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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洛都赋 > 20

20

“桌上有糕点瓜果,你可以先吃点。”夜王闭着眼睛说道。

江轻竹见他果是睡下了,闲得无趣便在房间里四处转转,她原以为夜王常年征战,房间应是武人布局,却不想这卧室看过去更像个书房,兵书、史书到各类杂书都有,竟然还有个钓竿。这夜王和朝中传言很不同嘛。她看向他,是一张煞是好看的侧脸,鬓若刀裁,也许正是那分明的棱角和平日里的眼神给人以冷淡之感吧,但他睡下时看过去却是张英俊甚而带着点儒雅的年轻人的脸。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江轻竹坐在床榻,忍不住轻轻发了声感叹。“还真睡着了。如果我是个刺客,你就死了一百次了。”她语音未必,却见夜王握住了她的手,口中还喃喃道:“嗯,这个姿势比较舒服。”

“你……你……你果然在装睡。”江轻竹刚想挣脱他的手,指责他,却发现力道远不如他的大,只能“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而夜王回应给她的却是绵长且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而掌心却可以感受到他传来的温度,犹如在这冬日里从窗外照进的阳光一般,江轻竹眯了眯眼,不知是否是酒醒后无力,她觉得自己也困了。

也许,以后自己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吧。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相敬如宾不相睹,而少女时期的梦想呀,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爹和娘以前总是同她说,女人呀,一辈子嫁个待你不错的人,保你衣食无忧便好了,尤其你是江家的大小姐,更不能去选择,去任­性­。只有她的二哥哥同她说,三妹妹你以后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呀,三妹妹江家的重任我就担了,你以后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好……可惜,很多事,连她的二哥哥也是无能为力的……但此刻,她只想睡去,在这还算温暖安宁的地方。

待她醒来时,发现她又要上演一翻中午上演过的闹剧,而且更为严重,因为这回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以及其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夜王的身上,脸靠在他的脖颈间,而夜王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早已红云密布的小脸说道:“如果你想搂住我睡觉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不过这个姿势,本王很不舒服……”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睡神吗?”夜王摸了摸下巴,又戏谑道:“莫非你……”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江轻竹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口,“不是不是不是,无论如何总而言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咳咳……江大小姐……我知道了……麻烦你…

11、酒醒 ...

…能不能……先从我身上爬起来……有点沉……”

江轻竹方才是用尽全身力道想捂住他,却没想已经把他当作了用力的支点。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站到了一旁。

夜王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来,见她用双手捂住眼睛,柔声道:“走吧。”

“就这么出去么?你方才不是说院里人来人往么?”江轻竹见他一副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本王的院子里从来没有人。”

“你……”

“嗯,方才骗你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歉意,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的事一般,且连气质也变得沉静内敛了起来。

江轻竹走出房门,只见花木扶疏的院子中间停着一个轿子,四下里果是无人。

“江小姐,请。”

江轻竹略有迟疑地上了轿子,夜王也跟着坐了进来,夜王打了个响指,只听院外传来窸窣几声,似有人走了进来,而轿子也被抬了起来,开始往前走去。

“长平宫连轿夫都是高手啊。果然夜王殿下你院子里敢不放人。”江轻竹不由感叹道,“不过夜王殿下,长平宫里就没有大一点的轿子么?”二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本王为人一向比较低调。”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长平宫的轿子果是无人敢阻,一路出了洛梁宫,江轻竹掀开轿帘,只见天边已是夕阳西下,夕阳的余晖映­射­得街上的一切都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12

12、大婚 ...

作者有话要说: = =鉴于有筒子表示看完文觉得我写的是XX和XX。。我表示……我最早写这篇文的时候,他俩我一个也不认识……

江轻竹而后作为一个即将出嫁的闺中少女,便一直留在了江府,偶尔一两次进宫遇见苏洛颜二人不过相视一笑,不提此前的一节。

冬日过去,即将开春的时候,夜王和江轻竹的大婚日子终于定了下来。宫内外都张灯结彩,彦帝尚未娶皇后,有人说这将是彦帝即位来最为隆重的一场婚礼。

而江轻竹却依旧只是坐在江家的小院子里喝喝莲子汤,看她的二哥哥画画。

“二哥哥,你近来又瘦了些。”她看着眼前这瘦削清隽又目光温柔的男子,如果夜王也是二哥这般温柔的人那该多好。

“三妹,世事无常,想不到你竟是要嫁给夜王。”

“二哥哥,你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江睿轩目光一沉,道:“满朝依旧传言着要日月双悬,尤其是当日夜王……确是越矩了。这以后,恐怕更要看不清了呵。”

“你说那个夜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三妹妹你不是和他有过交集么,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江轻竹歪着脑袋思考了以后,说:“是个讨人厌的人。”

“哦?”

“但有时候又不是那么讨人厌。”

江睿轩看着自己的小妹妹正在遐想的样子分明是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微笑说道:“世人都说夜王是我朝第一勇将,我从军时和夜王殿下曾一同作战过,他不仅是勇将,亦是儒将。”

“二哥哥你这种书生气长相的才是儒将,那个夜王嘛,可没有你书卷气这么重。”

江睿轩莞尔道,“那自不是看长相,三妹妹,很多事你以后便会懂了。”

“不,我现在其实就懂了。”江轻竹眨了眨眼,道:“虽然他有点讨人厌,但我倒并不讨厌他。不过,皇上嘛……”江轻竹蓦地想到那日彦帝望着她时的眼神,那股冰凉之感又油然升起,她没有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完,因为她在江睿轩的眼神里也读到了一种默认。

薛姨娘这回见江轻竹当了夜王妃,自己女儿今后入宫倒有可能升为皇后,心情倒颇为愉悦,连连向江怀秋献殷勤,问能否把她的两个小女儿轻芷、轻兰送进宫。却被江怀秋阻止,弄得薛姨娘日日啼哭不止,连声说江怀秋偏心大女儿。

“江怀秋,你这大女儿都已经是王妃了,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小女儿进宫。”

“江怀秋,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还只是记挂着前妻。”

“我和我苦命的女儿哪。”

“呜呜我呜呜呜呜。”

江怀秋原本就心烦意乱,这后院起火弄得他更是天天躲在书房,正好今日见着薛姨娘也是哭累了、不闹了,忙唤了江轻竹和江睿轩进书房一同商谈,而令他们想不到的却是一进房只觉得江怀秋好像老

12、大婚 ...

了好几岁,还神­色­不安地往窗外望了好几眼。

“爹,薛姨娘也就是爱哭闹,你由着她去便是,可莫把自己愁坏了。”江轻竹忙安慰道,见父亲沧桑之­色­愈显,忙露出小女儿家娇态,如幼年时向父亲撒娇一般。每每此刻,不管多大的事,父亲见她都会微笑。而这次,江怀秋却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也知道爹不是愁她,爹现在就是后悔,当初让你进宫了。”

“爹,三品以上官家女儿都要进宫,这不是我朝例法么,女儿不怪爹爹。”

“哎。也是,若当初让轻芷或轻兰去,情况可能会更不好。现在朝廷的局势越来越暧昧了,这盘棋,我老了,不敢下了。只能靠你和睿轩了。说实话,我原本让睿轩从军投靠夜王,让你进宫,以后不管是谁……两面都保险。我江家这多年基业也算保住了。可如今,你当了夜王妃,睿轩又在骁骑营中当中军参谋,即便老夫从不偏帮,我们家便是实打实的夜王党了啊。这以后,若有一日,皇上和夜王关系破裂,我们江家亦是倾巢之卵啊。”

“爹,据儿在军中的观察,夜王殿下,一直是严谨有方,甚有条理,绝无反意啊。”

“睿轩,你还年轻,即便夜王无反意,以他今日之地位,险中之险哪。今日我跟你们说句心里话,我可以看得出来,皇上和夜王的关系绝非朝中传言那般所谓夜王越俎代庖。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心的转变,但年先皇高帝……”江怀秋的脸­色­也随着声音暗沉了下来,他取出一条项链,交给江轻竹,“轻竹,是爹把你搅进了这一团浑水。这权当爹送你的成婚礼物吧。”

那是个金制的链子,正面刻着是日芒万丈,背面则是月华千里,江轻竹一见此链,便知是父亲想提醒她今后很可能日月双悬,当步步为营。她想了想,说道:“爹,我以前说过,我会尽己所能保住江家上下的。”

金链子很沉重,江轻竹正是带着这份沉重,上了花轿。轿外锣鼓声阵阵,她坐在轿子里,只觉得恍如隔世。轿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她并不太熟悉,却很快将和她锁在一起一辈子。天下多少女子羡艳她,年轻貌美,豪门贵胄,又嫁给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王爷。而她心中却觉得,自己总有些小小的不甘与不满,但今日她却只能继续抬起头挺起胸前进,绝不退缩。

江轻竹穿着大红喜袍,金丝作线,珠玉为扣,娉娉婷婷地走着。夜王亦着深红喜服,极少有男子着红衣也风流。彦帝是一个,他着起红衣,便愈显妖冶明丽,而夜王的棱角分明,飞眉入鬓,穿红衣却有那热烈飞扬,少年鲜衣怒马,扬剑长歌之感。两位新人站在一起,自是登对非凡

12、大婚 ...

贺喜声不断,叫好声不绝。不过这执着同一喜绫的两个新人却各怀心思。婚前,父亲总是不断叮嘱着轻竹要听清风声办事,辨明宫中各种是非,情感竟沦落成了婚姻嫁娶中最低的位置。都说新嫁娘总会哭哭啼啼,而轻竹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虽然躲在大红喜幔下,她却一直在笑,笑靥如花,笑得连自己的心都慌了。

透过半透明的红纱幔,夜王看到他的小小新娘一直在微笑,明若朝霞,艳若春花,只是这坚定的微笑里却带着一丝落寞与寂寥,多么像自己呵,这个­精­灵般的小女子,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唇­,一样的微笑的弧线,以及,一样的高处不胜寒般的寂寞。

她踏进宫门的第一步,便早已作好了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准备,有过数面之缘也许还算得上缘分了。尽管她可能一生都达不到她想要的落花下披襟兀坐,白云无语漫相留的境界。但他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总是来得欢欣些。

生在帝王家,早已无从选择。他带着一点点的赌运气般的任­性­选了她,因为在那双眼里若竹般的清空洒脱。他们都是­精­明的,聪明的,却都又是无奈的。若非在宫门,也许都是自由自在扁舟放歌之浪人,只可惜都学会了包好自己的棱角。高山流水,难寻知音。

“夫妻对拜。”有人高喊,嗓音尖细。他们垂下头,彼此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涌起小小的祈望。

夜王大婚,皇上和太后是主婚人,到场的无不是当朝权贵,连所放的烟花都照遍了整个洛都。喜乐声声,如同一出戏,戏里的人演着热闹,戏外的人看着热闹,心却都是一样的荒凉。

彦帝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一对新人。

“二弟,你娶了妻,方算真正地长大成|人了。朕很高兴,朕的二弟已经长大了,朕也算不负当初母妃所托。”彦帝喝了许多酒,满面红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又摇摇晃晃地走到江轻竹面前,执起她的手,“平身。弟妹一代佳人如花似玉,配得上我二弟。”

这一执手,引得满场的宾客都停止了喧闹,静静地看着彦帝。

太后的脸­色­一下就严肃了起来,却勉强笑道:“皇儿,你喝醉了。”

夜王依旧跪在地上,面­色­如常地说道:“长兄如父,臣弟感谢皇兄多年来的栽培,若无皇兄,便无我今日。”

江轻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分不清状况,只是轻声说道:“轻竹多谢皇上抬爱。”

彦帝收回了手,又饮了一杯酒,笑道:“二弟,你也起来。今日陪哥哥我喝一杯酒。今日你成家,放才算真正的立业。”

“谢皇兄。”

“叫我大哥,不要叫我皇兄。哈哈。”彦帝扶住了夜王

12、大婚 ...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相互拥抱,而此杯救后,夜王却觉得离他这么近的皇兄,似乎此刻又远了一步。他们熟知这么些年,他知道皇兄笑容满面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只是这一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皇兄想要谋划的是什么了。在他的婚礼上,皇兄又再度表示出喜欢轻竹,但他知晓,如皇兄这样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喜欢过人了。而今,他只希望,并非他想得那样。

夜王轻轻握起了江轻竹的手,二人一同跪拜了彦帝。

这一牵手,便是经年的承诺。

行这各种礼仪,轻竹不喜欢,却绝不笨手笨脚,她就代表着那名门望族江家。直到坐在新房的床上时,才发觉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晕,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又翩然而至。分离时,他同她说:“苟存于乱世,人生如寄,多多保重。”

六年后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洞房里等待着她的姻缘,大红盖头掀开的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笑得成熟世故。却听到她的新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宫廷亦是乱世,人生如寄,多多保重。”

13

13、洞房 ...

作者有话要说:午夜党内牛满面……~~握拳!这章过后会慢慢开始展开故事了。

江轻竹听见这句话,犹似当年的那句叮嘱在耳边,身体微微一震,凝视着夜王,道:“你……”

夜王的目光温柔似水,如同从前的那个少年一般,他从怀里掏出玉佩,说:“我说过,该还你时自然还你,只是这回我要亲自送给你。并且告诉你,我是谁。”

“你是谁?”

“宁渊朔。他们都叫我夜王。”

他们的对话如果在外人听来定觉得傻乎乎的,但二人此刻四目相对,已不再思考说的是些什么了。

夜王抚摩这玉佩,道:“我自幼便住在长平宫,我的母妃希望我永世平安。因此给了我这枚玉佩。我说过,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可你终究没有回来。如今你来了,但你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江轻竹幽幽地说,眼前这个青年男子说自己便是当时的那个少年将军的事实,让她犹疑不决。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想过能再遇见他,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们都说你死了。”

“是啊,那一战,少将军死了,活下去的是夜王。”夜王的眼神变得有些沧桑,“这些故事,我以后同你慢慢讲。只是,对不起,我当初没有即时去寻你。等我再回苏鄞时,便再也没有见到你。只是这几年你的相貌并无多大变化,我那日在宫中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便让人去查,方知江家女眷六年前正在苏鄞。倒是不料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倒是江大小姐了,失礼失礼。”夜王再严肃深沉也不过二十余岁的青年,此时看着娇妻那张惊疑不定的小脸,倒不禁轻笑出声。

六年前夜王正是十七岁,彦帝与他,一文一武,他虽不似彦帝般长相­阴­柔,但棱角尚未如现今般分明,在战场上更算得上是秀气儒雅,为立威而戴面具上战场的古已有之。见江轻竹脸上仍有些不忿之­色­,牙尖嘴利地说了一大通辞,犹在气自己早先不告诉她。虽在责怪,却可听得出欣喜之­色­的。当下温柔地覆上她的­唇­,这是让小女子不说话的最好方式。

她的­唇­温温软软的,像朵柔弱的扶桑花任他亲吻,但不一会儿这朵小扶桑花像是反应过来了,轻轻地咬了他一口。

夜王用手指抚了抚­唇­,问道:“你怪我么?”

“怪呀。”江轻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但我也庆幸,我嫁给的并非是一个陌生人。不过既然当初你食言了,今日就要好好罚你。”

“罚什么?”

“陪我喝酒。”江轻竹挑了挑眉,神采飞扬。

夜王笑道,“醉猫还敢让我喝酒。”

夜王豪兴一起,令人上了几坛酒,说这可都是长平宫珍藏的佳酿。宫女们纷纷在外探头探脑,不知道这对新婚夫­妇­要做什么,第一件事居然是上酒。但却不敢走

13、洞房 ...

近一步。

“想不到当初的小姑娘如今变成豪爽的江湖侠女了。”夜王看着江轻竹一杯接一杯地饮,脸若绯霞。

“想不到当初的将军如今的夜王如此不胜酒力。”江轻竹有些微醺,笑嘻嘻地说道。多少次,她在醉后总能恍然间看到那个意气飞扬的拔剑少年,而如今,他却正端坐在她眼前。她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她原本想不动丝毫感情地做一个规矩得体的王妃,而她却乱了她的心思,她不愿再去想,不愿再去思索。

“这一回,你醉后莫要独自伤心了。”夜王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说道,“以后我会陪着你伤心。”

后半句话他说出来时,江轻竹已经醉了,这一回她是真的醉了,只是迷迷糊糊地发出些嗯唔的声音。夜王把她抱至床前,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你是醉猫还不承认。”

看着她像一只慵懒的猫般蜷缩在床上,依旧艳光照人的醉颜,夜王忍不住苦笑道,“果然是惩罚啊惩罚。洞房花烛夜喝醉酒,让新郎独守空房。”

夜王和衣躺了下来,用手搂住他那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妻子。她言语含糊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却没有抗拒他的怀抱,而是弓了弓身,像他更加靠近了一步,将整个人都纳入了他的怀里。他触到她香软的身体,握着她的柔荑,佳人在怀但此刻他很想向天空翻一个大大大大的白眼,因为这个佳人完全自顾自地睡去,把他晾在了一旁。

新婚第一夜,大胤王朝第一王爷瞪着一双眼睛度过了他的洞房花烛夜。

天蒙蒙亮时,江轻竹方酒醒,只觉一双手正搂着她的腰,她还有点想推开,才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嫁人,已是夜王明媒正娶的王妃,长平宫的女主人。而夜王,却是她豆蔻年华里遇到的那少年将军。他们已多年不见,她已不知这是否便是喜欢,但她知道,她原本一颗不安的心多了安定与温暖,犹如此刻他的拥抱。

她翻了一个身,正对上他的眼,看见他眼里有些血丝,摸了摸他的眉,说:“你的眼睛为什么红红的?”

夜王不知道他自己此刻的面目算不算得上狰狞,但他的声音甚是暗哑,还略有些酸楚,“因为我昨晚没睡。”

而罪魁祸首仍不知死活地用闪亮的眸子望着他,问:“为什么呢?”

“你说呢。”夜王第一次恶狠狠地对她说道,咬住了她的­唇­。江轻竹被吻得薄­唇­微肿,娇艳欲滴,方想伸手将他推开,却被他牢牢捉住,整个人都被他搂进了怀里。满室春­色­随之氤氲开来。

三日之后,夜王携新婚妻子一同去了云山,说是为了祈福,也是为了以新婚之名让自己清闲一阵。云山风景秀丽,以云海著称,特别是开春时节时有彩云

13、洞房 ...

飘浮,宛如佛光,二人携手并肩望云,倒真有了新婚燕尔之感。

二人行至峰顶,夜王指着一棵千年古松,道:“你可知这棵松的名字么?”

“云山乃皇家圣地,我又怎能知晓呢?”古松虽老,却高壮异常,树冠直入云霄。

“三生三世千年松。”夜王笑道,“这是我母妃说的,我幼年时时常陪母妃来云山游玩,她总说这是云山的定情松。说等我娶到新嫁娘时,若她不在了,定要带来此处给她看一看,给树神看一看。”

说到母亲,夜王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也不由一黯,江轻竹轻叹一口气,“你母妃定是绝代佳人。可惜我无缘得见。”

“绝代佳人又如何,她一身也在等待父皇之中度过。”

“这便是你一直未娶妻纳妾的缘由么?”

“是啊,我只是不愿看到别人再像我母妃那样,终日­精­心装扮却等待一个不可能来的人。”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丝毫不像那在战场上主宰生杀的大将,“她同我说皇兄当了帝王是身不由己,但希望我此生要好好对待一个女子,绝不辜负。”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一点不像他们所形容的夜王。你的心里好像总有一个真正的你。”

“当时同你在一起的我,便是真正的我。”

“这些年,我们都变了。”她又吐了吐舌头道,“哎呀,可惜我之前一直老听街头巷尾说夜王殿下一直不娶妻纳妾,很可能是因为喜男­色­。因为殿下你总是在军中和将士同袍而眠……”

“……我觉得我这几天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这确实是街头巷尾的流言了吧。”他暧昧地摸了摸她的下巴。江轻竹似乎一直在憋着,但还是忍不住地红了脸。“我其实是因为懒,如果真娶很多我未必喜欢的女子回长平宫,不过是相互应酬,何必如此辛苦矫情。我说过我只想给一个人,不想分成那么多块。”

江轻竹心底倒不由涌起一丝甜蜜之情,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夜王倒会偷懒。” “我的名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人都说如履薄冰,我却得自己如履薄云,什么时候从高处掉了下去也不知道。”他极少在人面前感叹,因为他是­精­­干­的夜王,可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他总瞒不了心中的话,犹如相知多年。

夜王搂起江轻竹,连踏松枝,以壁虎游之功一下攀上了千年松的顶端,二人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如身在云海。

他意兴一起,长啸一声,山林间隐隐若有松涛之鸣,旋而静止,“母妃,今日儿带轻竹一同来看你了。愿您佑我夫­妇­二人情定三生,愿您佑轻竹一世平安,愿您佑我大胤繁荣昌盛,愿您佑天下苍生福祉绵长。”他不是迷信的人,但此番话却说得极为诚恳。

13、洞房 ...

“母妃在远方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江轻竹说道,“但你为什么只说我一世平安,不提及自己呢?”

“我当日将玉如意给你,既有自私的原因,想娶你为妻;也因为,我不愿你进入后宫纷争,不牵扯到诸多事端之中,竟然奢望把你抢下便能保护你。但后来我仔细想想,其实我自己早已在漩涡之中,只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罢了。但日后,我定当尽己所能去保护你。”这些话他原本从未想过同她说,但他知她聪明灵慧,瞒住她也只是让她徒增担忧,此刻­干­脆便直截说了出来。

江轻竹听后,忽地扯下颈上的同命锁,扔向山底,“什么日月双悬,什么江山家族,又与我何­干­,又与我何­干­。”

她丢掉金锁的同时觉得自己就像丢掉了长年压在她心底的石头,所有的­阴­云都一瞬间释然。

他抱住颤抖的她,默然无语。

在望不尽云海的山上,只能紧紧相拥,相互取暖。

14

14、风起 ...

作者有话要说:T.T浮云。你们来得再多一些吧~~~伦家很努力日更滴说

西陲南夷叛乱,军前的加急令一封接一封地递到宫中。夜王不在,彦帝“勉为其难”地代为处理,着令大将军王宪之子王墉为先锋,南阳郡王为总督统率大军协同南夷守军张益阳平叛。王墉与南阳郡王都是近期朝廷发红的人物,一位是大将军的儿子,另一位是世袭的郡王,二人之父都立过赫赫战功。而南夷本就是蛮人之地,不论人数、武器、经济都比不过胤朝,只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乱,一场几近必胜的战役。

“朕用你们是念你们家族都为胤朝立过大功,虎父无犬子,尔等定要好好表现,待你们班师,定有重赏。”

二人当即欢喜谢过,这正是天大的好机会,班师回朝后定是加官赏爵,尚未出征,便有官员来贺喜。王墉初出茅庐,正需要战功证明自己并非受父亲庇荫,而南阳郡王庸庸碌碌地活到了五十来岁,凭着高贵的血统倒发了几笔横财,就是声望日堕,更是急需这样一场必胜的战役来为自己的晚年生涯增添光彩。

一列列光鲜齐整的车马出了洛都,人们都盼望着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

只有云山的云­阴­沉了下来,夜王连写数封秘折交予彦帝,彦帝每次的回函却都是一纸空白。

王墉刚愎自用,仗势欺人,南阳郡王因为占着修造园林的肥差,油水捞了颇多,田产无数。但二人一个只读兵书无经验,一个更是懦弱文人,而南夷此次叛乱是因不满朝廷此前杀了他们的大首领,人虽不多却都是死忠之士,尽管是十倍的兵力,但用上这两人为将,也无甚胜算。如果其中一人,倚着强大兵力,平叛倒也无碍的,顶多时间拖延的长些,可偏偏二人都想着争功邀功,一个将军世家,一个倚老卖老,针尖对麦芒。这就将苦了南夷的原都统张益阳,他本行伍多年,兵法、经验、武力都不错,一下来了两个大官来瞎指挥,将他先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全盘搅乱。这些道理夜王懂,彦帝自然也懂。但最后给他留的一句口信便是:二弟你陪弟妹多在云山逛逛。

张益阳曾和夜王并肩作战过,昔年夜王攻打北狄时,张益阳还做过夜王的手下参将,在冰天雪地里还曾背着负伤的夜王跋涉数十里。夜王便接连修书几封,都只在纸中心滴一个小墨点。

“你毕竟还是闲不下来的,不是么?”江轻竹为夜王拨了拨灯芯,轻轻地说道。

“用人用其长,不用用其短。这是皇兄一直恪守的啊。”

“我小的时候偷偷着遛出去斗蟋蟀,总是把我觉得长得最丑的,最不欢喜的拿出去跟别人的大将军斗,最后才拿出必胜之着。”

“这自是一层利害,”夜王揉揉眼,“可皇兄他分明可以一脚踩

14、风起 ...

死对方的蟋蟀,却想……却想好杀那两头丑蟋蟀杀得名正言顺呵。”

“这一次是两头小蟋蟀,下一次可能就是大蟋蟀了。人都说彦帝­性­情大变,定是坠入了声­色­犬马的奢华生活,诶,其实,跟我爹近来一直装老糊涂还不是一个理。”

“你爹一直是明眼人呵。”夜王的面­色­在晕黄的光中犹显凝重,“只可惜,要牺牲这无数将士,皇兄,你说,值得么?”

窗外吹来一阵风,灯火便灭了。

而果真开战没多久,败役连连,前线的战报接连不停地传回洛都,无非是王墉和南阳郡王两人互参,一个说对方鲁莽行事,一个言其优柔寡断,互相诿过。倒闹得彦帝办公召大臣的谏衡轩人心惶惶。

一灯如豆,南夷都统张益阳接过洛都的密报,厚厚的一叠,却都是白纸,纸心都只一滴小墨点,参将罗霄不禁问道,“这是……?”

张益阳是罗霄的姐夫,罗可以说是他一手栽培,是在军中的心腹,当下便喝退兵士,巡视一下军帐内外,悄声道,“不署名,信封上有两团墨渍,是我们昔年这些将领与夜王的密信标记了,想不到事隔多年,又见此信。这信中只有一小点墨滴又在中心,夜王是提醒我要小心呵。诶,也不知可否逃过此劫。”

张益阳心中清明,自己一个不谨慎就将成为陪葬品,当下修一封折子给彦帝,讲述此间军情以及他所想的策略,王少将军与南阳郡王的行事等等,言真意切,语意诚恳,不推过也不参人,写得甚有担当。另写一封同样的折子给了夜王。

不料此信还未送至朝廷,王墉因执意要带­精­锐兵马直突对方老巢,南阳郡王本就不满,又怕他年轻力壮,果真能立军功,便以守军要留守军营护卫南夷百姓为名,扣下了军粮。胤军大败,举朝震动。彦帝在宴上愤而摔杯,大声斥责此三人有负皇恩,张益阳革职,但令其戴罪立功留守南夷待战后再发落,而王墉与南阳郡王火速押解回京城处置。另一方让夜王回洛都,准备出征。

王墉是王嫣然的胞兄,是王家的新壮派,王墉出了事,王嫣然在后宫自然也是不好过。她原想跑去吹吹彦帝的枕边风,却不料彦帝近来只独宠那新封的苏姬,连瞧也不瞧她一眼。她只得带着父亲的口信忙去见了太后殳婕。

而殳婕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终日里吃斋念佛,这回王墉出事,太后丝毫不过问,仿佛这不是她的内侄般。虽然王嫣然哭得伤心,一口一个“太后姑姑”,但殳婕始终不动声­色­。末了说了一句,“你回去让你爹也不要过问这件事了。他越不过问,也许反而能留墉儿一条命。”

“太后姑姑,我哥哥是我爹的独子,我

14、风起 ...

爹原先还指望他立功光耀门楣,这会儿出了这件事,我爹怎能不心急不过问。太后姑姑,我爹说,您也是我们王家的人啊。”

殳婕冷冷地答道,“你跟你爹说,我正是为了保住王家才这么做。让他稍安勿躁,你爹如果是聪明人,自会按我说的做。你爹如果是蠢人,我们王家就会在你们手里了。还有你大哥,明知自己不是那块料,被人随意一激就主动请缨,他真以为人人都是夜王人人都能当大将么?”

王嫣然见殳婕面­色­冷冽,犹带着冬日里的寒气,当下不敢再说,只低低地答了声是便让亲信回去禀报父亲。大将军王宪在听到了太后的懿旨之后,只觉得彦帝八年的春天是格外地寒冷。

三日后,王墉和南阳郡王都已跪在了朝堂之上,这二人去时都意气风发,此刻却都面如土­色­颓废沮丧。无数人为南阳郡王求情,上递的折子在彦帝的龙案前密密麻麻地叠了一堆,大意都是南阳郡王毕竟还是姓宁,年纪又大,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希望陛下能从轻发落云云。南阳郡王见自己声势颇为壮大,心中不免开始有些得意与高兴,心想彦帝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与这朝中大臣为敌,此番自己最多不过是扣扣俸禄,反正他本倚着建筑园林收益颇丰,就算扣个十年八年再降个几级也能做个逍遥自在的郡王。

那边厢,王墉犹如丧家之犬,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只一脸哀求神­色­地望着他爹,希望他能笼络武将向皇帝求求情。而王宪似是看不见般丝毫不理他。

彦帝看完奏折,忍不住打了哈欠说,“怎么,怎么没有人替王少将军求情呢?”

此话一出,王宪一提袍,啪地一声重重跪下,向彦帝磕了八个响头,“末将教子无方,犬子无能刚愎自负误了军机,末将无脸向皇上求情,我王家世代武将。于公,王墉打了个对不起天下人的败仗,于私,他败坏了我们王家的门风。他虽是我王某的独子,但现在只请陛下斩了这个畜生,以告三军将士在天之灵。”他越说越气,虎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王墉,仿佛那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仇敌。王墉被他的父亲瞧得渗人,只得低下头。

“王老将军莫生气,朕一直知道王将军忠君爱国,王家世代虎将。”彦帝顿了顿,道“但王少将军这回作为先锋,实在是失职啊,不过罪不当斩。”

王宪又一抱拳,“陛下此刻就算不斩他,但依我们王家家规,也要杀了这个不肖子。”他说罢竟真走到王墉面前,重重地甩了他几巴掌,直打得王墉眼冒金星,口鼻流血。这一幕更是让在朝的所有大臣都目瞪口呆。

等他打完,彦帝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慢,慢,王老将军。他违了军令状,应

14、风起 ...

按我大胤军规处置,违了律法,应按我大胤律法惩处,王老将军朕理解你的苦心,但这朝堂之上王老将军可不要这般冲动。”

“启禀陛下,方才是末将太恨这孽子所为,却忘了这朝廷律法,竟在陛下面前动起手来,请陛下降罪。便是把我同这孽子一并斩了,末将也甘愿伏法。”

彦帝微微笑道,“王老将军怎么动不动就说要斩人呢?将军您是一心为了我大胤王朝,虽然行为过激了些,却能见将军拳拳爱国之心啊。相比起来,你们剩下的这些人,不停地找借口开脱,你们不觉得汗颜么。”

“谢陛下不杀之恩。”大将军王宪又噗噗噗地磕了几个响头。

“罪将王墉,贪功诿过,损我大胤数万将士,但念王家世代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现令责打三十军棍,罚三年俸禄,褫爵禁锢。”彦帝的贴身太监四喜宣旨道。

此旨一出,王墉心中颇有点不服气,而他的父亲王宪却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大声喊道谢陛下谢陛下。南阳郡王心中也想,自己的刑罚再重也重不过王墉,却不料四喜尖细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南阳郡王,擅自克扣军粮贻误军机,罪本当诛,但念曾为朝廷效力多年,流放雁北,抄没家产。”

南阳郡王一听圣旨,大惊失­色­,连本应要说的谢主隆恩都未说,被拖下去时只大喊道:“论辈分,我还是你的堂叔父……论辈分我还是你的堂叔父……”

而彦帝充耳不闻,下令退朝。当满朝文武都退下之时,彦帝望着春日里的晴空,不由笑道,“太后今日还真是指点了一出好戏啊。”

15

15、云涌 ...

作者有话要说:T.T最近。。还真是更新时间越来越晚……

虽是春天,但南夷气候闷热,且毒蚊蚁虫扰人,由洛都来的兵士都很是不习惯,又接连败战,战线一长,时间一久,思乡情切,军心便动摇了。南夷夷人本为了脱离胤朝,又占天时地利人和,更是一鼓作气,逐渐坐大。

胤朝举国上下,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夜王和他的骁骑营上了。

江轻竹将战袍为夜王披上,“我知你并不忧此战,忧的是战后朝中之事,但是战场上还是万事小心。”她原先是个俏皮女子,虽已嫁人,也喜和夜王逗嘴,说些俏皮话,到此分别时刻却仍露出小女儿情思了。

夜王擅战,拼的便是勇猛与智计,以往他身上担负着是数万将士的­性­命,如今却又多担负这相思。这般相思,如秋山般沉重。他捧起她的柔荑吻了下去,一切皆在不言中,斯情斯景,夫复何求。

号角响起,夜王走上城头,城下人头攒动,道中是他的骁骑营随后是步兵营,而百姓夹道欢送。夜王脱下头上金盔,倒上温酒,对天一拜,洒下城池,“皇天在上,神明当前,吾等定不负皇恩,不负社稷,不负天下苍生。待我归来,定与众弟兄痛饮一场!”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城下士兵百姓接连应和,举城欢呼,这声音直震宫中。

“二弟出征,就是不一样呵,整个大胤朝可再也找不到比骁骑营更加军容齐整,士气高昂的军队了。”彦帝坐在狐皮椅上,慵懒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谏衡轩是他几个要臣议事之处,不如大殿上来得拘谨,却往往关系厉害。

几个老臣听出这弦外之音,当下默不作声。可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纳海行伍出身,本就不大通文墨,心中也无大计较,素来心直口快,当下口却太快了些,“能比御林军还厉害么?”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纳海也暗怪自己口拙,原先彦帝喜的便是他无城府,故而他也一向有话直说,只是此话也太过耿直,不由令人暗惊。

不料彦帝哈哈大笑,“你们这些重臣总怕祸从口出,倒不如纳统领来得直率,也不如我的姬妾来得聪明伶俐了,那日我与苏姬说这番话,她却答道,‘率军者夜王,统军者皇上,荐人者夜王,用人者皇上是也。”

好玲珑的话,臣子们也暗暗佩服这苏姬一张巧嘴,见彦帝并无不悦之­色­,也都松了口气。

甫一出门,当朝三宰相之一的卢宰相便向宰相首辅江怀远偷偷问道,“江公是两朝元老,皇上消沉了这么些年,最近似乎话里总带玄机,您看这……?”虽同是宰相,但江怀远无论势力,家族还是名声都显然为当朝之首,宦海沉浮这么些年,总有些过人的眼光与手段,故而许多人总喜欢跟着走。

江怀远却咳

15、云涌 ...

嗽了几声,“你看,这天边的云又卷了起来。”

夜王率骁骑营夜奔十日赶赴南夷,一到南夷,守军与城里的百姓无不跪拜欢迎,但一个个因气候与恶劣的环境的关系都形容枯槁,正逢春天大旱,土地龟裂,如同老者的皱纹。夜王当下二话不说,下马对着这莽莽苍生叩拜了三下,众人见夜王殿下下跪,无不纷纷跪下,万人同一跪,何不使人长歌当哭!

张益阳见了夜王更是分外激动,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末将对不住殿下的栽培。”

夜王见张益阳风尘仆仆,战甲上还有着血迹,双眼通红,嘴­唇­­干­裂,面容憔悴,显然是许久未休息,衣不卸甲,苦苦支撑着。当下心中不由有些撼动,忙扶起张益阳,激动地说道:“张大哥,莫说此话!你和弟兄们都辛苦了!”

张益阳也很是激动,道:“这里的很多弟兄当年都曾追随过殿下您,此番您能来,众兄弟算是胜利有望了!”而说到此,他又不禁泪水纵横,“此前是末将无能,害死了许多兄弟,他们都是曾与我一起出生入死,是末将无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这一哭,许多士兵都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夜王见此状,跨上马,拔出佩剑,说道:“若不平复南夷,誓不回京!”

他身后的骁骑营也随之吼了起来,夜王道:“尔等随我杀出城门。”

张益阳一惊,道:“殿下,您初来南夷,全军应休整一下。”

而夜王仍坚定且自信地说道:“敌人也是认为我们需要休整的,但我骁骑营都是铁打的男儿,数日奔波又有何妨!”旋即又拍了拍张益阳的肩,小声道:“你放心,我来的路上已派急先锋人探测过地形。”

他收起佩剑,执起银枪,策马前去,骁骑营见主帅冲锋在前,也疾驰而去,不一会儿,这新来的骁骑营已走得­干­­干­净净。张益阳忙上了城楼,登高远望,见远处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

夜王来南夷的第一役,突袭,大胜。

夜王与将士同袍而眠,丝毫没有那些皇家高人一等的作风,这确是提升士气的大好方式,然而接连几个胜战后倒遇到了最大的麻烦。夷人擅使毒虫猛兽,随着天气渐热,夷人作战前总先驱使毒蚊毒蜂,这些蜂蚁是­精­心饲养出来的,连夷人自身都抵抗不了,何况由洛都来的将士,无不叫苦连天。饶是骁骑营为­精­兵,虽是痛痒难耐,也是咬牙作战,但战事却进入了胶着状态。 洛都,却依旧歌舞升平。彦帝望着苏洛颜惊为天人的舞姿,把那加急军报搁在了案前,二弟终究是会赢的,这股自信一直盘旋在他心中,也许消耗消耗倒是好事,他也不用为骁骑营太费心了。这个飘忽念头转瞬即逝,但他

15、云涌 ...

也为之一惊,我最为信任的二弟呵,什么时候自己有了惧意呢。他一直对自己的智计和夜王的忠诚很有自信,但近年来的不安全感不由地产生,弥漫在这空气中,也许这便是所谓高处不胜寒。这宝座坐稳了,他也要从这“酒­色­”中脱离出来了,演戏演久了假戏真做可就不好办了。

入宴的几个臣子都望向彦帝,彦帝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但却更给人以深不可测的感觉。苏洛颜突然跪下,“不知陛下近日为何烦忧,臣妾甚为担忧,听闻前线战士多为蚊虫所扰,有误战事。臣妾是宓城人,虽非南夷,但我们村镇傍着穷山恶水,时有毒蚊猛虫,后有一过路道人赐一秘方,甚有成效。女子不得涉政,但实不忍陛下为此烦恼,今日斗胆献此秘方,望能为陛下排忧解难。”

群臣皆喜,彦帝的神­色­依旧不变,只点点头表示默可。

这日众嫔妃又在闵和园里闲聊,因苏洛颜近日颇为受宠,李妃德妃也力邀她来赏花品果闲聊话家常。

“听闻妹妹昨日献药,定能立奇功呢。”李妃长得秀美丰润,说话也最是圆润。那边厢淑妃一边咳着瓜子,一边笑道,“妹妹,我也是宓城人,便偏无此秘方,料来定是妹妹有神人所助。”

“哟,淑妃姊姊是宓城宓都人,人家住的是苏家村,比较靠近山,才能遇到神仙,姐姐住在城里怎会遇到神仙呢。”丽妃王嫣然笑道,淑妃只是暗讽,她却分明是明刺苏洛颜出身低下了。

“洛颜自知出身不可与众位姐姐相提并论,因此洛颜只愿能服侍皇上与众位姐姐,不求其他,献药一事恰是洛颜机缘巧合,不敢说立功二字。”苏洛颜不迫不窘,这一番话本是低头之意,但她说起来却显得不卑不亢,那气定神闲的气质却分明不带任何自卑之心,直恨得众人牙痒痒。

众妃嫔再度尴尬而散,只有苏洛颜笑靥依旧,此刻夜已深,她打发掉下人,说要散散心,悄悄转进闵和园后的废园前,这本是掩埋御花园的枯枝败叶之地,只有一些哑仆整理,将闵和园的废弃物转移到此处处理。废园和闵和园后园只隔一堵薄墙,苏洛颜数到第十三块砖,将其轻轻往里一按,墙上便出现了一道微缝。

“大小姐,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小姐不用时常来看望老仆的。”声音由墙的另一端传来,很是轻微。废园里的一个“哑仆”竟然开口说话了,若被他人知道,定当目瞪口呆。

“唐伯伯为了我长期蛰伏在此,伯伯千万别再称自己是老仆了。”

“小姐您是千金尊贵之躯,何苦给那些争风吃醋的丫头低头呢?”

“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想再出什么乱子。对了,望唐伯

15、云涌 ...

伯代我谢谢蜀中唐门少主,那张秘方应能见奇效。”

“我们唐门受过大恩,定当全力相报,只是大小姐为何要帮夜王呢。他可是此处的第一大将,他若……”

“不,”苏洛颜截下话头,“不论有否秘方,凭夜王和骁骑营的战斗力,也能赢。只是我越观察,越觉得彦帝可怕,彦帝还是昔年的彦帝啊,夜王,恐怕是如今牵制他的唯一力量了吧。况且,夜王赢得越快,他应该就越不放心。”苏洛颜只觉得自己说出这番话带着一点不甘心却也带着浓浓的倦意,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都躲在了云后。

16

16、凯旋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比较早^-^每天起来数浮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浮云朵朵飘。

=口=令祝考试的同学们都考试顺利!

那张秘方卓有成效,骁骑营的战士避免了蚊虫滋扰,都更加果敢善战,夜王让士兵继续作萎靡状,诱敌深入,一举包抄了敌军老巢,生擒敌将离蚩,一举平了南夷,并命令原守军与百姓耕躬田作,帮助百姓恢复生产,此时洛都的天已渐渐热了。

彦帝八年六月,夜王凯旋归洛都,百姓夹道欢迎,为夜王的又一次胜利,为了骁骑营,骁骑营的将士也是群情激昂,一路欢呼回洛都。夜王骑在马上,看着路旁的衣着鲜艳的百姓和志气昂扬的将士,心想自己年少时不正是梦想着这般鲜衣怒马的生活么?可当此刻他坐在马上时,却为什么觉得这如雷般的欢呼声离自己这么遥远,犹如来自天际。他的心思又飘回到那酷热的南夷,面如土­色­的百姓和浑身伤口已开始溃疡发脓的士兵,人与人终究是那么不平等呵。

他回来时,张益阳也一同回到了洛都,但他是罪将,不能和这风光的骁骑营一同进城,只能默默地坐在囚车里等天黑了再进城。夜王曾不让他坐囚车,说后面几场战役中他所立的功足以赎罪,就算不能一同进城,也无需受囚车之苦。但张益阳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说一不二便进了囚车,任人劝说也绝不出囚车。他只同夜王道:“殿下,张益阳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牵连殿下。”夜王知他所指为何,当下也不劝他,但心中总有些不痛快。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心软的少年了,是因为近来在那个小女子面前过多地表露了自己,而越来越像曾经的自己了么?夜王一路思索着回了洛梁宫。

这与夜王以往的战役相比,并算不上大战,可彦帝却一连几道圣旨,让夜王由威武大将军到百战百胜上将军乃至天神上将军,旨中话语都是大力褒赏夜王,夜王爵位已封到顶,便又赏赐了无数珍宝稀玩,夜王在朝中的风头更健。苏姬也因献方有功,升为了嫔,她­精­通琴棋书画,又酿了一手好酒,时常与彦帝共饮一壶酒,拼醉颜红,带着点醉意翩翩起舞,压倒后宫。

“二弟,你此次大胜,朕很高兴,朕的二弟就是不一样。胤朝只要有二弟你一日在,便可江山永固。”彦帝喝了一口酒,抱着榻侧的苏姬,看上去十分高兴。“二弟,你什么都有了,朕已经不知道该赐你什么了?要不你自己说吧,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此仗能胜,多亏了当地百姓团结,将士英勇,皇上英明还有那副奇方。微臣不敢居功。”

“诶,二弟,你不要妄自菲薄。之前那两人怎么就平定不了叛乱,但那些南夷蛮族一看到二弟骁骑营的旗号就偃旗息鼓了,那是二弟你威名远播啊。”彦帝又胡乱地指着谏衡轩里其余的大臣,说,“来,你们

16、凯旋 ...

说说,你们说说……朕的二弟是不是居功至伟。”

“是是是……”群臣们都唯唯诺诺地说道。

“可是……”彦帝重重地甩出一份奏折,“可是居然有个言官说,这次叛乱是南夷蛮族和二弟早就联合好的,故而二弟一去才能马上平叛。这分明是挑拨我们兄弟之间、君臣之间的感情。来人,把这言官拉出去斩了。以后还有上这等胡言乱语随意污蔑奏折之人统统给朕拉出去斩了!”

朝廷中有人互参,本是常事,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开始如此大胆地弹劾夜王,而且罪名还是里通外族。谏衡轩里的众人都不禁倒吸口凉气。而夜王心里也起了些波澜,以前不是没人参过他,大抵说他摄政过多,但皇兄从来都是私下底笑着就把折子丢给他,也不会对上折子的人有什么处罚,都是冷处理了。而这是皇帝第一次在谏衡轩,在众人面前提出有人参他,也许是一切都要开始了么?

但夜王的表情仍是淡淡地,跪下道:“陛下,既然有言官参臣,依我朝例律,应归大理寺管辖,微臣理应先接受调查。查明此人确是污蔑,杀他不迟。”

“朕绝对相信你,不过二弟你说的也对,怎么也要给二弟你一个清白啊。既然如此,二弟你先暂停朝中事务一段。”彦帝敲了敲那本折子道,“不过朕给你的封赏绝不变化,你仍是我胤朝的天神上将军。对了,朕仍要奖赏你。二弟,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朕开口。”

“微臣不敢。”

“二弟呀,你不要不敢,朕就是把这江山给你朕都愿意。”彦帝乐呵呵地说,带着三分醉意。

这句话在不同人听来却是不同的意思。

谏衡轩里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就是苏姬在给彦帝倒酒的声音,滴答滴答,一壶已尽,“陛下,臣妾给您取酒去。”

“朕醉了。”彦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睥睨着案下众人。

“臣弟既然已成婚,便不适合再住在长平宫了。”夜王似乎没有听见彦帝那句话,依旧神­色­自然。

“对对!朕怎么忘了这茬事,洛梁宫外西侧那座将军宅就赐给你开府建牙吧。”

“谢主隆恩。”夜王一叩首后,将头上所戴的金盔脱了下来,“微臣先去大理寺接受调查。”

彦帝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不过例行公事而已。而且若不是二弟你坚持,连调查都不用,二弟你就先在长平宫好好住着吧。”

谏衡轩那一席话,只有在场的数人得知,朝中大臣只看到了夜王被封为天神上将军后,又得了洛都最大最华美的一座府邸,都以钦羡的眼光望着江怀秋,觉得江家朝中第一大势力的地位无疑更加稳固。而江怀秋却忧心忡忡,连递几封辞呈,都称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再为

16、凯旋 ...

朝廷效力,不应再食朝廷俸禄,上对不起彦帝,下对不起百姓,如此云云。彦帝皆以江为平乱功臣,两朝元老,朝廷理应尊老敬贤为由挽留江怀秋,到后甚而带了点告诫意味。

一日江怀秋上朝时忽地跌到,浑身战栗,口齿顿时不清,此后彦帝便格外开恩,让“江阁老”五日上一次朝即可。此等恩泽江怀秋若再推辞,便很有些不识抬举了,于是江怀秋新书的辞呈便再不敢递上来。此后空余的五日里倒时常在家赏花观鸟,品文赏画,撰书写稿。

江轻竹借视察王府建成状况为名回了几次家,见江怀秋身体健朗,便知父亲又是在风头浪尖上装糊涂。她是江怀秋晚年所生,对她疼爱有加,江怀秋虽一向是个守口如瓶、密意如城之人,素来情感不外露,此刻却不免感喟,后悔将江轻竹送入宫中,淌了这趟浑水。江轻竹又何尝不知这过满则溢,过刚则折之理。一个人爬得越高,跌得则越惨。

如今的夜王正是顶了太多的帽子,他本是宁谢纷华甘淡泊之人,无奈身在帝王家,如今又被捧得过高,只得吹萧排遣忧愁,箫声哀婉清扬,怎么听也不像一个刚凯旋的将领,倒有那落魄王孙的萧索之感了。

“你这萧声太叫人感伤了,”江轻竹刚一进门,便看见夜王倚着楼阑吹萧,青­色­的衣和清冷的月光都映衬着他清瘦的身影,倦意丛生。

“也是,若被人听到了少不得落下话柄,呵呵,升官竟然不悦。”夜王顿了顿,极目远眺“呵呵,百战百胜大将军,若一日战败,便有负皇恩。”

“听说你是自愿停的军职?”

“是啊,若不查明,我便一直是个可能里通外族的人。虽然,很有可能,再也查不明了。”

“你不要这么落寞。谁都知道你是功臣,而且这件事只有几位大人知道。说明皇上还是顾念手足之情的。”

“这是皇兄第一次将弹劾我的折子放在谏衡轩里说,其实我知道这一日终要到来的,唯希望我以后还能辅佐皇兄,能有……君臣之交。”在说到“君臣”二字的时候夜王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多少年了,他说的都是兄弟这二字,到如今已变成了君臣。

“你刚刚归来,暂停一段职务也好,忙里偷闲得几回。”江轻竹不知怎么安慰他,随口说些话,而这话连她自己也不太信。

夜王却抚了扶她的秀发,像是安慰她一般道:“做一个清闲王爷倒也是好事,可以陪陪你。我们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婚后便开战,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像寻常夫妻一样,在洛都的长街里走走,在春日里赏花,去城郊踏青。终是我欠你太多,令你陪我,一起身在这金笼之中。”

江轻竹用手指比了一比,示意夜王不

16、凯旋 ...

用再说下去,“我都明白,搬出去也许会好些吧。” 夜王搂过轻竹,苦笑道,“在你面前我总是话多了,你倒比我还谨慎。你可知那间府邸的来历。是前朝大将黄挺之府,可笑他文武全才,一身镇守边关,回京师没多久便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先帝曾想赐给宋蕤庭,还没赐,宋家便先满门抄斩了。这府邸是洛都最大最华美的,可兴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呵。”

“功高震主呵。”

“皇兄若不欲让我震,我又怎能震得了呢。”夜王自言自语,却忽地一惊觉,一种他从未产生过的想法从心底飘过,这让他如掉入了十八层冰窟,寒意陡生。

17

17、死士 ...

早先彦帝说要扮双面人时是想与夜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唱一和稳固朝纲,此时想要借机排除异己的不免会像彦帝进谗言云何人欲与夜王密谋颠覆,而心怀不轨的人也会向夜王邀功示好,暗示或明言造反,如此二人同心铲除佞臣。

夜王比彦帝小上六岁,这个胞兄所说的话本不疑有他,只是随着年纪渐长,他与彦帝很不相同的­性­格慢慢崭露了出来,虽然他严谨克己,但却比彦帝来得更加心胸广阔与仁厚,而彦帝则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二人心中格局不同,但尚未有过冲突,因为为的都是整个大胤朝。

而就在此时一个念头在夜王心底一闪而过,以皇兄深谋远虑的个­性­在之前在数年前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会不会便是想除掉他?他代皇兄行很多事,而日后皇兄便可以安个夜王擅权的大罪,自然还有和许多谋逆臣子相交过密,若要定亦有拥兵自重,结朋纳党等罪名,这每一项罪都可以将长平宫里的每一个人脑袋斩个数十遍。皇兄杀人一向喜欢杀得名正言顺,不留恶名,因为恐下面朝臣震惧,而若果真如此,这个伏线也埋得太长了。而如今皇兄的大位已稳,只剩下……

一想到此节,夜王不禁浑身冰凉,他本不图权不图势,最敬之人除了父皇便是皇兄,而如今却境况堪忧,年纪轻轻心中却不禁升起那无限的荒凉之感,朝廷间的倾轧他不是没见过,自己也是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只是一直认为自己陪皇兄这么多年,忠心可表,他们曾立下重誓,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呵。他从未以不好的想法揣测过他的皇兄,但如今不知是他长大了还是皇兄变了,越来越的思绪浮上了心间。现今他只愿是自己敏感多虑,可所有的事件都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他。怀里的人似乎也感到他身上的凉意,紧紧地偎住他,“让我给你取暖吧。”夜王蓦地觉得自己有责任守护住这个娇小女子,还有他身边上上下下的人。他的思路未理清,把许多话都咽了下去。

夜王府竣工的时候,夜王和江轻竹都一同搬了出去,但长平宫的侍卫因为是宫中御林军的编制,一个都没有带出去。夜王带上的人是当日江轻竹见过的那四名身怀轻功的轿夫和江轻竹从江府带来的贴身丫鬟。彦帝给夜王府指派了两支王府的护卫军,头领姓梁,夜王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彦帝的死忠,这层隐含的监视之意,二人心知肚明,却都不点破。

夜王搬出长平宫之后,不分早晚,来拜会的人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都被他以正接受大理寺的调查推拒了,包括他以前的军中下属。偌大的夜王府,倒只有他和江轻竹二人能说说话了。

17、死士 ...

“殿下,您在军中是叱咤风云的将领,何必盘缩在这王府之中。近日西戎边关战事又起。不如您向皇上请命赴战吧。”

“赵大哥,当初你是军中虎将,我却请你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对你委实屈才了。只是我现在通敌之罪未定,又怎能离开此间呢?”夜王笑得有些苦涩,“其实,我万不该让你们四人留在我身边。不如,我给皇兄写封推荐书,你们将来定是封疆之臣。”

却不料这赵侍卫突地跪下,磕了响头,“夜王殿下,属下的命是你救的,从我们抛弃旧姓,改名叫赵钱孙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殿下您的死士。我们不求封疆列土,不求战功,只愿跟随在殿□边,保护殿下的安全。”

“唉。那是我当时太年轻,血气方刚还有些贪图乐趣,收了你们。很多事情没有考虑得周全。我一介王爷,用死士做什么,用死士便已是不忠。况且,我也从未把你们当成我的死士,而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赵侍卫抬起头,与中土略有些不同的眸­色­里多了一点血丝,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金丝袋,袋里装着一条发辫,道,“殿下,据我族习俗,在殿下您取下我们头上发辫之时,便永世是我们所追随的主人。若您要将我们赶走,我们只能死在您的面前。”

他拔出腰间的刀,欲刺向自己的脖颈,却被夜王掷来的茶杯碰掉,夜王面­色­苍白,肃然道:“你们便是这样报答我么?一死了之?”

他话方一说完,梁间又跃下三人,齐刷刷地跪在夜王面前,道:“我们永世追随主人。”都将刀横在了自己的脖间。

而咿呀一声响,却是江轻竹走了进来,她见此状,立即合上门,问道:“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四人望向江轻竹,一言不发,这是江轻竹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察他们的面容,只见他们都高大健壮,面上都有疤痕,眸­色­略微和中土人士有些差异,但平日里他们都蒙面俯首走路,倒从未注意过。这四人见江轻竹进来,当下就不说话了,只是手中握刀的姿势保持不变。

夜王叹了口气,说:“罢了,我知道了。还有,以后王妃也是你们的主人,我知道的事,她也都能知道。你们也不用防着她。”

四人一听此话,都松了口气,放下刀,一脸的欣喜之­色­,向江轻竹拜了拜,齐声道:“拜见主上。拜见王妃娘娘。”

“你们……莫非是……北狄……”江轻竹思索了半天,才迟疑地说道。

“王妃果然见多识广,与普通中土女子不同,我们四人乃北狄狼族之人。是夜王殿下,此后也是王妃您的死士。”这四人中这赵侍卫的中土语言说得最好,因此一般都是他来说话,但北狄与中土终是风土

17、死士 ...

人情不同,说话都颇为直爽。

而这倒对了江轻竹的脾­性­,她笑道:“我自然知道北狄。我二哥哥说,北狄产的狄马是最好的战马。那里有很宽广的草原……”她的眸子一亮,像是憧憬的少女。

这四人身材高壮,又长得凶狠,偶尔在路上行走,女子都见他们就躲,故而一般都是蒙面疾行,从未遇见不但不害怕他们的女子。此前他们一直没有直接见王妃,便是怕吓着这娇滴滴的王妃。但谁料她不但不怕他们,反而一副好奇喜悦的样子,对他们东问问,西问问……一会儿问你们北狄的女孩子都长什么样,是不是都和漂亮,一会儿又问你们北狄的狼族和狼有什么关系……毫不避嫌,弄得这四人面红耳赤,讨饶地望向夜王,而夜王却含笑示意他们继续陪王妃“聊聊天”。说罢,自行便离开了书房,留下书房里赵钱孙李四人被江轻竹不停地“教育”:“赵大哥,你说话声音大些嘛……”“钱二哥,你不要脸这么红……”

夜王合上门,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不由回想起自己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

“殿下,此次您出使北狄,双方虽是和谈,但听闻北狄王室内部不和,主战派与主和派意见不同。您要多加小心啊。”副将担忧地望着这个骑在黑马上的年轻王爷,他驻守燕北多年,对北狄人的蛮夷习俗有颇多了解,不免对夜王有些挂怀,虽然已听闻夜王的赫赫战功,但那都是他在南方和中土立下的。

而夜王却笑道:“无妨,这里天高云淡,草原广袤,不惧暗箭。”夜王带着轻骑数人便只身前往北狄大营,只听号角声声,在山谷里久久震动,似是给他这新来的使节一个下马威。道旁的狄人无不是人高马大,夜王在胤朝也算是身材颀长之人,但与这狄人一比,加上他清隽的中土相貌,却显得文弱了。

北狄的大王羌离见了面就哈哈大笑,“听说来的是你们中原第一大将,却原来是个书生。”

夜王悠然地下了马,道:“此次是和谈,自然是书生来;若下回是兵戎相见,便不是书生了。”

“书生能挽弓否?”

“我朝由将领到书生再到市井百姓,都能挽弓。”

“我们北狄规矩,来使者先需较量,不妨与我的三儿笔试笔试。他同你年纪差不多,我就不请我们北狄的第一大将上场了。”羌离抚须大笑。

夜王虽未来过北狄,但早前也听副将说过北狄素来喜欢与来使比较,羞辱使者,他早有防备,当下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出场的三王子羌与果也是一英挺青年,带着狼盔,腰腹结实,看过去便是习武之人。他接过一张弓,说道:“就比谁先­射­下雕。”

“早前听闻三王子­射­术­精­

17、死士 ...

奇,若只是比­射­雕,岂非太看不上三王子了。不妨就比谁先­射­中雕眼吧。”

众军哗然,这是第一次有人敢随意挑战羌与的箭术,而羌与依旧一脸­阴­冷,“随意。三箭为数。”

说罢他便取出三矢,同时­射­向空中,这三矢,均朝着那只雕而去。北狄人面上都露出欣喜神­色­,心想这中原人不知他们的三王子最擅长的便是一弓多箭,一箭双雕,这三箭定能­射­中雕眼。

夜王比他略晚点扬弓,仅一箭,却响起了破空之声,又发一箭直追黑雕。第一箭竟将三王子在空中的三支箭打掉,第二支箭将雕­射­了下来。羌与面­色­大变,夜王信步走向­射­下的雕,取出第三支箭Сhā在了雕眼上,笑道:“在下箭术不如三王子,取巧胜之。”

北狄军士都鼓噪开来,但方想说这中原小儿投机取巧,但一想到他一箭破空竟打掉了三王子的三支箭,又不禁失­色­,他们最为直爽,此刻又喝起彩来。羌与脸­色­愈发­阴­冷,只道:“你胜了。”

那三箭之后,北狄大王再不敢怠慢这年轻的来使,请他同座共饮。醉人的美酒,北狄的牧歌,都使夜王年轻的心开始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起来眼睛跟核桃似的,看见浮云一动未动,更加3心~~- -感情果然和浮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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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往昔 ...

作者有话要说:》《~咔咔这周会给力滴更新!各位喜欢滴话可以点收藏本文哦~有神马不足也欢迎大家指出。谢谢

多年以后,夜王仍觉得在北狄的日子是他最为年少张扬的岁月,在那里他好似放下了自身的拘束,可以豪饮,可以扬剑,可以长歌。不需要装出少年老沉的模样去谨慎地生活。即便是­阴­冷枭狠的北狄三王子羌与,他处起来也不需太过用心,反倒时常与他比试骑­射­,双方各有胜负。

他总喜在午后避开所有的士兵和自己的侍卫,倒卧在自己的黑马上饮酒,仰望着草原辽远的天空,与自我对话。而那一天,除了远处传来的牧歌,他还听见了草丛里窸窣的声响。夜王将酒壶掷入草间,只见四人从草丛间跃起,齐向他攻来,用的都是北狄短刀。

“我是你们北狄的贵客,你们听谁的命令要置我于死地。”夜王亦长身跃起,他没有带武器,用的是马鞭。但这马鞭在他手里既坚韧似铁,又灵活如蛇。

“前几日你让我们的三王子耍诈在众人面前丢脸,我们自是要杀你。”

“你们北狄人不是最讲究公平么,以四敌一?不过说句实话,你们以四敌一,我确实未必是对手。只不过你们杀了我,恐怕有碍两国友好发展啊。”夜王笑得随­性­,但手下丝毫不敢大意,这四人看的出都是北狄一等一的高手。

而这四人被他一激,居然略有迟疑,身手纷纷缓了下来。为首的一个用低哑的嗓音道:“好。都传你是胤朝第一武将,确实不差。我们就以一当一,虽然我们四人车轮战,本就对你不公。但你们中原人狡诈,也别怪我们了。”他说罢便令三人退下,扬刀迎了上去。

风起,刀过,草扬。

兔起鹘落之间,二人已拆了数十招,长长的青草被刀锋划过,飞向了天空,迷住了众人的眼。而当他们在睁开眼时,只看见刀落在了地上,而夜王依旧含笑执鞭站在草丛里。剩余的三人刚想攻上前去,为首的一人喝道:“不用了,都退下。”可说时迟那时快,刀与鞭又交缠在了一块。

正酣斗时,四面响起了达达的马蹄声,围上来的正是羌与和他的部下,羌与­阴­沉着一张脸,冷然道:“谁让你们私自行动的。”羌与神­色­愤怒,但显然与这四人熟识。

“三王子,我们是……”

话未说完,他已被羌与用软鞭抽中,脸上立即显出了一道血痕,不一会儿鲜血便喷涌而出。羌与面­色­越发­阴­冷,而手中带着倒刺的软鞭却没有停下,犹如草原呼啸而过的风声,这四人饶是硬汉,虽然满脸是血,但仍一声不吭。

夜王微微皱了皱眉,“我知道这绝非三王子的本意,但此四人确是为了维护三王子。虽然此话有我说并不妥当,但三王子您不妨看在他们也算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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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在我们北狄,不听王令,擅自胡为,不是死罪,就是发配为奴。”

为首的一人喝道:“这是我们狼族家事,不须你来Сhā手。”说罢狠狠地瞪了瞪夜王,这是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眸子里甚而带些幽绿的­色­泽,桀骜不屈。

夜王叹了口气,道:“三王子,方才我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因此做了件事。”他松开原本握住的拳头,正是几缕头发,头发的­色­泽黑中带着些褐­色­,显然是这四个北狄人的头发。

羌与停了鞭子,冷哼道:“你倒是对我们北狄风俗挺了解的,谁割下头发就能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死士、奴隶。不过既然他们是你的人了,我就不管教了。”他话说得快,走得也快。

草原的傍晚,有狂风呼啸而过。剩下的是夜王和这四个他并不认识但此后却一直跟随着他的北狄人。

原先为首的一人,面如土­色­,“我不知道我们竟败得这样惨。但既然你已是我们的主人,此后便是我们永世的主人。”他跪了下来,剩余三人虽面有不忿之­色­,也都跪了下来。

夜王将他们的头发放回他们的掌心说,“你们走吧,我原本并不想把它们拿出来,只是你们也算壮士,以后在军中定有所作为,不忍让你们死罢了。”他又骑上他的黑马,刚想一走了之。

却只见这四人都拿起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主人,我们北狄死士,若被主人赶走,只能一死了之。”

夜王见他们果是神­色­坚决,毫不作伪,便随口说道,“诶。你们倒是赖上我了,但我身边不缺人,倒缺四名轿夫。你们就做我的轿夫吧。”他原以为这四人一身武功,定会推迟犹疑,却不料他们却哐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多谢主人。”

弄得夜王哭笑不得,只好问道:“好吧,那你们叫什么?”

“我们北狄死士,自跟随主人的一天起,便要抛弃自己的名字,终身做主人的影子。一切都由主人所赐,请主人赐名。”

“那你们就叫赵、钱、孙、李吧。”

夜王从未想过,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听闻在北狄只要割下对手的发就能让对方做自己的死士,便真使得四人一直跟随着他,跟着他回到了洛都,果真做了他的轿夫。也从未想过当日自己在夕阳下随口一句胡诌,便让这四人此后果真叫了赵钱孙李。

而今,这一幕又再度上演,他们还是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着誓死追随主人。望着这四人虽然看似凶狠但忠诚的脸,夜王也觉得无可奈何。听着自己的小妻子正在房内同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不禁会心一笑,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所有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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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能保护所有人。不过,这终究是个愿望吧。

“你又在发呆。”江轻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蹦蹦跳跳到了他的面前,点了点他的鼻尖。夜王见她的手指纤细可爱,忍不住抓住含嘴里咬了一口,羞得江轻竹面红耳赤,娇嗔道:“你做什么呢?”

“饿了。”

“这府里闷得慌,出去透透气吧。”一出了宫,没有了太大限制,江轻竹又有些怀念她幼年时偷瞒着爹娘调皮捣蛋的日子。

“就知道你憋不住,我们去街上走走吧。”夜王轻轻笑了笑,捏捏她的鼻。

洛都的长亭街总是很热闹,小商贩们摆着各式的摊点,夜王与轻竹穿上便装,如同一对新婚夫­妇­般在向晚时分散步,车如流水马如龙,把自己置身在人潮里才感觉得到温暖,而这温暖中却又带着点怅惘。江轻竹一直欢喜那些小玩意,此刻的夜王也如一个宠爱妻子的布衣百姓陪着她买胭脂水粉,糖葫芦……

在燕北时,虽然有大鹏展翅之感,却少了这份市井的热闹与温和。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他们啊。”夜王忍不住低叹了一句。

“扑哧。”江轻竹笑出了声,“若是平头百姓听到堂堂的王爷说这句话,估计是气得气,恼得恼。”

“我也不是不知忙于生计奔波的艰辛。而只要在盛世,耕夫、小贩尚能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而我却未必能。”

“你总是把自己肩上的担子想得太重、太沉。所以人家才都说你一副严苛谨慎的样子,我看呀,根本就是小老头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让我喊你小老太?”

“你这人,要是一不正经起来又比谁都不正经。”

“夫人你不要一会儿说我像小老头一会儿说我不正经。”

“你就是个不正经的小老头。”

到了街边角落里,“那我­干­脆就不正经点吧。”夜王忽然低□子,对着她的耳根轻轻吹了口气,呵得她有些痒,不住地用小手捶他,笑闹了一会儿方继续行走。

蓦地江轻竹发出一声感叹,“好俊俏风流的字。多少价钱”只见是一个着蓝衫的年轻书生正卖着字画,那蓝衫许是洗过多次,微微有些发白,却很是­干­净。书生相貌只是中人,­唇­很薄,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的气质。他和别的买卖人不同,不是站着,而是倚着自己竖起的招牌懒懒散散地坐着,也不主动招呼客人。直到江轻竹轻呼出声,他才懒懒地抬起头,说,“这字不卖。只卖其余的。”

“可其他的却分明只是摩品呵,虽然临摹得都不错,却没有这幅来得潇洒自然,此字看似不拘前人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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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一派,可笔里却带着骨气,不减风流。”江怀秋是书画大家,江轻竹亦自幼习书擅画,看这些字画摊自是不费什么功夫,只是此字甚为难得,饶是她见过许多名家大作也不禁惊讶在此小摊上有如此杰作。

那书生脸上的倦意突地全无,“小姐,呃,这位夫人您字字珠玑,方才是小生怠慢了。”当下向夜王与轻竹拱拱拳。

夜王亦回礼,“这字是公子自己写的吧,公子自身之字比公子刻意临摹得要上乘上许多,公子的墨宝自当自珍,我们想用钱买,倒是我们落了下乘了。”

年轻书生不禁苦笑,“多少人都只愿买那些刻意之作以装饰那虚表厅堂,想不到卖字数年后方遇知音,这字我权当送给二位,二位若不嫌弃,可否与在下于茶馆喝上一杯。”

夜王见年轻书生甚是清贫,自己又收了人家的字,便道,“既已收了公子的字,理当我们请公子喝上一杯。”

书生也知其意,当下也不推辞,三人齐去了洛都第一茶楼,茗韵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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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楼 ...

茗韵楼是一座小小的楼,而它成为洛都民间第一茶楼除了因为香茗,更因为茶楼的老板娘长孙小小,长孙小小其实已经不小了,却正好是甘醇年华。人人初见长孙小小都觉得她适合做酒楼老板娘,她长得妩媚风流,又伶牙俐齿,美艳外露。但她却能静心泡得一手好茶。

夜王时有微服出宫走走,直探民情或纯粹自己散散心,总是会去茗韵楼喝一杯茶,沉淀心事。这座小茶楼宾客众多,但因装潢简单又在深巷里,王孙贵族子弟都不屑来此。因此,夜王每次穿着便装来,坐在这茶楼一隅,倒从未遇见过认识他的人,他也正贪图这份闲情与安逸。

初见长孙小小是在三年前的春分时分,那个时候的夜王宁渊朔已身担重权,但他还是喜欢握着他的一杆箫,在青石板路上漫步,耳边充斥的是喧闹的市声,恍如隔世。踏上扬名已久的茗韵楼,便看见那风情万种的长孙小小,她穿着浓艳的花衣裳忙碌着,与客人们谈笑风生。长孙小小的小楼有她自己的规矩,她给谁亲自泡茶全凭她个人喜好,一般都是为交情颇深的熟客。而很多客人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喝上长孙小小亲自泡制的茶,便时常来茗韵楼。

可那日长孙小小却亲自为夜王泡了一壶碧螺春,茶客们调笑道,“哟,长孙老板娘,莫不是看人家后生长得俊,便不理会我们了吧。”长孙小小不理会那些茶客,帮夜王沏茶,“公子是初次来小楼吧,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叶,姑娘真是茶如其人呵。”

长孙小小抿嘴一笑,“姑娘?你叫我大娘还差不多。茶如其人?呵呵,人家都说我适合去卖酒。”

“泡茶总是茶叶先遮水而后沉淀,而姑娘泡得茶在茶叶沉淀后茶水比一般人泡得更加清澄,不正如姑娘的眼么?”

长孙小小笑了,不是方才的轻轻微笑,而是笑若春花,“说我茶如其人的这世上只有两人,一个是个算命的,另一个却是小公子你了。”

“我不懂命相,只是,这世人不都是如此无奈么。”

小楼外的春雨淅沥沥地下,暮­色­将明未明,茶楼打烊,而长孙小小却留下了夜王,她换上杏­色­的素衣,“公子,今年的新茶我想请你饮第一杯。”

春雨,夜灯,清茶,夜王又吹起他随身携带的箫,长孙小小笑道,“原来茶也能醉人。”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叶公子,你何时娶妻?”每一次长孙小小给他沏茶时总这么问,引得周围的茶客的讪笑:“长孙老板娘,你还说不是看上人家叶公子年轻英俊想嫁了?”

长孙小小总是啐一口说:“你们看我这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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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当姨吧,给叶公子当个姐姐总差不多了。叶公子是斯文人,你们这些孟浪人不要乱说话。”

夜王却也不恼,微笑着说:“尚未。待有缘人。”

茶客们又都笑闹起哄道:“长孙大娘,听了这话你可开心了吧!”

夜王喜静,但在这嘈杂的人群中他却体验到了一份难得的静。庙堂之上,虽然严肃沉静,但却有纷扰之感。闹市之中的静,是一份可以独守的静。

每一次,长孙小小都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浓烈,笑得明艳,笑得毫不在乎,她似乎也不在乎名节,总是与茶客们调笑说闹。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许多次,直到一次她问:“叶公子,你何时娶妻?”

“开春时。”他依旧答得简练,但眉眼里已皆是温柔情怀。

那一次,长孙小小没有放肆地笑,而是抿嘴微笑:“恭喜你,叶公子,终于等到有缘人。今天,我就为叶公子泡一壶敬亭绿雪吧,祝叶公子和夫人白头偕老,此情不渝。”长孙小小笑得很温婉,犹如那名唤敬亭绿雪的茶一般。

“长孙姑娘,明年我带新婚妻子一齐来此喝你的茶。”

三人刚踏进茗韵楼,长孙小小便迎了出来,“叶公子许久没来,果是娶了娇妻忘了旧人。”她为报夜王这许久不来的小仇,故意促狭地说道,当下又朝江轻竹眨眨眼。

见夜王果是略显尴尬地咳了咳,脸似乎微微地红了红,不禁得意地笑出了声。

轻竹倒不以为忤地叫了长孙小小声姐姐。

“你家小娘子都比你大方,”长孙小小忽又正­色­道,“你一直想见的那个人今天也来了。”

夜王一直想见的便是说长孙小小茶如其人的另一人——邢天云邢道人,长孙小小说他相命奇准,且总有真知灼见,夜王一向喜欢结交朋友,特别是知己,又渴慕贤才,故而一直想见此人。但他为方外之人,一直云游四海,夜王亦不能时常来小楼,因此倒无机会见面。

长孙小小将三人引自二楼小间,只见一名中年道人坐在桌旁,见三人进来,只微微点点头。夜王一抱拳,欲待说些什么,刑道长做出一个手势,“公子不必多说什么,公子眉角峥嵘,定为尊贵,必然不会与我等说真实身份。只是公子有此相交之心,老道亦很欢欣。”

他三言两语既明了立场又化解了夜王的尴尬,夜、江二人都抱以微笑。

“这位兄台可是叶公子府中之人?”他望向那年轻书生。

“不是,不是,我和叶公子也是今日得缘相见,舔着张脸拜见道长,在下姓秦,名书庭。”

邢道长捋捋胡须,“秦公子是大器晚成,美玉须琢……”他闭目沉思一会儿,“天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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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泄漏。”

长孙小小笑道,“你这个江湖骗子,又用这套说辞诓人了。大家都坐下用些茶点。”当下四人便都坐下品茶。

江轻竹笑嘻嘻地问邢道长,“那我的命又如何呢?”

邢道长仔细看着江轻竹,见她眉间竟隐隐有青气,心底一惊,道:“姑娘,不,叶夫人你本是金枝玉叶鸾凤之命,但事事福满则亏,你与叶公子均为大贵之人,此一相逢恐有损夫人命数,近日有血光之灾。”

此说法不禁令夜王面­色­一凝,长孙小小当下忙打岔道:“呸呸,你这个妖言惑众的老道,不说你就说我这野路子出家的,一看便知我妹子生得这般好眉好眼,定是多福多寿之命。只听说过穷上加穷,雪上加霜的。哪有说贵人相遇犯冲之理。今个儿就冲你这张嘴我就不让你喝茶了。”

“可有破解之法?”夜王问道。

“只需你们夫妻二人分离,一人在南一人在北,永不相见,再花十两银子买我的铜铃悬于窗前,自能保夫人平安。”

“我呸!”长孙小小拧住了邢道长的耳朵,喝道:“人家叶公子新婚燕尔夫妻恩爱,你竟然让人家天南地北不相见,宁拆十座庙不拆有缘人。你这般胡言乱语就为了卖个破铜铃,看我今日不收拾了你。”

“咯咯。”这边厢,江轻竹却轻轻笑道:“姐姐你先别忙,道长这铜铃我今日便买下了。只是道长让我们夫妻二人不相见倒也强人所难了。”

“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哎哟哎呀……”邢道人许是被长孙小小给拧得生疼,忍不住哼哼起来,“哎呀……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么,这叶公子同你说新婚,最伤感的不是你么,是谁每日里在门前问叶公子不知何时再来么?”

“啪——”长孙小小重重地打了邢道人的头,“叶公子,你莫介意,这老妖道疯言疯语惯了,你莫信他,妹子定然长命百岁。今日的茶钱就当我请了。”

而夜王的面­色­却依然凝重,半晌方吐出一句话:“我只怕,一语成谶。”江轻竹紧紧握住他的手,悠然道:“相公,你素来是不信命之人,此番怎么如此担忧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却是久未发言的秦书庭发出的,“我方才见叶公子你仪表堂堂,器宇轩昂,原想你也同我一样是狂狷之人,却不料你被人三言两语便说动,又挂忧红颜,尔与吾并非同道中人,在下方才不幸走眼。就此别过,幸会幸会。”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踏出茶楼。

唯剩长孙小小在那暗咬银牙,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可没说你的茶钱也免了!”

夜王叹了口气,道:“他同我大哥倒颇为相似。茶钱还是我付了吧。我们也先走了。”他牵起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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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的小手,便欲向门外走去。

“哎哟喂。走吧走吧。你就不能喜庆点,新娶了夫人反来此长吁短叹的。”以往虽时常见到他一人来此孤坐至天明,虽有惆怅却不似今日般仿佛有解不开的心结,长孙小小心想兴许是因为他果真有了挂心的人吧。

“夫人,稍等。”邢道人此时已恢复了正­色­,“夫人,这对铜铃你还是拿去了吧。老夫绝不收夫人一文钱。”

“哼,你白喝了人家的茶,还敢收钱?”长孙小小翻了翻白眼。

江轻竹回眸一笑,双手接过,“谢谢道长。”说罢便与夜王执手而去。

“真是璧人一对。”长孙小小不禁感喟道。

“嫉妒了吧。哼,我刚刚说你居然还打我。”

“什么嫉妒?叶公子乃人中龙凤,我从未曾想过他能看上我这一坊间小小卖茶女。那位叶夫人如此灵秀可人,与他,真是天上地下成双的一对。最多不过曾有点一曲成知音的妄想罢了。”长孙小小的声音难得地低沉,连眉眼也随声音一同低了下去,“唉,算命的,我只担心,你这江湖骗子偶尔也有算准的时候。”她再度抬头,却见邢道人似入定般一言不发,面­色­尤为凝重肃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嘿嘿……

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儿:有一天我从taxi上下来,一位大师见到我说:“姑凉,你眉间隐隐有暗青之­色­,近日内恐有血光之灾,若买下我这本吉祥符……”

我不无忧伤地说“大师……那是我的眼线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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