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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00+的快进有关了……

额……等秦郡篇结束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小的消息

……到时候,希望大家不要……额……

哎,我真是啰嗦,先这样吧~o(≧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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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私奔,技术活(上) ...

“三天,我要用三天时间,让贺望北跟我私奔。”

这是段芊在云送楼立下的豪言壮志。

尽管当时云送楼下,各­色­佳丽正为几日后的花魁重选使尽浑身解数,但以桥三人听到段芊的决心后,都不免觉得南市最南的那家“思南馆”里,必将有场更惹眼的好戏上演。

但出乎以桥意料的,这三天的安排并不是一日表白,一日打包,一日出门。

贺老板一大早起来就看到段芊跟以桥在楼下折腾,原本郁处霆还想因为昨晚晚归向贺老板留门道个谢,不过按照段芊的说法,那叫生意平平,早关门省灯。

“以桥,临别前我要告诉你些贯通古今的大道理,也不枉你我姐妹一场。”

这是今天大清早顾以桥被段芊拉到思南馆厨房时,她的段姐姐一脸正经提出的说法。

还没开店,思南馆里上上下下就都被段芊招呼过来品鉴手艺,据称这一桌子的菜里,左边是段芊­精­心烹制,右边是以桥特意掌勺。

思南馆生意虽然差,里面的各位小相公们耐心可也被锻炼得好,对着一桌子鱼呀­肉­呀的早餐,还真能品评出个一二。

倒是井大少爷也上来凑热闹,各个菜都只尝了一口,就一口咬定,这一桌菜都是出自以桥之手。

在旁观望的郁家少爷苦笑着也不知该不该Сhā嘴,想那段姑娘胳膊受伤未愈,她虽想一展才艺,倒也得能够才好。

“以桥你看见了吧,再好看的男人,其实也都是些没品位却还想炫耀充大的货­色­。”

“段姐姐,那灏哥哥不是猜对了么……”

“他的品位仅限于你,论起爱显摆跟别的男人也是一样的。”

午饭之前,段芊挑了思南馆里长得最好看的小相公玉君,领到了以桥面前。

“以桥,把他当成你大师哥,说说,你俩这么些年没见了,第一句要说些什么?”

顾家三师姐瞟了那位一眼,便很不客气地说道:“他不是我大师兄。”

“假装嘛,你大师兄要真能长得跟他一样就好了!”

玉君一副受宠若惊,“老板娘过奖了。”

仍在一旁观望的郁处霆有些纳闷,这段芊段姑娘何时已经成了老板娘。

那边的顾以桥却一脸镇静,随后毫无预料地拽了身后一个团凳向玉君砸去。意料之中,被砸之人随即应声倒地。

“我大师兄别说躲一个凳子,就是拆了这整家店,也不用半个时辰。”顾家三徒弟看着地上晃晃悠悠起身的玉君又补了一句,“他,一点都不像我大师兄,假装也不行。”

段芊啧啧两声,“我本想跟你说,男人,脸再好看也未必好用。不过看来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果然一点就透,聪明。”

晚饭时分,花街上又是热热闹闹,但店里还是清清冷冷,照旧一两个客人。

此时段芊已经又和以桥坐在常坐的位置,只不过对面又多了一个男人——思南馆里除了贺望北之外,唯一还不肯叫段芊老板娘的年轻小账房。

“以桥,你说,该怎么对待你的敌人?”

“通常师父那边的对头,我会打一顿。”

小账房听着吞了下口水,不过看着段芊依旧一脸“我才不怕你”的表情。

段芊摇头,说着给她自己跟小账房都各倒了一杯酒,随后一脸释然,冲着小账房举杯。

“我知道这店里你最心疼你们老板,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他,我今晚一走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临走前我就把那姓贺的托付给你了,你愿意代我多多照顾他么?”

小账房这一听,立刻从愤恨仇视变作恍然大悟,随即­干­了手中的酒,向段芊立誓一定照顾好他们贺老板。

段芊看小账房喝了酒,自己却把杯里的酒水往地上一泼,随后对以桥道:“其实,我们应该先跟他们做朋友,然后请他们喝酒。”

说完段芊又无辜地看回一脸错愕的小账房,“算你走运,毕竟在云来,瑃药比毒药好弄得多,不过一次喝十人份,这种待遇你可以是第一个哦。”

语毕,小账房夺门而去,以桥在座上赞叹鼓掌。

“段芊,你闹够了没?”

果不其然,思南馆的贺老板忍了一整天终于蹦出来叫嚣了。

段芊用同样凶残的表情看回他,贺老板微衬了下才问道:“糟蹋店里的东西难道不用钱 ?”

“糟蹋不糟蹋反正我都花过钱了,不信你自己问。”

贺望北被堵的一愣。倒是以桥小声地问回她的段姐姐,到底何时又来了这么多的钱。

段芊窃笑,“我哪有钱,不过唯一会揭穿我的那个刚出门了,等这傻老板明白过来再说吧。”

随后她还不忘言传身教,“看到了吧,女人就是这种不需要理由也可以随便撒谎的东西,更何况她们有理由的时候。所以,比起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小心女人。”

段芊的三日私奔之行,已过了第一天,不过提出私奔计划之人却丝毫没有压力感,第二日,又跟着以桥三人闲逛了云来城。

相比云来的夜市花街,白日的云来城倒是清清爽爽,还有种懒洋洋的感觉在里面。同样是用秦郡特产石料做平常民居的材料,这云来城的颜­色­看起来却要比其他地方的明亮一些,而且样式也更多变。

即使在白天,云送楼依旧是云来最惹眼的地方,因为是四层的冷杉木建成,明显比其他房子出挑许多。听说今年最有希望一夺云送楼花魁的人选中,就有之前同他们发生冲突的那个未婵。

四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绕在木签上的糖疙瘩,这就是云来街头最受欢迎的小吃。

井灏跟以桥走在前面,他俩到了云来例行日程上总会去一家书馆听书。走在中间的段芊忽而慢了几步,一下蹦到了郁处霆身边。

“有没有觉得这云来城挑女人的眼光太差了?”

忽然来的这么一句让郁家少爷也没来得及思考,“段姑娘是指云送楼的那位吗,我觉得她姿­色­不错,而且当选花魁应当还有斟酌许多其他吧。”

段芊又比了比手上的糖疙瘩,“怎么样,好吃吗?”郁处霆微挑着嘴角笑了笑。

“其实也没多好吃对吧,不够甜,又有不少杂质,我甚至在里面吃出过小石子。不过你知道么,秦郡卖的最好的小吃,永远都是一小块没什么花样甜丝丝的东西。当然这也是因为秦郡穷,不过秦郡就是这样的地方,有一点甜大家就会满足。”

郁处霆依旧笑笑,这一点他似乎在濮城就有所体会了,濮城比筱州差上许多,可即使在陋室简食下那里却藏着盎然坚韧。

段芊看了看前面两人,“我知道这些事不该外人Сhā嘴,就像无论怎样以桥都可以喜欢他的大师兄,你也同样可以喜欢以桥。”

郁家少爷不知道身边人准备意指何事,不过听这语气开的八成不是好头。

“就像虽然只有一点甜就可以满足,可终究心里还会有其他的想法不是吗?与其不停期许,迷惑自己这就是最好的,还不如承认它不能满足自己不是更好吗?”

郁处霆听完便立刻明白了段芊的意思——她在指他跟以桥,她的意思是他跟以桥,不配。就这样,很简单。

郁家少爷苦笑:“段姑娘多虑了,我只是受顾掌门所托,一路照顾以桥姑娘而已,别无他意。”

“没想到,你躲得这么快。我原以为江湖世家的少爷总该多少有些倔脾气。”

“段姑娘这两天不也躲躲闪闪,在下想其中也必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哦……原来嘴巴很坏也很小气。我的原因,必定是跟你不一样的原因。”

快了几步的以桥回身问道:“段姐姐,你们俩在嘟囔什么?”

“我跟郁公子在说,你跟井灏那小子呀,看上去还真是般配呢!”

果然此语一出,其余三人都再也没有接话下去的可能。

段芊决定跟贺望北私奔的第三天,段姑娘非但依旧没有表白,还一整天都没出房门,倒不是在研究什么私奔大计,而是不知为何昨晚归来就开始发热不退。

以桥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自己不着调的师父与二师兄。

井灏本来想找大夫,却被贺望北戳了一句大惊小怪,随后掏出些不知名的药丸,和了水让段芊喝了下去。

虽然段芊迷糊之间,还不停地骂贺望北是个要钱不要命、更不管别人死活的混蛋,不过喝了药又睡了一大觉,天刚擦黑,段芊确实感觉自己好多了。

不过她小病初愈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包袱,离思南馆越远越好。

贺望北在门口见段芊下楼就开始喊:“又去哪?”

“离开秦郡。”

“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没想到段芊一脸决绝,已经烦了几天的贺老板忽然胸口一阵憋闷。

“那这袋钱还你。”

“贺死扣也有松嘴的时候?”

一店的人外加以桥三人此刻都在不远处默默围观,只是中间的两人越被看着,话越不多。

“没别的话要说了?”到底还是贺望北先开口。

“有,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说完,段芊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块布帕,再翻开,里面是一张破破旧旧的卖身契。

作者有话要说:处霆啊,走,我陪你去墙角画圈圈

话说卖身契是个甚?

我立志在下章弄出点嗨~点出来

然后让秦郡篇以“HE”结尾~~

话说大家有没有觉得其实“HE”里面的那个(H)嘞,不止嗨皮滴意思呢……

(我到底要暗示神马!!!!)

此章吐自存稿箱,敢吞敢乱我就转着一百个呼啦圈诅咒你!!

以上

37

37、37.私奔,技术活(下) ...

所有人大概都不明就里,但贺望北的眼仁却冷得一缩。

因为那张卖身契的卖身栏上写着“贺思南”,而签了这张卖身契的正是贺望北。

“我知道的说法是,你弟死了。”

解脱了。这就是贺望北看见卖身契又听到这句话时,第一个冒出的想法。

十五岁的时候,他做主把自己的弟弟卖了,为了有钱能给爹娘抓些药。他原以为有了药,爹娘可以再好起来,然后再挣了钱就能把弟弟重新赎回来。

不过结果是,爹娘死了,他自己卖了房子跟地想重新赎回弟弟时,弟弟已经不知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几年间他辗转秦郡,有了些积蓄,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卖弟弟得到的钱,会比其它长工苦力卖的多些,毕竟美貌无论男女都是值钱的。所以他在云来开了间“思南馆”,不管他弟弟是否会在云来、是否会看到。

段芊看贺望北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卖身契,便把它往贺望北手里一塞,道了句:“我走了。”

“你到底什么来头,­干­嘛为我做这些?”

段芊听他这么问,气得差点连眼泪都没忍住。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些吗?”段芊气势汹汹地转身逼问,“我从小到大没被人帮过,因为你一见面就帮了我,所以我暗生情愫可以吗?”

“我身边的人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只有你会劈头盖脸凶我,所以我喜欢作践自己可以吗?”

“你是个开妓馆的,却从来不卖身,所以我好奇想了解你可以吗?”

“还有,我喜欢好看的男人,你脱光了又简直、简直……总之,我是好­色­的女人可以了吗?”

段芊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来不解气,就直接站到凳子上指着贺望北喊。

“你个姓贺的死扣,每天只知道钱钱钱,难道不知道从我见到你那天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吗!”

“哦——”

这是所有围观者的赞叹、惊讶汇成的一股声音。

被告白的贺老板本来没什么事的脸,被这么一“哦”,噗,就红透了。

已经熟了一半的贺望北,僵僵地向没人的地方撇头,正看到一个客人刚巧站在门口。

“喜欢就喜欢,喊什么!好不容易来的客人都被你吓走了!”

“额——”

这是所有围观者见证贺望北的说辞不攻自破而发出的声音。

果然他话音刚落,门口的客人就非常识相地走了。

“我走了。”

段芊从凳子上爬下来,视线有些模糊。可她刚一转身就感觉胳膊被身后的贺望北捉住了。

“你有事情瞒着我对吧,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你指望我回应你什么?”

“我的事,说出来会连累你的。”

“那到时候我说不认识你就好了。”

“嘁——”

这是所有在场者心底对贺老板这一句话或多或少地反应。

倒是段芊听了这句却顿觉轻松了不少,甚至还笑了笑。

“那我就告诉你……我姓连,是当今秦郡太守连瑞轩的长女,如果不是我出逃,两个月后我就应该是赤郡盛家的长孙媳了。”

“哇——”

正得势的连家大小姐,未来赤郡声望数一数二的盛家长孙媳,任谁突然发现死扣了三年刚刚又表了真情的段芊,其实是这样的身份,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吧。

只不过贺望北听了这话,不止没有感到惊讶,反倒一声冷笑。

“你若真是连家大小姐,那我姓贺的,以后可真要装作不认识你了。”

基于各种原因,总之他不信。

“我是庶出。”

果然这句才是出乎贺望北意料的。

“我是庶出,又不讨亲爹喜欢。若不是今年盛家特意来提亲,我那嫡出又讨人欢心的妹妹有了心上人,恐怕我这辈子都背不上连家大小姐的名头吧。说来我这样的庶女,能被嫁去盛家当长孙媳也应该满足了吧。”

“不过我不服,凭什么她将来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却不可以,更何况又不是我心里没有人。所以我就逃出来了,不过之前在云送楼里被费家的小子认出来了,算来这两天丰东也应该有人追来了。”

贺望北微皱眉头,“那卖身契,去万郡跑镖的事,还有这一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段芊一记眼刀甩过去,“果然就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对吧。”

贺老板佯作镇定,连大小姐却眉梢轻挑。

“他们大概觉得我代人远嫁心中有愧吧,又或者是想讨好未来的盛家主母,反正我订了亲的这一个月,对我千依百顺。我倒没想过连家势力这么大,只瞎说了个名字,他们就能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我看到送来的贺礼里有荣弥骑装,盛家又不缺,正好给你,只是可惜了原本男式女式各一件的,我跑的时候包袱大碍事。”

“你怎么知道我弟的名字?”贺望北之前倒是没隐瞒过自己在找弟弟的事情。

“猜的,我想不会有爹娘起了个‘望北’的名字,再起个‘望南’吧……而且你这么死心眼。”

“那伤……”

“亲爹打的,半个月前跑了一次被逮了,他以为这样我就三个月都出不了门。手臂的伤倒是我自己割的,不过我真没想到这次看门的人会晕血,我原本是想以自尽威胁他的,当然第二次逃起来也明显比第一次有经验。”

段芊边说边笑,可只有贺望北知道个中辛苦。

他自己找过思南无数次了,这就像个梦魇一样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缠着他。最有可能查到思南下落的一次是他知道了当初贩走思南的中间人,不过那人此刻正关押在羁,所以若不是段芊Сhā了一手,他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

至于段芊身上的伤,贺望北更是看得真切,几十道鞭痕深浅不一,轻则见血重则入­肉­。若真是连太守所致,恐怕段芊这些年在连家过得也不会如意。

“这回你要去哪?”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赤郡或留在秦郡吧。”

两人一问一答,平静得不像往常的两人。

又是一阵静默。

“去荣弥吧,再给你找一件配套的骑装。”

“嗯?”

全思南馆的人此刻都盯着贺望北。

“你不是想跟我私奔吗?所以,去荣弥吧。”

“……”

所有人明白过来的人听到这句心都跟着嘭嘭嘭地乱跳,只有一个人却还傻傻怔在原地。

不过贺望北看见了,他眼前之人的泪水已经铺湿了整张略白的病容。

贺望北叹气:“哭什么,你这不得手了。”

段芊在哭:“嗯,终于得手了……”

贺望北焦躁:“得手了还哭!”

段芊继续哭:“为什么不能哭,好不容易才得手的……”

贺望北凶了:“别哭了,你再哭……我会……”

段芊仰着头哭:“你怎样?你已经说过要和我私奔了!”

贺望北摇着头叹气,下一刻所有人却看到还在抹眼泪的段芊,已经被贺望北一把扛在了肩上。

“我会怎样?我会不服气,我姓贺的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这回也该换我得手一次。”

刚缓过神的段芊立刻僵在了贺望北肩上。

“你……你……你想怎样得手?”

“就是你想的那种。”

“我……我……我伤还没好,大病也初愈!”

“让你在上面。”

“你……我……他们……”

“有什么声音都别进来,搅了好事小心我翻脸。”

“我……你……我们……”

“知道了,我以后尽量少凶你。”

众人瞩目下,摞着段芊的贺望北已经上楼关门,一路上段芊的“你你你……我我我……”后面,已经开始了讨论贺望北得手过程中,两人应互叫什么名字的问题。

“啊——”

于是乎,观戏完毕的众人都在用各种不同的语气语调,在心里或口头上演绎着这个字直至天明。

以桥在思南馆厨房忙了一夜,井灏出门天明方归,郁处霆见两人终成眷属想起了之前段芊之言,辗转难眠直至­鸡­鸣。

等到天亮时分,贺望北­精­神抖擞地召集了所有思南馆的人,当着大家的面把他手里的卖身契全都烧了个­精­光,随后又把房契地契都交给了小账房,让他随便卖了给大家分钱也好,或是跟思南馆的小相公们商量做些什么都好。

总之,他隆重宣布,从今天开始就要跟逃婚的连家小姐,即往日的死扣段芊一起私奔流浪去了。

不过比贺望北晚出房门的段芊,看上去­精­神可远不如贺老板。

以桥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娘子饺”给段芊做饯别。

“段姐姐,这是濯洲的习俗,我也没做过,你凑合吃吧。”

段芊看着碗里是一些黄黑红白的四­色­小水饺,随便挑了一个咬了一口又发现里面包着几种不同颜­色­的馅儿。

“这是什么说法?”

“濯洲那些大娘说,这是新娘子洞房后吃的,吃了‘娘子饺’,以后家里的事跟家里的男人就都归你管了,尤其是男人,无论他是面热心黑还是面冷心热,都保管你看个清清楚楚,再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段芊听了这话高兴,忙吃了几个,又招呼贺望北也过来吃。

“快吃,吃了之后,我想什么你就能知道了。”段芊一边把碗推向贺望北那边,一边忽闪着眼睛看他。

以桥连忙上前拦着,说这是给新娘子吃了以后好管相公用的,若现在给贺望北也吃了,段芊以后不就管不了他了么。

原本贺老板还不太在意,如此一听反倒一口吃了两三个。

“怎么样,看懂我想什么了么?”段芊眨着眼睛看他。

贺望北回看,“嗯,看懂了。我的回答是,不行。”

段芊愤愤然拍桌,“什么跟什么就不行,你真看懂了么!”

贺望北忽然压低身子眯着眼睛盯着段芊,“说过几遍了?你男人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昨晚得手了只能算回本,以后的都算作利息,生了孩子也算是花红。还有,咱俩好歹也是秦郡人,只要男孩算怎么回事,生了女孩你不喜欢我养,大不了到了荣弥以后,你跟儿子住我跟闺女住,明白了?”

段芊咬牙切齿地心道,“你瞧你瞧,这闺女还没生出来呢,就开始跟她抢相公了。这好看的男人呀,不中用不好,可太中用也不好。这姓贺的得手一次,她怕是得累上三天,若是姓贺的日日得手,那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人辞行之时,思南馆的人出门送别,小账房百忍不成还是哭了一场。井灏送了贺望北一些银钱,又与他交代了些沿路的熟人以应急需。

以桥这才把一晚上忙活的成果交给了段芊,一包袱的­干­粮吃食。段芊笑她还没成家,就一副管家婆婆的架势,她二人有一整袋的金子做盘缠,还怕路上没个­干­粮吃。只是两人说着说着却又抱头哭了起来。

“你这傻丫头,别一顾着心里那个,就连眼睛都瞎了,好好看看身边人,记住了吗?”

以桥只是默默不语,段芊却也只好说到这里。

倒是郁处霆交了两支信封给段芊,其中一封上写着段芊也看不懂的荣弥文。

“段姑娘,”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称她的本姓,“之前多有失礼,这两封信算是你给在下开窍的谢礼吧。你同贺大哥此去荣弥,若途中有需,你拿着这两封信到万郡与荣弥任一Сhā了黑旗招牌的兵器或铁匠店,自然有人相帮。”

段芊笑着接过信封,点着头道谢。历来情融于理,但理难融于情。

只是段芊临别之时看着郁处霆,忽然联想起了在连家的那个妹妹的心上人,于是赶忙招郁家少爷附耳来听。

“其实你这样的,应该很适合配个有脾气又要人哄的大小姐吧。”

郁家少爷没想到会听到这句,当下僵在原地。

贺望北挑着眉毛问她跟毛头小子说了什么,段芊姑娘笑笑,毫不避讳地大声答话。

“我跟他说啊,就像死扣老板该配半路上位的逃婚丫头,他这样的慢­性­子少爷就给配个急脾气的刁蛮大小姐!”说完她又不忘冲着郁处霆补了句,“没错,就像井灏他家,那个叫井莅的小丫头那样的大小姐!”

语毕,一阵小风拔地而起,正推着段芊跟贺望北二人,顺风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急急如意令,不许吞不许乱!

大家觉得这章怎么样?

我知道有点狗血

俺知道主角戏份有点少

但未来的承山篇俺一定保证主角戏份,(握拳)嗯!

****

嗯,铺垫结束了,下面就是那个所谓的通知……

内个,俺对着手指,俺扑朔着回眸,内个,我想跟大家请假一段日子!!!/(ㄒ▽ㄒ)/~~

话说到4月前,这都是某只现实生活中的小转折时期袅……

各位亲这么聪明,这个时期突然有事要忙,大家应该也都会猜到我要去忙什么了吧

虽然这段时间会很忙,但我一有空就会努力存稿

所以到4月1日我肯定会回来继续更滴!

我也没脸求大家不要删收什么的,

只是希望,如果有的亲还算喜欢这个文,等到4月,我们接着一起继续

嗯,还是那句老话,谢谢各位可爱的亲们陪我度过这段时光~

其实哪怕只是一个点击,也会让我觉得跟你们在一起,我很幸运。

不罗嗦了,就先这样,

那我们,四月再见~

o(≧3≦)o~

38

38、38.重逢,破云寨(上) ...

去破云寨必经之路的一条小路上,遵循着顾黎“以食为天自力更生”的宗旨,多年前破云寨就派人在此,开了一间兼卖包子的茶水铺。

某一日,大概就是以桥与郁处霆到玉应门的那日,顾黎优哉游哉地逛到了承山,就坐在了这间茶水铺的板凳上,点了一壶茶跟几个包子。

没吃两口,顾大掌门就对着一旁的小二开了腔。

顾黎:“前些日子出辽郡的私盐,是不是被劫了?”

包子咸得可以腌猪舌,看来是不缺盐了。

顾黎:“最近可是官府对茶路看得紧?”

茶沏得像刷锅水,还不如直接上碗白水。

顾黎:“破云寨当家喜宴,看来请了不少道上人?”

东西做成这样还没被砸店,明显是给靠山面子。

顾黎:“你那么紧张­干­嘛,难道我像踩盘子的官差?”

都说这种地方小二要放个机灵点的人,多少年了,就是没人听。

于是乎,顾黎前脚走人,后脚就有消息传上了山。据称是一个官府的新手前来摸底,准备趁当家成亲,把破云寨连带道上请的宾客一网打尽。不过幸好被前哨小二发现了马脚,寨中主事一再嘱咐,此番乃破云寨立威大事,近日内守卫工作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能放进一个官府的内应。

就这样,一个月后,当以桥、井灏、郁处霆三人一行来到承山山道之时,才遭遇了此番情景。

话说自从别了段芊贺望北,以桥就一心往承山奔,井灏也随她,不过往玉应门传了个信,郁处霆更是无牵无挂。三人一路行来十几日,虽说第一次上承山却也算顺利,直到此刻遇到了忽然从道旁林子里蹦出来的几人。

其中一个看似头头模样的,一脸流气地冲三人道:“阳来的可遇摆了金?”

三人一阵无语。

问话的看三人没反应,又换了句:“跨风子的并肩子,可是拉挂子的?”

三人继续无语。

问话的寻思了一阵,冲着后面的弟兄讥笑了一声:“原来是摞空子。”身后的几人一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顾家的三师姐似不乐意了,立时甩了一句:“招子昏就去库果窑儿挑山招。”

“你这妮子怎么骂人!”问话忽然脸­色­就变了,大喊了一声,“弟兄们,亮青子。”

果然这一吼,呼呼啦啦又从林子里面出来了十几个人,每人都来者不善地举刀举枪冲三人奔来。

郁处霆来回只知道那人跟以桥说的都是黑话,却到底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可这眼看着这本来喝喜酒的要改动手,不免有些慌张地看回以桥。不过以桥那边刚见有人冲出来,就已经翻身下马一通开打。

倒是井灏说的利索:“要么打,要么看着。”

于是三人齐齐上阵,过程火热,倒是不用半柱香就分出了个结果。

顾家师姐手法利落,把十几个人捆成一串,丢在马前带路。当然继续上路前她也不忘响指一打,烧了那个领头的头发,并扬言谁喊谁跑被她逮到就烧了他全家。

刚被打的呼天抢地的十几个喽啰,眼看着头头的头发就这么被燎了,再看着一脸凶相的顾家师姐,都吓得一声不出。

井灏看以桥玩的开心,倒也只是笑笑,不过郁家少爷顶着一脸苦笑,有些分不出“烧他全家”这样的话是真是假,不免更觉得这位以桥姑娘,实在不是什么稳当的主儿。

****

自那日云来,被段芊那么一点拨后,郁处霆思考了很多——包括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地跟着以桥跑这么远,又或者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开始喜欢过以桥。

结论很模糊,也许就是一见钟情,也许是为了从郁家出走几天,也可能是顺着以飐的杆爬了爬,又或者只是看见了姓井的脑子热了热。

归根到底,以桥并不需要他,想开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需要以桥,如此一来,不过几日他就把以桥的缺点优点都看了个通透。不过有件事他更是看得明白,若说以桥在她大师兄的事上迷了眼,那井灏就是在以桥的事上失了明。

来的路上郁处霆问以桥,她离濯洲已近三月,仍旧没有寻到顾黎,濯洲门内的师弟们可有交代。

以桥答的也痛快:“那帮混小子,赚钱的路子比我多,而且全濯洲都知道,顾大掌门的房契就贴在墙上,地契就糊在床底,饿极了自会卖房子散伙,不用管他们。”

郁处霆只觉得自从见段芊与贺望北私奔有成,以桥似乎对她大师兄的事便一往直前起来。而且当他只是旁敲侧击,问以桥对上山所想之时,顾家三师姐却豪不犹豫地答出了两个字——抢婚。

而且这些天,他倒也看透了井大少爷的执拗,以桥所愿既是他愿,不奢偕老白头,但求舍命相陪。不过他更好奇到底顾以澍是个什么样的人,既能让以桥迷成这样,又能让井大少爷未战先退,自灭了士气。

看着一串人在马前带路,郁处霆问道:“以桥姑娘,刚才你们二人到底喊了些什么?”

顾以桥一脸严肃地回道:“不知道。不过老头子说过,若是被人用听不懂的话骂了,尤其若是在承山被骂了,用刚才那句骂回去就好。”说完还肯定自己似的,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承山破云寨前,怕是上山的路中已经有人通风报了信,三人刚看见寨门的影子,就见二十来人呼啦一下堵住了前路,紧跟着又有十来人呼啦一下堵住了后路。

以桥、郁处霆、井灏三人被围在中间,被栓成串的十几个人一见有人来应也都重新唔嚷开。眼看十几人被松了绑,那个已经没了头发的头头叫唤地更是高声,“弟兄们,灭了这三个没规矩的空子。”

果然他刚叫唤完,就见几十人的包围圈逐渐向三人靠拢。

井灏瞪了一眼那人,夹马上前问道:“可有主事的?”

偏偏就那么碰巧,没了头发的头头,就是个主事的。

“我,破云寨止戈堂裴三爷手下,人称一箭玉树的楚留风,找爷爷­干­嘛?”

井灏没忍住,还是微挑嘴角笑了下。

你还别说,若不是被以桥烧了头发,这位“一箭玉树楚留风”还真有那么点玉树临风,只不过现在没了头发,成了光杆歪脖子树,一时半会儿也留不住风。

“玉应门井灏,替家父前来给顾当家贺喜,劳烦楚少侠通禀一声。”

不报名号还好,没了头发的“楚少侠”见亮了招牌却没被当成菜,别说赔礼道歉,连点理亏的表示都没有,他一箭玉树楚留风也不是吃素的,不免好生恼火。

“玉应门怎样,在破云寨的地头上,骂了人动了手,难道说没事就没事了?弟兄们,动手!”

虽然井灏三人也是武林世家出身,但毕竟被几十人围着,就算以一敌十也还有多十多个呢。

只不过顾家三师姐看着眼前阵势不对,悄声下马,随即二话不说,掏出怀中断空,以形助势便见一条火蛇,直逼破云寨寨门的方向烧了过去,再转身又在三人之外圈起一道火墙,将几十余人齐齐都隔在火墙之外。

挡在正前方的几人中了第一招,当即被掀到在地打滚叫嚷。其余人更是没见过这样的招式,被重重火焰隔着,也是再攻不能,都忙着调转头去救人。

以桥见众人都退回寨子里去了,这才收势灭了火。

郁家少爷在一旁看得惊心:“顾姑娘,刚才未免太过鲁莽了些吧。若是出招不慎真伤了人,到时如何交代?”

“我自然是有分寸的,刚才那下顶多跟炒菜时被油星溅了,冲冲水就好了,再说向谁交代?我师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向我交代?”

“井少门主刚刚报了名头,若出了事,自然是他第一个担了。”

以桥被他这句话顶住了,转头看了看井灏。

井少门主倒是一副你多管闲事的表情看回郁处霆,“马后炮,又这么喜欢泼姑娘家凉水,看来以后都该让郁公子报名号,这样再说教起来,才名正言顺呐。”

“你这人……”

郁处霆看他一副惯着以桥的样子,不免觉得多说无用。

三人一路曲折终于到了寨门,抬头一看,上书四个大字“破云承天”,门边各立四座五六丈高的箭楼,中间连着削尖的木桩露着白生生的牙直戳上天,看来是破云寨为此次迎客特意修缮过。

三人刚到门前,紧挨着寨门的箭楼上就“唰唰唰”飞来三箭,正­射­在三人面前的地上,且每箭都钉在离三人的鞋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再抬头望去,­射­箭的正是没了头发的一箭玉树楚留风。而打寨门中也出来了几人,楚留风在楼上喊。

“三爷,就是这仨,尤其那个小妮子,没一点规矩!”

以桥撇了撇嘴道,“暗箭伤人。”

“三爷你看她还敢还嘴,”说话的功夫楚留风已经从箭楼上冲了下来,“兄弟们不过照例问问,她便说我们弟兄瞎了眼,还让我们到窑子去卖ρi股!”

郁处霆这才知道原来以桥骂回去的是这样一句,不禁汗颜。

以桥扫了几人一眼,“我可没说你们兄弟,只是说你。”

楚留风一听立刻要冲上来动手的样子,“老子就是瞎了眼,照样能­射­你个满脸开花,用不着你这妮子嚼舌根。”

在旁的井灏立时怒目相对,“你嘴巴放­干­净些。”

“心疼小情人了?还是也想要爷关照关照你呀?姓井的了不起吗,不过是玉应门不打老子门前过,否则老子连人带东西全要嫖一把!”

果然这话一落两边的战火算是又起了,破云寨的裴三爷看这架势赶紧比划手下,让他们拉着楚留风。这边郁处霆也劝起井灏,同时倒也担心以桥,紧盯着她很怕她像刚才,又一句不说就一把火烧过去。

虽然没想到井灏骂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但那楚留风骂的话实在太过难听,两边紧扯慢扯还是闹得如一锅烂粥。

正在胶着之时,一个声音喝住了争吵。

39、39.重逢,破云寨(下) ...

“你们几个!逃酒逃到这来了。”由怒转笑的声音,却远远具有超出音量的威慑力。

本还在劝架的郁处霆,抬头的瞬间,眼中就乱炸了一下。

看着一人从另一头快步向他们走来,他丝毫没有怀疑立刻就认定,那就是以桥的大师兄。若非要形容来者眉宇间的神采,添一分则显清傲,减一分则显文弱;动若疾风越浪,静若晓幕垂星。

只看顾以澍,定想不到他会是绿林中人,可偏偏由他立在破云寨中,这破云寨便立时涨了三分豪气。他只停在以桥面前看了一眼,便侠骨柔情,浑然天成。

被破云寨当家这么一喝,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楚留风还有些不忿,住了嘴还从拦架的兄弟手中挣了两下。倒是井灏立刻收声,随即神情自若同没事人一样。

在一旁的裴三爷刚想向顾以澍解释,便被他抬手打断了。他不怒不躁,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的顾家三徒弟。

“以桥,过来。”

被叫到名字的小丫头,立刻像被小虫子蛰了一下,眼神更是闪避着撇向了别处,只是双脚却乖顺地没慢一拍,立时往顾以澍那边挪去。

裴三爷本来听说门口有人砸场,再细听却是玉应门井家来的人,带了几个人本想亲自来迎,却不想没看住楚留风又吵了起来。倒是没想到又出来个女娃,而且好像跟顾以澍牵连颇深,总之在场的人看着这出都一头雾水。

以桥低着头停在顾以澍面前,顿了一顿又退了半步。

几年没见,眼前的师妹已经从小丫头变成了大姑娘,可这些小动作在顾以澍那,却好似都在意料之中。

“都听说了?”顾以澍问。

以桥微微点头。

“生师兄气了?”顾以澍又问。

以桥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五年了,师兄走时,她的个子不过到师兄胸口,如今她已经长到师兄肩膀那么高了。

顾以澍忽然半蹲在以桥面前,抬头直直看回以桥一直躲着他的小脸。

“师兄……”以桥眼神一闪,脱口而出,不过说完就发现嗓子一下紧了许多。

“没生气­干­嘛躲着师兄?是嫌我一直没联系你们对不对?那怎么办,不如师兄给你揍一顿,让你出出气怎么样?”

顾以澍看着以桥略有笑意,说的却很正经。

倒是以桥一听就觉得委屈得要命,可看着五年没见的师兄就在眼前,又顿时觉得无怨无求;又想哭又想笑,一面忍不住嘴角上扯,一面又忍不住眨巴眼睛。到头来鼻头一酸,却是喉咙先罢了工,只得一边用手臂掩着眼睛,一边抿着嘴摇头。

顾以澍笑着起身,摸了摸眼前小丫头的头,“长高了,也漂亮了,这样师兄也算放心了。”

这一笑看在郁处霆眼里,更觉如晚霞蔽日,平湖徐风。

井灏看郁处霆看的傻眼,在旁杠了一肘,“明白了?”

郁处霆心道:“何止明白,这样的人,莫说朝夕相对,就是于千万人中相视一眼,也怕会惹得日思夜想折煞人,更何况……”

“可是井灏?”

一句话打断了郁处霆心绪。

井大少爷撇了一眼旁边的郁处霆,便往寨中快行几步,郁家少爷这才赶紧回神也跟着上前。

井灏拱手唤了声顾大哥,顾以澍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

“此行来得匆忙,顾大哥大喜我却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还望大哥见谅。”

顾以澍笑道:“你把以桥带来了,这份礼可是大得很,将来怕我回不起才是真。”说完又看了看井灏身后的郁处霆。

郁家少爷赶忙见礼,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备礼,人家井顾两家处得好还说的过去,自己这下可是丢人丢大发了。顾以澍见郁处霆一副做小伏微的模样不禁淡然一笑,“转告郁伯父,前几日派人送来那些给弟兄们保命的家伙,这份厚礼破云寨感激不尽,以澍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郁氏山庄虽没派人来参加喜宴,但却暗地送了三千兵刃上山,顾以澍这话一说,郁家少爷立刻大致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当家的,严爷可嚷着要罚您酒!您还回不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一名一袭红衣着身且颇有风姿的女子,提着一坛子酒在几十步外喊。此人就是人称“转蛾眉”的原红澜庄庄主江心,不过她还有一个称号,叫“绝娘子”,只因为当年出道之时,实乃江湖中少有的俊俏佳人,但手法也颇为毒辣恨绝,故得此称。

顾以澍笑着看了眼一旁的裴三爷,破云寨尽人皆知江心对裴彧裴三爷有意,偏偏裴彧有意无意总躲着江心,如今江心跑出来说是来找当家的顾以澍,众人眼里可都当作她是来找裴三爷。

果然,原本好好的裴彧,听见这么一喊,一转身就悄悄往别处躲了。

以桥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可心里不免还是拧着劲,总感觉不知该如何放下这口心气儿。顾家大师兄从头到尾倒都看得通透,低头在以桥耳边低语了一句。

“瞧这样子,是不是要像小时候那样,让师兄抱着才肯进门?”

以桥一听小脸“噗”的就红了一半,刚到濯洲的时候,她常常半夜出逃,每次都是以澍捡她回去,说起来还真是没少半夜被大师兄抱着爬山路、回师门。

井灏、郁处霆也不知顾家师兄跟师妹说了什么,攒了这么多天火的以桥,才进破云寨寨门没半盏茶的功夫,火气全消不说,更是就这么乖乖跟在顾以澍后面,往寨中走去了。

没了头发的楚留风抢先一步跟在以桥身后,冲着身后井灏一脸得意,小声道:“小情人被抢了?哎呦呦,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狗咬尿泡空欢喜!”

郁处霆听完极怕井大少爷又接着吵起来,却没想到井灏毫不在意,眼神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反倒弄得楚留风好生没趣。

***

破云寨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往内走不久,便见不少寨中人搬酒挂灯,张罗布陈,另一边更有人牵马运礼,杀­鸡­宰牛,看来破云寨上下都在为顾以澍的亲事忙活。

又行了一阵才到破云寨正堂,顾家三师姐瞄了一眼,就觉得这正堂左右无比眼熟——跟濯洲顾家近几年后盖的后院简直一个模子。

濯洲的顾家前院原本是山间矮庙改建,后来师弟多了,再盖的后院倒都是出自顾黎之手。当时以桥就觉得,那个又是左青龙右白虎、又是头顶三十六飞仙脚踩二十八星宿的两三丈高大屋,绝对跟一张摆满小屁孩的大通铺,非常地,不衬。

不过他们到大堂之时,原本摆在堂内的桌椅,此刻都被丢到了门外。屋里面更是酒令呼嚷之声不绝于耳,更别提还没进门就酒气扑鼻,而且一坛坛的酒还在继续往堂内送去。

江心先几人一步,进门就嚷道:“当家的又领了个可人的小娘子回来,不知新娘子知道了,会不会吃醋咯?”果然说完众人都随着一阵笑,更有人在堂里嚷着要替新娘子罚酒。

顾以澍在正堂门口听着不过笑笑,又转身问以桥要不要先去歇息。

“不要,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郁家少爷在旁瞧着以桥,忽然感觉小丫头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却又极不现实。倒是顾以澍冲着以桥笑了笑,随后转身抬脚进门。

果然紧接着以桥就跟在他身后,井灏又跟在以桥身后。郁处霆苦笑,暗地安慰自己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江湖虚礼不必拘泥,起脚只好默默也跟着三人进门。

这一进门,便见一帮子人席地而坐,而且个个都酒意极盛。

井灏抬眼扫过去,也吃了一惊。

虽说日正三竿,眼前一大班人就喝倒一片,但井灏真正在意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已然堙没于江湖,甚至销声匿迹多年的几位故人,其中就有还算他远亲的原习益堂的严爷严一恒。

井大少爷还在发呆,江心已经拎着两坛子酒走了过来,抬手塞给井灏郁处霆一人一坛,又丢给以桥一只碗,婀娜一笑着冲他们仨道:“进我的门,就得喝我的酒,我绝娘子还没见哪个男人喝了我红澜庄的酒,还打不起­精­神的。”

有人听这句跟着起哄:“咱们娘子的酒可是又提­精­神,又降火气呀!”

江心立刻啐了一口,“呸,老娘还没嫁过!再说你那活儿,就是火气再大也立不起来!”说完满堂又跟着哄笑。

井灏见这架势,怕是要醒着进来倒着出去了,自己禁术应身,时刻压抑痛楚已属不易,但他更担心若自己不能清醒地呆着以桥身边,不知以桥会做出什么事情。正犹豫着,旁边郁家少爷已经抬手饮了一大口,喝完还不禁砸着嘴赞了声“好酒”。

江心瞟了眼旁边的井灏,“这位小兄弟才是个识货的爽利人!”语毕便抓起郁处霆,拉着他跟旁边一堆人又豪饮起来。

堂外,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顺着一条窗户缝,使劲地往里看。

“井灏哥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看不着他了呢。”

“那人还不是年年见,你咋呼个什么劲儿?”

叶楚陌用后脑勺,剜了一眼一个劲往前凑的叶楚阡,“口是心非。不过你发现没,那个准新郎倌,不止是脸,就连锁骨啊,手指啊都特别好看。”

叶楚阡听着一愣,随即道:“叶楚陌,你转过来。”

叶家小姐不耐烦地应声转过头去,“­干­嘛?”

对着变装混进破云寨还不忘看男人的孪生妹妹,叶楚阡毫不犹豫地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领,“未来武林第一的锁骨跟手指,给你随便看,随时看,看到够!出门在外,别冲着不认识的男人流口水,让人知道了,给叶家丢人。”

“就你……”叶楚陌险些一招不慎笑扭到腰,随即顺着气替叶楚阡整了整衣服。

“叶楚阡,咱们俩好歹也是一胞双生,照例说,贬低你就是贬低我。”叶楚陌看到亲哥的表情正往吃惊的方向变化,“我只是指道义上的,无关事实与感情。”

叶楚阡的表情正常了。

叶家妹子点了点头,“但我下面这句,真的不是说笑——你呀,别说武林第一,就连叶家第一都算不上。不信,你瞧……”

叶楚陌说着,伸手就拉开自己的衣服,立时一抹香肩正冲叶楚阡晃去。

叶楚阡眼睛一瞪,马上就咬着了舌头。

“喂,你们两个!”正闹着的叶家兄妹被喝了一声。

“跑到这儿偷懒,厨房正缺人呢,还不快去!”

两人都吓了一跳,赶忙答应着跑开。

叶楚阡边跑还边脱衣裳,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把它们全套在叶楚陌身上。

只是他脱到还剩一半的时候,又不得不开始重穿。

因为他身边那个不省心的妹子说,“叶楚阡,你再敢脱的话,我也脱。”

***

自前朝武帝之后,江湖势力多向朝廷官府示弱,早年尚有不少扞拒者,但自与荣弥大战之后,江湖众势力不进则退。

郁氏山庄与玉应门等,皆为进者;其余如当年宁海镖局、卮欢教,幻冥门等若非为江湖中人所灭,就如习益堂、流泉庄、乐湖四帮等受官家施压被迫自解。

原本一心躲酒的井灏,最终还是被人拉去灌了不少酒。照他们的说法,今日于破云寨堂内相聚的,不是寨子里的自家弟兄,就是破云寨的知交故友,不喝得尽兴就淡了交情。

也不知这一年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寨内各派,现在怎么能喝得这么和美。井灏跟郁处霆就来来回回地被屋子里各­色­人等,拉去又是扯话又是碰酒,从天亮喝倒了天黑。

最后两人居然喝着喝着,喝回到了一伙,而且非常惊讶地发现,正同他俩对饮的一位胡子拉渣、面慈可掬的老居士,居然是同药王一辈、当年以自视甚高出名、文武­色­三绝的“双城公子”苏栖白。

这样在传说中的名号,郁处霆听了,立时敬了杯酒恭敬道了声“前辈”。

井灏则好似隐约记得,这位“双城公子”也是宁海镖局灭门案中被牵连的一人,没想到还活着不说,而且还活得更传言完全不同。

旁边有人相捧,苏栖白捋了捋有些蓬乱的胡子笑道:“哎,还提什么‘双城公子’,现在连‘双城大叔’都轮不上我了。”

“你若改叫双城大叔,那我‘冷一刀’不是要改叫‘冷一疤’了?”

“那我们‘云中三侠’就改叫‘云中三瞎’!”

自称‘冷一疤’的听完立刻一口酒笑喷在地上,“‘三瞎’好,一个被弟兄卖了识人瞎,一个被婆姨甩了用情瞎,还有一个,真瞎!”

语毕,堂内不远处,立刻有位瞎了一只眼的中年男人,举着酒碗转过头骂,“你们两个长舌的婆娘少在那胡吣,放亮狗眼瞧准了,老子只是半瞎。”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井灏听着这几位自嘲却是暗暗发冷,郁处霆更是恨不能立刻退到堂外去默默搬酒。

这几位放在十几年前都是雄霸一方,至少名震一时的江湖豪杰:“冷一刀”冷三七一套逐浪刀法刀下冤魂无数,“云中三侠”惠凌云、钱舒云、沈擎云则是出了名重情重义的侠士,加上之前黑白通吃的“双城公子”苏栖白,一邪一正一­奸­,全然不该是如眼前此状交盏笑语的样子。

三人见井灏不说话了,郁处霆也低头了,又打趣刚刚叫骂的惠凌云,说他那张脸别说小娘子,连这边两位小公子都给吓到了。

井灏瞟了一眼在旁的郁处霆,果然一副乖顺样,微叹了一口气,随即拽了旁边半坛子酒,冲三位一敬,仰头灌了个见底。

刚喝完就挨了旁边冷三七一脚,“绝娘子的酒,可不是你这种灌尿似的喝法。”不过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高看了井灏两分。

39、39.重逢,破云寨(下) ...

井灏已在似醉将醉的边缘,听着这话笑了笑,趁机问了问几位隐居多年的前辈,此番重登破云寨可有他意。

冷三七挑眉道:“还不是为了见顾黎那个老混蛋。”

沈擎云啧啧道:“可不,那死老头,这些年不见,居然还怪想得慌的。”

苏栖白更是说得直白:“死前遗愿。”

井灏听得此话心中暗道,之前在玉应门同顾黎相见之时,他曾言并不会出席喜宴,而且话语间的意思,似乎这辈子都不会再上破云寨。若真如此语,不知眼前几位,还有堂内他还未认出的其他江湖前辈,将要作何感想。

沈擎云说完又瞧了眼在堂中坐着的顾以澍,“没想到顾黎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徒弟,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冷三七撇了他一眼不屑道:“眼瞎一时,眼瞎一世。”

苏栖白倒是又捋了捋胡子,笑得脸上一堆褶,“论挑容貌的品味,倒是不负当年清玄公子的名号,想当年‘林中仙’祁诺,也当真是武林少有的绝­色­美人;至于其他,这满屋子的人居然能聚在一起,只能说药王教出来的徒弟,品味奇异了。”

井灏听后笑而不语,倒是郁处霆既听得不甚明白,又觉得不大自在。

“谁在老娘的地盘上提祁诺!”苏栖白的声音并不高,没想到隔着半间屋子,居然还会让江心给听到。

***

江心嚷完,屋外惊雷门门主何正然正踏进来,身后两名手下抬着一口两人抱的大缸也跟着进了门。

何正然知道这话头若是挑起了,江心的­干­醋必定是吃个没够,所以也没接她那茬,直接拱手冲着堂内道:“这是何某人自家酿的酒,各位不嫌弃的话,便赏脸一尝,若觉得喝得过去,那当家喜宴上的酒,何某就全包了。”

顾以澍听完就上前舀了一碗,一口饮尽大赞好酒。众人一听也都纷纷上前,果真入口纯绵、回味甘冽,饮毕喉舌间顿感一阵通透。

“以桥,去敬碗酒。”顾以澍盛了小半碗酒递给以桥,眼睛瞥了下在门边一个人喝闷酒的楚留风。

“师兄,师父不是说,有些仇结就结了,不用太在意么?”

“哦,原来师兄走这几年,以桥已经这么听话了?”顾以澍瞧师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悠然道。

果然这话说完,顾家三徒弟就乖乖接了酒,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到门边,冲着被自己烧光了头发的楚留风,抬了抬手。

“若不是看当家的面,老子跟你没完,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顾以桥听这话,恨不得把酒洒在他头上再烧一回。

“要不是看在师兄的份上,白天你肯定不只是没了几根头发这么简单。”

楚留风一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以桥,举了手里的酒碗就要摔,可一抬眼却看着堂正中的顾以澍,正有意无意地瞟向他这边。哼了一声,这才有气没处发地咬了咬牙,把刚举起来的酒碗又放了下来,同以桥的一碰,­干­了酒又坐回原地,撇了头冲着以桥一脸不屑。

顾以桥也喝了端着的小半碗酒,转身快步走回顾以澍身边,同样一脸不屑。

以桥走回到顾以澍身边,想了想道:“师兄,这地方不好,我们过些日子回濯洲去吧。”

顾以澍听了一笑,拍了□边的位置,以桥随即坐到了他身边。

“这里不好,濯洲便好了?莫不是已经好到以后嫁人,也要待在濯洲?”

果然这么一说,顾家三徒弟就开始皱眉,使劲思考下半辈子待在濯洲的利弊。

顾家大师兄没想到几年没见,自家小师妹还像当初一样有趣,不免又多问了句:“以桥,若师兄给你在这寨子里添间屋子,你可愿从濯洲搬来住?”

顾以桥听了眼睛一亮,可随后眉头却是皱得更紧,再后来就低着头捏着下巴一副为难的表情左右盘算。

奇?以桥正愁着,忽然听到门外笑声不断。

书?再抬头,看见由门外进来的那人,她立时觉得心一沉、手一冷。

网?正从缸中舀酒的江心,看着进门之人,一副调笑的语气道:“呦,瞧我这实心眼的妹妹,还真带了下酒菜来不是。”随后转身眼睛扫过以桥,落在顾以澍身上,“当家的,你那贴心的新娘子来了。”

江心说着又赶忙上前几步,扶了苏觅一把。

“你这丫头可要小心些,若一个不小心闪着肚子里的孩子,我可头一个不饶你。”

这一句,便如一个响雷,正在顾以桥头顶,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不存稿,四月徒伤悲 ┭┮﹏┭┮

某人在没有复试前,(豪气滴)争取日更!

但如果真的更不来,(弱气滴)那就隔日更……

各位亲,看到大师兄(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有感想的话,不用遮掩滴,跟小时倾诉吧!!

拄地,囧TZ,咳咳,最近一直处在“我到底在­干­什么!!”的某只,退场袅……

40

40、40.苏觅,窈青曲 ...

顾以桥正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江心已经把苏觅领到了顾以澍跟前。

苏觅看着顾以澍只是浅浅地笑,仿佛世界上除了眼中人,一切都模糊了。

这样的眼神把以桥深深刺痛了。

“当啷”一声,堂内有酒碗掉到地上的声音。

“快瞧,严爷看新夫人都看傻了!”

果然众人应声瞧去,严一恒手里空无一物却还摆着端酒的架势,襟前被酒污了一滩,眼睛却还瞧着苏觅的背影连转都不转。

冷三七也看得直愣:“沈三,我瞧这小娘子怎么不像窑姐出身,反倒一副痴心情种的模样?这架势,你那可有什么文词儿?”

沈擎云眯着眼道:“侠士不轻报,美人不轻盟;幽涧花落鸟度坠,痴字不能尽天人。”

冷三七转念又问向笑着抿酒的苏栖白:“苏爷,听说那小娘子还与你同姓,难不成……”

苏栖白笑了两声,摇头道:“我幸,我幸。”

一直同众人一样席地而坐的顾以澍,见苏觅上前并未起身,倒是转头将以桥介绍给了新娘子。

“同你说过的,以桥。”

顾家三徒弟听见这话,竟如鬼使神差一样静静地起身,随后便直直瞧进苏觅眼里,一语不发。

苏觅眉间稍簇,随后立时恢复如常,却也毫无异­色­地直视回以桥,薄­唇­轻启,道了声“以桥妹妹”。

在旁扶着苏觅的江心瞧这场面,小声笑道:“当家的这小师妹,莫不是要吃了我家妹子吧,还真把自己当成婆家人了?”

苏觅听江心话中有刺,赶忙眼光一转,冲江心道:“我听说何爷带了自家的酒来,特意做了几样对味的小菜,姐姐不如去尝尝吧。”

“自然要尝,我让这小丫头一瞪,连正事都忘了。”

门外有人搬了几条矮案摆在两旁,苏觅随身的小丫鬟便从食盒中端出各­色­菜品,摆在案上。每盘都不多,但­色­相甚佳,一见就引人食指大动。

这面丫鬟刚摆上小菜,那面苏觅便端了一碗酒朝井灏郁处霆这边走来。郁家少爷觉得旁边的冷三七跟沈擎云,一下子连气都喘得粗了。只是没想到苏觅朝他们笑意盈盈,却是俯身将酒敬给了并未一直瞧她的苏栖白。

苏觅只不过低声唤了声“苏老前辈”,周围的几人便觉身子都酥了一半。

郁处霆在旁观瞧这位曾得名“云窈青”的新娘子,竟觉第一眼只如惊鸿一瞥,再看却如魅似幻,瞧到第三眼竟已移不开眼睛,即使她并未看向你,却依然能引得你离不开视线。

***

“苏前辈可还记得多年前,在乌哲救下十几个‘马格’之事?”

苏栖白点了点头,乌哲是荣弥西南方的一个小国,“马格”是当地称呼乌哲女人与非乌哲人生出的孩子时所用的蔑称,按当地习俗,这样的孩子一旦被发现便要当即烧死,以免污秽了乌哲人的血统。几十年前苏栖白游历至乌哲,正遇上当地人虐杀“马格”,便有了苏觅口中救人之事。

“苏前辈可能不知,此后乌哲外便有了一处专门收留‘马格’的居所,正是前辈当年救下的十几个人靠前辈所赠银钱所建。众人感念恩公恩德,决定自此改从恩公姓氏,我便是后来被那个地方收留的‘马格’之一。若没有恩公当年义举,苏觅此时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说着伏身要拜,却被苏栖白伸手拦住,“苏某一生毁誉参半,今日才觉得做了件彻头彻尾的好事。苏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却能得如此佳人献酒于前,真乃死而无憾,死而无憾!”语毕,接过苏觅手中水酒大笑饮尽。

以桥已经坐回到大师兄身边,只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已同大堂之中的人与事再没半点关系,即便是就在身旁的大师兄。

她小心翼翼地攥起顾以澍耷拉在地上的一边袍角,只攥了一点点,却死死地不肯松手,就像十年前刚刚被顾黎捡回来时,整夜拽着顾以澍的袖子才肯入睡一样。

苏觅随后又一一给外来的客人敬了酒,顾以澍也只是坐在堂中,笑看着苏觅一点一点把一众男人收在裙下。

连井灏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曾经的云窈青,垂眸不过一抬一落,便有一种纯净却摄人的美,让人欲罢不能。

“你觉不觉得这酒,很熟悉?”被苏觅敬过酒后,郁处霆问井灏道。

井大少爷此时只觉得胸口如置千斤重石,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哪里还有心情品酒。

“那云醴不是赞你是识酒之人,一副欢伯知己的模样,你倒来问我?”

郁处霆这才恍然,方饮之物不正是当日云醴赠他的“无别”,看来所谓云窈青临别赠酒,实乃借花献佛。

郁家少爷这才觉得,旁边的井灏似乎有些不对劲。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

井灏又思索了一阵,这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了几粒药丸来,就着酒吞了下去。

待气息稍缓才道:“明知故问,废话真多。”

苏美人敬过了一圈,又回到苏栖白身边,笑道:“觅儿在大梁无亲无故,后日成亲之时,不知觅儿可否有幸请苏前辈做一日娘家人?苏觅不敢多求,只愿能向苏前辈奉一盏茶,这样,便圆了觅儿心愿了。”

旁人听着这样的请求,想是任谁也不会拒绝的,但苏栖白捋了捋胡子,笑得一脸褶子回道:“这有何难,不过你若是肯了老夫一个心愿,莫说做一日娘家人,你我二人今日便结为义父义女,你看如何呀?”

冷三七一听拍着腿道:“得,这回可差着辈咯……”

“前辈吩咐。”

“老夫当年,也曾会过一位云窈青,只是当时心­性­孤傲,未曾怜取眼前人,如今想来实乃人生一大憾事……怎奈佳人已逝,老夫今日只想旧梦重游一次……”

旁人听着这句,可都觉得这话头起得有点歪,莫不是这苏栖白还有梨花海棠之意,可苏栖白话锋一转,“不知今日可有幸再听一回‘窈青曲’,了老夫残愿呐。”

众人听到这才舒了一口气,怎料苏觅却十分为难,略有娇羞之­色­道:“‘窈青曲’,觅儿早已许诺,只唱与一人听了……”说着,便瞟了眼身后人。想都不用想,那一人,必然是他未来的夫君,顾以澍了。

苏栖白听了脸­色­一僵,蓦然想起当年也有一人,向他盟誓,此曲此生只唱与他一人听。只是自己却一句冷语,误了此曲,又一颗冷心误人一生。

“如此……老夫是注定,抱憾终身了。”

没想到当年文武­色­三绝、叱咤一时的“双城公子”竟然有这样的遗憾,又偏有天时地利之便,却未能得偿所愿。

苏觅思寻再三,冲苏栖白说了一句:“前辈稍待。”便起身出了门去,堂内的人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过了一阵,却见苏美人抱了件什么东西,径直走到了顾以澍旁。

瞧着苏觅俯身同顾以澍耳语,以桥悄悄攥着师兄衣角的手,冷得一紧,不想一下指甲便将掌心抠破了。

***

“公子,觅儿怕是要食言了。”

顾以澍不解其意,苏觅却已解开怀中之物,蒙布下是一把筑。苏觅一手执筑颈,一手执竹尺,铿然一击,立时堂内四静。

苏美人莞尔一笑,冲众人言道:“窈青一曲,苏觅拙技。”

随即苍然铿锵之音,缓缓泻出。击筑之艺,多为男子所习,如今放在一位美人手中,却平添了一分飘然。

只不过,苏觅一开口,正堂之内,甚至连整个破云寨,都为之屏息侧耳,众人闻此曲,方知何谓三日不绝、沉鱼出听。

倒是眼光交汇处的苏觅心无它物,只闭目而歌——

月升如潜,花绽似箔,

踌步凄凄,夜来咄咄,

醒梦常喜,眼随晖波。

且以壁上影,

应我筑外歌。

月明如水,花舞似灼,

合幕萧萧,启目瑟瑟,

幻梦常悲,心付长河。

且以指上弦,

照我眉间­色­。

月沉如墨,花飞似雾,

前尘渺渺,去日无多,

迷梦常醉,手牵星络。

且以­唇­上红,

留我曲一和。

我欲撩人姿,

怎奈云烟近,

我欲负清颜,

怎奈余夜多。

众笑窈青女,

谁肯共卿盟?

但飞飞琼天,

但饮饮碧落!

一曲唱罢,众人失神,堂内久久无声。

“铿”的一声,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再瞧苏觅正手执一刃,刺向筑身。顾以澍一惊,伸手去拦,却不想依旧不及,刚刚所击之筑已应声毁于刃下。

“觅儿,你做什么!这不是你从云来所带的唯一一物吗?”

顾以澍蹙眉问到。

“断弦毁筑,又怎能抵得了失信于公子之过?自此世上再无苏觅之窈青曲,此生此曲,若不能只唱与公子,不过众人取乐之物;世上已无苏觅之云窈青,毁此物明吾心,此生此身,只随君去。”

一滴血从苏觅指尖滑落,想是为断弦所伤。顾以澍瞧着眼前人,无奈舒了口气,一把抱起苏觅,冲众人告了声罪,便离席出门而去。

堂内立时哄声四起,无不称道一双璧人郎情妾意。

郁处霆惊讶于苏觅所举,井灏却不知如何应对座上失­色­的以桥。

顾以桥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唯一感觉到的,只有大师兄一片衣角,刚刚那一瞬从她手中滑落。

再一看,掌心中的斑斑血迹,正顺着掌纹一寸一寸爬过。

***

两日后,破云寨当家喜宴之上,苏栖白已改着红衫,满脸笑意,正等着待会儿新娘子奉茶行礼。

满堂宾客,热闹非凡,却不想一声厉叫,随后便是几个女声哭喊。

“当家的!新娘子她……夫人她……她……断气了!”

众人大惊,寨内几名主事立刻稳住来报信之人,报信的正是前两天在苏觅身边伺候的小丫鬟。

“夫人她昨晚回来就觉得身子不爽……没想到今早我去瞧,夫人已经……已经躺在床上,没气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劝过夫人,说不要让她去瞧当家的那小师妹,夫人却说……都是一家人,不该让当家的­操­心。我又劝夫人有身孕,不要与顾姑娘饮酒,夫人经不住顾姑娘劝……却还是喝了几杯。”

“就是打顾姑娘那回来,夫人才没了­精­神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了我家夫人!”

小丫鬟哭喊着指着不远处的以桥,眼里全是恨意。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样指责惊住了。

顾以澍瞧着脸­色­惨白的以桥,心中一沉。

他的小师妹没有反驳……他太了解以桥的秉­性­,在他面前,以桥从不撒谎。

所以此刻的无言,才格外让人觉得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没检查……可捉虫……

今日真颠簸!

41

41、41.虞衡,怨憎会 ...

众人还未反应,江心已经劈手一个耳光甩上以桥右脸。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

顾以桥登时眼前一黑,幸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井灏,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绝娘子眼露寒光,她自识苏觅以来,爱其才貌、惜其痴情,又­性­情相投,已与苏觅结为金兰。此时闻至苏觅死讯,心中愤极怒极,一字一句似要咬碎一样冲以桥道:

“一尸两命,这件事红澜庄决计要你,以命抵命!”

说罢,已转腕提出腰间蛾眉双刺,正照以桥命门刺去。

众人哪料想情势急转,以桥眼间刺尖冲自己逼来,却躲也不躲,身后井灏见左右无处闪躲,本能之下将以桥往怀中一拦,以己背作盾。

只是未等到兵刃入­肉­之痛,却听“当啷”一声,随后便听一个极稳的声音缓道:“江庄主有索命之意,我不阻拦;只不过出手无悔,江湖之大,一命何重,一命何微?”

这种话出自顾以澍之口,若不知前情,任谁能想到他刚闻丧妻之讯。只是江心转头对上拦阻之人,极为平常的一个眼神却让她心底打了个寒颤,更立时明白了他言语间的意思——若她敢动了他的师妹,江湖再大,江心命危。

顾以澍身后的何、裴二人,脸­色­黑得像锅底,何正然赶忙上前来劝江心收手,裴彧则吩咐手下安抚宾客,虽说酒席未开,可这让苏觅身边的小丫鬟一哭一喊,几乎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大概有事不妙了。

这边江心被顾以澍一吓被何正然一劝,也暂时收了戾气,顾以澍低头捡起掉落的兵刃奉上,算是稍还她些面子。顾以澍做当家已一年有余,重整破云寨之初,他便是只身独往各处相说。承山五势虽敌对几载,却仍有合意,外加世道所迫,合则存分则亡也是各势都明白的道理,不过一直以来缺龙头一名、少契机一个。

说和之事,有顾黎长徒出面,倒进展的顺利;只是待到重整定首之时,各位老江湖才发现这个晚辈,实非等闲。于人心、武艺、大局,无一不­精­;当年顾黎立破云寨时,一套驱御四行的把式,让承山上下都为之一震,几位旧人见其弟子,却觉比起当年顾黎,顾以澍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重武之地,自然对此敬而有加,而且大多数人明白,若单独动起手来,对顾以澍,即使拼尽全力,怕是也毫无胜算。

顾以澍脸­色­稍霁,请在场的几位主事随他同往苏觅住处一看,随后便上前一步,从井灏怀里拽了以桥出来,一句不语往寨内走去。

***

不一会儿流言就在宴席上散开,全寨上下正互传消息之时,两个黑影,一前一后从躲在喜宴角落的叶家兄妹身后闪过,几不可见。只不过两人手里,随即先后各多了一张纸条。

叶楚陌看了看手里的字条,四个字:“有诈,无妨。”

倒是旁边的叶楚阡看着手里的小纸条一脸­阴­沉,上面密密麻麻地用蝇头小楷,写了顾黎二徒弟顾以飐未来三日的可能行程,有可能吃有可能喝有可能玩,连篇废话把一张巴掌大的字条都沾满了,而唯一有用的一句就是:三日后,顾以飐会到承山。

“哥,咱俩换影卫吧。我这个实在闷到极点了,倒是你那个,看样子­性­情应该不错。”

叶楚陌瞟见叶楚阡手里那团黑漆漆的东西,眼睛一转喜上眉梢,小声撒娇道。

叶楚阡把手里的纸条揉个稀烂,一个整天拿自己开涮的影卫首领,外加个只有有事相求才会叫“哥”的叶楚陌,想想就头疼。

“不换!嫌闷就往死里用,用死了自然有新的来顶。影卫易主乃是大忌,你挖墙脚肯定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

叶家妹子看着旁边人那副模样,暗地里狠狠朝他胳膊掐了一把,疼得叶楚阡直咬牙。

“一说这种事就老气横秋,大伯都没你罗嗦。还整日挤兑亲妹妹,丢人,没羞。”

***

一路上顾以桥像失了魂魄的木偶,任由自己的大师兄拉扯。

她没想到师兄身上的红衣那么刺眼,只是看看就已经睁不开了眼睛。

苏觅居室,苏觅脸­色­青白,僵直地躺在塌上。

何正然快步上前,搭脉试鼻息,果然手一抖愕然回道:“真的死了……”

裴彧、江心一听也赶忙走了过去,绝娘子看着苏觅一脸惨­色­,登时气冲心口,咬牙眦目,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以桥。

顾以桥忽而觉得拽着她小臂的手,倏地一紧。

随后自己的脸被扳了过来,而自己失了神的眼睛,也正对上顾以澍的眼睛。十年了,这双眼睛似乎从没变过,只是为什么今日她却觉得这双眼睛这么陌生,隔着她无法触及的东西,再不像小时候那样透底的清澈?

以桥心底苦笑,哦,原来只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怕是自己再不配看见大师兄那样的眼神了吧?

顾以桥,你哪一点配得上眼前这个男人?

若不是有养父母收留,凭你这样的出身,十年前便已是路边一堆贱骨;

若不是得拜顾黎为师,凭你这样的资质,偌大江湖又怎会有你容身之处;

若不是与大师兄日夜相伴,凭你这样的品貌,纵佛前千叩万拜也得不了他一丝青睐;

顾以桥,你从头到脚吃的、穿的、依仗的、卖弄的,自十年前至十年后,有哪一样敢说是全凭自己赚得的?

顾以桥,但若你没有这个名字,纵你苦恋一生,在他眼里,你也不值一物!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她从没想过,可昨夜只被苏觅淡淡一道,自此便再不能忘记了……

为什么这些话她昨夜尚可反驳,今日却要一遍一遍地说给自己听,一遍一遍,她脑子里只有苏觅绝美一笑后道出的那句话:顾以桥,你哪一点都配不上那个男人,一辈子,望而不及。

一直站在旁边的井灏跟郁处霆都惊呆了,顾以澍只是看着以桥,以桥的眼泪便一行行不住地滚落下来。

连井灏都没见以桥哭过,更别说郁处霆,以桥原本已经没了血­色­的小脸,配上被泪水打湿微微颤动的睫毛,满是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但郁处霆更没想到,看着这样的以桥,对面之人居然能丝毫不为所动,而语气温柔又冷静得让人胆寒。

“以桥,我要你亲口说给师兄听。”

井灏听到顾以澍这么问,直觉便觉得凭此刻的以桥,必然会毫不犹豫地一并认下,那时便覆水难收残局难整矣,立时上前抓住顾以澍的手臂道:“顾大哥,此事定要从长计议,不可轻断……”

只是不待顾以澍回应,泪痕未­干­的以桥便怔怔道:“不是我……”

井灏慌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顾以桥接着又道:“我下的不是毒药……”

郁处霆蹙眉旁观,心道以桥此话一出,岂不是与认罪相差无几。

顾以澍追问:“以桥,你下了什么?”

顾以桥张口欲言,却愣了一愣又摇头道:“不知道……”

井灏在旁低声急劝:“以桥,此事不可相瞒,你定要同顾大哥照实说!”

以桥却只是失神地摇头,“我下时只当是迷|药,为何如此,我不知道……”

“当家的!”

一旁的裴彧忽然嚷了一声,“你来瞧,苏姑娘她,似乎还有一丝尚存!”

顾以澍闻此立刻松了以桥两步上前,果然似有极弱的脉息,只是探上去便觉得随时可能消失,而且他看见连苏觅的指尖也开始泛起青­色­,原本如雪的肌肤此时也慢慢染上诡秘的颜­色­。

江心疾声厉­色­向以桥质问,“你还不说究竟毒为何物吗!”

以桥被顾以澍撒手后便觉得浑身一软,井灏原本扶住了她,可她却硬生生地把胳膊从井灏手中抽了出来。

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裴彧略降了声音,冲顾以澍言道:“当家的,若此时再不救,只怕就真的……”裴三爷把“回天无力”四个字吞在了肚子里。

顾以澍听见此话脸­色­­阴­沉,要救,可又该如何救?

他忽而觉得好笑,顾黎曾几次三番要他跟自己学药,他都决意不肯,今时他却想起了当初以飐答应同顾黎学药后,顾黎一面搂着以飐,一面一脸得意地拍着桌子道,“以后有人就是哭着求老子教,老子也一个字不教!”

顾以澍暗叹,为时晚矣。

“让井灏一试吧。”

井少门主才开了口,郁处霆就一下子想到了秦久跟他说过的话,上前一把扯住他,“井灏,还没到半年,你不要命了!”

众人都一头雾水,井少门主却狠瞪了一眼郁处霆,挣开了他,从怀里掏出了虞衡。

这是郁处霆第二次看井灏用虞衡施禁术,众人都惊诧于玉应门虞衡神器,更惊叹于井少门主利落的手法。但郁处霆却发现此次绝不如第一次那样顺利,苏觅身上的毒痕似慢慢褪去,可她被划开的手腕却止不住地流血,殷红的血在榻边已经滴成了一滩。

众人只见井灏额头上冷汗密密布了一层,脸上也渐渐失了血­色­,手中虞衡更是像被邪魔附了身一样,不住地倏倏震动。

顾以桥瞧见此状,忽而想起了自己在湖心岛用断空时,曾经发生过的状况,她当时将斑泪灵石与断空一同使用时,两件制器因为互冲,就似此时这样一个劲震个不停。当时因为这事琼銮狠说了她一顿,还威胁她若是毁了断空,定要了她的小命;不过琼銮又说,其实若是断空毁了,怕是不用别人动手,她的小命也早跟着没了。

想到这,以桥颓­色­全无,只觉得一阵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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