胶着之时,一个声音喝住了争吵。
39、39.重逢,破云寨(下) ...
“你们几个!逃酒逃到这来了。”由怒转笑的声音,却远远具有超出音量的威慑力。
本还在劝架的郁处霆,抬头的瞬间,眼中就乱炸了一下。
看着一人从另一头快步向他们走来,他丝毫没有怀疑立刻就认定,那就是以桥的大师兄。若非要形容来者眉宇间的神采,添一分则显清傲,减一分则显文弱;动若疾风越浪,静若晓幕垂星。
只看顾以澍,定想不到他会是绿林中人,可偏偏由他立在破云寨中,这破云寨便立时涨了三分豪气。他只停在以桥面前看了一眼,便侠骨柔情,浑然天成。
被破云寨当家这么一喝,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楚留风还有些不忿,住了嘴还从拦架的兄弟手中挣了两下。倒是井灏立刻收声,随即神情自若同没事人一样。
在一旁的裴三爷刚想向顾以澍解释,便被他抬手打断了。他不怒不躁,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的顾家三徒弟。
“以桥,过来。”
被叫到名字的小丫头,立刻像被小虫子蛰了一下,眼神更是闪避着撇向了别处,只是双脚却乖顺地没慢一拍,立时往顾以澍那边挪去。
裴三爷本来听说门口有人砸场,再细听却是玉应门井家来的人,带了几个人本想亲自来迎,却不想没看住楚留风又吵了起来。倒是没想到又出来个女娃,而且好像跟顾以澍牵连颇深,总之在场的人看着这出都一头雾水。
以桥低着头停在顾以澍面前,顿了一顿又退了半步。
几年没见,眼前的师妹已经从小丫头变成了大姑娘,可这些小动作在顾以澍那,却好似都在意料之中。
“都听说了?”顾以澍问。
以桥微微点头。
“生师兄气了?”顾以澍又问。
以桥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五年了,师兄走时,她的个子不过到师兄胸口,如今她已经长到师兄肩膀那么高了。
顾以澍忽然半蹲在以桥面前,抬头直直看回以桥一直躲着他的小脸。
“师兄……”以桥眼神一闪,脱口而出,不过说完就发现嗓子一下紧了许多。
“没生气干嘛躲着师兄?是嫌我一直没联系你们对不对?那怎么办,不如师兄给你揍一顿,让你出出气怎么样?”
顾以澍看着以桥略有笑意,说的却很正经。
倒是以桥一听就觉得委屈得要命,可看着五年没见的师兄就在眼前,又顿时觉得无怨无求;又想哭又想笑,一面忍不住嘴角上扯,一面又忍不住眨巴眼睛。到头来鼻头一酸,却是喉咙先罢了工,只得一边用手臂掩着眼睛,一边抿着嘴摇头。
顾以澍笑着起身,摸了摸眼前小丫头的头,“长高了,也漂亮了,这样师兄也算放心了。”
这一笑看在郁处霆眼里,更觉如晚霞蔽日,平湖徐风。
井灏看郁处霆看的傻眼,在旁杠了一肘,“明白了?”
郁处霆心道:“何止明白,这样的人,莫说朝夕相对,就是于千万人中相视一眼,也怕会惹得日思夜想折煞人,更何况……”
“可是井灏?”
一句话打断了郁处霆心绪。
井大少爷撇了一眼旁边的郁处霆,便往寨中快行几步,郁家少爷这才赶紧回神也跟着上前。
井灏拱手唤了声顾大哥,顾以澍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
“此行来得匆忙,顾大哥大喜我却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还望大哥见谅。”
顾以澍笑道:“你把以桥带来了,这份礼可是大得很,将来怕我回不起才是真。”说完又看了看井灏身后的郁处霆。
郁家少爷赶忙见礼,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备礼,人家井顾两家处得好还说的过去,自己这下可是丢人丢大发了。顾以澍见郁处霆一副做小伏微的模样不禁淡然一笑,“转告郁伯父,前几日派人送来那些给弟兄们保命的家伙,这份厚礼破云寨感激不尽,以澍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郁氏山庄虽没派人来参加喜宴,但却暗地送了三千兵刃上山,顾以澍这话一说,郁家少爷立刻大致猜到了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