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感觉自己渐渐的陷入了黑暗之中,也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仿如置身到了一个真实的梦境。
梦境里是一片的雪白,隆冬数九,大雪纷飞,丝丝的冰气似是想要冻掉人的耳朵,厚厚的雪已积了一地。
街角处正蹲着一名小男孩,看起来年纪很小,个子也矮矮的,瘦弱的身子已单薄得不成样子,蜡黄的小脸上还染了几块污迹。那男孩很明显是名小乞儿,正等待着好心人的施舍,这么小的孩子,便要自谋生路,看了着实引人心酸。
可是今天,街上人迹萧条,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缩着脖子、揣着手迫不及待的小跑着往家里赶,就连街道两旁的商贩们都百无聊赖的收拾着摊铺准备回家。
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
而小男孩只能蜷缩着小小的身体,牙齿间微微打着颤,小脸被冻得由红转青,在寒风中倚靠在墙角瑟瑟发抖,却仍是不肯离去。
今天他还没有讨到食物,所以他不能回家,回那个四处漏风的破庙去,因为那里没有食物,等待他的也只有饥饿和寒冷,甚至是死亡。
白皑皑的雪色弥漫着整条街道,男孩低垂着眼眸,此时,他身体的热量正在一点点地被冰冷所替代。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皂角兰花靴子,丝质的绸面上绣工异常的精巧,水嫩的兰花似是养在鞋面上。男孩吃力的扬起了小脸,见到的是一名绝色男子,这种美的震撼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总之是男孩至今为止见过最美好的男子。
那名男子一身青衣,手握着一把青花伞,又向前靠近了些,替男孩避去了大半的风雪。
男孩努力的扬起嘴角,想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是脸早已冻得有些麻木,他却仍是笑得甜甜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食物。一年乞讨的生活,让他早就明白逢人便先笑的道理。
“愿意跟我走好吗?你可以不必再过这样流浪的乞讨生活。”那名男子的声音,如清泉流水般的清雅悦耳,含着春风带着暖意。只是那双琉璃似的眼眸中,无悲无喜,似是一口沉静的枯井。
“恩。”男孩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无论这人要带他去哪,他都愿意,只要别再做这乞儿。
“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那名小男孩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因为他没有名字,也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
“我叫堇色,今儿起我就叫你媚儿吧。”那男子略一思索,轻浅一笑便随口说道。
“好。”此时,小男孩的脸上则露出了无比喜悦的笑容,有一个名字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也是一个人,人总归是应该有名字的。
这世上独自流落漂泊的男孩子,特别是漂亮的男孩子,命运似乎是早已注定好的,即便各自有着不同的成长轨迹,但楚馆却是他们命定的归宿。
梦境缭绕,似真似幻,媚儿终于认出那梦里的男孩便是幼时的自己。
自那日起,媚儿便随着堇色哥哥住进了一座很大的楼阁,那里有很多的哥哥,也都美得各占芳华,但在媚儿眼中,他们却都终及不上带他回来的堇色哥哥好看。
在这里,他喝到了人生第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竟还搭配着佐食的小菜;洗了第一次热水澡,里面还洒了芳香的花瓣;第一次睡在那么柔软的大床上,住进了那么豪华精致的房间,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睡,只细细的将房内的摆设研究个遍。
那时他觉得自己幸福极了,仿若置身于云端之上。此后他一直跟在堇色的身边,生活平静而安乐,只是他也知道了自己是身在何处,这座豪华的楼阁叫做苓楼,世人称这里为楚馆。
月华吐艳明烛烛,楚馆郎唱衣曲。
媚儿十二岁那年,他的身边也有了名小厮,叫做小吉。他还单独有了自己的一方院落,每日开始受人教养,习姿学态。
光阴似箭,芳年妙倌,淡拂铅华翠,轻笑自然生百媚,媚儿十五岁的时候已是艳旗高枳,名动京都。
而那一年,媚儿永远也不会忘记,堇色哥哥便是那年冬天去的,那天也是像七年前一样下着大雪,屋外一片银白,似是含着无限的悲怆。
临终时,堇色哥哥紧紧拉着媚儿的手说:“不知我当年救你,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总之守好自己的心,日子纵是难捱,也能活下去。”说罢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哀色,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早逝的芳魂,还是为了媚儿未卜的命运。
同日,媚儿便被鸨公高价竟拍破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