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势来得尤其猛烈,几乎是一夜之间,洛阳城的海棠就全部热热闹闹地开了,开得忘记了生死,开得压弯树枝一直垂落到地面。
有识者断言,这是不祥之兆,预示着城中某位显赫的女人将要香销玉殒。
黄河岸边,没有花。只有大风哀号着从宽广的河床上掠过。
临近傍晚的天边浮起一缕绛紫色的微光,渐渐地,光线一点点蓄积起来,变得越来越深,直至氤氲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红,染透了夕阳。它那最后挣扎的余晖,让人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这般短暂无常。
一位穿着青色僧服的女尼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抹血色残阳。
她知道,这是她的眼睛在这个世间所能看见的最后一道风景。
即便如此,她的眼中仍然没有一丝惶恐,淡定得如同开在极乐世界的青莲。
所有的一切,正如她笃信的佛经中所言的那样:如梦幻泡影。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曾经看过这个世界上最浮华的宫殿、最宏伟的佛寺、最绝色的容颜、最迷人的风景,可是到头来,除了一身的罪孽,却什么也带不走。
想到这里,她将头稍微转了转,想要背过夕阳。她的脖颈和她的眼睛一样,美丽得不应该属于一位出世的女尼,只要轻轻一动,便能画出一道光滑迷人的曲线,没有一丝皱纹,即便她已年近四旬,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依然只有醇厚的魅力。
真是个天生的尤物,如海棠花一般娇媚。
在她的脚下,匍匐着成百上千的男女,穿着曾经华丽但现在却残破的锦衣,双手反剪,被捆缚着跪在尘土中,哭喊着,哀号着,他们是北魏朝廷的官员和皇亲国戚,他们挣扎着仰头,不停唤她昔日的尊号:太后、陛下……
在她的面前,是一位身穿玄黑铠甲,跨坐在一匹威风凛凛的战马上的将军,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桀骜而贪婪的眼神沿着她的额头、眼睛、嘴唇……一寸一寸地探下去。
即便如此,她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依然坐在永宁寺的佛像前诵经。
“人命之不息,过于山水,今日虽存而明日难知……”她又低低地念诵起来,这是《涅槃经》中她最喜欢的一段。
将军的眉头轻轻一皱,转而露出一抹狞笑:“太后,您可不该穿这样的衣服上路,来啊!为太后更衣。”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就仿佛是地狱深处拥出的恶鬼修罗,伸出青筋毕现的手臂,疯狂地想要抓向她的脸和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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