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老人劝苗勇峰回家,包凤也来拉了他,苗勇峰方才渐息了怒,包母说:“这村里哪家没吃过这邹天棒的苦头,这个烂人发疯死拽,就怕他回头来找麻烦。”苗勇峰恨恨地说:“老子倒要看看他来还是不来,来了,我倒要奉陪。”包凤一家人担心了一天,邹代富倒是没敢上门来。
第三天,包凤由苗勇峰陪着,往山边上三叔家走走,苗勇峰怀里揣了一把尖刀出门。天寒地冻,包凤心细,早就为他准备了毛衣。这村里一派萧疏破败的景象,约三十户人家,房子都是夯土墙,或是石块砌成,破椽烂瓦,村里道路仍是泥泞不堪,搅和着冰,十分滑溜。遇着的村里人,无一青壮年,均是五、六十岁的老人,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三叔家了,送了三百元钱,三叔两口子千恩万谢,叙了家常。苗勇峰看他三叔家十分破败,屋里胡乱堆着些农具,堂屋的墙上有破洞也没有补,贯进北风,冷风刺骨,比起包凤家来,又要差得远了。
归来时,包凤指着一个山包上的房子,说:“那是村里的小学,我还在那里读过几年书哩。”俩人又顺着山道往那山上走,爬了一回儿,才到了学校,学校早没了学生,学校有一个篮球场,只一个篮架,木板掉了一半。学校就二间土墙房,上面架了几根梁,铺着茅草,地上摆着小板凳课桌,土墙上四处敞风,转到屋后,有一间小房,原是教师的宿处,门前贴着一副对联,小屋前有一个台子,旁边是空空的灶炉。
“吱嘎”的一声,房门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背有些驼,脸色灰黄,胡子拉碴的,头上戴一顶老军帽,手里端着一个塑料盆,盆里放着几个土豆,苗勇峰往里瞅了一眼,那屋里有一张床板,叠着一床被子,靠里有一张桌子,放着一些书和作业本,墙上贴着中国地图,其余的地方都贴着报纸。
金风就与那中年人谈话,原来是学校的张老师,苗勇峰把烟递过去,他讷讷地接了,聊了一会儿,原来他一人教十来个孩子。学生散了,他双亲死了,也讨不着媳妇儿,就一个人在学校过年。
这人认不得包凤,谈了一会儿,俩人就出了校,站在校门口,苗勇峰举目四望,但见群山万壑,似波涛一般,山顶一片雪白,山腰处,云海将群山罩得严严实实,包凤指着西边说:“再翻一个山头,就是陕西了。”苗勇峰看了一回,感叹道:“怪不得你这么小就往外跑,这大山沟里,哪里是人呆的地方!”一路回家。
山里实在无处可去,包凤看苗勇峰难捱,便约他到乡里去转转,碰上包凤的三婶也要去乡里购年货,便约了早晨一起上路,三婶带他们经过了悬崖绝壁凿出的栈道,抄了近路去到场镇上,这天正逢赶集,商贩们在乡场主路的两边摆上摊位,卖一些从城口拉过来的货,也有商家摆了些鞭炮腊肉衣服等年货,吆喝着,倒也有一些人,那街道一片泥泞,三人走在街上,几乎无处下脚,偶有一辆农用车过来,大家慌忙避让,车轮压过,泥水四溅。走了五十米,那乡场便走完了,包凤买了一些海椒、花椒、豆办、耳子等,挽着苗勇峰走到东头,便听到了音乐之声,远远的望见一处干地上立了一个大帐蓬,前面放一对大音响,站着三四十个村民,把手抄在袖筒子里望着,一个走江湖模样的中年汉子手执话筒喊着:“最后五分钟,最后五分钟,十块钱看美女!保证精彩,不好看退钱,今天最后一场,最后一场!”苗勇峰就说过去看看,从那帐蓬的侧面,正好见一年轻女人披着件军大衣出来,手里挟着烟,那军大衣就敞开了,将身体露了出来,原来这女人只穿了奶罩和短裤,她抬头看了苗勇峰一眼,像是没事般地大咧咧地自钻帐蓬去了,苗勇峰回头望时,早被三婶赶过来,骂道:“这些贱人烦死人,农村里天天演这些,没正经的东西!”包凤趁机拉了他走,又看了些货,便往家上走,快到村头的时候,便看见一个山塘,一边砌了七八米高的坝,不过那坝已被洪水冲开好大一个口子,但冲开的青石却没有了踪影,三婶说石头被农民抬回家砌猪圈了,前几年吃水全靠这山塘,现在只有家里建窖池储水。“现我与左邻右户凑几个钱修个池子,靠的是雨水。”三婶话多,一路叨唠。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包凤爹嘱咐了包杀猪匠,将家里不足二百斤的猪杀了,做了刨猪汤,请了左邻右舍约五、六户人家,特地请了村长,又把乡村学校的张老师请下来,打了十多斤烧酒,摆了四桌酒席,请苗勇峰出来与邻里把盏,就算是把未来的女婿让大家认识了,老邻居们个个来向苗勇峰敬酒,说:“兄弟你是英雄好汉,这邹光棍在村里欺男霸女,无人敢惹,那天打得好啊,也算是给我们心中除了一口恶气。”大家都赞着,倒把苗勇峰吹捧得有些飘飘然,苗勇峰说:“这个邹天棒有什么好怕的,被我一阵暴打手也不敢还,我还等他过来寻仇呢,也没见他一个鬼影。”有乡亲说:“你不知道啊,这村子里大男人全都出去找事做去了,村前村后老的老,少的少,都打斗他不过,就便是有力跟他一拼的,谁又对付得了癞皮?他只天天在你屋前躺着,你便是吃不消。”又上来劝酒,苗勇峰喝了十几盅酒,便有些醉了。包凤爹听他们赞苗勇峰,反倒阴沉起脸,半晌不说话。席桌上摆了极少吃的米饭,山里人多吃土豆,难得吃上荤食与肉,一顿饭风卷残云,把一桌酒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在初一的时候,看着时间不早,包凤便把想带小妹走的意思告诉了母亲,母亲又悄悄地告诉了他爹,老汉抽了一宿的烟,居然答应了,小娟高兴哭了,一夜不曾睡着。
在初四的时候,包凤和小娟哭着向父母告别,一家人哭成了泪人,老两口送了一程又一程,最后站在山梁上,直望到三个人的影儿消失在山后……(第十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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