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觉走到孟金贵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孟金贵轻轻点了点头。
“你先去忙吧。”
“你不要再担心了!有这担心的时间不如好好准备!”孟薇看劝不了父亲,又烦躁地对着许达发火,“这是我首次承担过千万的合同项目,你有事就等于我有事……”
孟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但是许达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们是一家人,闹得再凶,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而他这个外人,永远也融不进他们的圈子,还要随时准备着成为牺牲者。
“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疯!”
许达痛苦地在房间里直打转:“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是本着专业的态度,想要将风险降到最低……”
“我们会找明丰的技术顾问进行评估。他与我们有保密协议。”孟金贵实在看不惯许达的惊慌失措,他开始对这个准女婿产生了失望的情绪,但他是何等老谋深算,仍然不动声色地安慰他,“信不过我们,总该相信培养了你的罗清平教授。”
许达面色灰败,眼中仍然流露出闪烁不定的怀疑神色;他甚至不愿意单独离开,深怕一转身,老丈人和老婆就会把自己给卖了——而他也并没有与之谈判的筹码。
孟金贵再三劝说,他才肯离开。而他一离开,孟金贵立刻沉下脸。
“看来这个男人并没有爱你爱到甘愿身败名裂的地步。”
孟薇可不在乎许达的感情是否经得起考验。她老早就对感情这回事儿不抱什么希望了。她的寄托全在于她的事业。她已经不能改变智晓亮的无情,总不能连事业也无情地抛弃了她。
“爸,你也希望我失败吗?孟觉现在千方百计地拖延盘利度胺的上市日期,和我作对——项目不能顺利上马的话,你要任命我为总经理,一定会受到董事们的非议。”
“我已经将炼业寺的明丰股份全部收回,”孟金贵看着暴跳如雷的女儿,觉得她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现在我才是明丰最大的股东。你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意见。”
孟薇眼前一亮。
“那我们随时可以召开董事会,将孟觉踢出局!”
孟金贵笑了——为她的短浅目光,可爱,而不是可笑。
“傻丫头!要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你的。”
孟薇心头一热——其实她心里更希望通过自己的拼搏赢得这一切;但是当父亲为她设想的如此周到,她还能抱怨什么呢?要知道孟金贵作为孟家的长子,从来不曾遗憾过自己膝下仅有一女,仅这一点,就已经超过她的那些叔伯很多了。
她彻底原谅了父亲翻查自己房间的事情。她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赖在父亲的怀中撒娇,也不知道怎样去感谢,父女之间说感谢似乎也太扭捏了一些——孟薇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使她有些隐隐的不快。
“炼业寺的股份……是苏云赠与他们的?”
孟金贵颔首。
“这么疯狂的事情,我有责任拨乱反正。”
孟薇安心了——孟觉所说的毕竟只是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怎比得上她父亲的肩膀来得厚重,来得可靠。
孟觉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今天下午他见识到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幕后交易,他有些痛苦,有些难过,而这种痛苦和难过几乎毁了他的理智。
主任的声誉,许达的前途,患者的安危,明丰的利益——他并不需要将所有的这一切权衡利弊,就知道自己终将以何为重。
许达并不明白,他的前途其实已经和明丰联系起来,一旦他出事,明丰也难免受到牵连——在这种情况下,孟觉第一个想到会为明丰守口如瓶的人竟然是罗清平。
孟觉为自己的冷血感到吃惊。在明知道罗清平对罗宋宋做了那么多可怖的事情之后,他居然还不得不找这个衣冠禽兽为明丰做事——仅仅因为他签署了保密协议,可以维护明丰的利益。
难道身为孟家人,他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成为真小人,或者成为伪君子?他心底由罗宋宋坚守的那块净土,是不是要最终沦陷?
他不知不觉地将车开到了格陵市荣军医院附近。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求医者,看上去都是面带焦虑,但其实没有哪一个比孟觉的心事还要多。他坐电梯直达诊断科所在的九楼,一路走过去,果然和其他科室不同,格外地安静和简洁,护士站堆放着的花篮和果篮也格外地多,一名护士正用一面崭新的写着“杏林圣手”的锦旗,仔细地擦着衣冠镜。
罗宋宋和智晓亮坐在观察室外的长椅上,不知道是已经看完了医生,还是在等号;因为这里不同于别处的喧哗,智晓亮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不愧是钢琴家,就连睡觉的神态也比其他人典雅些。孟觉知道,因为少年的经历,智晓亮很少能对他人如此放心,罔论靠在他人的肩头安睡。医院的中央空调照例开得有些冷,罗宋宋温柔地碰了碰他的手,怕惊了他的好梦,又怕他贪睡着凉——如此一对璧人,多看一眼都是锥心痛骨。孟觉默默地回到地下停车场,倒车的时候擦到了柱子;他还浑然不觉,倒了几次,硬是把崭新的车身擦花了一大块。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他对罗宋宋的绝对信任,是建立在知道自己绝对值得罗宋宋信任的基础上。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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