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蹲在月光下看着它,皱紧眉头。一只猴子,穿着衣服。我们拿它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工夫它就吃光了我们今天偷来的大部分东西。有庆看它老实,上去摸了摸它。它退缩了一下,险些把自己噎死。有庆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他已经接受它了。我抽了抽鼻子,蔓正在看向我。我们刚少了一个人,也许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吧。我伸出手去擦了擦它脸上的血,它像皮一样被揭了下来。就像一个仪式,我给它介绍了我们三个,一脸严肃地警告它,要想加入我们就得听我的话,我是它的老大。
"菲菲。"它也严肃地指了指自己。我们几乎再次摔倒在地,这只猴子居然还取了个女孩的名字。狒狒。哎呀。我和蔓按着肚子在地上滚成一团,有庆也高兴地学我们的样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只有它不太高兴,悻悻地撸着鼻子。
蔓后来想起来一件事,我们才对它增添了些许敬意。她说:"你是飞行员。哎呀,那你到过其他的星星吗?"她说的显然是废话。我们的地球对它来说就是另一颗星星。我觉得猴子看上去愁眉苦脸的,它瘪着腮帮子蹲在角落里,酷似一尊深黑色的乌木雕像,也许是觉得找个女孩子当老大没什么面子。我问它那个它们吹嘘的哈努曼是怎么回事。"我见过它。"它转着眼珠对我说。我们当然不能信猴子的话。我们把它嘲笑了一通。哈努曼只是个古老的神话,我听过这个故事,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猴子很厉害,它的星球被一个叫混世魔王的坏蛋入侵。它打败了他,保卫了自己的星球,就这么个故事。
"人类中居然流行歌颂猴子的故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菲菲嘿嘿而笑,我们后来都知道它就爱坏笑,"猴王哈努曼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猴王,它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它的眼睛像是明镜,它的耳朵像是箭头,它总是踏着红色云彩穿梭在云中,它会带来闪电和愤怒的雷,再阴冷的天空在它的脚下也会燃烧起来,再无情无义的铁人板在它的注视下也会畏缩。你们人类要当心,因为它是我们的王。"
四
橘子镇流落着上百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居多。也许是人们重男轻女的结果。当一个家庭走上移民之路,却没有足够的钱给所有的人买票的时候,他们就只能选择放弃女孩。在星星上男孩可以给他们开垦农场,放牧奶牛。而女孩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要是不被抓住的话,她们有两种可能离开这儿。第一种是在星星上的亲人发了财,来接她们走;第二种是去找个有钱的准移民,然后嫁给他。船上给男人的座位都已经太少了,但是他们需要女人,没有多少人能够容忍航程的寂寞,所以他们愿意出钱替女人买票。这是橘子镇上的一个古老传统。
太阳还没有露头,露珠在草叶上越滚越大,它们变得沉重起来,然后顺着草叶滑了下去。我们爬出洞口,开始那套接近和叼取、后跃和奔跑的生活。人多就有机会。今天有条船要降落,广场上会有很多的人。那是我们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我们少了苏有想,虽然加入了一个新手,但它的猴子脸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它还很虚弱,我们让它在家照顾有庆。
广场上已经汇集成了一片人的海洋。今天有条空船要来,这是镇上人人关心的大事。不管有没有票,他们都会挤到广场上去观看这场典礼。好多人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你永远也想不到过这个镇上会有这么多的人。人太多了,地球上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没有谁喜欢留在这儿,但能够离开的人不多。黑色的人头海潮在涌来涌去,人们的目光漂浮在海潮的浪尖上,那是困兽的目光。
上船的过程则是另一场战争。空船进港了。它吐出了细细长长的引桥,从高空中直落下来。人们疯狂地冲了上去。他们这会儿会羡慕那班猴子了,他们用肘部和胯又推又挤,他们踏在别人的肩膀甚或头上,一路爬上50米高的滑溜溜的梯子,练体操一样纯熟地翻进窗户,占领一个座位。船里头很快就塞得满满的。甚至到了起飞的时候,窗户外面还吊着一些矫健的体操运动员。他们没有票,却死活不肯撒手。这样他们会被飞船一直带到寒冷的高空,再掉下来,不知飘落到什么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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