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已被抛于身后,温如玉勒马回首。凛洌西风中,没有暖意的阳光淡淡照在城头,反射出赤燕人雪亮的铠甲,军旗飘扬,却已绣着敌国的标记。
温如玉的目光渐渐聚拢,紧抿的唇角勾勒出无比坚韧而刚毅的线条。
江山,沉重地压在他心上、他眼里、他眉间。
西风无限恨,吹不散眉弯。
扼腕,喃喃的语声从唇齿间渗出来,字字重逾千斤:“独孤煌,我南郡百姓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血债,我迟早与你清算!”
想起离京前还曾在景剀面前求情,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饶过独孤一家的性命。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亲自斩下独孤煌的头颅,去祭奠千千万万百姓的亡魂!
满眼都是四散奔逃的南郡百姓,一路上因伤重不支而倒地的人随处可见。生离死别的凄惨场面刺得温如玉满眼都是血雾。
心脏仿佛已被摘走,窒息般的疼痛。冰冷、空洞、抓不住,眼睁睁看着流失的感觉。他死死握紧拳头。
风萧萧,烈马狂奔。温如玉的血液已凝结成冰,没了一丝温度……
身后的侍卫紧紧跟着他,目光追随着那个被悲哀笼罩的背影。
那件雪白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刚才抵挡乱箭时都不曾破碎,此刻却几欲撕裂。
他们岂能不明白王爷此刻的心情,可是除了默默关注他,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被点了|茓道,僵坐在温如玉前面的苍夜一言不发。因为背对着温如玉,温如玉看不到他眼里的表情。
那是种空洞得近乎荒凉的表情,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这种表情从未在苍夜脸上出现。即使是回忆过去,即使被子襄折磨,他至少还是活生生的人,有着强烈的喜怒哀乐。
而此刻,他的魂魄仿佛已神游天外,或者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温如玉能感受到他身子紧贴着自己的温度,可他的脑子里思绪沸腾,竟然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师弟。
“元帅。”石磊、安峻及另外那两位白袍小将等在前面,见到温如玉,连忙迎了上来。目光触及苍夜,四人脸色顿变。石磊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咬牙切齿地笑起来:“夜将军,你终于落入我们手中了……”长枪一抖,直向苍夜刺去!
“石将军!”温如玉挥剑架开石磊的枪,“你冷静些!”
“他……他杀了我手下两位兄弟……”石磊双目赤红,激愤之下连自称都忘了。目光死死锁住苍夜,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石将军……”温如玉暗暗吸口气,声音平静,“他是我师弟……”
南郡四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石磊不可置信地瞪着温如玉:“元帅,你……?”
温如玉微微摆手:“容我慢慢向你解释,现在,我们先撤进郢阳去!”
温如玉神情平和,真挚而沉稳的目光将石磊掀起的怒火慢慢压了下去。石磊低下头,只觉得那目光虽然平和,却令他不敢对视,暗暗折服,不由自主地收敛心神,恭声应道:“是,末将遵命。”
南郡城楼上,独孤煌、独孤敬两人遥遥地看着那个千万人中亦可一眼看出的白影,神情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
轩辕青龙走到独孤煌身边,低低的声音响起,象某种部落神秘的咒语:“温如玉与驸马情同手足,必然不会防犯他……”
独孤敬回头:“可据廉琛刚才所讲,驸马见到温如玉后表情异常,有些触动,看来你的噬血离魂散并没有想象中的神效呢。”
轩辕青龙脸色微变,双眸中利芒一闪,却转瞬即逝,掩饰地笑道:“驸马意志坚强,不容易受到控制。但你也看到了,自从发兵以来,他噬杀成性,不知有多少人死于他的剑下……”
“纵然如此,温如玉的武功远胜于驸马,驸马根本杀不了他。”独孤敬蹙眉道。
“我是说他对驸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独孤煌一掌拍在城墙上:“温如玉!可恨……”
郢阳,总兵府大堂,灯火通明。
郢阳总兵魏永城年近五旬,面容端方,举止颇有文官的风度。但双眸中偶尔掠过的锐利光芒却依然流露出武将的气魄。他曾在长安任职,与温如玉相识。
温如玉将苍夜交给沉渊与百里飘蓬,自始至终,苍夜都没有说一句话。
“夜儿,我先与两位总兵商量一些事情,呆会儿再去看你。先委屈你一下。”
苍夜看他一眼,眸底掠过一抹暗红的颜色。温如玉心头一阵悸动,为什么,总感觉苍夜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