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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战国五大公知 > 第16章 逍遥庄周(3)

第16章 逍遥庄周(3)

比如前面那个树因为没用而活,鹅因为没用而死的公案,庄子的应对,就是滑稽甚至滑头。

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庄子·外篇·山木》,下同。)

我把自己搁在有用没用之间。你要杀有用的人时,看我没啥用不构成威胁;你要杀没用的人时,看我还有点用可以装门面,那我就怎么都安全了。

我们可以替庄子举例论证:中国的皇帝,好多死于非命(相形之下,欧洲中世纪的国王,被谋杀的比例低得多)。刘宋以后,有个改朝换代(哪怕是用禅让的方式),前朝的皇帝一般总被斩草除根。因为皇帝这个身份太有用,沾过边的,留着就不放心;法国大革命,拿贵族开刀的热情特别高,虽然当时的贵族压迫远没有中世纪时沉重,但问题是你除了依附王权,别无他用,还占着那么多好处,不杀你杀谁?

但日本的天皇、罗马的教皇、还有好些欧洲国家的国王,政治实权不掌握,作为文化象征却很有影响力。这就是典型的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所以能够血食至今。

但庄子自己,对这个状态看来并不满意,所以他说,我活得很累。

后面他说了不累的办法。

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大意可以这么理解:驾驶着道德(这两个字含义跟今天完全不同)飞行器,就不止是“处材与不材间”那个样子了;夸也好,骂也好都是浮云;龙也好,蛇也好随时变化;立场是没有的,上下是投机的;和谐才是标准啊!浮游到了万物的初始状态,把别人当东西,而不被别人当东西,那时候还有谁能累着我啊?

想当年刘老师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次在一个还算正式的场合,说到巴金的小说。我说:“巴老人很可敬,小说嘛,说实话很差。”这下就把在场的老先生都得罪了,其中一位不依不饶地问我:“你觉得巴金的小说到底有多差?”我说:“我觉得跟郭敬明一样差。”这下又把在场的年轻人都得罪了。

现在想想,这就是太“肯专为”,而没有“与时举化”。其实“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这种问题纠缠个什么劲呢?现在想来,我应该这么答复:人家问我巴金的小说怎样,我就说“巴老的小说反映了那个年代很多年轻人的心声,巴老那时的影响,可不比郭敬明小啊。”人家问我郭敬明的小说怎样,我就说“郭敬明嘛,反正我觉得他写得也未见得比巴金差。”

这就皆大欢喜了,我并没有说违背自己观点的话,他们听着却都很顺耳。真是“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唯一的问题是,你要是因此骂我乡愿,我肯定只能老实接受。这个乡愿范儿,庄子一方面推为最高;另一方面,他又承认自己没做到。为什么?不知道。不过可爱的大概正是这个达不到最高境界的庄子。

唯逍遥与调侃不可缺

下面好像也应该谈谈庄子鼓吹了什么——虽然我很想放弃这一部分。《庄子》里,对很多人物和境界,当然是力捧的。但那些力捧的话,往往很不好懂,而好懂的部分,我又往往觉得卑之无甚高论,结果不得不疑心自己其实还是没懂,或者忍不住猜他在说反话。

努力够着说两句。

《庄子》第一篇是《逍遥游》,《逍遥游》开篇,讲了大鹏鸟和斥鴳之类小鸟的故事。

鹏飞九万里,穿越整个世界,小鸟觉得它瞎折腾,自己玩跳树枝的游戏,反而更开心。庄子说,这是小和大的分别。同理,往返于郊区市区之间的上班族,理解不了环游世界的人;朝生暮死的,理解不了千年王八万年龟;那些智慧不足的人,也理解不了天才在思考些啥。

魏晋以来,很流行一种解释,说大鹏有大鹏的本­性­,小鸟有小鸟的本­性­,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去过就好了,不要彼此嘲笑。①这反映了注释者自己的价值观,今天也容易讨大众读者们喜欢。通常优越感极强的思想家们则不喜欢,他们管这叫“庸俗的快乐主义”。

不过从《逍遥游》的文本看,这确实不是庄子的原意。庄子是怎么也不会认同小鸟和大鹏是平等的——就像他鄙视惠施的相位是腐鼠,嘲笑曹商是舔痔之徒。那时候,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和惠施、曹商们平等。

《庄子》这书,还是挺喜欢给各­色­人等分档次的。只是不同档次该怎么命名,常常比较随意。《逍遥游》里,刨去平庸之辈,把最低一等的智者牛人,叫作“圣人”。然后圣人之上有“神人”,神人之上还有“至人”。但看其他篇目,除了圣人经常是拿来调侃挖苦的之外,神人、至人、真人之类的名词,经常混着用,也没什么严格区分。

绕过这些未加­精­确定义的概念,我觉得《庄子》很多时候,是把人分成了四等。

最低一等,是被世俗价值观裹挟着过日子的人。这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他们是傻瓜。

略高一等的,是企图改变世俗价值观的。儒家、墨家的理想人物就在这一等。这拨人是添乱的,他们是自己傻,也逼迫别人和自己一样傻之人也。

再高一等,是鄙视世俗的价值观。但鄙视完了就算,绝不多事的。《庄子》书中如果出现庄子本人,通常就是搁在这个位置上。

最高等的,彻底无视世俗也不需要世俗(所谓“无待”)。站在他们的高度看,一切都是一样的,所谓“万物一齐”是也。《逍遥游》中,描述这种最高境界云: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大意是,遥远的姑­射­山上有个神人,冰雪一样的肌肤,Chu女一样的身姿,不吃饭不拉屎,没事满天飘。对他来说,宇宙万物是融为一体的,人类社会这点破事,他断断懒得­操­心。最恐怖的自然灾害,他感受不到。他身上搓下来的脏东西,稍微加工就变成了尧舜级别的圣人。

接下来,我想说几句特别庸俗的话。

这个最高境界,想想很美。通过心斋、坐忘之类的修炼方式,人在某些瞬间,也可能感觉自己进入了那种状态。但大概没有人能一直停留在那种状态里。所谓最高境界,就是最适合骗子活动的地方。

从这点上说,庄子很老实,自己始终没达到最高,这是他素来承认的。

次高境界,个人感觉是达到很容易,但如果你不是庄子,达到了也没什么意义。

对庄子来说调侃就像庖丁解牛,“进乎技矣”。本来挺粗鄙一事儿,被他玩成了艺术。既­精­致又简朴,既雄浑又飘逸;鄙视知识但其学无所不窥,打起反艺术的大纛,但每一句话都­精­彩绝伦;嘲笑观察但捕捉细节如痀偻承蜩;跌跌撞撞像个醉汉,可是左呕右吐,每一下总能喷人脸上……从而在日常生活之外,构成了一个奇特的­精­神空间。

这才配得上叫“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不然的话,鄙视世界骂倒一切而已,谁不会啊?

【段子为证】

《达生篇》里有痀偻者承蜩和醉汉的比喻,可以证明庄子的态度。

孔子到楚国去,看见一个驼背老人用竹竿抓知了,只见竹影飘飘,­精­准无比。孔子上去请教,老者说,我已经练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拿自己当断树,拿胳膊当枯枝,除了那片透明的蝉翼,世间万物对我来说一概不存在,所以怎么点怎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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