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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正文 五十八章

那个人竟是由由的父亲!

由由父亲看见了他们一家,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朝身后叫了一声,一下涌出了十来个人。

娜朵、由由和她的弟妹,还有一些他们都相识的熟人。

木青喜出望外,和朝她跑了过来的由由抱在了一起。

她如今已经长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和小时候的模样有些变化,只是眼睛仍然那样明亮。因为早几年偶尔也会跟她父亲来这里,所以木青一眼就认出了她。

娜朵也笑着过来了,木青放开了由由,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

骊芒带着他远道而来的族人们进了谷地。闪电和霹雳高兴得要翻跟斗,立刻就带着由由弟妹和另几户人家的小孩子在外面撒野起来,回来时路上的郁闷也一扫而光,屋子里的大人们不时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快乐笑声。

木青留意到他们都带了背囊,看起来仿佛是举家迁移的样子。

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聚居地里出了事。

左和那几个一道过来的男人们在简单叙过话后,就一直看着骊芒,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木青和骊芒对望一眼,正要开口询问,一边的娜朵已经很是直爽地嚷了起来:

“我们没地可去了,往后你们可要收留我们了。”

骊芒惊讶地看向了左。他苦笑了下,慢慢地说出了原委。

他们已经从部落里脱离了出来,到了这里等他们回来,等了好几天了。

这一切都是源于部落里的一场纷争。

以加在初夏的时候,带领着族里的男人们攻击了刚突原来的部落。本来在图鲁的鼓动下和驱兽族联合起来指望从以加部落身上咬一口肥­肉­的刚突族人早已元气大伤,在他们的攻击之下彻底地从这片丛林里消失了。除了少数几个顽抗的被杀了,剩下的人口都被并入了他们的部落。

左参与了这场战斗。他那时还认为这是一场正常的复仇战。因为他们之前曾多次被这个宿敌攻击。但是接着他就发现不对了。

以加在结束了第一场战斗小试牛刀后,紧接着就开始了对第二个部落的攻击。那是距离他们走路约莫一天距离的另一个部落。

质疑就是从那场战斗后开始的。

左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毁灭这个祖祖辈辈就和他们比邻而居的部落,杀了他们反抗的男人,收了投降的男人和女人孩子们。虽然他们之间平常来往并不多,但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

他和另些有相同疑问的族人与几个长老一道去质问以加。

达乌从来就是受到族人们无条件尊重的,但在某些情况下,他的权威也会受到来自族里一些长老的挑战。

但是这次,以加却是置之不理。他的态度非常强悍。

“我的想法就是让所有人都过得比现在要好。在我这个想法达到之前,我不会多说什么。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们,以后这样的战斗会时常发生,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做好准备。”

他的态度激怒了长老,长老据理力争。

以加召来了本族的全部男人。

“你们有谁质疑我的决定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离开。如果留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听到像今天这样的争论!”

正当壮年的以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溪边和女人们打情骂俏的小伙了。他的声威日盛。他的话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飞溅起千尺浪花。

本来还在嗡嗡私语的族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以加当达乌的这些年,他们这个部落日渐强盛,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现在的扩张,固然引起了像左这样的温和派的质疑,但是还是有相当数量的族人并不反对。现在他抛出了这样的话,那些原本反对的人,包括长老,也不再作声了。

脱离部落单独出去,那将面对怎样的困境,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

最后选择离开的只是他们几家。

以加确实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在左第一个站出来说要走的时候,盯着他看了许久,面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挥手让他们离开的时候,不但准许他们带走自己房子里的东西,而且给他们备了­干­粮。

“骊芒,我愿意过上达乌口中的好日子,过去的几年里,他已经让我们过上比从前好了无数的日子,我们再也不用每天必须出去打猎,与野兽争夺口食。我觉得已经很满意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去攻击别人,杀他们反抗的男人,夺他们的女人。这样的话,我们和从前的刚突有什么区别?而且你知道吗,达乌竟然和驱兽族的人在往来。我厌恶与哈拉打交道。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左最后这样说道。

短暂的沉寂后,骊芒从自己盘膝坐的毯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与他抱了下,然后依次与另几个男人抱过。

那是欢迎的意思。

左看了一眼边上的木青,犹豫了下,低声看着骊芒说道:“达乌应该会知道我们是到你们这里了。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他这样说的时候,娜朵和另几个女人也都齐齐看向了木青。

木青朝她们含笑摇头。骊芒豪爽地大笑起来,拍了下左的肩头:“你们就是我的家人。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就算有麻烦,我们也一起承担!”

娜朵和另几家人的到来一下让这个谷地里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没有足够的地方容纳这么多人,两家人暂时挤在他们屋子空出的房间里,还有一家住在本来已经用作储藏东西的那个大山洞里,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烧砖备材料盖房子。就连女人和孩子们也都参与了进来,忙得热火朝天。

转眼几天过去,烧出的砖块差不多了,木料和竹子也都在砍伐搬运中,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晚上等疯玩了一天现在筋疲力尽的闪电和霹雳睡了过去,木青回了自己的房间,睡不着觉,跑到楼下拿了小黑的龟壳,借了月光在溪流里清洗。

骊芒知道她又想小黑了,跟着她到了溪流边,蹲在旁边陪着她。

那个龟壳早已容纳不下小黑的身体了,但后来就一直成了它最钟爱的玩具。它经常会用一直前爪不停旋转着它,或者啃咬几口磨牙。经过这么多年,残旧不堪,边缘到处是被啃咬过的痕迹。

木青洗­干­净了龟壳,把它扑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滴­干­上面的水。

骊芒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睡觉去把。它会回来的。”

他牵着她往屋子里回去。

木青唔了一声,跟着他往回走。

第二天清早,木青像往常一样去煮早饭,下去火塘的时候,看见娜朵已经在那里忙活了。她见木青过来,笑着把她推了出去。

娜朵对她这里的各种新设施非常好奇,尤其是那个长长的竹筒管自来水,喜欢得不得了,到这里的第二天就抢着把做饭的事情给包了。

木青笑了下。她估计娜朵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是因为长年辛苦劳作,加上皮肤黧黑,所以看起来显老。虽然她是骊芒的姐姐,但是很多时候,她却觉得娜朵就像自己的母亲,成熟稳重,对她又极其爱护。从此以后有她作伴,木青觉得非常幸福,就像身边多了个长辈。

骊芒像往常一样用装了滑轮的绳索拉开了谷口通道处的厚重大木门。吱吱呀呀的响声中,木门被开启了,他正要缚牢绳索打结以固定住门,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大黑影,朝他扑了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黑!

骊芒很意外。

小黑十几天不见回来,他虽然不至于像木青那样担心,但也是有些想念。现在见它突然出现,惊喜过后,想到木青知道后的反应,心里就更高兴了,急忙固定住木门,用力揉了下小黑的头。正要进去告诉木青这个好消息,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回头一看,这下真的是愣住了。

一头通体枣红的豹子正在木门外有些焦躁不安似地来回走动。再仔细一看,和那天夜里在鹿坎见过的那只十分相像。

木青跟着骊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的时候,被看见的一幕惊住了。

小黑正卧在木门的外面,和一只靠着它的红­色­豹子交颈接耳。两只不住磨蹭着身体,看起来非常亲热。

木青呆呆地看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了。

和小黑作伴了八九年,木青亲眼看着看着它从一只直往她怀里钻的小狗崽变成了现在这样威风凛凛的彪悍大汉。小黑不但救过她,更是骊芒的得力帮手,他们全家与它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她知道与小黑相类的大型哺|­乳­动物诸如狮子,一般到五六岁的时候就成年发情了。但是小黑却是迟迟没有反应,她从前也是有些不解,有时候甚至会赶它出去,希望它在外面能找到自己合适的伴侣,但每次它都是入夜便回,试过几次,也就随它去了。现在看来,莫非是小黑的­性­成熟期刚到,然后恰巧碰到了这只足以引起它兴趣的小母豹,追着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就把这原本是对手的凶悍小母豹给拐带回来了?那么想必之前的那些时日,也都是和这母豹子一起的。

­性­成熟期越晚,是不是可以认为寿命也会更长?那么小黑可能不止像普通狮子老虎那样最多只能活二三十年?

木青心中真的是八分高兴,两分难过。高兴的是小黑终于找到了它的亲密爱人,小母豹年轻美丽凶悍异常,与它真的十分相配。那两分的难过却很是微妙,就好像自己的儿子终于娶了媳­妇­,虽然是做娘的日夜盼望的,但却怕它从此要听老婆的话,与自己生分了。

“小黑!”

木青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声。

五十九章

小黑听到了木青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和母豹子的亲热,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快地朝木青跑了过来。

它的身体大得像牛,所以当它扑了过来的时候,木青一下被它的两只前爪按压在了地上。它大概知道自己的体重对女主人来说过于庞大,所以立刻松开了爪子,只是伸出柔软湿热的舌头,来回舔着木青的脸。木青感觉又湿又痒,咯咯笑着闪避。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了。大概是分别了这么多天,骤然再见,这才又出现了这样久违了的一幕。

木青刚才的那阵子失落一下就消失了。

小黑还是原来的小黑,并没有因为找到女朋友而忘记她。

她正和小黑笑闹得上气不接下去,一边的骊芒仿佛有些不高兴了,上前推开了小黑的头,把木青从它的湿吻中解救了出来。

骊芒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见她和小黑太亲热的话就会乱飞酸醋。

木青被骊芒从地上扶了起来,正笑着抬手擦去自己脸上刚才被小黑沾上的口水,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一直在木门外面徘徊没有进来的那只母豹子此刻猛地蹿了进来,呲着牙朝木青直直扑了过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了威胁般的吼声。

它的速度极快,几乎就在一眨眼间已经蹿到了木青的身前。

木青还在擦口水,被突至的母豹子惊得有些发懵,一时忘了躲闪,眼看着它的利爪就要抓上她了,身后的骊芒已经猛地将她抄了过来,带着往边上闪避,但是母豹子的爪子还是擦着刮过了他的胳膊和后背。

母豹子一击未中,看着似乎有些不甘心,稳住身形又要扑过来,刚才被骊芒推开了的小黑突然大吼了一声。母豹子似乎吃了一惊,扭头看向了小黑的方向,仿佛犹豫了下,停在了原地。

小黑这时已经扑了过来,把母豹子压在了身下,两只撕咬着翻滚了起来,发出了阵阵咆哮声。

木青知道这是猛兽们通常的交流方式,无论是嬉戏或者打架,它们通常都会相互翻滚撕咬。小黑现在应当是在教训他这个新来的有些鲁莽的女朋友。但她现在顾不得它们了,骊芒手臂和后背刚才被母豹子的爪子划伤,虽然只是破了一层表皮,但长长的伤口处还是渗出了血珠子。骊芒大概对这样程度的伤觉得无关紧要,但她还是急忙拉着他往屋子里回去,要给他处理伤口。

他们的家庭成员从此就又多了一位,那就是小黑的女朋友,那只年轻凶悍的枣红­色­豹子。木青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红。这个名字实在不怎么样,她自己也知道。但和小黑倒是十分相配,所以就这么叫了。骊芒他们不知道这个名字在后世的普及程度,一致认为很好听。木青笑而不语。

考虑到小红的野­性­,怕它会惊扰了里面放养的动物,而且老实说,木青自己也有些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它蹿上来咬一口,所以让骊芒在大门边搭了新的茅棚,把小黑的龟壳搬了过去,让它俩暂时先住那里。而且上次的那个初见面的意外,木青猜测是因为自己和小黑亲热,落入小红的眼里,它估计也和骊芒一样,不满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分享,这才怒气大发冲过来想教训自己的。所以在和它没有混熟之前,木青决定小心地离小黑远远的,连平时习惯的一些摸头揉毛的动作也取消了。

那天木青拉着骊芒离开后,小红估计是被小黑教训了一顿,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都很老实,紧紧地跟在小黑的身边。白天里除了跟着小黑出去,叼咬些猎物回来,剩下的时间就是懒洋洋地趴在有太阳的密草丛里,偶尔帮着小黑舔舐脚掌或者后颈上的那一排棘角,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透出的都是柔顺和亲热。

人多力量大,在秋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傍着原来的屋子在边上又扩建出了几间,连成了一片,娜朵他们几家都搬了进去。因为过去的几年里,以加在部落里也盖了不少这样砖木竹混合的居所,所以这样的房子他们现在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依靠饲养起来的动物和储存的粮食,应该也可以支撑他们这几家人度过今年的冬天。但是出于习惯,在解决了住的问题,田地又进入了停播期后,左他们就和骊芒一道出去狩猎,为接下来的这个冬天储备更多的皮毛和­肉­。

晴朗的午后,男人们不在家,小黑和小红在不远处的土坡上追打嬉闹,木青带着女人和孩子们去收羊毛。

木青的羊已经从起先的一头母羊和两只小羊发展成了羊群,靠的就是骊芒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又捉到的一只公羊,羊群这才慢慢地扩大了起来,现在已经有几十只了。它们应该是盘羊的祖先,弯曲的角,每到秋天,身上的毛长得很厚实的时候,木青就会剪下羊毛纺成线织毛衣。

当年的那把瑞士军刀早已旧了,上面的剪刀用来剪羊毛也嫌小了些,所以木青很早开始就用大河里的蚌壳来割。蚌壳敲成弯钩的形状,锋口在磨石上磨得又光又锐,割的时候,揪住羊身上蓄了一年长得又长又厚的毛,把蚌刀轻轻一旋就下来了一把羊毛。

羊早就被赶着聚在了一个木栅围栏里。木青进去捉住了一只羊,示范给娜朵她们看了下。部落里虽然也有饲养羊,但只是­肉­用,皮剥下来是连毛做成御寒衣物的。像这样割下羊毛另用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都显得很好奇。等看了一会,就拿了昨天叫男人们磨好的蚌刀,学着木青的样子割了起来。因为手法不熟,一个女人估计是扯痛了羊,羊起了­性­子,蹦起了后蹄,一下把她踹得仰在了草地上,惹得娜朵几个笑得前仰后合,木青强忍着笑,上前扶起了她,耐心地又示范了一遍,教着使用蚌刀的要点。慢慢地女人们有些上手起来,开始各自割起了羊毛,把割下来的羊毛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麻布袋子里。割断羊毛时会发出轻微又悦耳的刷刷声,木青非常喜欢听这种声音。

“青青,为什么有的羊ρi股有不同的记号?”

由由割完了一只羊的毛,突然问道。

木青笑了下。

她之所以要给羊做记号,是为了分开圈养易于辨认,防止母羊发情时和同系血亲的公羊□,这样产下来的小羊羔不太容易成活,即便养大了,个头也都比较瘦弱。

在她开始养羊的当年秋天,有一天发现母羊开始狂躁不安起来,开始以为它是哪里不舒服了,拖着骊芒去检查下,等他笑嘻嘻地拉起母羊的一只后腿让她看它肿胀充血的下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母羊又到了发情期。它生下来的两只小羊里有一只是公的,差不多也已经­性­成熟了,怕母羊急起来乱来,赶紧把公羊分开关了起来,又让骊芒到外面晃了好几天,终于捉回了一头公羊,这才解决了母羊的终身大事。

随着羊数量的慢慢增多,此后她就留意起来,发现从夏季中开始一直到初冬,没有怀孕的母羊大约每隔半个月就会发情一次,尤其是在夏末秋初的时候最为集中。每当发情的时候,下面就肿胀充血,不停摇尾,高声咩鸣、甚至会爬跨到其他母羊身上,靠近公羊的时候不停蹭磨,当时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近亲繁殖的问题。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羊群就实行公母分开圈养。她的经验是一只公羊大约可以应付二十只的母羊,所以公羊养的数量不多。每当发现有母羊出现了发情征兆,就把它和一只没有血亲关系的公羊关在一起,直到□结束才放出来。生出来的小羊羔就在臀部打上不同的记号辨认。正是因为避免了同系血亲繁殖,加上谷地里水草丰美,所以她的羊几乎只只都是膘肥体壮,产­奶­产毛那都是顶好的。

木青慢慢把道理讲给了由由听,她起先不是很懂,自己默默想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笑着说:“我知道了!就像阿妈跟我说的,我以后也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那个男人肯定不能是我们家里的人!”

木青哑然失笑。

由由说完这话,慢慢就沉默了下来,低头继续割着羊毛。

木青看着她修长的手握住一把羊毛灵巧地割了下来,称赞她说道:“由由聪明又能­干­,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好男人和你一起的。”

由由笑了起来,笑容很是灿烂。

部落里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只要来过月经的,一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男人,早的甚至还有了孩子。由由的腿疾随着人慢慢长大,现在只要不跑起来,平常走路也就是微微有些簸,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之前部落里是有一个年轻男人看中了她。两人只要在下次部落祭祀的时候接受过族长和巫女的祝福就可以在一起了。不想没多久就来了些别的部落里掳过来的女人,那男人又看上了另个健硕的少女,接着就发生了由由父亲带着全家离开部落的事情。

这些事情木青都是前几天听娜朵提起的,心中有些怜惜由由,所以刚才故意这样称赞她。见她也只是起先沉默了下,很快就说说笑笑起来,想必那事情也没给她带来很大的影响,这才放下了心。

割羊毛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收获的全部羊毛被装进了一个个的细麻布袋子,浸到溪水里洗­干­净晒得燥­干­了,木青就教娜朵她们纺线。先把成堆的羊毛团搓成松松的条状,然后一手拿着杆子,另一手不断捻搓松毛纱,绕在一个陶制的锭子上,锭子底用块扁平的石块固定,把锭子像陀螺那样旋转起来,锭子便把松纱缠紧成了纱线,等纺到一定程度,把线缠卷起来就可以了。

这种简单的纺线方法,木青从前看过少数民族老阿妈在游客面前表演,没什么难度,所需的器具也非常原始,她的麻线也是这样纺出来的,经过这么多年,手法已经非常熟练了。娜朵她们其实一个个都比她要能­干­,不过看她演示了几遍,很快就学会了。

冬天来临了。

今年的雪没有往年那么大,这块谷地里也前所未有地充满了生气。

十二月二十日,这是根据木青早几年制定出来的日历上的一天。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有计算日子的习惯,后来就放弃了,等怀上第一个孩子闪电的时候,她又恢复了计算日子。后来等闪电在夏末时节出世之后,为了记住他的生日,她就把那天定为立秋日的八月八号,又仿古代的纪年,把她初到这里和骊芒相遇的那年命名为骊木一年。

按照她的日历,现在是骊木九年的十二月二十日。

今天是她小儿子霹雳的生日,非常凑巧,居然还赶上了另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小黑在今天当了爸爸,而且一下是两只小崽的爸爸。

六十章

从昨天开始,小红就不停舔着自己的身体,舔完了身体,甚至去舔平时和它和小黑住的那个棚屋。木青猜测它是想要把小宝宝降生的地方舔舐­干­净。

除了舔,小红也显得非常焦躁不安,从入夜开始,它就不停地在棚屋里走来走去,不时用爪子用力地上踹铺垫的厚厚的­干­草,或者肚皮朝上地躺着。起先它还让小黑在边上陪着,等到了下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大发脾气撕咬着小黑要驱赶它出去。平时在它面前总是威风凛凛的小黑这回显得很是无奈,低吼着跑了出去,蹲在了外面的雪地里守着。

小红到这之后,除了起先有些狂躁,咬过几次靠近自己地盘的羊,后来慢慢就习惯起来,大部分时候,木青见它不但与小黑如胶似漆地,而且还容忍霹雳在它面前跑来跑去地骑着小黑玩。见到它这样暴躁,估计是快分娩了,所以连小黑也不允许靠近。想了下,便拉着守在草棚前探头探脑不肯离去的闪电霹雳和其他小孩离开了,留它一个清静的环境。

今天一早,大人们带着迫不及待的小孩子到了棚屋前时,发现小红还没有生,小黑居然还蹲在外面,只不过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看见木青他们过来,这才用力抖了□上的毛,抖掉一身的雪,眼睛却仍紧紧盯着里面的小红。

“哎呀要生了要生了!”

一边的娜朵突然大叫起来,木青立刻看了过去。

小红从地上站了起来撑开了后腿,掉出来了一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它朝天大吼了一声。

小黑猛地朝前面扑了下,到了草棚前,却又停了下来。

小孩子们都欢呼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抢着要进去看,木青也非常高兴,但怕惊扰了小红,急忙把他们又都拦住了。

第一次作妈妈,小红有些紧张,在宝宝的身边转来转去,仿佛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很快应该是出于母­性­,把小家伙的的胎衣和血吃掉了,然后咬断脐带,开始不停地舔着它。不一会儿,那小东西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时它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到处乱拱,寻找妈妈的**吃­奶­。趴在了地上的小红用嘴把它叼了过来,卷到了自己的腹部,小东西寻到了□,立刻就贪婪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木青从前刚捡到小黑时它发出的声音一样。

小东西在吃­奶­的时候,小黑要蹿进去,但是小红居然还不让它靠近,丢下吃了一半­奶­的小东西,又开始走来走去,仿佛仍然心神不宁。

“应该还有一只小崽。”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骊芒对木青笑道。他从前替母羊接过生,应该有点经验。

大约一个小时后,第二只小东西终于也出来了,和前面的那只不同,这只全身的毛泛了淡淡的粉红­色­,比第一只个头要稍小些,看起来非常漂亮。等两只幼崽都围在小红的腹部吃­奶­的时候,这回它终于肯让小黑靠近了。只是木青想进去收拾下地上沾染了血污的­干­草的时候,它仍然朝她打着响鼻,看起来不大乐意。它应该是出于保护自己孩子的心理,所以戒心很重,木青试了几次,见它反应很大,也就作罢了,和大人们带着仍然看得意犹未尽的小孩们往屋子里回。走了几步回头的时候,看见小黑正站在它的边上,低头温柔地舔着它的头颈,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它。

小黑的两个孩子,虽然还不知道公母,但是木青已经给它们想好了名字。大的叫布莱克,小的叫拉德,取一黑一红的意思。她对自己想出的这两个名字很满意,至少比小黑小红听起来拉风许多。

晚上的时候,木青给过生日的霹雳煮了一碗面,又答应等小红放松了下来,以后就让他认养那只粉红­色­的拉德,这才把小寿星哄得开开心心。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停掉了。木青出去,看见骊芒和几个男人正沿着靠墙架的梯子爬到屋顶一侧在清除上面的积雪。她站在下面仰头看了一会,拿了把推雪用的耙子把地上的积雪推到了一边,直到露出一条可供行走的小路。颈项里突然溅进了几点从屋檐下落下的积雪,寒意一下顺着脖子往下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骊芒很快就收工了,从梯子上下来,搂住了木青在她额头亲了下,低声笑问道:“冷吗?”

木青摇了摇头。骊芒把她有些冻僵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拥着她往屋子里走,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了那池子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烫。”

他说的是外面的那口温泉。自从它在许多年前的那场地震后突然出现之后,这么多年来的每年冬天,那里都是他们夫妻俩的小天堂。但是今年冬天,他们发现那口温泉里的水温度莫名升高,现在已经差不多接近沸腾了,远远望去那里水汽弥漫,人根本无法下水,好好的一口温泉就这么没掉了。

木青也觉得可惜,叹了口气,胳膊圈住骊芒温暖的身体,跟他一起回了屋里。一进去,骊芒立刻就把仍放在热水里温着的酒壶拿了出来,灌了她一口的黍酒,自己也喝了一口,又喂她一口。等一壶酒被两人分光,木青慢慢就觉得腹部起了阵暖意。

“前几天听你给小孩们讲什么神的故事,除了丛林之神,难道这世上还有别的神?”

两人收拾好躺下挤在一起的时候,骊芒问她。

他现在也和闪电他们一样,越来越喜欢听木青讲些奇奇怪怪前所未闻的故事,甚至在晚上睡觉前,只要不是很疲劳的话,非要缠她讲个什么故事给他听了才肯睡去。

今天她心情很好,加上刚才又喝了酒,现在虽然躺着,整个人却有些轻飘飘地在上浮,仿佛就悬在半空一样。

“小东西,除了你的丛林之神,这世上你不知道你的神仙多着呢!”木青吃吃笑着,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左右拨晃着逗他,叫着他们俩有时亲密时他对她的称呼。但是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经常回赠给他。

骊芒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脸对脸地压在了自己身上,按下她头亲她的嘴。木青闻着他呼吸间弥散出的淡淡酒味,觉得人更漂了,好不容易从他臂弯里抬起头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不是要听别的神的故事,到底还要不要听?”

骊芒笑了下,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木青翻身下来蜷在他身边躺好了,这才给他讲起了上帝造人和伊甸园的故事。

“天地最初的时候,上帝用泥土造人,在鼻中吹入生命的气息,就创造出了有灵气的活人。上帝给他起名叫亚当。亚当是孤独的,所以上帝决心为他造一个爱人,便在他沉睡的时候取下他一根肋骨,用这根肋骨造成了一个女人,取名叫夏娃。当上帝把夏娃领到亚当跟前,亚当立刻知道这个女人与自己生命的联系时,他心中充满了幸福,脱口便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啊!”所以男人和女人原本是一体,因此男人和女人长大以后都要离开父母,与对方结合,二人成为一体。”

木青讲到这里,扭头看了下骊芒。他正凝视着她,仔细地听着。

“上帝又在东方一个叫伊甸的地方,为他们造了一个乐园。那里的地上撒满宝石,充满了树木花草,非常好看,树上的果子还可以作为食物。亚当和夏娃就在属于他们的园子里相亲相爱,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

“故事讲完了,怎么样?”

木青笑着问道。

骊芒沉默了一会,突然把她用力收在了自己怀里。

“你是想说,我是亚当,你就是夏娃,你被神带领到了我的面前,我们一辈子都会高高兴兴地生活在我们的这个伊甸园里,是吗?”

木青用力点了下头,再次亲吻上了他的脸。

她的伊甸园故事到此为此,没有后面的失乐园。她相信这一点。

冬天过去了。

这个冬天过得非常平静祥和,充满了欢乐。木青觉得这欢乐大部分都是新生命布莱克和拉德带来的。三个月不到的两个家伙,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毛茸茸肥嘟嘟的,一黑一粉红,看起来就像两个­肉­球,可爱得不得了。

冰雪消融,通往外界的路刚通,骊芒就和左一道出去了。

整整一个冬天,他们没有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骊芒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木青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些牵绊的。所以现在他想出去探下消息,木青并没有说什么。她自己对以加也是有些不放心。

他们出去了大约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外族的人。

他们带来的消息,木青其实并不怎么惊讶。这几个人的部落刚被以加消灭了,他们逃了出来,遇到了闻讯后至的骊芒和左。因为无地可去,所以就跟着回来了。

以加被冰雪阻拦了一个漫长冬天的脚步在万物复苏的这个季节又立刻继续朝前迈进,毫不犹豫。

骊芒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显得心事重重。

木青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年,他的心思自然无法瞒过她。

她不希望他做出她猜想的那个决定,但是她有一种感觉,他最后一定会这样做的,就算她阻拦,她想他也不会听她的。

所以不久之后的一天,当他对她说,他必须要去找以加的时候,她并不惊讶。

她只是看着他,很平静地对他说,她陪着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出土的史前人用来纺线的纺锤,相当于下图里的那个圆盘。

这是现在模仿出来的手工纺线­棒­:

这是最古老的织布设备,足蹬式腰机,没有机架,卷布轴的一端系于腰间,双足蹬住另一端的经轴并张紧织物,用分经棍将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用骨针引纬。

上章里提到的日历,就是一月大二月小三月大四月小的一年365天的日历,木青用自己的纪年代替2011,2012而已。。。木有任何难度。O(∩_∩)O

六十一章

骊芒起先不同意。最后他应了下来。

他们两个的­性­子其实非常相像。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却又会相互妥协。

孩子们交托给了娜朵。木青只是对他们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临行前,她重新拿出了那把军刀。

十年了,军刀已经旧了,弯折处有些许的锈迹,但是刀口依然锋利。

她蘸了油,把它擦拭得寒光闪闪,最后在刀口抹了一层骊芒藏起来的蛇毒,这才折了用细麻布包裹起来藏在了身上。并且她带了小黑一道。

她对以加面目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必定早已不可能是当日的那个男人了。

老实说她有些许的紧张。这种感觉随着靠近以加的部落,愈发强烈起来。

聚居地已经不是她当初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应该说寻不到当年的半点痕迹了。毫不夸张地说,木青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再次跨越了时空。

她的脚下踩着的是平整的青石路面,青石路面的尽头,是一座用同样材质的方石与原木建起来高大建筑,围着这建筑,四面扩散出去大大小小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座座屋子,屋子间道路纵横,不时能看到人们来回走动,或者­干­着活,孩子在其间追闹嬉戏着。

就像一个小集镇,如果道路两边多些吆喝买卖的人的话。

他们被带着走向中间最高的那座建筑时,两边的男人女人们都停止了手上的活,抬头看着他们。大部分都是陌生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和疑惑。偶尔有几张似曾相似的面孔,但短暂的惊讶和茫然过后,也只是定在了原地看着他们而已。

木青起先拒绝了留在外面与小黑一道等他,执意进入。现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他。他正带着她大步向前,面容坚定,目光直视着前方。这让她突然感觉安心了许多。

快到青石建筑的高高台阶前时,一个满面须髯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和从前的骊芒一样,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须髯遮住,但是目光炯炯。木青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是以加。

以加看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骊芒也停了下来。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以加突然朝骊芒快步走了过来,一下抱住了他的肩,两个男人拥在了一起,相互拍着对方的肩,齐声笑了起来。

他们应该从少时开始就是朋友了。现在的这场见面,也表现得果真像是久别的老友重逢。

以加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亲自带着他们绕了他的领地一圈,向他们展示他广袤的田地、丰收的果实,隶属于他的部落族人。

十年的时间,这里的人口已经从木青还在时的两百不到扩展到了几千之众。

他们的田地划成井字,他们穿土凿井,园圃里种植着果木蔬菜,圈养放牧着牲畜,他们也酿出了酒。在进入那座青石建筑里时,木青甚至在墙上看到了一副青铜盔甲,边上挂着形形­色­­色­的相同质地的刀斧弓弩,连用来招待他们的食具都是青铜碗盘。

以加似乎对青铜有着一种近乎狂烈的热爱,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居所到处都充满了青铜的金属气息。

四角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仗把空旷的大厅照得通明。

木青席地坐在铺了兽皮的地上,面前大盘里刚送上的烤得金黄的­肉­,她只略微吃了两口就停下了。

她的对面,骊芒和以加正相对而坐,大块地吃­肉­,大口地喝酒,一直不停地说着他们的往事,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的身边,呶呶正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骊芒和以加,偶尔扫过她一眼。

呶呶比十年前看起来老了许多,即使她从一进来就没有笑过,木青还是在她眼角看到了几道很深的纹路。

木青没怎么理会呶呶,只是不停地看向骊芒那里。

两个男人一直在说话,应该是喝了很多的酒,面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古铜红的光,看起来都很兴奋。

“我这里怎么样?比你那里不差吧?”

以加突然看向了木青,朝她举起了自己手上盛满了酒液的铜尊,一饮而尽。

那是一个鸟形的酒尊,在木青看来,已经十分­精­美。

木青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相同酒尊,回饮了一口,微微笑了下。

以加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意,席地而起,朝她走了过来,快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对着骊芒问:“你知道我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吗?”不等骊芒回答,他立刻大笑了起来,“是青铜。我最心爱的东西就是青铜!我喜欢闻它的味道,喜欢触摸它冰冷的表面时带给我的凝重感,它让我着迷,我已经完全地被它征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呶呶那一直没有什么波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憎恨的表情,这憎恨甚至让她的脸容都微微扭曲了起来。

“所以我该怎么感谢你,木青?”

他看向了木青,旁若无人地盯了她片刻,两个瞳仁里映照着火光,闪闪跳跃。

“我该怎么感谢你,木青?”他又重复了一遍,见四下无声,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最近常常想,如果很早以前,神让我先遇到了你,而不是我的老朋友骊芒,现在该会是怎样?”

静默。

空旷的大厅里静默一片。

呶呶仿佛没有听见似地,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神情又恢复了起先的冷漠。

木青的心跳得几乎都要蹦出了喉咙,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以加。

以加没有避让她的目光,说完了那句话,仍是那样紧紧地盯着她。

木青暗摸了下藏在身上的刀,看见她对面的骊芒霍然而起,踢翻了地上的酒盏盘碟,朝木青走了过来。

“你出去一下。”

他看着木青这样说道,神情非常温柔,但是他全身都是绷紧的,散发出愤怒的气息,她感觉到了。

她犹豫了下,微微点了下头。

呶呶已经在往外去了。

落幕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在走出这个大厅的时候,心里有阵短暂的茫然。看着呶呶头也未回地消失在前面的夜­色­里后,她没有离开,转头站在了门外。透过一角,这里仍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她捏紧了身上的刀。哨子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声音会传得很远,小黑应该能够听得到。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面容却越来越扭曲,空气里仿佛在酝酿着一触即发的爆炸。

骊芒突然大步走到了墙边,从上面摘下了两柄刀,把其中的一柄丢在了以加的脚下。

沉重的刀打着地面,发出了沉闷的跳跃声,最后归于静寂。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对手了。”

骊芒说道。

以加弯腰,拣起了自己脚下的刀,一手执柄,一手摸过冰冷的刀锋。神情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骊芒举起了刀。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吼了一声,斗在一起。

过往的不断战斗让以加用刀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熟稔顺手。骊芒却仿佛有些不惯这沉重的武器,面对以加带了风声的砍杀,他在避让了几个回合后,手上的刀被以加最后的重重一击震飞在地,人也倒在了地上。

“老朋友,抱女人的日子过久了,对男人并没有什么好处!”

以加大笑了起来,两眼兴奋地闪闪发亮,一边讥笑着,一边双手握刀,朝地上的骊芒当头重重地劈了下来。

骊芒面­色­一沉,敏捷地朝片刻前落刀的方向滚了过去。

沉重的刀砍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了崩裂般的响声,地面被震裂开了几道细缝。

以加一击不中,立刻跟上去要继续砍下,骊芒已经握回了刀,朝上格开了他的砍杀。

他应该是找到了用刀的感觉,又几个回合后,以加的脸­色­有些凝重了起来,鼻息也重了。

“砰”地一声响起,这次是以加手上的刀被震了出去,再没给他反击的机会,骊芒重重一拳把他击倒在地,在他试图撑起上半身的时候,冰冷的刀口已经压在了他的咽喉上。

这是一场非常消耗体力的搏斗,两人现在都在剧烈地喘息着,彼此怒视的目光却没有消失过。

“停止你的行为!你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因为你而无家可归吗?”

骊芒的刀口压紧在以加的脖颈上。

以加盯着居高的骊芒,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以致于刀口割进了他脖颈处起伏的皮肤表面,血痕已经透了出来。

“老朋友,除非你现在就一刀砍下我的头,否则我是不会停止的!直到我达成了我的心愿!”

骊芒应该是非常愤怒,他的手把刀又往下压了些,看着一道血沿着刀锋慢慢地渗了出来。

“为什么?你的心愿是什么,就是不断地去攻打别人,杀反抗的男人,抢别人的女人食粮吗?你和从前的刚突有什么区别?”

以加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骊芒,你还记得很多年以前,我们上一次打架的事情吗?那时候我就说过,你永远做不了一个真正的达乌!不错,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不断在攻打一个个的部落,杀了反抗的男人,抢了女人和食粮,但是我和刚突不一样。他只是为了口腹,我却想要有一天把这片丛林和草原的所有部落完全聚合起来。你还记得你父亲吧,他在你小时候抵抗来犯的外族人时被杀死的。如果我做到了,那么部落间世世代代永无止歇的相互攻击就会停止,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平稳的生活,这难道不是一个伟大的想法吗?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达到这个伟大想法的必需途径而已!”

他越说越兴奋,几乎声嘶力竭起来,眼里闪着梦幻般的光。

“等达成了目的,然后所有的人就归附你,俯拜在你的脚下,对吗?这才是你的最终想法吧?”

骊芒冷冷地开口。

以加一愣,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骊芒,你果然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是只要我制定出最公平的法则,让每一个在我庇护之下的人都过上好日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以后还是会有别的一个什么人会去做我今天做过的事情。我不知道那要多久,但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谁都无法阻挡它的到来!现在你杀了我,这里就会乱成一团,原本已经归附了我的部落就会再次反叛,那时死于厮杀的人就会更多!丛林和草原才真正永远没有安宁了!”

骊芒微微地皱起了眉,仿佛有些犹疑。

“老朋友,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居然现在才想到过来阻止我,我实在有些意外。女人抱久了,你虽然还能打倒我,但你果然已经不再是最敏锐的猎手了。你反应太慢了。你见过­射­出还能回头的箭吗?”

以加说完了话,整个人一下仰倒躺在了地上,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自己脖间不断流出的血,朝着骊芒冷笑。

终章

木青看着里面惊心动魄的一幕,手心早捏得汗淋淋一片。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火光逼近,回头看去,见竟是虎齿带着人赶了过来。

虎齿看见木青,愣了下便急忙朝里面冲了进去。

骊芒仍制着地上的以加,只是手上的刀锋已经离开了他的咽喉。

虎齿和族人们冲到了跟前,有人惊叫了起来,但被虎齿拦住了。

骊芒的视线抬了起来,与虎齿四目相对。

他慢慢松开了以加,把还沾染了血的刀用力掷到了地上,站了起来。

以加推开了上前想来扶的人,自己站了起来。

骊芒没再看以加,只是朝虎齿点了下头,转身朝外而去。有几个人似乎想阻拦,看了下以加,见他只是站在那里,面­色­­阴­沉地盯着骊芒的背影,又有些犹豫地退了回来。

“骊芒,草原和丛林里的部落已经联合起来了,我与他们或许很快会有一场大战。这场战斗过后,如果是我输了,那我们就仍这样相安无事。但是如果我赢了,那么我告诉你,你的谷地和你收留下来的那些人最后也必须要归附于我!”

就在骊芒快要跨出大厅的时候,以加突然冲着他的背影这样大声说道。

骊芒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以加一眼。

“如果我不愿意呢?”

以加大笑了起来,看了眼外面木青的方向。从他这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站立的地方。

“你最后是赢不了我的。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虽然你也知道怎样炼出青铜,但是那座绿石山已经被我派人日夜看守了起来。我花了五六年的时间,几乎找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才找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再也没有第二座绿石山了!”

说完了这话,以加突然朝骊芒大步走了过来,盯着他脸上的那个火焰印记看了一会,靠近压低了声道:“驱兽族的巫师告诉我,你脸上的这个印记,是王者的印记,哈拉的最好活祭。他让我见到你就杀掉。但是我不相信这些。若是达成了心愿,你就是我最后的一场战斗的对手。我要踩着你庇护下的那些人的尸体进入你的谷地,让你心甘情愿地对我俯首,承认我才是真正的王者!”

以加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骊芒,外面的木青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执念,才会让他这样骄傲地纠结于骊芒,这个他自小的朋友,也是对手的的俯首称臣?

骊芒注视了以加片刻,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掉头跨出了这座青石建筑。

木青朝他迎了上去。他握住了她的手,发现手心湿漉漉一片,非但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外面已经围满了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在默默地看着他们。

骊芒带着木青朝他们走去。他每前进一步,他们就分开一点,直到最后到了这条青石路的尽头。

他们来到起先的入口处时,惊讶地看到了左和另几个从前一道从这里出去的男人们,他们手上燃着火把,神情有些焦躁,身边蹲着小黑。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左飞快地跑了过来,显得有些激动。

从意外中回过了神的骊芒看起来也非常激动,用力和他交握了下手。

木青也一下明白了过来。

他们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和骊芒要去什么地方,所以才尾随悄悄跟了过来的。

他们或许真的帮不上什么,但是当自己和骊芒从这里出来,一眼看到他们正在等待,质朴的脸上挂着的是关切和欣喜,她仍是觉得一股暖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回到了那条大河的跃流处,前方不远处那里就是她和骊芒的家了。她在拐弯的时候,忍不住转身朝以加所说的那座绿石山眺望而去。

远处的这座山很高,她从前在谷地的时候,也能看到它高耸入云的峰顶。山峦的峰线熟悉得连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来,只是刚刚才知道这里就是铜山而已。

她突然有些发愣,定定地望着,一动不动。

山峦峰线处,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拱起的小圆丘。非常缓,但是从前是没有这个小圆丘的,她非常肯定。

骊芒和左他们见她呆呆地,都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不出什么,低头疑惑地望着她。

木青压住心中的不安,朝他们勉强笑了下,转身跟着小黑继续前进,

他们回到谷地的时候,木青做的第一次事情就是到那个温泉边去。

离她和骊芒第一次发现泉水沸腾已经过去小半年了,现在那口池子仍是这样,水位看起来和从前差不多。

木青带着满腹的疑虑回了谷地。

陆陆续续不断有新的人往他们的这个山谷寻找了过来。

每当有新的人找到这里,就意味着以加朝他的理想又朝前进了一步。

骊芒和谷地里的男人们变得非常忙碌。他们在通往谷口的必经道路上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加固屏障,不停地打造新的弓弩武器和滚石。

当夏天来临的时候,木青发现自己有身孕了。腹中的这个新生命,是她和骊芒共同盼望了很久的,所以它的到来让骊芒非常兴奋,甚至比她第一次怀上闪电的时候还要兴奋。

但是木青却更忧心忡忡了。

她的担忧并不是来自于以加,而是那口日渐变化的泉水和绿石山顶上的那个圆山丘。

离她和骊芒从以加部落回来已经半年了,木青几乎没怎么在意骊芒他们为了即将可能到来的战斗而做的各种准备。她一直在注意着那口泉水和绿石山。

泉水现在的水位正在快速地下降,照这个速度,不用半个月就能­干­得见底了。现在露在水面之上的泉壁之上,不停地往上冒着滚烫的蒸汽,她已经无法靠近了,周围的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硫磺气味,而那个小圆丘,现在已经越升越高,几乎要与原来的那座最高峰齐平了。

这天黄昏,木青在闪电的陪伴下,再次从泉水处回来时,迎面遇到了骊芒。他仿佛正在找她。见她回来,脸上露出了笑。木青看得出来,他有话要对她说。正好,她也有话要说。

那口池水已经彻底地­干­了,龟裂的池底露出了一道手掌宽的缝隙,从里面不断往上喷出炽热的蒸汽。

“在生我的气吗?我看你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晚上也睡不好。我一直很忙,等空了些,我一定会整天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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