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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洛都赋 > 12

12

他至今也不明白母妃的真正意思,他只听到了铁骑的马蹄声,他拉起二弟便开始跑,二弟不断地回头痛哭嘶喊:“大哥,大哥,娘,娘……我们把娘也带走……”

他却再也没有回过头,只是拉着二弟一路狂奔,“大哥……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把娘一起带走……”路上二弟总是重复这样的话,他却没有回一个字。

直到最后,二弟也不哭不闹了,只是淡淡地问他:“大哥,我们去哪?”

“大哥带你找父皇去。”

满身血污的他牵着弟弟开始走向了未知的前方,他们不再是骄傲的皇子,穿着破烂衣裳,风餐露宿,被围困的洛都早已弹尽粮绝,街上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即便他们逃出洛梁宫时带着珠翠玉佩,却换不来一点粮食与衣物。那是高帝登基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他和二弟蜷缩在街边。他记得自己一脸地冷漠,杀了想要来抢他们仅存一点­干­粮的人,他记得二弟当时还一脸的纯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恶人死了之后他们就有­肉­吃了。

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他把能找到的衣服、棉絮、稻草把二弟紧紧地裹在了一起,他冬日咳喘的毛病便是从那时开始。

有时候他甚至想,是不是也可以丢下年幼的弟弟自己一跑了之,就像当初丢掉母妃一样。他同二弟说:“你在这里等大哥,我找到了粮食一定回来接你。”

而二弟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在街上遇到了人贩子,他们说一个11岁的孩童可以换来两件衣服和十日的温饱。他当时听到了自己内心里那令自己感到(奇)恶心的挣扎的声音,但最终落(书)荒而逃。他在街上走了三(网)日才回到他们的躲藏点去寻找他,而二弟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坐姿,虚弱地同他说:“大哥,我知道你是不会丢下我的。”

“可是,我也没有找到吃的。”

“没关系,我发明了一个很好的法子,只要把稻草沾点水放在嘴巴里嚼,就会有菜的香味。”二弟闪亮着眼睛同他说。

他不明白,他的二弟为什么总是很乐观,总是很信任他。

冰雪融化的时候,他带着二弟寻到了父皇的部队,父皇一脸的严肃与冷漠,只是淡淡地说:“很好。你们很好。”

高帝二十一年,父亲在平叛过程中猝死,他匆忙登基,二弟开始了军旅生涯。他登基后三年,河山尽在掌握之中。

“叮

7、兄弟 ...

——”地一声,彦帝握住酒杯的手不太稳,碰到了救酒壶上,把他也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永远料不到的事啊。”彦帝的眼神寞落,未登基前,他用太多的心放在争权夺利上,登基后则政事更多,众人都觉得是酒­色­掏空了他,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太多的智计掏空了自己,他仍年轻,心却已经苍茫了。

“来,喝酒。”彦帝倒了一杯酒给夜王,“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是啊,大哥。冬天到了,你要多注意身体。”夜王也感叹道,私下底,他还是保持着他幼年时的习惯,唤他大哥而非皇兄,彦帝也从不介怀。

彦帝却淡淡一笑,“我这身体,恐怕便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你娶了那江小姐也好,我便更有了不立后的理由了。只是,二弟,估计你那边压力会更大了。我原先还还想让她们在后宫中互相牵制,不立后。你娶了江家千金,我只好……要开始思念弟妹不立后了啊。”他又饮了一杯酒,他喝了太多年的酒,酒的甘醇清冽之味他却再也尝不出来,如同饮水一般。自从他接过这江山以后,不仅是酒,所有事物的味道他都感觉不到了。

“大哥,她尚年幼单纯,我只希望莫要把她卷进来。”

“她从出生在江怀秋家那一日起,她就无法不卷进来了。但大哥同你保证,定保你平安无事,胤朝的江山是你我二人的。”

夜王的眼睑垂了下来,沉思了良久,只说了一句话:“臣弟告退。”

夜王离去时,下了场大雪,彦帝望着弟弟的背影,眼神却更加寂寞萧索了。情字,他已经断了太久了。夜王合上门,心中莫名地生了感喟,大哥,也许总有一天,你会除了我吧。

8、一舞 ...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的第一天,要开个好头~~双更。呼呼。祝大家元旦快乐~~

“你们都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龙宫使望着眼前这十几名新近的低头的小宫女。苏洛颜已卸下灰还原原本面容,换上宫装,鲜红的衣裙本是最衬她的容颜,饶是龙宫使见过无数后宫佳丽,也是吃了一惊,不过面上仍是淡淡,心中独独记下苏洛颜三个字。苏洛颜便在皇宫的藏书之处书岚斋做起了清扫整理的小工作,倒是轻松悠闲。望着书斋满架满架的书,一种和宁之感涌上心头,有时候真是宁愿自己如此过一辈子呵。可偏偏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偏偏是自己要去争的。

半月以来,苏洛颜便躲在书岚斋里打理各种古籍,灰尘湮没了一本本书册与一个个传奇置身在诺大的书斋里,恍如隔世。夏依依偷偷跑来哭了几次,说那些贵族小姐多是不满她竟被十一郡王给选中,暗地里不断挑刺。而她自己也满腹委屈,嫁给素未谋面的十一郡王倒不如来这里打扫来得清静些。苏洛颜看着眼前这涉世未深的女孩,怜惜之意犹升,都说宫门深似海,父母又何其忍心让这样纯净如莲的女孩踏进这一潭污池呢。洛颜摘下头上珠花,“妹妹莫愁,你名依依,而那十一郡王不也是一一么。依依对一一,可不正是天生一对。你的喜宴我定然是赴不上的了。太贵重的礼我也拿不出,这小小珠花你便收着吧,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二人自又感慨一番。

江轻竹倒是常来,这江大宰相的女儿自幼随府里师父习武,饶是轻身功夫了得,每次都来得神不知鬼不觉,有时洛颜觉得有异响,抬头望去,江轻竹正坐在梁上,两只小脚荡来荡去,倒不禁把她逗笑了,“都说江小姐出身名门,端良淑德,这样一看倒真真是两面人了。”

“姐姐,你不也是么。在同类面前总无须伪装的,就是作伪不也瞒不住的么?”

苏洛颜手中的书册滑落,看着江轻竹秀艳绝伦的脸,不由暗想,“这女孩是狐仙么?为何有一双能看穿万人的眼。”

“江妹妹,夜王殿下年轻有为,是多少女子爱慕的对象,那日他不拘礼仪选了你,定是十分喜欢妹妹,姐姐先在这里恭喜你了。”她把话题岔开,微笑道。

江轻竹却叹了口气,“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又怎谈及喜欢。姐姐,我知道你蛰伏在此必有深意。我只想劝你好好爱惜自己,我自己,我自己是身不由己呵。”

身不由己么?宰相的女儿自然是政治的牺牲品。而她呢?她是自己的牺牲品。有时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迎面而上,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一错再错。别人说她每次走路时总是昂着高贵的头颅,虽是骄傲尊贵,却又隐隐得有些像英雄就义的样子。

8、一舞 ...

屋外又下起了雪,银妆素裹。洛颜披着猩红毡蓬赏雪看梅。天甚是冷,书岚斋后的梅园犹显冷清。她便是那万白从中的一点红,万雪从中的一簇怒放的红梅。皑皑白雪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连天地也觉得寂寞了。她脱下毡蓬,在雪中起舞,任霜雪扑面,只觉得清爽,俏脸在雪­色­里更显皎洁。她是高傲的,却又是温情的,绯红的衣裳如翩飞的蝶,又如飞过的虹。

而那花丛后,却有一双惊艳且犹疑的眼。他穿着白衣,眼是风流且带着妖媚的。看着如蝶又如凤般的她起舞,仿佛每一缕空气中都是红­色­的她。那怒放的梅开得热烈,而看看她再看看梅,却觉得这花将凋了。

他打开扇子,扇子里的牡丹也隐隐地失了­色­。

那一撇的容颜,

让人怎生得忘,

你抿嘴笑过多少风流云散,

皓齿起合过多少渔樵耕,

那一场舞后,

书生便输去了长安

帝王便输去了江山。

他鼓了鼓掌,“好舞,好舞。”

她的心蓦地一突,停下了舞步,忙是下跪呼吾皇万岁。彦帝扶起她,笑道,“倒也是个聪明人。”却对上苏洛颜似痴含嗔的眼。

那眸子闪过一丝­精­明的流光,但他却笑了,这样的伎俩他再熟悉不过。多少宫中女子为博得帝王垂青,用过各种不同的小手段,惊驾、故意装作冷淡漠不关心、­精­心烹制菜肴、献上­精­美女红、对经史子集倒背如流……每个女子都在他面前装扮出不同的个­性­,都装作不求名利不图后位,每一个人都同他说:“皇上,臣妾只愿陪在你身边。”“皇上,皇后的位子臣妾不敢想。”,即便那冷傲如宋宛如,他也知晓她不过是在故作淡定,是想用高傲牵住他。每一个伪装都被他看穿。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高处不胜寒。但他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如同牡丹的女子,好似争强好胜地把贪慕名利的欲望直勾勾地都表现在眼里,并不害怕为他所知。她明亮的眸子似乎就在告诉他,她是一只凤凰,她想要的,便是六宫之主的地位。

苏洛颜可以感觉到他收敛得很好的犹疑的气息,再会装痴扮傻的豹子还是会散发危险的气息。她笑得更加妩媚,如同跟他比一般。为了这一天,她不断地伪装自己,苛求自己,甚至抛下了所有的礼仪廉耻。那一笑,倾国倾城。

彦帝眯起眼,道,“你赢了。”

他牵起苏洛颜走向行宫,彦帝风流人人皆知,却从未有人见过彦帝如此小心翼翼地牵起一个女子的手,况她还是宫女打扮,但每个人对上那张绝美的脸,便都沉默了。

宫里的回廊曲曲折折,而这里的曲殇流水奇石花木

8、一舞 ...

都如同洛颜记忆中的画帘一致,我又回来了我又回来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么久。

当彦帝细密的吻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时,他的双手缠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时,那是种甜蜜且忧伤的疼痛。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甜蜜,又是为了什么而忧伤。在那张铺着雪白的天鹅绒的宫床上,她使出了一切勾魂的手段。

王呵,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进入复选,除了不愿遇见不想见的人,也不过是为了这一朝能换来你久久的惊艳。

王呵,你可知道就连梅园后的那一场舞都是刻意安排。为了等待那梅园的每一枝梅花都怒放,她多等了数天,那样的舞是自幼练习而成,一举手一抬足尽是风流妩媚。

王呵,你可知道为了今天等待了多久,为了学习叫男人销魂的媚骨,去结交了多少青楼名伶,甚而用重金去看她们与客人的欢好。每一次偷看完,都跑出去吐,吐得淅沥哗啦连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那些过往的记忆的盘旋,她的眼泪如珠线般往下掉,他轻轻吮­干­她珍珠般的眼泪,将她抱入怀中,空气里流溢着暧昧而缱绻的气息。

熹微的光从窗棱照了进来,彦帝起身望着天鹅绒中的一抹红,突地楞住了,白中的一点的红,他终于明了令他疯狂的原因便是那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那个绝­色­的女子总是穿着红衣在皇宫里走过,不抬头也绝不低头,她的面目是模糊的,他太小,只知道宫里的空气曾一度因她而窒息,而后便是天下的争乱,那时她早已死了,不过所有人都说是她狐媚惑国。望着丝被里那张因沉睡而恬静的脸,恍惚间似乎那两张面容与身影重叠在一起。

彦帝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年龄上决计是不可能的,也许,哪来的狐妖真可永葆青春。她的眼儿媚是他从未见过的,尽管他知道身世不明的她的诱惑里带着除了一般女子梦想的荣华富贵以外的危险,不过他愿意接受。二弟是绝聪明的,却又绝内敛的,已经太久没有人陪他玩游戏。

她因又做了那些噩梦,小脸微微扭曲,显出痛楚的神­色­。彦帝叹了声,“狐狸­精­也有做恶梦的时候么。”他走向了衡玉院,皇帝每日批文案的地方,今天他要好好查这个媚惑的小妖­精­。

门合上时,苏洛颜忽地爬起来,她早已醒来多时,那我见犹怜的神情自是在作伪,她梳理着自己的青丝,面无表情,当所有的表情都是虚情假意时,无人时便再也不愿有任何表情。铜镜里的她如花似玉,但她却开始厌恶自己的脸,她拿起木梳在镜上狠狠刮了几道痕,却忘记自己早已是满脸泪痕。

8、一舞 ...

“启禀皇上,苏宫人,名洛颜,宓城人氏,宓城宓水南塘苏家村人,父亲苏临,秀才,在宓城任文史吏,母早亡……彦帝挥挥手,示意太监停口。苏家村?那样的小地方能盘下这样的一条凤凰?他暗暗有些微恼这些选秀宫使办事不利,连身家都查不明,若果侍卫的身家也不明,那他这皇帝不就是他人案上­肉­。

彦帝面上却又是玩世不恭的,“好嘛好嘛,身家很清白嘛。既然已经服侍过朕,以后不要做小宫女了,朕便封她为苏姬。”

太监的一连声支吾他便当作听不到,他是那醉卧美人怀的昏君嘛,怎么能太过清明。

9、禛妃 ...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等着下雪,今天却一直没有下;犹如我在等你来,你却一直没有来。

T.T 我表示对JJ发文时的版式很无力……

彦帝在汲古斋翻着一册册泛黄的宫中秘史,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印象中的那个红衣女子——禛妃,明眸皓齿总是着一身热烈红衣的禛妃,却是满脸满脸的清冷,她很少笑,眼角眉梢的漠然。他本应是叫她母妃的,但禛妃总是坐在自己的弄玉轩里,足不出户,母后更是不肯让他们接近禛妃,宫里总是风传着禛妃是狐狸­精­再世,不然那样的冷淡表情却为何又透着媚骨,险些便真的倾国倾城倾朝。

记忆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你以为忘记了它却一直躲藏在你脑海里,直到哪一天你有把它捞出来。人心如百合,很多瓣,最美的花蕊是躲在丛丛的花瓣下。汲古斋昏黄的光线如同二十年前夕阳西下时的弄玉轩。他私自跑到弄玉轩,想听听那些嫔妃口中的狐媚子究竟长什么样,却看到那个大红裳衣的女子坐在台阶上哭泣,余晖映在她­精­致的脸上更让人失魂,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神情却依旧是高傲的。

他不知该称号她啥,傻傻地说了声,“小姑姑。”

她转向尚年幼的他,轻轻巧巧地勾起嘴角,令云霞都失­色­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禛妃的笑,也许也是禛妃最后一次的笑,所以她要把她所有的美丽都绽放在这一笑里。

禛本是吉祥如意的意思,而禛妃却成了胤朝的祸端。先皇高帝最爱慕的禛妃,却与当朝大将军宋蕤庭有着斩不去的情丝,宋蕤庭本是同高帝一同打江山的结义兄弟,二人曾携手并肩打下了半壁江山。而后却因为禛妃而反目成仇,一日宋蕤庭暴死,高帝颁列了宋蕤庭十大罪状,宋家满门抄斩,九族一并发配边关,而就在这日,禛妃也在宫中消失,如同一缕香气般蒸发了,众人各说一辞,有人说看到禛妃化做一只白狐,窜出了弄玉轩,也有人说禛妃殉情,投井自尽,亦有人称禛妃是被高帝秘密处死。没出几年,禛妃便成了宫中的一则传奇,关于禛妃的容貌也愈谈愈夸张。

胤朝刚定天下不久,根基未牢,时有宵小作乱,而宋蕤庭一脉更是对他的猝死感到不愤,密谋多年后举着宋家军的旗号叛乱,这一场大叛乱令江山为之动摇。

高帝死时方值中年,死于作战过程中身心过疲,宫中秘传高帝死时禛妃又出现过一次,没有穿红衣,而是穿着白衣在长乐宫里飘来飘去,但还是那绝美的容颜,一点都未老去,有人说那是禛妃的魂。

当时彦帝夜王两兄弟虽年轻,却都在外征战,太后本是贵族女子,­精­明强­干­,便稳坐后宫掌管宫中一切。高帝一死,洛都收复后,太后以不吉为由下令销毁宫中所有一切与禛妃有关的记录,汲古斋中史官记下的后妃传

9、禛妃 ...

凡是禛妃的都撕下烧毁,烟画阁本挂着历代后妃的画像,禛妃的却用一张白纸替代。帝后如同想要抹掉一切禛妃的记忆般,弄玉轩被拆,甚而连御花园中一座本叫禛和园的园子因带了个禛字,太后亦下旨改为闵和园。聪明的人都对禛妃二字绝口不提,于是烟尘覆过了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人都选择了默然。

彦帝本是不理会后宫之事的,也相信以太后的聪慧不会做对胤朝不利的事,禛妃的脸他已记不清。只是恍惚间,红衣的苏洛颜那张脸和夕阳下的那张脸慢慢地重叠起来,似曾相识。

是他想太多还是因为巧合,或者她真是那二十年能永葆青春的狐仙,也许……

彦帝朝窗外画了一个手势,突地一个黑影跃了出来,黑衣长剑,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脸。“快影,你和绝影帮我去查……”

胤朝后宫,等级分为宫女,女官(宫使,宫伶),姬,嫔,妃,后。一般服侍嫔妃的自是小宫女,整理内务的则为大宫女,管理大小宫女的为宫使,而宫伶受封则是因为曾收过帝王恩宠。苏洛颜原是一般出身,跟彦帝也只有春宵一度,原不过封个宫伶,而今却直接封为苏姬。原先宫中人不禁言语纷纷。

封姬时焚香,沐浴,朝拜天地,一系列的礼仪颇为折腾人。幸而苏洛颜甚识大体,上上下下都打点一番,倒是颇为顺利,宫里小太监宫使们原先都觉得她是小官吏女儿,凭着貌美受宠,如今看来却又都觉得她那气派是天成的了。原先是要见太后的,但因为天气渐凉,太后便又去云山休养,封姬本不算宫中大事,况彦帝近年封姬颇为频繁,太后亦不为然。这确叫苏洛颜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那日刚入了御赐的玉澜轩,便有一拨拨人忙不停地来贺喜或挖苦,也有不少嫔妃听闻她的倾国之貌便来‘观察观察’,拉拢或者立个下马威。一天下来苏洛颜浅笑陪客察颜观­色­,倒也看得七七八八,倒省得她以后一个个去拜会。淑嫔柔婉温和,昭嫔年纪甚小,活泼爽朗却带点小女子心计,……至于后头的李妃,韵妃,德妃无一不是家世了得,识得大体的,饶是新升的丽妃王嫣然许是由于父亲是武将出身,倒独独有些不饶人的气势罢了,话语刻薄,洛颜也不以为忤,一个人把­精­明话都放在外头,确见其人心中其实并无丘壑了,成不了多大气候。后宫如朝廷,看似一片和乐,众人都笑颜以对送这送那,心中却各有计较。

调给苏洛颜的小宫女叫瑶瑶,年纪甚小,长得倒颇为秀气,极会梳妆,每日都给苏洛颜梳不同的发型,衬得苏洛颜更是明眸皓齿,如画中之人。她倒让瑶瑶无须如此­精­心装扮,瑶瑶却

9、禛妃 ...

抿嘴一笑,道:“娘娘是瑶瑶进宫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能给娘娘梳头是瑶瑶的福分。娘娘打扮得美点,可把其他宫的人都比下去了,瑶瑶出去也高兴。”

苏洛颜轻轻点了点她的­唇­,“以后这般话可莫要随意说出去。”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也知配上这挽云髻确实更美,但有时她却觉得那镜中人并非自己。她微微一笑,镜中人也跟着笑,她朱­唇­轻启,镜中人也朱­唇­轻启,但却如雾里看花,这张脸看过去……更像另一个人,但她已许多年没有再见过她了。她正发着呆,外面的小太监却喊道:“萧嫔到。”

只见正是宋宛如裹着白裘走了进来,依旧一副宛如远山之姿,而面­色­竟还是苍白。

“我就知你不会甘于居在书岚斋的。”宋宛如高傲地抬着头。

“后宫之中,事事难料。”苏洛颜依旧坐在镜前,平静地说道。“萧嫔娘娘,多自珍重。”

“上回你救了我,这次我便也救你一次,明日的冬暖宴,你最好莫来参加。”宋宛如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

苏洛颜只是一转身,扶了扶头上的珠花,笑问:“萧嫔娘娘,你说这珠花好看么?”

宋宛如眼神一滞,甩袖走了出去。

这冬暖宴是每年冬至时众妃嫔、公主、王妃等宫中女眷所一同参加的宴席,于闵和园中,或赏雪,或咏梅,妃嫔们自是都盛装出台,争奇斗艳,生怕被人比了下去。

只见跟随彦帝年份最久的李妃居上席,身着浅金大袖衣,红罗裙,显得高贵端庄,王嫣然也不甘人下,大朵牡丹碧霞罗添凤尾裙,妖娆妩媚;宋宛如虽依旧穿着惯常的白衣,却笼了层烟翠纱,批着画帛,显也是­精­心打扮而显得与众不同。苏洛颜却随意穿着嫣红短襦月华裙,中规中矩,不突兀也不卑微,李妃似是颇为满意她的选择,中肯似地向她了点了点头,苏洛颜也温婉地点了点头。

最后姗姗来迟的则是夜王未过门的王妃江轻竹,她倒又颇为另类,打扮成胡人冬日的模样,左衽窄袖袍,织金长裙,倒在冬日里显出另一种英姿飒爽、轻便潇洒的风味来。她与宴上众人此刻已均无利益冲突,又将是朝廷栋梁支柱的唯一的王妃,各人自都是对她礼貌热情,甚而带点谄媚。江轻竹倒也娘娘长娘娘短地回应,逗得李妃只说唤姐姐即可,娘娘可万不敢当。

宴席办在闵和园水榭的画舫上,席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瓜果,众女眷一面坐在舫上,一面嬉笑。

李妃落落大方地先举起杯道,“今日此酒先敬给我们未来的夜王妃江妹妹,再敬给我们新来的妹妹苏妹妹。”二人也面含笑容着接酒,

9、禛妃 ...

苏洛颜饮酒时却瞥见宋宛如正冷冷地望着她,心中不由想到那日她所说的话,而舫上此刻看去却又是一派和乐融融之相。

年纪最小的昭嫔提议要玩扔花球的游戏,此游戏是洛梁宫中女眷常玩的游戏,即将一纹着百花齐绽的绣球众人抛来接去的游戏,绣球中有一小口,每人将自己所出的赌本塞了进去,一般便是头上戴的凤钗珠翠,若谁接丢了便罚饮一杯酒,最终赢的人便拔得头彩。今日李妃像是兴致起了,竟脱下手中凤镯放了进去,直笑:“我年纪大了,我铁定是输的人,今日这就权当给众位妹妹的见面礼。”

王嫣然娇笑道,“这今日的花球可格外重啊。”又看了一眼宋宛如道,“宋妹妹,你这回可莫再上回那样抛出画舫,即便你在这数九寒冬跳下水,也没捞上李妃娘娘的貔貅玉佩啊。”

宋宛如的脸­色­愈发苍白,只默默不做声,德妃看了王嫣然一眼,似是怪她多嘴。江轻竹好奇地看了看李妃,李妃笑容可掬地道:“王妹妹,莫提此事了。宋妹妹不过是一时手疏,才将花球掉进了水里,妹妹又分外倔强,竟不顾阻挡跳下水去。其实那些不过是些娘家带来的饰品,大可让下人去拾,即便丢了也无妨,倒是宋妹妹身子骨这般弱又下了水,让姐姐好生担忧。”李妃一番话说得妥妥帖帖。众人也接道,“便是便是,宋妹妹倔强了。”

昭嫔嘻嘻笑道,“不要再提旧事了,这回便先开始吧。”她语音未必,便抛出了花球,这一来二去,倒也颇为寻常,不过是小女儿家扔扔花球,各人都应对得颇为轻松,苏洛颜心中略生狐疑,见宋宛如脸上似有忿­色­,便觉得事有蹊跷。而她方在生疑,只见那花球已迎向她来,她轻轻一掂却不料那花球如飞弦般直线地向舫外飞驰而去,舫上众女尖叫道,中间还有人夹杂着说:“哎呀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10

10、夜醉 ...

作者有话要说:一觉醒来,窗外雪数尺,复看此文,同积雪数尺,作者郁。

尖叫声迭起。

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如飞燕般掠了出去,直追花球,接后又轻踏水面,转眼间竟又回了舫里,正是江轻竹,只见她唯有足尖一点点湿,身上衣着依然­干­爽如常,她偏头笑道:“苏姐姐,你这球可扔得让人家好难接呀。”

众人都未料到此状况,都有些愣住,连李妃面上的笑容都凝注了,半晌方说道:“江妹妹好俊的功夫。”

“不是都说过要小心了么?莫非你也同萧嫔当日一样,是不满李妃娘娘,才故意乱抛花球的么?”王嫣然讥诮道。

德妃也随之附和:“就是,若正常地轻轻扔,又怎会飞得这么快这么急呢?这不是对李妃姐姐的不敬么?”

李妃则依然温柔细语:“你们莫怪苏妹妹,她定是不小心的。”

苏洛颜看了看宋宛如隐隐泛青的脸,心中大致了然了些,当下执起酒壶,对李妃道:“方才是洛颜不小心一时失手,幸得江妹妹眼明手快,绝非对娘娘不敬。但既是洛颜失手,先饮三杯当作为娘娘赔罪。”说罢她向李妃绽放了一个璀璨且明媚的笑容,既非张扬亦非谦卑,而后饮了三杯酒。

李妃也笑着说无妨无妨,那边德妃、丽妃面­色­都不大好看。而江轻竹更笑嘻嘻地说:“苏姐姐莫说失手,我们当初还住千翠宫的时候,不也是这么玩的么?李妃姐姐,我素来比较调皮,总是让她们给我抛个有趣的,刚刚估计苏姐姐是习惯了。不过李妃姐姐,你们方才都那么惊讶,应该是认为没人接的到了,这样就当作我赢了如何。”

李妃也喝了口酒,道:“妹妹这么俊的轻功,再玩下去也定是妹妹夺魁。我看就到此结束,这花球里的东西就合该给江妹妹。妹妹你不日要大婚,算是姐姐们的一点心意吧。”

江轻竹也不推辞,直接就收下了。这冬暖宴算是在小风波中结束了,众人方才还兴趣盎然的脸此刻都似乎变得百无聊赖了,不一会儿人便都散了。

甫一下船,江轻竹便邀苏洛颜来到闵和园一侧的翩然亭,亭上已摆好了零食小点以及一壶温好的酒,江轻竹倒了两杯酒,只说:“我便知她们这冬暖宴散得快,所以让人安排了这里想和姐姐你好好地喝喝酒,我们也来煮酒论英雄。”

苏洛颜也不遑多让,当即喝下一杯酒,“今日多谢妹妹替我解围了。”

江轻竹摆摆手,“即便我不出手,向姐姐你这等人,定也可以全身而退。我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无趣,看样子这局设了还不只一次。那宋姑娘一贯地倔强冷傲,定是被她们用话堵得跳下了水去捡球。我以前听爹说,后宫时常有人用各种方法给新人下马威,今个儿算是见着了。”

10、夜醉 ...

苏洛颜点了点头,说:“我当时不过是轻轻一碰,我想宋姑娘也不可能真是赌气乱抛。”

“秘密啊,就在这。”江轻竹扬了扬手中的花球,指着球上的一根突起的针,说“你方才要接的时候,不知是谁放出的一根针,就把球弹了出去。我猜那日宋姑娘定是说不是她故意扔掉的,又被众人讥诮,她为证明自己清白,一气之下就跳水捞球了。”

“后宫倾轧难免存在,宋姑娘虽是冷面冷心,却是直肠子一个。”苏洛颜理了理云鬓。

江轻竹眯着眼了看球上的针,说:“倘若你当时没有去抛球,而是球落地了,你去捡球碰到了这根针,我怕后果会更严重。”

苏洛颜盯着那根针,只叹道:“不知是谁放的此针,有此手法。”

“有可能是任何一位娘娘,也有可能是站在一旁的宫女,甚至可能是对岸的人。”江轻竹撅了撅小嘴,“不过嘛,这个球现在归我了,我回去研究研究。现在,我们不要管这些事,我们要好好喝酒喝酒。”

二人兴致一来,倒喝了许多酒,两名女子皆是巾帼不让须眉,酒量甚好,喝到月值中天,江轻竹见苏洛颜倚亭望月,虽带笑颜却隐着无限心事,便劝道,“姐姐,明日恐还有不少应酬,今晚还是少喝些吧。”“你们都活在今朝,只有不醉才感觉自己活在此刻,而我只有醉了,才能觉得自己还活在此间,今夕是何夕。”这番话说得甚是哀凉,江轻竹一时无言以对,亦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原本是想规规矩矩走着父亲安排的路线,进宫,抛下自己的感情,做一个假面人,却忽起风波,此刻的自己已犹如天上的纸鸢,独自被放逐在了天际。每一个都来恭喜她,将成为了夜王唯一的王妃,却没有人来问她愿不愿意嫁,喜不喜欢他。自己同这被抛来抛去的花球又有何不同呢?若外界有人掷来一根针,便能将她重重地甩出去。

苏洛颜见她面有郁悒之­色­,但江轻竹并不是夏依依那般足不出户的小女子,当下不劝她,便是一杯一杯地陪着她喝酒,饮到后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快醉了,说:“妹妹,我在这宫中极少遇见能说得下话的人,妹妹你算头一个。可惜啊,我并不能真做你的姐姐。”

江轻竹醉颜微酡,“姐姐你莫笑我没志气,我只希望我同家里人都能喜乐安康,只希望天下太平。”她正说着,宫里打更的时间似乎到了,远处传来两长一短的打更声。

“妹妹,你出生于富贵之家,衣食无忧,千金之躯,这等愿望岂不是很容易实现?”

江轻竹似真醉了,摇了摇手指,道:“姐姐,你莫骗我。你是聪明人,你也知道,很多事情,很可能一下就变了

10、夜醉 ...

。”她说完便伏了下来。

“江妹妹?江妹妹?”

苏洛颜轻轻唤了几声,却不见她应答,心道她一个小姑娘许是真的醉了。方想唤人送她回去,却看见一个青衣老宫人正提着打更的更锣向她走来,那老人戴着厚毡帽,头低低地,走路看上去像是宫里每一个寻常的卑躬屈膝的老太监。

苏洛颜迎了上去,老太监看了伏在亭间岸台上的江轻竹一眼,示意她走到假山背后来,老宫人低低地说:“大小姐,你今日有些放纵了。”

“是啊,我喝醉了,所以有些放纵了。”

“大小姐,你没有醉。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

“何伯伯,我懂。”

“你还是叫我何公公吧,当年……她也是这么唤我的。”何公公看上去大致五十余岁,但连眼神都已浑浊了,脸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声音更显得苍老,比同龄人看上去约莫老了十岁,“大小姐,后宫之中,最忌的便是投入感情,不论是男女之间,还是女人之间。”

苏洛颜敛了笑意,道:“我明白,只是江姑娘同我已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连累无辜之人,只希望你们这盘棋不要下得太大,不要再生灵涂炭。”

何公公慢慢地说道:“夜王妃啊,倒是可以成为一颗好棋子。”

“我不想伤害她。”

何公公去跟没听见似的,便打着更锣继续慢悠悠地走了。苏洛颜低低地叹了口气,一回头,亭中去已经没了江轻竹的人影,苏洛颜的心猛然漏了几拍,连喊了几声:“江妹妹,江妹妹。”

回答她的只有冬夜里呼呼的风声,一下把她的酒意给吹醒了。而一张纸条也被这一阵风给吹了起来,叮——一声被钉在了亭柱上,钉住纸条的正是江轻竹把玩的那根针。苏洛颜忙伸手抓住,只见是一小张宣纸,上面赫然印着长平宫的朱砂印。这鲜红的朱砂印既像是在让她小心,又像是在警告她。她蓦然觉得,当初她进宫之时,是把后宫这一池水想得太浅了。

“喂,你放下我。”江轻竹很不满现在被人用一种很不雅的姿态驮在肩上,就像一个货物一样。

那人却好似没听见她的嘟囔一般,扛着她足尖一点,一下就上了翩然亭西侧的宫殿顶上。夜­色­沉沉,没有半点月光,江轻竹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从他宽厚的肩膀感觉出是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

“唔,好了好了。哎不就是飞上来么?我也会我也会,不用劳驾这位大侠。”她很想抗议说她现在的位置很不舒服,对方好似了然一般把她放了下来,抱在胸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她还想抗议什么,却居高临下看见了苏洛颜和老太监的一幕。

“唉。”江

10、夜醉 ...

轻竹低低叹了口气,她知道苏洛颜定是来头不小,但却没想到和宫里的人都有挂钩,而时至今日,却仍看不出苏洛颜究竟是为何而来。想到苏洛颜方才饮酒时的无奈,也许和她一样,同是宫廷寂寞人吧。

“他们散了,你可以放开我了。”江轻竹将捂在她­唇­上的那双手给掰了下来。却见那人将她手中的花球上的针拔了出来又附上一张纸,轻轻一扬,便疾飞向翩然亭。而双手却又搂住了她,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管你是宫中的何方神圣,你这是轻薄王妃。”江轻竹原想说是相府小姐,后来觉得也许分量不够,便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哦?你不是还没嫁么?”

11

11、酒醒 ...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说要­肉­。于是作者给了­肉­。只是不是人­肉­。是猪­肉­……默……我总觉得本章长得像番外~

这声音江轻竹很熟悉,她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还没嫁给我么?怎么就是王妃了。”抱着江轻竹的人正是夜王,“满身酒味的女人不太好闻啊。”

江轻竹想扭过头来看他,却被他用手扶住脑袋,无法扭过去,她不满地抗议道:“夜王殿下,你每次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挺大。您不知道未婚夫妻不能见面么?”

“所以我阻止你转过来看我啊。”他懒懒地说,但却仍不放手,“宫里的夜­色­这么深沉,你又怎能看见谁是谁呢。”

江轻竹想到了方才的一幕,沉默了良久。她可以感觉到他怀里温热的男子气息,在这寒冷的冬夜给她传来的浅浅的暖意,“她也算待我一片诚意了。你方才扔过去的是什么?”

“来自长平宫的警告。”天上的乌云将最后一点的月光都遮住,他像是要融入了这夜­色­里一般,“我的人,谁也动不得。”

“谁是你的人了?”江轻竹颇为不满这个称呼。

但却遭来了一声讥诮,“咦?我有说是你么?不过看来你没喝醉嘛。”

“人偶尔总是要糊涂些才好。比如现在,如果我很清醒,一定会打你。”她挣扎了半天,见反抗无效,­干­脆就倚他为枕,眯起了眼睛,也许她真有些醉了。

“你也依旧是防着她的。”

“不,我不是为了防她。只是每个喝酒的人总有些伤心事,我伤心的时候就想独自伤心。”她也不知为何,把话原原本本地吐露了出来。

“那看来是我打扰了你独自伤心。”

“怎么每次我都能遇见你呢?夜王殿下,你该不会跟踪我吧。”

“因为你总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她的发丝擦过他颈间,他微微觉得有些痒,“最近我时常听见宫里有两长一短的更锣声,而每次这更锣声响过后,这宫里总有些异常。”

“别……我听到太多秘密了,这个你可别再告诉我了。”江轻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她打了个呵欠,决定不再想那么多,嗯,反正有个挺温暖的枕头。“夜王殿下,你可不可以换个姿势……嗯……这样比较舒服。”

夜王见她果真沉沉睡去,哭笑不得。而天上的云此刻又慢慢地散去,月华洒在她秀美的小脸上,酒后脸上的一抹红云更显得娇美可人,夜王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醒醒……你看……月亮出来了。”他说的是唤醒的话,但声音却很是轻柔,生怕把她吵醒。

江轻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睡在自己­精­致的闺阁小床上,而是在一张宽大华贵的楠木床上,她的太阳|­茓­隐隐有些疼痛,连窗

11、酒醒 ...

外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刺眼,而更刺眼的是她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书,见她醒来,正微笑地看着她。

江轻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又缩回被子里,顺便把头也埋起来,内心开始不断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埋起来我也看得见你。”

“你……你……你出去,我要更衣。”

“你全身衣服都穿着,不用更衣。”

“我……我……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嘛。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呆在女孩子的房间呢。”

“这里是我的房间。”

“扑——”江轻竹把蒙在头上的被子给放了下来,发现夜王已坐在床边,更是吓了她一大跳,“你……你你……要做什么?”

“昨晚你把我的床占了,现在你醒了,本王要睡觉。”

听他这么说,江轻竹忽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殿下您怎么不上早朝。”

“本王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

江轻竹望着窗外那大大的好像在嘲笑她的太阳,脸不禁红了,嗫嚅道:“我昨晚有对你说什么么?”

“我想想。”夜王做出一副费神思考的样子,诡秘一笑,道:“有,你同我说‘夜王殿下,你可不可以换个姿势……这样比较舒服。’”

此话一出,江轻竹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面红耳赤,连脖颈都粉晕了,半晌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夜王斜倚在床栏上,神情似笑非笑,懒懒地说:“要我现在帮你记起来么?”

江轻竹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外界传言的那个冷淡严肃的夜王分明都是流言流言!她霍——地一下站起来,道:“我走了。”

“你现在从长平宫走出去,你昨晚在此留宿的事可一下就广为人知了。虽然……我不是很介意……不过昨晚我可是费了点劲,把一只醉猫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来的。啊,连外面的院子里可是人来人往的,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离开房间。”夜王打了个呵欠,说:“本王困了。江小姐请自便。”说罢便和衣躺下,像是真的倦了。

江轻竹不知是该往外迈出去还是不该迈,还未出嫁就在未婚夫家过夜?在宫中宿醉不归?她想了想又猫着身子回来了,小小声地说道:“夜王殿下,既然您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来,也一定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去。昨晚是小女子不对……”她说到后面声如蚊蚋,越发觉得说不下去。

而夜王却像真的快睡着了似的,嗯嗯了几声。

“殿下……您不是真的睡着了吧?”

“嗯,真睡着了。”

“骗人,你分明还在和我说话。我要回家。”

“等我睡醒

11、酒醒 ...

了再想办法。”

江轻竹见他果是一脸倦意,心想昨晚许真是因为自己,而一夜未睡,当下心中不免有些愧意,便轻轻道:“好吧。”

“桌上有糕点瓜果,你可以先吃点。”夜王闭着眼睛说道。

江轻竹见他果是睡下了,闲得无趣便在房间里四处转转,她原以为夜王常年征战,房间应是武人布局,却不想这卧室看过去更像个书房,兵书、史书到各类杂书都有,竟然还有个钓竿。这夜王和朝中传言很不同嘛。她看向他,是一张煞是好看的侧脸,鬓若刀裁,也许正是那分明的棱角和平日里的眼神给人以冷淡之感吧,但他睡下时看过去却是张英俊甚而带着点儒雅的年轻人的脸。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江轻竹坐在床榻,忍不住轻轻发了声感叹。“还真睡着了。如果我是个刺客,你就死了一百次了。”她语音未必,却见夜王握住了她的手,口中还喃喃道:“嗯,这个姿势比较舒服。”

“你……你……你果然在装睡。”江轻竹刚想挣脱他的手,指责他,却发现力道远不如他的大,只能“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而夜王回应给她的却是绵长且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而掌心却可以感受到他传来的温度,犹如在这冬日里从窗外照进的阳光一般,江轻竹眯了眯眼,不知是否是酒醒后无力,她觉得自己也困了。

也许,以后自己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吧。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相敬如宾不相睹,而少女时期的梦想呀,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爹和娘以前总是同她说,女人呀,一辈子嫁个待你不错的人,保你衣食无忧便好了,尤其你是江家的大小姐,更不能去选择,去任­性­。只有她的二哥哥同她说,三妹妹你以后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呀,三妹妹江家的重任我就担了,你以后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好……可惜,很多事,连她的二哥哥也是无能为力的……但此刻,她只想睡去,在这还算温暖安宁的地方。

待她醒来时,发现她又要上演一翻中午上演过的闹剧,而且更为严重,因为这回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以及其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夜王的身上,脸靠在他的脖颈间,而夜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早已红云密布的小脸说道:“如果你想搂住我睡觉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不过这个姿势,本王很不舒服……”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睡神吗?”夜王摸了摸下巴,又戏谑道:“莫非你……”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江轻竹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口,“不是不是不是,无论如何总而言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咳咳……江大小姐……我知道了……麻烦你…

11、酒醒 ...

…能不能……先从我身上爬起来……有点沉……”

江轻竹方才是用尽全身力道想捂住他,却没想已经把他当作了用力的支点。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夜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见她用双手捂住眼睛,柔声道:“走吧。”

“就这么出去么?你方才不是说院里人来人往么?”江轻竹见他一副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本王的院子里从来没有人。”

“你……”

“嗯,方才骗你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歉意,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一般,且连气质也变得沉静内敛了起来。

江轻竹走出房门,只见花木扶疏的院子中间停着一个轿子,四下里果是无人。

“江小姐,请。”

江轻竹略有迟疑地上了轿子,夜王也跟着坐了进来,夜王打了个响指,只听院外传来窸窣几声,似有人走了进来,而轿子也被抬了起来,开始往前走去。

“长平宫连轿夫都是高手啊。果然夜王殿下你院子里敢不放人。”江轻竹不由感叹道,“不过夜王殿下,长平宫里就没有大一点的轿子么?”二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本王为人一向比较低调。”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长平宫的轿子果是无人敢阻,一路出了洛梁宫,江轻竹掀开轿帘,只见天边已是夕阳西下,夕阳的余晖映­射­得街上的一切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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