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凌霄十七岁那年夏天离开家乡,随父亲举家搬往南方一个省会城市。
铁路系统最忌讳纷繁复杂的裙带关系,因此一把手从不自基层慢慢升任。
易容博便是空降,出任当地铁路局局长。
易凌霄的母亲陈林秀自小便有烟雨蒙蒙的江南情怀,于是辞了工作欣然跟随前往。
只有易凌霄,一点都不高兴。他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他不喜欢南方,他只想念北方的大气豪迈,多年好友的仗义直率。
他不喜欢眼下陌生的环境,不喜欢终日无休的连绵细雨,不喜欢身边此起彼伏的软软的不标准的普通话。
他在铁路子弟中学Сhā班,为即将到来的高三做准备。
南方的雨说大不大,易凌霄尤其看不得一个个男孩子撑着各色的伞在雨中慢慢前行,因此他没有任何朋友,每天下了课都是独自一人冲进雨里,大步回家。
不需要看黑板上天天减小的数字,易凌霄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倒计时牌,只等着高考快点到来,名正言顺的离开这个地方。
他高大健硕,又有着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周围女孩子躲躲闪闪的目光他不是看不到,也不是看不懂,只是整日压抑的心情,让他认为自己早已没有了心动的能力。
几天之后,他就知道,他错了。
易凌霄的家在铁路职工大院的尽头,一排二层小楼中的一栋。每天放学,他都要经过宿舍区的大门,穿过一栋栋灰暗老旧的楼房,那是普通职工的住宿区。
就是在那样一片铺天盖地的灰暗里,易凌霄的心情终于见到了这个夏天第一束阳光。
那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棉布连衣裙,黑色的直长发柔顺的垂在肩头,撑着一把小小的花伞,伞面不大,刚刚好遮住她一个人,上面画着朵朵雏菊,娇嫩清爽。
她像是在等人,似乎有了心灵感应,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般,轻轻扭过头来。
于是,易凌霄看见了那样美丽明亮的一张脸,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个浅浅的笑容。在这个笑容里,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还有未来的十几年里即将上演的甜蜜以及痛苦交错的剧目,那序幕缓缓拉开的声音。
一周之后,父亲的同僚,当地铁路局副局长安国城全家来访,易凌霄终于又见到了她。
这天她撑了一把白色的雨伞,上面有零星几只红梅。
她眨眨眼睛,露出笑容,跟在父母身侧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易伯伯好,陈阿姨好,霄霄哥哥好,我叫安然。”
安然那年十五岁,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尤其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
席间只听几个成年人互相吹捧,先是夸男人事业成功,然后是女人温柔贤惠,最后是孩子聪明勤奋。
易凌霄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从来没有兴趣参与大人的对话,只是今天,连桌上自己最喜欢的菜肴也没了兴趣。
他不留痕迹的一次次看向安然,见她如同小猫一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吃饭,心中暗暗回味之前的那句,霄霄哥哥好。
直到他们全家离开,安然又说:“易伯伯再见,陈阿姨再见,霄霄哥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