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桥感觉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了许久,脑海中似有什么念头却总也记不起,周围的万物混沌一片,直到她没有感觉的身体终于飘回了濯洲。
某个天色微青的早上,她一步一步爬着山道上的石阶,伸手推开门,发现顾家人都在院子里。
以澈正跟章铎、章绍打作一团,小五则在旁边不停地劝架。
“小五,他们怎么又开始打架了?”
以飏边说边揉眼睛:“多师弟说你死了,四师兄不信,就打起来了。”
“哦……那你告诉以澈,说章铎说的没错,叫他别打了。”
小八正搬着锅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瞪了一眼,接着就把铁锅狠狠摔在了地上。
“小八,这是怎么了?”
小八黑着脸哼了一声,扭头跑开再也不理她。
大师兄居然也在这里。
“大师兄,你干嘛烧以飐的屋子?”
以澍看见她也一脸愠色,“叫他随便给你这药那药,只烧房子算是轻的,要是他人还活着,我也一块烧!”
顾黎正在屋子里边叹气边写着什么。
“师父,你写信给谁呀?”
顾黎停笔把桌上的几个信封塞进了她手里。
“我师父的,祁诺的,还有好多你认识跟不认识的。到了那边替我问好……”
“师父,就算你写了信,我也不会去找的,我可不想在那边也不安生。”
好了,这样就算都见到了,可以走了。
“哎,灏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桥忽然看见了井灏气冲冲地闯进了院门,抓起她就往门外走。
忽然间,已经微青的天色又重坠黑暗,仿佛永夜一般,连原本抓紧她的井灏的背影,也被无尽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
“要去哪里?我不要再继续走下去了……我想要休息……”
抓着她那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大步跑了起来。
“不能停下来!走下去……走下去……”井灏的声音在她耳边催促。
以桥却本能地抗拒,“我尽力了……可已经没有路了……”
那声音忽然尖厉起来,已经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却好像搅着极深地痛苦,不依不饶地一遍一遍重复。
“走下去!走下去!你看光就在前面……”
以桥每一次想放弃,那声音就凄厉几分,刺痛她的耳朵,比身边的黑暗更让人无法忍受,驱赶着她一次又一次软弱的辩解。直到她跌跌撞撞绊倒在黑暗的尽头,指尖在最后一刻触碰到了尽头的缝隙,她碰到了那丝最微弱的光,声音终于消失了。
眼前是大团大团的雾气,刺眼的白色晕眩着时远时近。
水……水?
以桥甚至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她干裂的口中滋润进撕裂的心肺,身体被折磨到了极致,她甚至无法分辨出味道,就一口一口全部吞了下去。
可没咽几口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呛一顿扯着她像要痛进骨头里。
“慢点,别急!”
是谁在说话?不是灏哥哥了吗?
以桥勉强睁开眼睛,周围的事物模模糊糊慢慢地映进眼里。
“这是到地府了吧?”
为什么地府里有茶碗,有被子,还有……师兄?
“唔……果然到地府了……”
“以桥,喂,桥丫头!”
“师兄,你别喊了,我为了爬到地府,差点死了……”
“不许睡了!”以桥忽然感觉自己耳边的声音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床边的以飐眼圈微红,嘴唇轻轻抖动,喊出这声便哽咽了。
精神依旧有些恍惚的以桥,竟挣扎着坐了起来,起身后便抬手朝着身旁人的脸摸去。
手好痛,她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居然缠着好多白布。
“师兄,这就是死人的样子么,干嘛哭丧着脸,我还没开骂呢?”
“桥丫头,我是活的。”
呵,混蛋师兄你又开始骗人了。
以桥正要反驳,却突然感觉自己腰身一紧,紧接着干裂的嘴唇就贴上了什么柔软又温热的东西。
暖和的,好像冬天的阳光晒在脸上,痒痒的。
“这回明白了吗?”
那个声音低低地问,以桥忽然觉得一张脸重新在眼前清晰起来。
“哎?!你……没死!顾以飐……你……”
是热的,有呼吸,在说话,刚刚还……
瞪大了眼睛的以桥,还没平静下来,就看见眼前人又一次低着头向她逼近,紧接着就压住了她的唇。
像触电一般,以桥的脑子霎时空白一片,她只能感觉到刚才那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时轻时重地在她唇上来回寻觅,背后一只灼热又有力的手,将她慢慢、又狠狠地揉进怀里。
生命的感觉就这样,像春日暖阳下的小嫩芽一般,登时在以桥的身体里茁壮起来。
只不过……茁壮的不止是生命。
“碰——”
还没亲够的顾以飐,被怀里人一脚狠踹,从凳子上跌落在地。
端着饭菜进门的顾以澍跟扎克,看见了后半场以桥被亲跟以飐被踹的全过程。而床上的小人儿,此刻的小脸红了个通透,正举着包着白布的两只小爪僵在原地。
“以桥——”
顾以澍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看见以桥舞着手向她冲过来,不过因为手脚都有冻伤,顾家大师兄赶忙上前扶住险些又栽倒的小丫头。
“大师兄,大师兄,他,他他……”受到惊吓的小丫头不知所措地直往以澍怀里蹭,同时尽可能地远离正从地上站起来的顾家二徒弟。
“哦,基鲁神!顾,这个家伙居然在抢你的妹妹外加情人?复仇之神在召唤你!”
扎克忽然对一旁的顾以飐怒目相视。
顾以澍侧目,“扎克,你忘了我跟你说过,这是我师弟,也就是说……”
“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又一对妹妹与哥哥相恋了!”放下饭菜的扎克立刻变脸握住了以飐的手,“赫尔女神祝福你!”
依旧糊里糊涂的以桥问道:“大师兄,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没死?还有我,我怎么也没死?之前我不是给你们下了迷|药,自己去了雪山,然后我就飘回了濯洲,看见大师兄你在烧房子,师父还写了好多信让我交给他那些死了的熟人,我还碰到了灏哥哥,还有……”
看着以桥问个不停,顾家大师兄附和着点着头,摸了摸怀里小丫头的头,让她别着急。
“他没死,应该说没死成;你也没事了,如果接下来几个月好好调养的话。飘回濯洲,看见我跟师父还有其他人,以桥不用害怕,那些都是在做梦……”
以澍一边安抚着以桥,一边笑着说道,“不过下迷|药的事嘛,我们可以改日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