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苏舜钦曾经在《沧浪亭》中这样溢赞苏州园林: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朝阳升起,万物苏醒,江南独一无二的山水园林迎来两位来自台湾的客人。
园林是由建筑、山水、花木等组合而成的一个综合艺术品,富有诗情画意,叠山理水中应了“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模山范水,绕池一周,有槛前细数游鱼,有亭中待月迎风,而轩外花影移墙,峰峦当窗,宛然如画,静中生趣。
拙政园内,径缘池转,廊引人随,乔语晨不自觉握紧了唐学谦的手,侧着身子笑语盈盈:“知不知道陈从周先生说过,这里最像哪里?”
唐学谦时刻想着怎么把老婆重新骗到手,不答反问:“如果答对了,是不是可以有奖励?”
乔语晨赌他不懂风雅,笑意加深:“错了也要惩罚的。”
男人眼里顿时兴味十足,轻启薄唇,念出他的答案:“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
乔语晨顿时惊奇:“你知道?”
“扬州瘦西湖。移步换影,立意在先,文循意出,和拙政园最相似,”唐学谦低下头,在她耳边吐气:“你一直看的那本《说园》就放在床头,我翻过一次……”
乔语晨:“……”
翻过一次就记得住,这个人根本不是人……
唐先生奸商本色毕露,得寸进尺要回报:“你刚才说过的,答对了,有奖励。”
乔语晨顿时窘迫:“……你想要什么?”
唐先生笑眯眯的,舔舔唇,非常不客气地立刻拉她入怀,罔顾她的惊呼吻住了她的唇,舌尖用力往前一探,深入浅出品尝一番,然后收手。
唐学谦把这个吻当成里程碑式的重要纪念:不容易啊!看得见吃不到的日子终于有了一丁点的曙光!唐某人立刻琢磨着怎么样才能骗乔语晨多玩点这种游戏,反正他横竖都能答对,这个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答对了有奖励啊……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游客们纷纷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略带笑意的目光,乔语晨简直想立刻推开他然后宣称‘我不认识他!’,她怎么能忘记了,他这个人不要脸起来绝对是死不要脸型的……
唐学谦咳了一下,收起心里蠢蠢欲动的不良欲望,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吃豆腐要吃得适可而止,这是最基本的调戏原则……
花影、树影、云影、水影、风声、水声、鸟语、花香,无形之景,有形之景,交响成曲。
山贵有脉,水贵有源,脉源贯通,全园生动。江南的古代园林同中求不同,不同中求同,虽亭台楼阁,山石水池,却能做到风花雪月,光景常新。这几乎体现了一种民族欣赏特性:音乐重旋律,书画重笔意,花木重姿态。水磨功夫,才能耐看耐听,经得起细细的推敲,蕴藉有余味。
唐学谦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对山水情趣的风雅,乔语晨几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通灵。
楼阁掩映,她脱口而出“小红桥外小红亭,小红亭畔、高柳万蝉声”;曲水湾环,她念出朱淑真的“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竹林森严,她笑然道“苍松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风是故人”。
语笑嫣然,余音绕梁。
她指着窗外花树一角,告诉他折枝尺幅;她带他看山间古树三五,幽篁一丛,告诉他枯木竹石图;她牵着他的手看拙政园的枫杨、网师园的古柏,告诉他何谓“入画”。
九曲桥头,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言细语道:“一直想告诉你,你活得很累。其实,你不需要这么累的。”
她就像柔美秀丽的景观,拥有平和的本性,就像潺潺的细流,慢慢流淌开来。有她在身边,当时也许不会有多少澎湃的感觉,暮然回首才会发现:灯火阑珊处,佳人最好。
唐学谦曾经对赏物观景风花雪月这种事兴味索然,他的世界里不需要甲天下的山水,不需要怡情自乐的风雅,他只需要时刻保持冷静,从容应对各种突发危机。
他以为他的人生会一直如此,惊险又寂寞,重复又单调。
直到这一刻,山水园林间,他看见乔语晨的身影在他眼前如此清晰,人如画,景如诗,唐学谦才真正明白:有她在身边,他的世界原来就可以全然不同。
她给了他那么多的好,而他对她却截然相反。
砰然心动,他上前一步拥她入怀:“结婚周年纪念日时我的失约,究竟给了你多少难过?”要这样懂事隐忍的她,做出离家出走的举动,究竟要多大的伤?
乔语晨眼神一黯:“你不会懂。”
唐学谦没有再说话,只是收手抱紧了她。
小廊回合曲阑斜,良久无语。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轻道——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益那首著名的七绝《写情》。
乔语晨心动:他懂,他懂她所有的疼痛。
她听着他的心跳,轻问道:“这算是你的道歉吗?”
他抱紧她:“我只希望还来得及。”来得及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来得及挽留我们这一段感情。
乔语晨不再说话。
* * *
连续一星期,唐学谦带着乔语晨游山玩水,在山水风光间透露爱意,他知道她懂,可是她不给他回应。就像当初他对她那样,接受她的一切,却不给以回报。
就在唐学谦忐忑不安的时候,在江南游玩的最后一天晚上,回酒店后,乔语晨在客厅叫住了他。
“学谦,我有话对你说。”
唐学谦顿时心跳漏掉一拍:当庭宣判的时刻到了!
从不惊慌的男人此时无措无比:“要……说什么?……”
乔语晨回房间拿出一份文件,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放在玻璃桌上推向他面前。
乔语晨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的答案。”
唐学谦的视线落到那份文件上,顿时心跳停止。
“离婚协议书”。
权利义务,分条列明。这是一份完整的协议书,乔语晨把它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落款处:“……唐家的一切我分文不取。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她的签字,已经列在上面。唐学谦没有抬手接过文件,只是这样楞楞地看着那份协议书,眼神很僵。
“你……还是决定要走?”
乔语晨点头,声音平静:“学谦,有些事,不是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她指向她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你的道歉,已经来不及了……我这里,已经不想再冒险了……”
他不相信她的决定,涩着声音挣扎:“可是你说过,你说我活得很累,你可以让我不再这么累的……”他以为这就是她的不舍,他以为她仍然还是心疼他的。
“我等过你,”她忽然抬头,望向他的眼神哀伤无比:“……学谦,我等过你。不是一天,不是一年,是八年。从我十六岁到现在,整整八年,我努力和你在一起,努力成为你的妻子,是你不要我的……”
那些没有他回家的日子,她已经不敢再尝试了。“这趟江南之行,就算是我和你之间划上句号的记忆,”乔语晨低下头,声音低下去:“学谦,我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你,所以我退出了……”
他明白了。
唐学谦闭上眼睛:她嫌他,已经不完整。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有不完整,他的心是干净的,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只让她一个人进驻了心,以后,他的世界里也只会有她一个人。
可是终究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了解她对丈夫的标准,她不是个能把身体和心分开的人。她循规蹈矩,乖巧温柔,她是干净的,她的小世界是单纯美丽的,她终究接受不了已经被这个世界染黑的他。
唐学谦抬头,深深地看她:“我们……回不去了吗?”
“对不起,”她迎向他的视线,看进他的眼底:“心只有一个,以前给了你,而现在,我已经不想再把它再给你了。”
* * *
唐学谦不再说话。
他说过,无论她对他怎么样,他都不会还手。所以现在,他不反抗,不强迫,她要走,他只能放开她的手。
他拿起桌上的黑色钢笔,视线看向签字落款处,他知道,只要他签上三个字,他和她从此便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点一横,他写下‘唐’字,往日的一切在这一刻如电影般在他眼前快速闪过。
——深秋的天空,高远而蔚蓝,有温暖的风吹进房间,他说他很累,于是她坐在客厅为他一个人弹钢琴;
——细雨纷纷的露台,她坐在浴风的阳台,看晨暮樱花飞扬飘零,看落日余辉夕阳西下,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只为等他承诺的一句‘今天我会回家’;
——深夜时分,他躲避和她的共眠,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忙到凌晨,可是她仍然会在半夜起来,拿走他手边的黑咖啡,心疼地对他说‘喝咖啡伤胃……’,然后换杯温热的牛奶给他。
被他夺走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她只是咬牙撑过;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失约,她也只会为他找理由开脱;她的世界曾经只为他一个人旋转,她心疼他不懂生活,她心疼他活得如此辛苦,她尽力想成为让他快乐的唐太太。
这一生,有几个人可以,给你这样的感情?
她待他,从始至终都是真心,是他不好,对她一伤再伤。
点、点、点,他一笔一划签下‘学’字,心里忽然抽痛万分。
他从小受的教育告诉他,爱情不是他人生的主题,因此他永远和爱情擦肩而过。
她遇见他时,他对她没有兴趣;她喜欢他时,他只当她是过客;她爱上他时,他当她是无须费神的人;最后,她停止爱他时,他却爱上了她。
爱没有错,错的是他的步调永远慢半拍。
不是她不给他机会,是这个世界太残忍。
爱情相忘于江湖,名士倾城又如何?
一撇一捺,‘谦’字的最后两笔。他明白,只要他写完这两笔,他就将彻底失去她。
握着钢笔的手开始颤抖,可是狡辩反悔不是唐学谦会做的事,他能做的,就是写完这两笔。
从此以后,她将属于哪一个男人?从此以后,她将对着谁微笑?
乔语晨,从此以后,你会被谁牵着手?
你手心的温度会被谁拥有?
天黑时你会在床头等着谁?
夜晚时分你会再为谁分神起身?
再游江南时,你是否还会这样对另一个男人,山水林园间,一笑倾城?这个世界上,你还会再心疼谁?
你身体的秘密只有我知晓,你心里的痛楚只有我最明白,可是从此以后,我将失去拥抱你的资格。
一滴清冷的眼泪忽然落下,阻断了唐学谦签字的最后一个笔画。
他的眼泪,清澈见底,就像淡烟软月,断了最后一道防线,措手不及地晕染了开来。他太怕被拒绝,他是真的害怕她从此转身,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冰凉的眼泪沾染上了长长的睫毛,顺着眼睫方向滴落在地上,摊开了一地的悲伤。
当年他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把她对他的感情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而现在,他终于懂得了怎样去爱,可是她已经不肯再给他机会了。
唐学谦的聪明才智在这一刻全然无用:当过尽了千帆她却已经不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结局(买一送一送尾声)
清冷的眼泪滴落在离婚协议书上,黑色钢笔书写的字迹渐渐在水痕中划开。模糊的签字,湿淋淋的水迹,像是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忏悔。
乔语晨几乎是下一秒就抬起头,眼里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她知道:唐学谦这个人捉摸不定,为达目的可以千变万幻无所不能;但她更明白:唐学谦从来不哭。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冷漠清越,似乎除了利益和家人之外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挑起他半点兴趣。内敛、优雅、含蓄,冷静。无论是和对手交锋,还是和朋友间笑语焉焉,他的态度永远淡然,隐藏了城府,带一点不太明显的高傲。
外人总以为他无人能伤,殊不知越难伤害的人一旦受伤才是真正的痛。
乔语晨起身走到他面前,缓缓半跪在他面前,抬手拨开他额前的散发,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表情。
“……你哭了?”
曲曲折折的泪光散在他眼睛里,像冬日的湖水一样,清澈得惊人。他的表情长时间停留在一个柔软的弧度,平静而悲伤,里面有无尽的眷恋。
然后,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拼成一句破碎的话。
“乔语晨,我喜欢你……”
他缓缓开口说出“喜欢”两个字,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说的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说出口的瞬间几乎有流泪的冲动,他明白这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说这两个字了,他的喜欢来得太晚,他的感情弥补不了他对她造成的伤害。
唐学谦抬头,长长的睫毛,漂亮的脸,声音里有一生一次的信仰。
“语晨,我喜欢你……喜欢到总是一不小心、就相信和你在一起的永恒……”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已经无法计算了。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习惯在家里找寻她的身影,他会习惯抱着她入睡,他会习惯在高强度的工作时想听她的声音,他会习惯在外出公事时想念她的笑容。
习惯是爱情的最高级,深入骨髓。这么多年,她一直站在他身后,如罂粟般一点点渗透进他的身体,她把他惯坏,她让他离不开她。
时间流转,物是人非。
现在,就算他得到了全世界,却已经失去她,又有什么用。当年他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于是现在,她狠起来要他用整个人生来偿还。
* * *
乔语晨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哭起来可以如此漂亮。
清澈如水的浅色瞳孔,冰冷的大理石触感,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简单。夜未央,江对面,枫树下,清水如许,未必有他半分的清冷。
他脸上没有泪痕,只是眼里有曲折的泪光,清澈见底,偶尔掉落下来,听得见眼泪滴在地上的声音,脆弱、纯净、惊心动魄。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真实。
对人,对事,对感情,唐学谦向来收放自如。懂得在对手睁开眼看清自己的刹那消失,全世界遗失了这个人的气息。内敛,冷静,谈笑间有涌起的风云狭路相逢,该出手的时候绝不手软,如果把人生比作战场,那么他最擅长的一件事是:金戈无声,兵不血刃。乔语晨曾经觉得: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个男人的世界全景。
而现在,她终于发现,她终于确信,自己看到了。
一个脆弱的唐学谦,一个褪尽全部伪装的唐学谦,一个最真实的唐学谦。
怦然心动,她终于微微直起身子,侧着脸凑近他,亲吻他那色泽偏淡的薄唇。
和他接吻的感觉,如此美好。
她大着胆子抬手环住他的颈项,沿着他弧线优美的唇慢慢游走,柔软的触感,是她熟悉的气息。她微微睁眼,映入眼帘的即是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乔语晨顿时勾唇笑起来。
从此以后,他不再神秘莫测,他是她触手可碰的存在,他会是她这辈子的家人。
意识到她在对自己做什么,唐学谦本能地偏头,薄唇和她的脸在空气中相擦而过。
“不要同情我。”
她不能这样对他,她知道现在只要她招一招手,他就会忍不住走过去。
乔语晨这辈子循规蹈矩,乖巧听话,从来没有欺负过什么人,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没想到平生第一次欺负的人居然是高高在上神样般的唐学谦,这还不算,她居然还把他欺负到哭了!乔语晨简直有种心惊动魄的感觉:天啊地啊,这是怎样的丰功伟绩啊……
欺负他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乔语晨这只第一次尝到甜头的菜鸟一下子收不住手了,坐在他腿上整个人贴上他:“你还没签完字呢,继续签啊……”
如果是平时的唐学谦,早就应该察觉出乔语晨的笑意,可是我们的唐同学正面临离婚威胁,身心正经受着巨大的打击,于是智商也跟着以急速降至历史最低水平。
唐学谦拿起钢笔,痛苦无比,想写完最后一个‘谦’字,乔语晨却又发话了。她贴在他的唇边,吐气如兰:“你不看下细则条款?我把我名下的乔氏股份让给你一半怎么样?”
唐学谦偏过头:“……我不要。”他除了她以外什么都不要。
“可是你那次说过,你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利益,”她存心逗他:“不趁这个机会争取,你以后从我身上就不可能再得到什么了。”
“我不要!”唐学谦的少爷脾气终于被她勾起来了,牢牢把她锁在怀里:“你再逼我收那些东西小心我——”
乔语晨眨眨眼:“小心你怎么样?”
唐学谦:“……”
唐学谦郁闷到内伤,他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
离婚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有本事了,只见女方硬逼着男方收下亿万离婚资产,而男方却死活不要,这要是在古代,乔语晨绝对名列‘休夫榜单’第一名。
* * *
“你在舍不得我,是不是?”乔语晨的态度终于软化,看着他的眼睛笑开了:“你终于也会舍不得我了……”
“……?”
唐学谦的心情大起大落,虽然他知道女人心,海底针,但像乔语晨这样从不乱来的性子,唐学谦从来不会把她和‘耍人骗人’等词联系起来。
唐学谦不愧是擅长处理意外事故的人,看着乔语晨窝在自己颈窝处一副贪恋他的样子,顿时豁然开朗、醍醐灌顶。
敛了下心神,唐学谦倾身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黑了脸。
这是假的。
看似完整,其实只有前几页和最后几页装模作样,中间的都是白纸,绝对的假冒伪劣产品。
他的一世英名啊!居然就毁在了这种假冒伪劣产品上!
“乔语晨!”
乔语晨埋在他胸口笑:“学谦,你变笨了……”还不是笨一点点……
唐学谦一把掐住乔语晨的腰,掐得她惊叫了起来。
唐先生磨了磨牙:“谁教你的?”
乔语晨很没有义气地供出主谋:“……宇辰。”
唐学谦:“……”
好坦白,她坦白得让唐学谦即使有一肚子火也只能憋死自己……
唐学谦眯起眼:“他还教了你什么?”
乔语晨咳了一下,好心地建议:“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你会气死……”
唐学谦:“……”
深吸了一口气,唐先生不屈不挠向真相靠拢:“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乔语晨看着他一脸誓死要知道的表情,吐出答案:“他说你是纸老虎,他说不把你弄哭绝对不能原谅你……”
唐学谦心头滴血:姓霍的,你还是不是人……
不行,语晨和这种阴人在一起,太危险了。唐学谦很有危机意识,抱紧乔语晨赶紧给她洗脑:“以后你不要听他的。”
乔语晨为难了:“可是我相信他啊。”
唐先生非常不爽:“你对他的信任度有多高?”
“百分之百。”
唐学谦:“……”
真是个残酷的答案……
唐学谦闭了下眼睛,试探地问:“那对我呢?”
“……”乔语晨不说话了。
唐学谦非常有觉悟地继续向组织靠拢:“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乔语晨还是不说话。
唐学谦开始猜:“百分之八十?”
“……”明显高了……
“……百分之七十?”
“……”还是高了……
唐学谦渐渐撑不住了:“百分之六十?”
乔语晨:“……百分之五十九……”
唐学谦:“……”
离及格线还差一分……太凄惨了……
乔语晨推他:“你说了你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唐学谦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抱紧了她:“以后我会努力把我的信任度一分一分加高的。”
恩,起码要及格!……
* * *
一切都发生在回首的刹那。
原来,幸福的爱情这麽简单。相守,常相守,直到永远。
原来,童话是存在的。
原来,如果你真的把生命放进去,这个世界也绝不会亏待你。
俊美的男人环住她纤瘦的腰,把她带向自己。他低头,抵住她的额。
“谢谢你。”
谢谢你还肯让我参与你的人生,谢谢你在茫茫人海中爱上我,谢谢你,让我原本单调寂寞的世界变得如此绚丽夺目。
乔语晨抬手擦掉他睫毛上沾染上的水光,看清了他眼底的一片深情。他终于不再若即若离,他终于变得有温度,他终于不再神秘莫测让她抓不住。终于,他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了。
乔语晨笑起来,笑容晶莹,形成一种最璀璨的纯净。
“我回来了。”
唐学谦勾唇浅笑,漂亮的脸染上了柔情的痕迹,刹那惊艳。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欢迎回家。”
醉公子(1)
唐学谦变了,真的变了。
他不再看似温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整个人变得有温度,触手可及。整个唐远上下都敏感地发现了自家老板的变化,尤其是需要和他直接打交道的高层主管们。
以前唐远的高层主管们一致认为,和唐学谦对谈是一件很头疼的事。该说什么,该怎么说,一个字都不能错。他倾向于运筹全局,又擅长帷幄细节,总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报告者言辞中的错误和含糊之处,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这些错误的重要性,不重要的他就放过,反之则一针见血地点出。
而现在,他变了,目光犀利依旧,措辞口吻却不知不觉放软了。他懂得如何在不伤害对方心理的同时把问题点出来,点到即止地提醒和震慑,分寸感的把握更上一层楼。
以前的唐学谦不常笑,即使在冠冕堂皇的场合不得不笑脸迎人的时候也只有一抹淡淡的浅笑,三分嘲弄,七分淡漠,只有在和钟铭轩等死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见他露出少许真心的笑容。
而如今,他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唇角,眼角眉梢,落满星光。低眉浅笑的样子,刹那间就醉人万分。
乔语晨最近时常会去唐远总部等他下班,唐学谦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常常一个会议结束就已经万家灯火。他一沉浸在工作里就是不知疲倦,唐远曾经是他生命的全部。
某一天晚上他在厨房做饭时不经意笑着对她说:曾经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为了唐远而存在的……
当时她心里一紧,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从背后拥住了他。他顿了下,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上她的手,他手心很冰,那种几乎没有温度的感觉令她心疼。对他的过去,她不了解,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无人了解。他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是异常优秀的焦点,那种‘不能有弱点’的日子他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
久到让她想拉住他的手,告诉他,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 * *
晚上六点,唐学谦还在公事中无法脱身,一份估价过亿的投资企划放在他面前,数不清的人将要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靠他开工吃饭。
乔语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从他办公室里拿了本德语书细细翻看。乔语晨的性格偏向于宁静,沉静如水,只要手里有本书,一坐就能一整天。
不知过了多久,低沉的男性声音忽然响起:“乔语晨,去我私人休息室睡觉。”
乔语晨抬头,疑惑不解:“我不困。”这么早去睡觉,她又不是猪……
唐学谦埋首在一堆外文文件中,头也没抬,声音不容拒绝:“那就过去看书。”
乔语晨不知道他又是哪根神经抽了,眨了眨眼睛道:“我没打扰你啊。”
唐学谦闭了下眼睛,清秀的侧脸线条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真不过去?”
乔语晨低头看书:“不过去。”
“那就过来!”
男人忽然倾身向前,掐着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他抵着她的唇,一字一句道:“你打扰到我了。”
乔语晨憋气:“你不讲道理……”她一不说话二不乱跑,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坐在一边看她的书,哪里打扰到他了?
唐学谦此人是不讲道理的典型代表,手指沿着她的背部曲线一路滑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坐在我身边我只想上你,还看什么文件啊。”
乔语晨不说话了,脸蹭地一下窜红,作势要跑:“……我去休息室睡觉好了。”
可惜,太晚鸟……
他给过她逃跑的机会,是她自己不要的,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男人不管她的惊叫,一把把她抱上办公桌,文件哗哗地掉了一地,唐学谦今天铁了心要公私不分。
牙齿咬开她胸前连衣裙的扣子,柔软白皙的身体从衣料里剥离出来,男人细细地吻下去。他最爱的人,他最想取悦的人。
都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乔语晨本来不信,但现在,她信了!唐学谦给人的印象一向是理智的、冷静的、公私分明的,可是最近,只要她在他身边,他随时随地都能想到办法占她便宜,气势逼人,根本不容她拒绝。乔语晨也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虽然这个男人是典型的慢热型,要他动心不容易,但只要他一旦认真,便是天雷勾动地火,火烧连营。
男人咬住她的唇,含着吮 吻,看着她淡色的唇一点点变得通红,他才肯放开。
乔语晨这个人有个优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装腔作势地喊‘不要不要’,她了解他,知道他一旦动手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她即使不想也不会拒绝,因为她了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她败在他手上。更何况,她也爱他,她根本反抗不了他。
唐学谦笑起来,她的顺从让他舍不得对她用强的,她让他变得柔软,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下一秒,他埋下去挑逗她胸前的敏感点,声音含糊不清,说不出的性感:“语晨……”
这间办公室位于高层,落地玻璃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一个旋转,他抱起她压向落地玻璃上,从背后咬着她白皙的颈项。唐学谦实在是情场高手,每次做 爱都懂得选择最有情调的位置。从他们的角度向外看,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大片的落地玻璃窗透明得就像没有,他们仿佛踩在云端。
他让她摇摇欲坠,整个世界在眼前渐渐摇晃,他带她忘记尘世规则,他带她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神秘的领域。他拿走她脑中的道德与理智,诱惑她屈从于最原始的欲望。
乔语晨到底还是做不到和他一样无所顾忌,低低地抽气:“关灯、还有……去锁门……”
唐学谦只当没听见。谁敢现在进来?炒他鱿鱼!
人哪,就是不能这么自信,尤其是在偷情这种事上。比如这个社会上有那么多‘女主人提前下班想给男主人惊喜却撞见男主人和小保姆在床上翻滚’的故事,就是因为当事人过分自信的缘故。
我们的唐同学,显然过分自信了点。就在他无所顾忌地想向前进入的时候,‘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总裁,您要的资料到了……”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拿着文件走进办公室,就这么被震撼了:“厄——!!”
这……这、这、……是春 宫啊!
小助理毕竟没有钟铭轩特助那种临危不乱的本事,学不来钟特助那种嘿嘿一笑后说‘你们继续啊’的临场反应,头一次撞见老板的火热场面显然被炸得不轻,连逃跑都忘记了,就这么傻不楞登地站在一边,手里拿来给唐学谦签字的文件掉了一地。
唐学谦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回了神,因为已经来不及阻止所以原本打算就这么装作不知道,让他自己退出去,谁知这位助理同学是如此纯洁的一小孩,竟然被震得连走路都不会了。
唐学谦很无奈,不得不停下来。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助理一眼,慢条斯理道:“我说,你要站在这里看我怎么上她么?”
小助理大囧,不要命似得逃了出去。
唐学谦欣慰,心里琢磨着下次一定要提醒人力资源部,提拔总裁助理时一定要重点审查‘抗惊吓抗打击能力’这一条。
唐同学兴致勃勃地正想继续时,却被人重重地推开。
乔语晨穿好衣服不要命似地跑了出去,留下一句:“我回家了!”她跑得飞快,根本没给他一点反应时间。乔语晨恨不得立刻离开地球去火星:他丢人,她居然跟他一起丢人!她一定被他洗脑了,呜……
“……”
唐学谦内伤不已,眼睁睁看着她跑掉,第一次体会到‘到手的鸭子长着翅膀飞了’是个什么感觉。
* * *
让唐学谦内伤的事不止这个,后来他才知道,乔语晨说要回家,不是回到他和她两个人的小别墅,而是回婆家!注意,是婆家,不是娘家……
唐学谦下班后驱车到父母那里,乔语晨死活不肯和他回去,拉着萧素素的手说要和妈妈一起睡。她没他那么大胆,她被他吓得不轻,她现在都不好意思看他。
唐彧夫妻俩齐齐一致看向唐学谦,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责怪,意思很明显:你小子,怎么又欺负人呢!
“……”
唐学谦委屈至极:他明明是想疼爱她的……
……虽然手段有那么点简单粗暴……
一连一星期,乔语晨都住在唐彧夫妻那里,终于,除唐学谦以外,另一个男人也受不了了。某天唐学谦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唐老爹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道:“你自己的事,你到底还解不解决?”
唐学谦这阵子忙昏了头,飞机满世界地飞了好几个来回,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老婆还在父母那里不肯回来呢。心思一转,唐学谦是何等精明的男人,对自家老爸的心思顿时了然,忍不住出声笑:“妈被语晨霸占了,爸爸也受不了了?”
这小兔崽子……没事怎么那么聪明呢!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唐学谦听见电话里一片忙音,于是放下电话,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
张爱玲曾把女人分为两种,出门是白玫瑰,在家是红玫瑰。
而乔语晨……唐学谦笑,明显里里外外都是白玫瑰。
一个不想当红玫瑰的乔语晨,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恩,唐学谦深思:看起来问题有点大啊……
他见过她情不自禁的样子,见过她被他诱惑住如同红玫瑰绽放的样子,可是她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他生气,他没见过比她更隐忍的豪门千金。
男人向后靠去,在座椅上转了半圈。他把玩着手里的结婚钻戒,眼里闪过一层层光影。
唐学谦双手握拳挡着唇笑: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把她好好调教一下才行。
醉公子(2)
岁末年初,辞旧迎新。一年之中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唐学谦身份特殊,唐远财团和大客户、供应商、合作商、政府……等等各方利益相关者之间的重要关系,都要靠他出面打点。最忙的时候,唐学谦就像旧社会的红牌舞女一样,一天连赶好几个场。
乔语晨也很忙,忙着陪乔父出席各种交际场合。
于是唐学谦郁闷不已:乔语晨,你陪了你老爸,你老公怎么办?
自从他上次在办公室一时动情对她手段强硬了之后,乔语晨已经怕了他。正好这时,乔父想念宝贝女儿,一个电话打给乔语晨,没说几句之后乔语晨这种心肠软的性子立刻被勾起了满满的孝心,趁着唐学谦去国外谈判的时候就从婆家直接回家陪父亲。
唐学谦回到家,深夜时分,孤枕难眠。
他知道乔语晨脸皮薄,他不介意,反而觉得很可爱。但是,薄到影响夫妻生活,就不行了!
唐学谦拿过床头两人的结婚照,纤长的手指滑过照片上身穿白色婚纱的她,心头一软。揉了揉酸痛的太阳|茓,男人笑了,三分玩味,七分宠爱。
乔语晨,我长那么漂亮你就准备放在一边当花瓶看啊?唐学谦凝视着相片里的她,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唇:看起来他得尽快想办法让她知道,她的丈夫,动态的绝对比静态的好。
乔语晨躲得掉唐学谦的全部应酬,躲不掉唐远财团的年末酒会。
一年一度的唐远年度酒会,是唐远高层公开向全体员工致谢的固定仪式。作为一名合格的公司领导人,唐学谦显然懂得如何利用各种机会拉拢人心,他有他的团队,这是他有胆量冒险的重要筹码,公司的向心力,是一切成功的基础。他的团队对他无比信任,他的属下对他忠诚无二,这是他能够立足于硝烟弥漫的业界最重要的筹码。
乔语晨明白其中的重要性,所以万不会在这种场合耍性子。她在这一天主动回到唐学谦身边,早早地在旗舰店挑好了晚礼服,一番精致梳妆之后让司机载她到唐远总部楼下。
时间不知不觉指向五点,唐远年轻总裁和唐远众高层准时从总部大厦走出来。唐学谦还没从工作状态中缓过来,身后有两三个高级主管仍然在恭敬报告着什么,唐学谦神色冷静,薄唇抿得很紧,偶尔开口提问两句。
忽然,男人眼风一扫,眼角余光不经心看见一副美人图。下一秒,俊美的男人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嘘……不要说话。”
“总裁?”身后的高级主管疑惑不解。
他不说话,只是表情刹那柔软,原本绷紧的侧脸线条顿时松懈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众人顿时了然。
一袭Chanel浅蓝色晚礼服,Karl Lagerfeld的设计个性在乔语晨身上得以淋漓尽致的体现:高雅、简约、优美,古典风范与现代情趣相互映衬。她手里拎着小巧玲珑的手提包,安静地站在车旁等他出现。她整个人沉静如水,温润如玉,喧闹的城市仿佛在一刹那远去,有她在的地方就有遗世独立的优美姿态。
绝代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男人笑意盈盈,冷不防忽然从背后圈住她的腰,沉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吟。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元朝徐再思的《折桂令》。
他这个样子,乔语晨最没抵抗力。原来以为精明圆滑的他不懂风雅,不懂诗情画意,后来她才发现:他懂,不仅懂,还是个中高手。以前的他是深藏不露,没动心之前他对玩情调这一套没有兴趣,如今他动了心,于是一片倾心只为她。
被他圈住了腰,乔语晨没办法转身,只能红着脸提醒他:“你的人在看……”
唐学谦微微回头,视线一扫,眼神一挑,唐远的各位高级主管们立刻止住脸上的笑意,纷纷聪明地各自退开。
唐学谦很满意他的属下如此识趣,转身圈住乔语晨低问:“你是为我回来的?”
“要不然你以为呢?”她不会狡辩,她从不说谎,诚实是她让他深陷的原因之一。
唐学谦笑着抱紧了她,张口便是甜言蜜语:“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个男人还真是……
乔语晨做好了和他在一起就要随时丢脸的心理准备,她算是明白了:玩弄诗词歌赋对他而言就像玩股票一样容易,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用情话骗死人不偿命……
乔语晨低头数地上的砖头数:可偏偏,她还真吃他这一套,呜……
* * *
唐远年末酒会场面壮观,华丽、盛大。
唐学谦代表资方上台致谢,那气势,那姿态,着实又让所人人神魂颠倒了一把。
致谢说话,这些只是形式,今晚的重点,是喝酒!唐远众人摩拳擦掌,一年一次调戏消灭老板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呢!
但是经过这些年的经验,唐远的众人也算看出来了,目标直接对着唐学谦进攻,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唐学谦这个人,从小周旋在交际圈中,酒会上打太极的水平一流,一杯酒明明是向他敬去,被他混着混着莫名地就转手了,所以往年战绩从来都是他一对N,单枪匹马放倒一大片……
这着实激起了广大人民群众同仇敌忾一致对敌的豪情!
话说唐远的人都很精明,在唐学谦这些年的影响之下,各个都练得一副精明圆滑的手段。比如现在吧,大家都看出来了:唐学谦这个人没有弱点,可是他身边的人让他有了弱点。
乔语晨就是他的弱点:乔语晨不会喝酒,脸皮薄,不懂拒绝。
对她,唐学谦再了解不过。乔语晨喝醉了和其他人不同,她的体质决定了她醉酒后不会吐,所有的醉意都隐在体内,表面上看她这样的人很乖,喝醉了只会睡觉,其实这种体质最伤身,积聚在体内散不出来,每次喝醉她都难受不已。
唐学谦舍不得她受这种苦。
于是,当众人的酒杯一致对向乔语晨时,无一例外的,都被我们的唐少爷挡下了。
来一杯喝一杯,即使是最伤身的混酒也照喝不误,唐学谦很清楚,这些家伙的目标是他,玩不过他他们就会去玩乔语晨。唐学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古人会有‘最是难过美人关’这一古训了。
事实证明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唐学谦纵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也挡不住人民群众一轮一轮又一轮的连番轰炸,这种时候,唐学谦的聪明才智毫无用处,以一敌众之后,终于毫无疑问地,醉了。
钟铭轩开车送他和乔语晨回家,把他扶进家门后,钟同学很是感慨道:“我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过他醉过……”
一句话说得乔语晨原本就负罪感十足的小心肝更觉罪孽深重。
“小乔,好好照顾他。”
“恩,我会的,你也开车小心。”
铭轩交代了几句之后就开车回家了。
* * *
唐学谦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偏瘦,但再怎么纤瘦也始终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百来斤的重量全部压在乔语晨身上,这个负担还是很重的……
乔语晨手忙脚乱的把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累得气喘呼呼,不自觉去看躺在沙发上的他。
说真的,他真的很漂亮。
线条分明的脸,动人心弦。喝醉了的他没有了平日里咄咄逼人的气势,整个人安稳平静,让人情不自禁想拥抱。
看着看着,乔语晨忽然满头大汗,不得不承认唐学谦这男人的确是有本钱:清醒时直直站起来就是一个‘帅’字,喝醉了软趴趴躺下去就是一个‘嗲’字,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以他这个姿色要是个女儿身,不知会惹出多少社会问题啊……
……不过就算是男儿身,他惹出的社会问题也不少了=___=|||||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擅于圆滑处事,以他过去对私生活的态度,肯定占满了八卦杂志的头版头条。
乔语晨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回了神。
“你睡一下,我泡醒酒茶给你喝。”
刚想离开,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厄???”乔语晨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却已被他用力一拉,扯回身下。
乔语晨闷哼一声,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让她顿失方向感,睁眼,只见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贴在自己面前。
他眼中没有焦点,酒精的作用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性感缥缈。
“语晨……”他喊她,声音腻人:“我好想你……”
一个男人,一个喝醉了的男人,一个喝醉了的漂亮男人。
乔语晨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她有预感,这个晚上,她一定不会好过……
* * *
“……学谦?”
她小心翼翼地推着他,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乔语晨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他醉了。
人哪,就是不能放松,乔语晨刚想起身,忽然被人猛地按住了肩膀。
唐学谦平日里极有自制力,绝不会像某些公子哥那样随便乱发少爷脾气,但此刻,他喝醉了很不舒服,整个人云里雾里地飘来飘去,唐学谦不常醉,所以一旦醉起来也是个很不得了的事,少爷脾气一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唐学谦毕竟是唐学谦,即使醉起来也绝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哭闹上吊叫着喊着‘老子还要喝!’,他会怎么发泄呢?答案就是:他玩文艺——
“语晨,陪我跳支舞……”
话音未落,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下旁边的音响按钮,‘轰’的一声,强烈的拉丁舞曲席卷整个空间。
乔语晨全身都炸起来了。别人跳舞她不怕,可是唐学谦跳舞那是个什么概念!她见识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她本来就低血糖,实在没多少心血可以陪他疯。
“学谦,你醉了,去睡觉——”
这种骗小孩的话对唐学谦而言就像微风吹过……没有丝毫作用……
男人一把拉起她,搂着她的腰跳进节奏里。
这栋别墅的音响设施属于顶级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环绕立体声,拉丁那独特的浓重节奏感,每一拍都震慑心神,仿佛敲在心尖。
唐学谦清醒时跳起拉丁来就足够摄人心魂,如今他醉了,更是无所顾忌。他整个人软得不像话,乔语晨一直记得那种感觉,那种只有他演绎得了的妖艳感。
“你太僵硬了,”他俯在她耳边,声音沙哑:“放开你自己,我会带你……”
乔语晨很想说:我是好人家的孩子T_T……
下一秒,乔语晨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差点惊叫起来:“你、你脱我衣服干什么!”
男人笑了下,甩手扔掉礼服她的小披肩,答了两个字:“碍事。”
乔语晨身上的晚礼服没有来得及换,如今被他脱掉了小披肩,只有低胸的小礼服挂在身上,两根细吊带危危险险地被他玩弄在手里,随时可以被他勾下来。唐学谦倒也不逼她,音乐再次来袭时,他换了种姿势,整个人贴着她跳。
狂放不羁的动作,夸张的幅度,强烈的节奏,他最爱的释放方式,没有退路般地激烈震荡。乔语晨看着他,好似梦境,他就像夹杂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光明和黑暗同时把他拉扯,人前的他冷静、清越、不动声色,而一转身,他就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妖艳起舞。动与静之间,截然相反的唐学谦。
复杂、深刻、百般变幻,她爱上的人,如此让人心惊。
音乐忽然急速下坠,一连串的音符震颤得让人头晕目眩。他顺着音乐的节奏贴着她的身子下滑,不同于上次在人前的简单跳步,他的指尖带上了情 色意味。一个勾手,肩带下滑,她高耸挺立的胸部暴露在他面前,她慌忙伸手想遮,却被他反绑住了手,同时伸出舌尖在她胸前轻微一卷,不轻不重的挑逗,恰到好处的调情,她整个人一震,喉间溢出甜蜜的声音。
他带着笑意滑下去,没有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处敏感点,她受不了他这种挑逗,身体开始热起来,急急地想去拉他起来,却只见他整个人一转,灵活地转到她身后去,一点点地吻着她线条流畅的背站起来。
拉下她的礼服,轻勾手指扯掉她的内衣,美丽的蝴蝶骨,突兀地暴露在他眼前。唐学谦的眼神刹那变暗,咬住眼前漂亮的蝴蝶骨,在上面留下深刻的齿印,像是一辈子的纠缠。乔语晨仰起头,急促地喘气。
微暗的空间内,他带她逐渐从音乐的世界脱逃,进入未知领域。
手微用力,他把她压上白色的墙壁,冰凉的触感和火热的肌肤,鲜明对比。
他贴着她的唇,眼里星光闪烁,说话的时候有微薰的酒味喷洒在她的颈间,似吻非吻。
“……你在怕我?”
乔语晨吞了吞口水,“没……”她怕死了,怕得都说谎了……
他笑起来,笑容挑逗。挑逗的不仅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的心。
他忽然扣住她的身子带向自己,让她清晰感受到某个危险的部位,乔语晨被惊到:“这里、不可以——!”
他的手指探入她紧闭的腿间:“……恩?为什么不可以?”
“起码、起码要有床吧!”这个是她所知范围内的基本常识……
他笑得不可抑制,吻住她的唇:“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用,”他诱惑她:“语晨,抱紧我。”
要他对她在这方面客气,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乔语晨被他欺负得双腿发软,如果不是他撑着她的身子,她早就软下去了。
醉了的他根本没理智可言,她怕什么来什么,什么体位爽他就玩什么,吧台有酒,厨房有蜂蜜和奶油,至于卧室,就有床了。于是,从客厅到吧台,再从吧台到厨房,最后他把她抱进卧室,乔语晨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时想:大扫除时怎么从来不见你这么仔细地在家转一圈呢……
* * *
月光倾泻进卧室,闹钟时间指向凌晨四点,乔语晨累得沉沉睡去。
“……语晨?”
他叫了一声,没有半点反应,男人睁开眼睛,手支起身子半躺起来,醉意全无。
明显的,对她做过头了。
不过这种程度,才够震撼的教育性。唐学谦很欣慰地想:如果雷声大雨点小,起不到教育的作用啊。
那种‘要有床有被子关了灯锁了门才能做’的思想不知道是谁教给她的,真是胡说八道,盖好被子关灯锁门,又不是做贼,哪用得着那一套。
唐某人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下次,在跑车上带她做一次吧。
时间流逝,随着唐学谦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乔语晨的日子也越来越艰难,但是,眼尖的人都看出来了:乔语晨的思想观念和脸皮厚度似乎是被渐渐练出来了……
比如,在电梯里被某人强吻时也不会反抗了;在跑车里被某人欺负时也不会感到奇怪了;至于在家里,那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都没有问题了……
某次,还算善良的钟同学终于忍不住了,向一边悠哉幸福的某位同学问道:“我说,小乔算是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还要把她教成什么样?”
“唔,这个嘛,”唐某人摸着下巴,沉思ing:“大概是职业病,你知道我们玩跨国制造业的,一般都喜欢自产自销……”
公主小妹(1)
好天气。
天空挂着软绵绵的白云,晴朗得没有一丝阴霾,空气里仿佛都沾染了甜甜的味道。
一架波音747准时出现在机场上空,渐渐平稳地停落在机场跑道上。十多分钟后,机场通道中渐渐涌出刚下飞机的乘客,人群中,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格外引人注目。
就在这一天,石家的独生女从德国返回台湾。
乔语晨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她并不熟识的女孩的归来,会在不久的将来,在她幸福安宁的婚姻生活中掀起惊涛骇浪。
石湘湘拖着一个小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兔子背包,走路的时候兔子的脑袋随着她的身子一摇一晃,更添几分童稚的可爱。
刚走出机场,湘湘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唇边立刻绽放灿烂的笑容。
“唐伯伯,唐伯母!……”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萧素素连忙转身,果然,她等的人来了。
“湘湘,这边。”
萧素素朝她招招手,即使在公众场合,萧素素也是温文腼腆的,万不会和其他人那样大声说话,动作夸张。唐彧站在她身边,环着她的肩膀,沉稳安静地陪着她。
湘湘一路蹦跶过来,甩下行李箱一把抱住素素阿姨,兴奋地转了个圈圈:“伯父伯母居然亲自来接我?”
素素被她这么抱着转了个圈,基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唐彧连忙搂住她的腰,笑道:“湘湘,你伯母被你的热情吓到了,在德国这么久就学会这个了?”
“哪有,德国人严谨得很,我在爸爸公司说话都被禁用Vielleicht这个词(‘大概、大约’的意思),做事工作起来都像个机器人,”湘湘笑得甜甜的:“但是这里不同嘛,伯父伯母是我很重要的人,和你们热情没关系……”
“小丫头,”唐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嘴巴这么甜。”
唐彧吩咐属下把湘湘的行李提上车,转身对湘湘道:“我答应了你爸爸要好好照顾你,你爸爸很舍不得你离开他身边。”
湘湘叹气:“哎,我爸爸他恋女情节很严重……”
唐彧失笑,“让你爸爸听见的话他会伤心的。”虽然仲诚的恋女情节的确严重了点,听说父女、呣子之间的感情要更胶合一点,唐彧冷不丁想起自家那个儿子和素素之间的感情,不禁摸着下巴感叹这还真是有道理啊。
湘湘挽着萧素素的手笑着拉家常,可是眼神却时不时四处转着,眼里巴巴的期待逃得过萧素素的视线,逃不过唐彧的眼睛。
唐彧淡淡地笑了下,状似无意地提起:“学谦很忙,所以没来。”
“哦……”声音里立刻浮现浓浓的失落感。几秒之后,湘湘才发觉了什么,连忙转头去看唐彧,看到他脸上戏谑的笑容,湘湘一张俏脸顿时通红。
“伯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湘湘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恩?”萧素素终于发现了气氛的转变,连忙看向丈夫:“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事。”
唐彧止住了笑,上前环住妻子的肩,拉着她一起坐进车里。湘湘的心思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么多年他们都明白这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对之有心的那个人却不以为意,如今那个人不但已经结婚而且还对妻子一片倾心,更是不可能对其他女人的感情有所回应。
唐彧默默叹气:唐学谦,你真是作孽不少。
他们下一代的感情,做长辈的就不方便Сhā手干涉了。
“湘湘,晚上我和你伯母亲自为你接风洗尘,铭轩他们也会过来一起热闹一下。”
“谢谢伯父!”湘湘受宠若惊,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心地问:“……只有铭轩哥哥他们过来吗?”
唐彧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看穿她心思的笑意:“学谦也会过来。”
湘湘不说话了,转了个身偷偷地笑。
唐彧想了想,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语晨,学谦应该会带她一起过来。你叫学谦一声哥哥,语晨就可以算是你的大嫂了。”
“哦。”
湘湘应了一声,再没有声音。只是抱紧了手里的兔子包包,眼神看向车窗外。
* * *
唐远财团总部第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唐远财团X地区的首席运营官正在向总公司CEO汇报这一季度的工作情况。
“……你等一下。”
坐在会议桌首座的男人出其不意地忽然打断对方滔滔不绝的讲话,锋利的眼神射过去,巨大的压迫感下,所有的谎言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型。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对方擦了擦冷汗,清了清嗓子,沉着应招:“总裁请讲。”
眼神扫过对方的脸,纤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唐学谦优雅地开口:“过去一个季度里,全世界超过百家的海外巨头公司纷纷抢占X地区市场,试图用资产重组以重组经济,为什么只有你决定把唐远财团该地区的部分业务冻结?”
“是这样的,”连忙解释,“这个市场很特别,它的资本市场不完善,所以政府主导的力量很强。最近该国政府决定医改,医药价格会全线下调,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恐怕今后会很困难……”
“困难?”男人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既然困难,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我们的竞争对手趁我们消极应对的时候积极抢占市场?他们都傻了吗!难不成只有你会分析吗?”
“总裁,你听我解释……”
“解释?好啊,我给你机会,你给我好好解释,”俊美的男人把眼前的报告重重甩过去,“数亿人口的庞大市场,你就这样消极应对?如果你给不了让我满意的答案,明天就请你主动递辞呈!”
两个小时后,唐学谦的一句“今天就到这里,散会”终于让各位高级管理人员暂时脱离苦海。
钟铭轩收拾了下会议室里的文件,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熟悉的男性声音响起:“进来。”
铭轩推门进去,笑容戏谑:“你又随便吓唬人……”不了解他的人真会被他吓死。
“刚才在会议上的事?”男人头也没抬,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随口答道:“他胜任不了他的工作,我给过他机会,可惜他不会把握,实在看不过去了。”
“哎,”钟特助叹气:“老板太聪明了,当属下的都不敢笨了……”
唐学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老板,笑一下吧,”铭轩把整理好的文件给他,坏笑着逗他:“今天晚上还要去你爸妈那里吃饭,你要是这个火星冒冒的样子过去,小心吓跑人家小姑娘。”想了想,看着唐学谦无动于衷的样子,铭轩纳闷了:“哎,你知不知道今晚吃饭是为了湘湘回来?”
“恩,”这不是废话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唐学谦平淡地回答:“不仅要过去吃饭,还接到我妈圣旨,要我过去亲自动手做晚餐。”
“哎呀我的妈呀……”钟同学大大感叹:“竟然点名要你亲自动手啊?……”这是怎样的待遇啊!
唐学谦无奈地叹气,快速浏览了手里的文件,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湘湘缠着我妈搞出来的事。”
“也不能怪她啊!”钟铭轩同学身为男儿身,总保持着一颗怜香惜玉的男儿心:“人家女孩子喜欢你这么多年,不容易滴啊!”
“不要乱说,”唐学谦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平平淡淡的口吻:“我和她没有关系。”
抬了抬手腕,手表上的时间渐渐指向四点。
唐学谦站起来,拿过沙发上的西服外套和桌上的车钥匙,“我去接语晨,先过去了,你记得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这么快,天暗下来,夜色阑珊,窗外彩色的灯光从唐学谦俊美的侧脸滑过,流光异彩。
他在一家高级蛋糕店前停车,拉开门进去,店经理见到他,立刻亲自迎上来,“唐少爷来啦。”
男人扬起淡淡的笑容,拿出金卡:“和以前一样。”
店经理笑起来:“知道了。”
精致的巧克力慕司被包装在精美的盒子里,递到唐学谦手里。店经理笑得意味深长:“唐少爷每天还真是准时啊。”如果他来不了,也一定会让助理过来买。
唐学谦笑了下,拿过包装精致的蛋糕小盒,说了声‘谢谢’。
* * *
银色跑车稳稳地停在市郊的一家福利院门口停下,唐学谦降下车窗玻璃,支着手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每次等她下班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的场景:闲置着大堆的工作不管,只为了等一个人回家。
他是唐家准继承人,命运在出生那一刻起就已被决定。超越,不断超越,直到站在最颠峰,傲视芸芸众生。
从懂事开始,他常常站在唐远财团公司总部大厦顶楼的扶梯处。从这个角度望下去,人类为生存的表情一览无疑。他看见形形色色的人组合在一起共同演绎利益的伦舞曲,在各种场合,人性的善良,总是被第一个放弃。
开始的时候,他对这种黑暗的旋涡恐惧过。后来,渐渐熟视无睹。心底明明厌恶,稚气的脸上却已浮现笑痕。
时间流转,漂亮的小男孩长成俊美的少年,笑容优雅丝文,却达不到眼底。漂亮的眼睛里折射的眼神,混合了淡漠,还有漫不经心的嘲弄。
直到他身边出现一个如水般纯净的女孩,她缠绕在他身边,填补了他生命中所有残缺的温暖。甚至最后,让从没有任何执着的他堕入红尘。
不一会儿,他的视线范围里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唐学谦嘴角微微一翘,心尖忽然滑过一句古话: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乔语晨刚走出福利院,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停在一旁的路边。
“小乔,好幸福啊,老公有空就会亲自来接你。”
“没有啦……”
同事们打趣着和她告别,乔语晨穿过人群,打开车门坐进去。
一个精致的蛋糕小盒立刻出现在她眼前,乔语晨笑起来:“你去买的?谢谢……”
她刚想去拿,却只见男人手一缩。唐学谦看着她,眼里有笑意:“不是白给的,你拿什么来换?”
乔语晨咬着下唇看着他。
还记得他第一次这么逗她时,她一时笨笨地以为他要她付钱,于是她立刻拿起钱包把钱给他,气得他只能下车透气。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嫁给他一年,在他动心之前他从来都没兴趣玩情调,淡淡漠漠的一个人,让她以为他永远都只会这样。
而现在……乔语晨倾身上前,在他唇边落下轻吻,“……这样行了吧?”
男人一把搂住她的腰,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哎!你——”乔语晨瞪他:奸商,越来越贪得无厌。
唐学谦掐着她的腰用力往怀里一带,给她的回应就是火热的吻。强硬、不容拒绝,他一旦动手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唔……”乔语晨被他逼出一串轻喘,忍不住疑惑了:今天,他怎么了?
虽然他以前也会这样逗她,但不会这么用力。乔语晨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知道他的车窗玻璃都是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但……乔语晨还是有种祼奔的感觉=___=|||||
“学、学谦……”她推他:好歹在公众场合,要遵守公共道德>__<
唐学谦放过了她的唇,却没放过她的身子,一路向下在她□在外的颈项上用力吮吻出一个个醒目的吻痕后才终于罢手。
乔语晨拉下车顶的镜子一照,声音顿时高了一半:“唐学谦!我、我这个样子,怎么去爸妈那里吃饭!”
始作俑者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明明这么好看……”
他不管她的手忙脚乱,带着诡计得逞的笑容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
* * *
唐家别墅花园内,铭轩他们已经到了,石湘湘一口一个‘铭轩哥哥’‘家凝姐姐’叫得甜,惹得钟同学那颗怜香惜玉的男儿心扑通扑通直蹦跶。
叶律师在他身边眼风一扫,淡淡道:“你好像很荡漾么?……”
钟同学立刻收起蹦跶的心,向组织表明立场:“老婆,我绝对不荡漾!”
哎,娶个律师当老婆就是这点不好,时刻得接受上级的监察。
正说着,唐家少主人带着妻子到了。
“学谦!”湘湘眼尖,飞奔了过去。
唐学谦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久不见,变漂亮了啊。”然后一把拉过乔语晨,对着湘湘介绍道:“湘湘,算起来,我算是你哥哥,所以她呢,你可以叫她语晨姐姐。”
湘湘顿时笑容减淡,下一秒,当她的视线落到乔语晨微肿的唇以及布满吻痕的颈上时,顿时笑容全无。
“乔小姐。”
她淡淡地叫了一声,向乔语晨挑了挑眉,然后转身就走。
乔语晨性子温文,但绝不笨,相反,她很敏感。几乎是就在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这个女孩,对她敌意正浓。
“……我是不是不该来?”乔语晨天生好脾气,与人为敌时向来都习惯性主动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这里是我家,就等于是你家,你不来谁来。”唐学谦不以为意,搂着她的肩往里走。
看到他们来了,唐彧迎出来,视线在乔语晨身上上下一扫,她颈上醒目的吻痕昭然若揭,唐彧眼里顿时闪过了然的神色。
压低了声音,唐彧充满兴味地看向唐学谦,语气玩味:“故意的?”
“啊,”他毫不否认,反正肯定逃不过老爸的眼,唐学谦拿起桌上的纯净水润了润喉,口吻平淡:“没办法,她是仲诚叔叔的女儿,我总不能太过分。只能让她看清事实,死了她的心。”
公主小妹(2)
“热闹一点,一起烧烤吧,我再去准备一点搭配的菜色。”
唐学谦一边提议,一边脱下西服外套,把衬衫袖子卷至手腕处,走进厨房打开冷冻储藏柜的门,查看可以用的原材料。停了停,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出去。
花园里,大家喝茶聊天,各自笑着享受傍晚的时光,唐学谦眼神一扫,顿时忍俊不禁:所有人都悠闲地坐着聊着,只有乔语晨,在种花……
“你在干吗?”
“唔?”乔语晨抬抬头,看到是他,便又低头下去,拿着小铲子挖挖土种种花:“应该是你们家的园丁白天来不及做完的活,我会嘛,反正没事做,一起做掉算了。”
哎,败给她了。
唐学谦拉她起来,拿出口袋里随身带的白色手帕,细细擦干净她手上沾到的泥土:“如果让你的霍宇辰看到你在我家种花干活,一定不会放过我。”
“不会的,”语晨笑了,“宇辰曾经抱怨,他什么都会,就是对花花草草、瓜果农田没有兴趣。”
唐学谦心中一动:“你教过他?”
“恩,”她点点头,“小时候我就教过他,他那个人有洁癖,对泥土肥料这些东西都不亲近,我还教他无土栽培,可惜他的心不在这方面,我给他的东西没一种种得活,除了仙人掌。”
唐学谦状似无意地问:“那他也不会种萝卜?”
“……”乔语晨额前滚下三排黑线,笑着推了他一把:“那种东西只有你精通……”
唐某人放心了,小心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就他一个人会种萝卜,这是他多少日子以来的心头大患啊。
唐学谦伸手环住乔语晨的肩膀,往厨房走去。
“帮我吧。”
“厄……”乔语晨迟疑。
唐学谦挑挑眉:“不愿意?”
“不是,”当然不是,乔语晨心虚地笑:“不就一顿饭,以你的程度,还要我帮忙?”他太能干了,在厨房的水准不是一点两点,速度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说跟上他的节奏,她根本帮不上忙啊。
唐学谦叹气:他唐学谦的女人,怎么那么笨呢。
“乔语晨,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乔语晨好奇:“什么?”
“以公徇私,”唐学谦脸不红气不喘地解释给她听:“比如,办公室这种地方除了办公事之外还可以干点私事;再比如,厨房这种地方除了做饭之外还可以做点别的事……”
乔语晨在他腰间捏了一把,唐学谦看着她又红了的俏脸,忍不住又笑起来。
* * *
唐学谦亲自下厨,出品自然与众不同。
一群人绕着炭火烤着各色各样的食物,其乐融融。唐学谦料理水平一流,偏心的水平也一流,兴致来了就做点只有他知道怎么做的点心甜品,做好了什么都不说地就往乔语晨嘴里送。
“够了够了,”乔语晨嘴里被他喂得鼓鼓的:“你给我吃什么东西?”
“好东西,”他笑笑:“顺手做的,唐氏出品,质量有保证。”
乔语晨舔舔唇,唔,真的很好吃。
唐某人心里又是一动,她吃起东西来像只兔子,唐学谦连忙转身深呼吸:她喜欢吃他做的东西,他只喜欢吃她,啧,真考验他的定力。
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样子,自然是有人看不过去了。
湘湘勾住萧素素的手:“伯母,我爸爸有没有跟您说让我进唐远学习的事?”
“这件事啊,”答话的是唐彧,指着唐学谦道:“你想进哪个部门,跟学谦说一下,让他帮你安排。”
“那我跟着学谦好不好?”
“……”: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默了下。
乔语晨安安静静地烤着手里的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不行,”唐学谦终于抬头,淡淡笑着,口吻却是不容拒绝:“我的事比较多,也比较复杂,不适合你。”
“我不会吵你的,我就跟着你做助理嘛,我爸爸也说可以的……”
把石仲诚的名字抬出来,唐学谦还真不能说‘不’。且不论石仲诚是他从小尊敬的长辈之一,单论他和唐彧的关系,怎么样都不允许唐学谦再说第二次‘不行’。
只是进唐远当个助理,又不是要当总监或总裁夫人,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学谦,你安排一下吧。”唐彧终于下了决定。
唐学谦闭了下眼睛,睁眼,说了一个子:“好。”
湘湘笑了,不经意把话题对向乔语晨:“乔小姐,以后我有不懂的地方要问学谦,会占用他一点时间,你不要介意哦。”
乔语晨连忙表态:“我不会的。”
唐学谦抬眼看她,只见乔语晨一脸宽容的样子,她说了不会介意就是真的不会介意,唐学谦在心中叹气:明明她最有介意的权利,只要她表态不愿意,就算是唐彧也不会强加任何意愿,可她偏偏不会行使她的特权。
湘湘继续笑道:“听说乔小姐在福利院做老师,都没有正式工作的吗?”
乔语晨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淡淡接下她的话:“没有,我做的很开心,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嘛。”
“听说你精通外语,那对德文一定很了解了?”
“没有,我一窍不通。”
“那怎么可以,不懂德文对学谦就没什么帮助了。”
“不会啊,”乔语晨笑了下:“德语再强,也强不过学谦,他需要的是一个好妻子,而不需要一个翻译。”
这答得实在是妙,把挑衅嘲讽化为与世无争,唐学谦莞尔:实在是她的性格使然,不温不火,一派平和。
萧素素完全没看出蔓延的战火,点点头笑着:“语晨就像唐家的女儿一样,很乖很听话的。”
湘湘不高兴了,勾住萧素素的手问道:“伯母,你以前说过你把我也当作唐家的女儿看待的。”
“恩?……”萧素素有点转不过弯,好像她是说过,但意思完全不一样啊……
湘湘继续问:“那我和她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萧素素无言以对,求助似地看向丈夫。唐彧咳了一声,一时也被问住了,两个女人,两边都不能得罪。说起来,现在小孩子的世界怎么那么复杂啊……
“她和你的不同就在于……”唐学谦终于抬头,眼里渐渐染上了一丝冷意,他看向石湘湘,口吻淡漠:“你只可以叫伯母的人,她可以叫妈。”
* * *
全场沉默。
钟铭轩默默地低头烤着肉,心中一阵感慨:唐学谦,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的那句话,看似平淡,实则分量很重,等于对湘湘下了警告:你再好,再亲,对唐家而言始终还是外人,而乔语晨不同,她是真正的唐家人。
唐彧叹气:唐学谦这小子,还是老样子,有人欺负了他的人,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湘湘虽说脾气不好,但终究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实在不是唐学谦的对手,冷不丁被他这么警告了一句,顿时乱了心神,一头扎进屋躲了起来。
唐彧咳了一声,对唐学谦道:“她始终还是个小孩子,你出手不要太重。”以他常年对付各种阴狠狡猾角色的手段,湘湘哪里是他的对手,他只是懒得理她,要是认真起来,谁知道他会把人整成什么样。
“二十岁了,小孩子也该是长大的时候了。”他不理,一脸淡漠。
气氛陷入僵局,终于有人站起来了。
“我去看看她吧。”
唐学谦惊讶地看着乔语晨起身欲往里屋走,一把拉住她:“你还真去啊?”
“恩,放湘湘一个人在里面不好,”乔语晨拉下他的手,笑了下:“你说话太重了,你大概不知道,有的时候,……你很会伤人。”
乔语晨走进卧室,只看见湘湘一个人趴在床上,真个人朝下,大大地趴着,一动不动。
乔语晨在床沿坐下,轻声细语:“你喜欢他,很喜欢他,对不对?”
湘湘不理她。
“学谦刚才说话太重了,应该伤到你了……”
湘湘闷闷地反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她不怒,平平静静的样子:“我只是,不忍心看见和以前的我一样的人。”
闻言,湘湘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她。乔语晨笑了下,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流淌出来:“你爱他,你为他做很多事,在他面前你收起所有的难过和伤心,只想让他看见一个完美的你。可是你最后发现,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他会对你笑,对你好,但不会爱你,你流泪他会递上手帕为你擦掉眼泪,但他不会为你伤心,你被他逼得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只能缠住他,……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湘湘顿时怔住,傻傻地看着她:“……你懂我心里的这些?”
“是,我懂,”她淡淡一笑,毫不隐瞒她的过去:“因为曾经我经历过的……”痛苦,“比你更多。”
没人知道乔语晨和湘湘谈了什么,只知道再出来的时候,湘湘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吵不闹了。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湘湘实在忍不住还叫了声‘语晨姐姐’,顿时雷倒了一片。
唐学谦实在好奇,回到家,走进卧室,他从身后圈住乔语晨的身子,咬着她的耳朵呢喃:“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握住他的手,任他埋在她颈肩吻着,“就讲了一个故事而已,从前我看过的一本书。”
“哦?”唐学谦兴味十足。
乔语晨淡然而笑,娓娓道来。
* * *
她讲的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两个人,女人爱上了男人,她缠住他,让他爱上她,可是后来却不告而别……”
她是他长久寂寞人生的第一缕sunshine,以后遇到的再好再美,他都不要,他就是不喜欢。
线性时间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不可逆转。
于是她离开的七年时间,就成了最富有魅力的看点。一个男人,仅凭记忆独自撑过七年,是要有勇气的。世间多少男子,在时间面前怯了步。怕了寂寞,输了纯真,随意找一个女子,即使不相爱也能同居、结婚、自欺欺人般地生活。
“可是他不。他说:遇见过最好的,其他的都变成将就,”乔语晨的声音纯净如水:“那个男主角说:我不愿将就。”
“我常常会想那个男人一个人独自过的七年。我会想他一个人走在繁华城市的街道上有怎样落寞的表情,我会想他一个人回到冰冷的家中如何有条不紊地过着孤寂的生活,我会想他每次从庭审中下场时会不会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从一个贫寒清冷的少年变成独挡一面的男人,名与利,渐渐都到手。开着白色的BMW,出入渐进档次的高雅场所。
可是没有她,便纵有良辰好景虚设。
唐学谦忽然沉默下来,抱紧了怀里的人:“你喜欢这个故事什么地方?”
“七年,他等她的七年,”她不隐瞒,诚实相告:“我已经过了单纯用童话的色彩看待感情的年龄,所以那个男主角在我心里不是完美男人,不是大众情人,而是一个带点自毁倾向的角色。外在充满冷色调的强劲暴烈,内中柔肠百折,像挥舞鞭子一样,挥舞过自己的生命。”
唐学谦口吻平淡:“你喜欢他?”
“是,我喜欢,”她点头:“因为我和他一样,也经历过七年的空白,甚至比他更长,那种感觉,我懂。”她看向他,“……所有深爱你的女人,都懂。我只比她们多懂一点,因为我离你最近,被你伤得最深……”
三百六十五个夜,乘以一个七,再折算成分秒,庞大到近乎虚幻的数字。
朝与暮,实在是这世上唯一永恒之物。
在时间面前,一切退后,一切臣服,一切誓言都变到无可矜夸。
只因它不可更改,生生不息,你才接受它,认为它美。
其实本质上,它只令人寂寞。它是种慢性折磨,以折磨人的底线为乐趣,看你在它面前一点点崩溃是时间的专属乐趣。
于是当时间遇到乔语晨,一场拉锯战由此开始。
幸好,她赢了。
唐学谦把她抱起来轻放到床上,褪去她的衣衫,亲吻她的身体。
“语晨,”他看着她,想看清她眼里的伤痕:“你太厉害了……”她从不明说她心里的疼与痛,她只会用别的办法让他舍不得。
她顺从着他的爱抚,打开身体让他进来,“学谦,以后,你不要再给我那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
她仰起头,在他进入她的一瞬间给出答案:“百无一用是深情……”
百无一用是深情。
多少日子以后,每当唐学谦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俯视整座城市,都会想起她对他说的这句话,想起她说这句话时眼里泛起的希冀,想念有她在的城市角落,想起他们约定的‘不离不弃’。她的这句话,会在不久的将来,让他步履维艰,进退不得。
短兵相接(1)
湘湘的到来并没有给唐学谦带来想象中的麻烦,乔语晨用一句‘他伤你一次,会有人安慰你;他伤你无数次,不会再有人同情你’,彻底收服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莽撞的心。
她跟在唐学谦身边,收起了对他的无理取闹,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工作上,总是随手拿着小笔记本,刷刷刷地写写写。不经意间总会有人取笑她土到渣的学习方法,她也不恼。唐学谦带着她,教会她各种她所不知道的技巧,为她开启充满魅力和杀戮的神奇世界。
她渐渐发现,如果不挑战这个男人的底线,他确实对她不错。他心思细密,有时仅仅是一个眼神,他就会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出她不好意思开口,他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她想的为她实现。
日子如流水过去,石湘湘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乔语晨在那个晚上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会对你好,对你笑,你哭的时候他会伸手擦掉你掉下的眼泪,他只是不会爱你。……对他,你不仅要敢爱,还要爱得起。”
湘湘有的时候会忍不住去想,究竟要承受过多少他给的这种感觉,才能如此平和地说出来。她记得那个晚上乔语晨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浓重的雾气,就像眼泪,全部被她隐藏起来,一眨眼,就能消散不见,骗过众人的眼。
某次空闲的时候,提到乔语晨,铭轩压低了声音,很是感慨地告诉她:“你以为唐学谦的太太那么好当啊?语晨受了多少委屈才让他动了心,学谦那个人,狠起来的样子你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石湘湘连着好几天都细细咀嚼着这些话的含义,偶尔会用敬畏的眼神默默偷看她喜欢的那个男人,铭轩想了想,索性安排她见识了一次唐学谦开高层管理会议的样子。
于是,三个小时后——
湘湘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腿软得不行……
ToT爸爸,那个男人我不要了,太可怕了……
* * *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日子过得幸福得让人忘记了一切。
和乔语晨相爱是令人心动的,因为她对爱情的毫无保留;和她相处更是幸福的,她的个性决定了她的与世无争,她不会跟你吵,也根本吵不起来。
唐学谦偶尔会抱着她问: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对你动心,你会怎么办?
她淡淡地笑:离开你,还是这么过吧。
他疑惑地‘恩?’了一声。
乔语晨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不以为意:你不爱我的日子,我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她说她不会自欺欺人,因为她再清楚不过:她不会再对人像对他那样好了。
于是唐学谦在那一刹那觉得把整个人生都欠给了她。
越和她在一起,他越离不开她。
她从不和他谈论他们之间的感情话题,她喜欢在别墅的视听室里看原版外文电影,他一开始并没太在意,自从他陪她看过一部之后,他才感觉到:她内心隐藏的深沉绝非表面的平静可以相提并论。
她看《安娜 卡列尼娜》,看到安娜流产那一幕,她发着烧,双颊烧得通红,分居多月的丈夫跑来看她,将手抚上她的面颊,她挣出他的手掌,抗拒地将面孔歪向一边,安娜说:我再也不怕你了,我就快死了。
乔语晨忽然指着屏幕轻道:“学谦,你看。有死亡撑腰的人,从来都是天下无敌。”
她看《飘》,那个乱世中的佳人最后一次在风中仰望十二座橡树庄园,然后转身离开,纤瘦的肩膀抬得很高,这个姿势比斯嘉丽说过的任何语言都让人刻骨铭心。
乔语晨把这个画面定格,一个人看了很久,久到忘记了身边还有丈夫在陪着,直到他忽然抱紧她,她才惊醒,对着屏幕说了一句评论:“有一种坚强,它的名字叫女人。”
那天晚上,他抱着她在别墅的视听室做 爱,耳边不停响着屏幕上传出的外文对白。他认识她太早一点,但爱她太晚一点,这中间的时间差诠释了什么是人生。她有足够的时间去习惯他不爱她的人生,他却没有机会同样去习惯没有她的日子,于是当他渐渐开始真正了解她时,他不由自主开始心慌。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一步,一惊心。
* * *
唐学谦永远记得灾难开始的那个晚上,有怎样令人心悸的浓重雾气。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大雾忽然弥漫,三米之外就看不清楚。
那是个周末,他没有去任何地方,和她在家过了一天。傍晚,她走进他的书房,拿走他手边的咖啡,换了杯纯净水,放下的时候忽然被他拉住了手,被他抱到了腿上,整个人背对着他。
他从背后埋在她颈间,什么也不说,只是两手仍然在电脑上不停操作着,她整个人被他圈死在怀里。乔语晨忽然在心里闷笑,她明白,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她做,他只是寂寞了要她陪。
都说男人的心性里有一半是小孩心性,乔语晨本来不信,看唐学谦以前的样子,怎么看都是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冷静,而现在,她信了,因为这男人嗲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嗲……
她看向屏幕,唔,好复杂,好像是什么产品的配方与市场策略,她没话找话:“这是什么?”
他邪邪一笑:“唐远公司机密。”
“……”
她连忙把视线调开,看他公司机密,不好不好。
唐学谦就喜欢看她紧张的样子,“不敢看啊?”
“厄?”她很诚实:“还是不看的好。”夫妻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是个有道德的知识分子……
“笨,”唐学谦就是忍不住去逗她,“给你看都不看,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商业间谍花多大的代价想要拿到我的这些东西。”
她不理他,看了看闹钟,四点了,“饿不饿?我去做饭。”
“我去吧,”他把视线抽离电脑,终于看向她,笑容调情:“想吃什么?任君选择,包括我在内……”
乔语晨囧,她的胃口没那么大……
两个人相拥着走向厨房,洗洗做做,切切炒炒,间或还被他强制接受接吻,一顿饭做得乔语晨又幸福又纠结:他们做一顿饭的时间,别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这个效率还真是……
吃晚餐的时候,唐学谦顺手打开客厅的液晶电视,《晚间新闻》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据本台刚得到的可靠消息,XX时XX分,在XX机场发生重大飞机停降事故,一架波音747飞机在降落XX机场时滑出跑道,飞机当场失火并发生小型爆炸,人员伤亡数目前尚未统计,事故原因初步断定为大雾天气,导致……”
乔语晨忍不住伤感起来,一时不说话了。
唐学谦连忙转台,换到放卡通片的幼儿频道。
她心思细腻,不知道又会想什么。唐学谦正想安慰她几句,却不料行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喂?”他接起电话,有点惊讶:“……爸爸?”
唐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很深沉:“学谦,马上来医院。”
唐学谦心里一惊:“妈妈身体不舒服?”
“不是,”电话那头显然不愿意多谈:“刚刚,有架飞机出了点事故。”
“……”唐学谦一时有点转不过弯:“然后呢?”
“你仲诚叔叔在上面……”
* * *
医院。
手术室位于医院大楼第8层,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两扇紧闭的大门,墙上挂着电子指示器,“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字触目惊心。
福尔马林浓烈的味道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萧素素坐在白色的长椅上,身边搂着湘湘。唐家的男主人站在一边,表情严肃,没有一丝波动。一排黑色西装的人站在走廊另一头,他们是唐家的心腹下属,这会儿知道主人一家正遭受灾难,于是训练有素地退到一边不去打扰。
“你爸爸会没事的。”握了握湘湘的手,素素安慰她道,刚说完,自己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又要掉泪。
尘世诱惑,比不上生死一线间。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穿西装的男人们整齐划一的恭敬声音:“少爷。”
唐学谦几乎是飞车来的,下车的时候手竟有些颤抖,差点拔不出车钥匙。
他直奔主题:“石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唐彧神色平静,只是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昨天晚上还跟我打电话,告诉我今晚的飞机,他要回台湾。”
唐学谦揉了揉太阳|茓:“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回来?”不然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因为,他说……”唐彧看向他,一字一句告诉眼前的人:“他知道湘湘回来是为了你,他说他不能让湘湘打扰你,不能让她任性耍脾气,打扰你和语晨的婚姻,所以他决定回来把她带回去。”
“……”
唐学谦的喉咙涩涩的,发不出声音。
仲诚叔叔对他那么好,从小就对他好,手把手地教会他很多东西,自己犯错被父亲责罚时他会为他说话,还会偷偷安慰他。如今,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对他那么好。
“我们不是医生,现在做不了什么,”唐彧看向湘湘,用眼神示意了下:“对湘湘,你照顾一下她……”
“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明白自己的责任。
乔语晨安静地退到一边,靠在墙边静静地等着,和他们拉开一小段距离。
她明白,这种时候,她不适合在场。
手术的结果很通俗,医生点了点头致意表示‘我们尽力了’,然后说了结果: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清醒迹象。
世事的确莫测,呈现诸多面貌,一如变幻的白云苍穹。这样的事,我们通常给它一个名字叫做无常,有时也会叫它另一个名字:命运。
唐学谦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眼中已没有了慌张的闪烁。漆黑一片,镇定深沉。
走到湘湘面前,他单膝跪下,和她平视,声音平静:“以后,我会保护你。”
他一定会对她,尽一份兄长的责任。
纵然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非分之想,但如此坚定有力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仍然让这个才二十岁的女孩动容。到底是曾经有过特殊感情的人,湘湘终于让眼泪决了堤,大颗大颗的眼泪全部掉落在他手背上,一句几不可闻的‘谢谢你’震慑到他心里。
唐彧想了想,忽然转身走到乔语晨身边,对她解释道:“语晨,我们唐家和石家的关系,你可能不太了解,希望你不要误会学谦。”
“我不会的,”乔语晨连忙站好,点头表态:“我懂的。”
唐彧拍了拍她的肩,眼里流露感谢。
* * *
唐学谦这个人有个特点,从不轻易给出承诺,一旦给了,就一定会履行,即使是不择手段。
而更不得不说的是,石湘湘——哦,不,确切的说是整个石氏企业,这个时候实在太需要唐学谦的承诺了。
曾经,石仲诚一直担任着唐彧的总裁特助,别小看了这个职务,‘总裁特助’,换个古老一点的词,就是‘心腹重臣’,上对董事会,下对管理层,几乎都需要他,唐远的机密、要闻、甚至是黑幕交易,他基本都清楚。可见能长期担任这个职务的人,必定是唐家极端信任的人。
石仲诚的确值得信任,唐家对他以心相待,他也还之以真心。常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有了一定的人脉基础,以他的才能一直待在唐远屈居下位是委屈他了,唐彧也不好意思强行留着他,想让他自己独立门户。他只是笑笑,他没有唐家人那样的野心,娶了妻子,生了女儿,生活其乐无忧,这样就满足了。
直到几年前妻子因病过世,为了不触景伤情,他才带了女儿离开伤心地去了德国,从此自立门户。
和唐远财团比起来,石氏的规模不能不说小得多,坐落在德国西部,业务不大,规模很小,但有个特色:业务方面很精细。
它的老板没有野心,注定了这家企业往精密细致的方向发展。石氏企业虽是上市公司,但和唐远万万不可相提并论,在当地也算不上能够影响市场的龙头企业,但口碑相当不错,和各方利益者关系很好,有一定的影响力,如果换一个有野心的老板,稍微花一点功夫,前景不可估量。
然而它的老板忽遭横祸,它的继承人石湘湘又只是个小丫头,没有一星半点掌控大局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的,各种事态都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大股东间拆股卖股的传闻,管理层进行MBO的威胁,外部潜在替代者恶意收购的叫嚣,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扑面而来。
石湘湘根本无力招架。
这个时候,能帮她的,只有唐学谦。
这个领域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而石仲诚的人脉中又有大部分都和唐家有关系,换言之,石氏的客户和供应商大多都要和唐远打交道,唐远现任总裁一句话,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他说过,他会保护她,他就一定会做到。
唐学谦这些天忙得天昏地暗,唐远的事,石家的事,统统都要他做决定。乔语晨差不多每天都在他的总裁私人休息室里过夜,没办法,他忙得根本回不了家。她心疼他,只能每天晚上都陪在他办公室。
这一天,乔语晨叫住他:“你明天有没有空?”
“没有,”他答得肯定,眼神丝毫没从文件上抽离。大概想了想之后觉得不妥,又追加了一句:“你有事?”
“恩,想带你见一个人。”
学谦想了想,迅速做了决定,“这样吧,我傍晚有空,傍晚可以么?”
“可以!”她眼里发亮,因为开心,看得唐学谦心里一动。
走过去抱起她,抬起她的下巴吻她,他摸了摸她的脸,“我这几天很忙,大概没很多时间陪你……”
“我懂的,”她不给他添麻烦,勾着他的颈项承受他的吻:“……明天,你不要忘记哦。”
* * *
结果第二天的傍晚,他失约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失约,却是他在爱上她之后的第一次失约。
乔语晨站在约好的地方打电话给他,却被他的助理接起,对方在电话里告诉她:石氏的董事会出了点问题,总裁现在正和他们谈判。
放下电话,乔语晨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消失不见。
独自拿着一束百合花,她来到墓园。傍晚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墓园处于郊区,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夹杂着野鸟的叫声,胆小一点的人甚至不敢靠近。
整座墓园笼罩在灰色中,乔语晨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上走,终于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把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掏出手帕细细擦拭了一遍沾染上灰尘的墓碑,乔语晨跪在墓碑前,动了动唇。
“……妈,今天是你的祭日,我来看你了。”
每次来这里,她都会变得很难过,总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大概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人再听她说这些话了。
“妈,学谦还是没有来……”她低下头,眼底一片委屈:“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来看过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太敏感,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乱想,直到石家出了事,直到她亲眼看到他为他们奔波的身影,她才终于清醒:不是她敏感,是真的有问题存在。
这是她的心里的一个结,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而如今,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没有人可以说,只能对母亲说。
“妈,学谦爱我,可是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爸爸,不喜欢乔家的任何人,不喜欢‘乔氏’,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是她多心,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她一直以为是他心性偏冷,才忽略了她的家庭,后来她才渐渐发现,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对他的下属很好,甚至对他们的家人都很好,乔语晨曾经以为这是身为一个管理者必须要有的‘工心计’,可是她渐渐发现,不是的,他是真的对他们好,他把他的团队当成一家人,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其中的每一个人。他对杜阿姨家很好,对石家很好,唯独对乔家兴致缺缺。
当然,不是说他对乔家不闻不问,相反,他做到了一个女婿应该做的一切,甚至超越了普通人可以的做的。逢年过节,生日祝寿,他都会提前送上心意,他注意到一切需要他尽的义务,并且完美完成。
可是,他没有心。
乔家根本不在他心上,就像当初他不爱她一样,他做到一切,唯独不把心交出来。
“石家出了事,他那么努力地去保护,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爸爸的事……”
风里,乔语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不只一次想起霍宇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唐学谦领导下的唐远,和乔氏泾渭分明。
诚然当初霍宇辰告诉她这句话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可是她却渐渐体会出了别的意思。
的确是泾渭分明,简直太楚汉两界了,反而让他的冷意凸显了出来。乔语晨觉得不安,这种不安甚至让她恐惧,她觉得她站在一根悬崖绳索上,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家人,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两边同时撕扯她。
* * *
直到深夜时分,乔语晨才从伤感中惊醒,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她站起身子,腿已经麻了,跟妈妈说了再见,然后茫然地走了下去。
她有心事,所以没有坐车回家,一路慢慢地走了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拿出钥匙开门,刚转动了一下,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恩?”乔语晨抬头。
唐学谦,站在咫尺之外,眼神中带着点凶狠死死看着她,一脸的憔悴,一脸的不安。
“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乔语晨一脸茫然。
他突然显得疲惫焦躁,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忽然走过去吻她,吻得狂野热烈。
语言苍白无力,而情深意重却是真的,一个人简直无法承受它,唯一的出路竟只不过是彼此相拥。
他在处理完事情之后,猛然想起和她的约定,开了车出去拼命地找她,却发现人海茫茫,她不接他的电话,忽然之间没有了联系。那一刻,他的手心满是冷汗。
曾经的经历让他明白,她从不生气,她只会离开。
他把她抱紧,火热的吻蹂躏她的双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肯罢手。
“是我疏忽你了……”他咬着她的耳垂,不停吻着:“你可以跟我说,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但是,你不可以什么都不说地就消失不见……”
乔语晨终于心中一暖。
她终于环住他的颈项,回应他的热情。
他伏在她耳边问:“你要介绍我认识的,是谁?”
“朋友,”她终究还是太爱他,还是选择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安:“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朋友,就停留一夜,所以谈得晚了点,我的行动电话没电了,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光线下,他看清了她脸上的一些痕迹,顿时心里狠狠一紧:“……你哭过了?”
她不再说话。
于是他什么都没再问,只是忽然打横抱起她往里走,直直上了二楼踢开卧室的房门,把她甩上柔软的双人床,他压上她,和她纠缠在一起。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存在。
一旦爆发,复苏的情 欲是遏制不住的。她的肩线菲薄,蝴蝶骨凛冽欲飞,偏褐色的长发散落在胸前,在泛着月色的床上,她为他呻吟,以声音,吸引他探究肉身的无数种可能。这一刻,他被魅惑了。他本来只盛开在自己的世界里,艳绝人寰,可是在时间的匀速流动里,他遇到她,她渐渐让他挫骨扬灰。
被她虏获,是他的宿命。在爱情面前,天网恢恢,他无处可逃。
* * *
一夜纵欲的结果就是唐学谦在第二天上谈判桌时第一次打无准备之仗。
钟铭轩偷偷看见他的文件上一片空白,不禁肃然起敬:老大,真不愧是老大,都不用提前做记号就能和人谈判了!
索性对手不刁钻,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唐学谦吓唬人的本事一等一的高,以气势上压倒对方,险险地过了一关,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拍了拍快跳到180的心跳。
回到总裁办公室时,忽然发现湘湘也在,唐学谦朝她笑了下:“有事?”
湘湘一脸慌张,手里拿了份文件:“有、有人要收购我家……”
哦,这事啊,正常。
唐学谦和钟铭轩显然都没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以石氏如今的情况,想趁火打劫的人断然不会少,他们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不会太震惊。只不过,经过前一阵子唐学谦的Сhā手,基本外界都看清了一个事实:石家的背后,有整个唐远在支撑。在这种背景下,竟还有人敢前来下战书,可见有些实力和胆量。
“我看看。”铭轩拿过她手里的收购要约书,翻了一下,顿时没了声音。
“哪家公司?”唐学谦觉得好奇,如今敢公然和唐远作对的人,值得他认识。
钟铭轩和石湘湘同时沉默。
唐学谦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铭轩?”
钟铭轩终于回神,把文件递过去,声音涩涩的,几乎开不了口:“……是你岳父。”
……
唐学谦正在翻文件的手忽然僵住,‘刷’得一下变了脸色。
短兵相接(2)
傍晚。
一辆银色跑车在一栋白色别墅前停下,车门开,一个异常俊美的男人下车。
摘下montblanc浅褐色墨镜,男人抬头,做出一个仰望的姿势。眼前的白色别墅,纯正的东方调,坐落在郊外,平静祥和,却又庄严宏伟。在天空彻骨的暗蓝色之下,周围是野旷天低树,从他倾斜、微茫的视角看过去,这栋气势恢宏的建筑犹如王者,一股中世纪油画般的贵族气息迎面席卷而来。
男人定定地看了会儿,然后闭了下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
单手甩上车门,他迈出步子,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唐、唐少爷?!”
听到门铃响,出来迎客的乔家管家在看到来人之后,经不住当场惊呼。然后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语晨小姐呢?”
“她没有来,”他淡淡笑意,一贯的不动声色:“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
“啊……”管家有点受惊。唐家的这位少主人,从来没有单独来过这里。
男人开口,点明来意:“我想和爸爸谈点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的,我带您去见乔先生。”
管家连忙带路,边走边忍不住对他感叹道:“老爷刚才还在说,今天可能会有贵客来拜访,想不到真的被他说准了啊。”
“是吗。”他唇角一勾,做出一个莞尔的笑意,眼神却刹那间冰冷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回避、或者说是逃避的事,如今,终于再也逃不开了。他仰起头,看见天空雾蒙蒙的一片。
明知虚妄却还全力以赴,这是人类全部的伟大与悲情。
* * *
当唐学谦踏入乔家这片庄严领地的时候,它的现任主人正在花园侍弄花草。乔家的花园一年四季都是花海,唐学谦每次走进这里的时候,总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太美了,他甚至能透过这些盛开的生命看到底下隐藏的势不可挡的非凡力量。
唐学谦不自觉想起乔语晨一个人每天在家翻弄花草的情形,总有平和的气息汩汩地从她周身流淌出来,纤手抚花的那一幅画面,让人沉醉。
“主人,唐少爷来了。”
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唐学谦的幻想,将他拉回现实。
现实就是,他将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对手。
如果把商场比作江湖,那么乔震霆的一生,多半在江湖厮杀。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多少风雨中,依然如泰山般岿然不动。
“哦……?”
听到管家的声音,眼前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身,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看清楚了来人,他略略一笑,略显苍老的声音别有一股浑厚有力的压迫感。
“果然是贵客哪。”
管家和女仆把茶和点心奉上,依次放在花园的石桌上。
“都下去吧。”
只是一声简短的命令,只见在场的乔家人们纷纷低头,恭敬称‘是’之后迅速离开了。
唐学谦脸上浮起平和的浅笑,上前恭敬颔首:“爸爸。”
乔震霆微一扬眉,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浮起一丝笑意。
“对我而言,或者说,对乔家而言,你真的可以算是贵客了。”
“不敢,”唐学谦顿了顿,“是我疏忽了,这么久没来看望您。”
“哦?”他笑起来,笑容却达不到眼底:“原来只是疏忽了……?”
唐学谦不置可否。
视线一扫,看到他刚才没有完成的事,唐学谦上前一步,在他身边蹲下,拿起地上的手套戴上,然后拿起工具采摘下一枝岳父想要的东西,递到乔震霆面前。
“爸爸想要这个吧,用来Сhā花的上品。”
乔震霆微微有了些兴趣:“你也懂这个?”
“绿玫瑰,传说不存在地只存在天上的花,”他微微转动手里的枝条,碧绿青翠的绿玫瑰在他眼前妖艳盛开,“相传如果能在绿玫瑰开花时许个愿,任何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顿了顿,唐学谦忽然艳艳地勾了下唇:“可惜,再漂亮,也是有毒的花。”
乔震霆眼里流露兴味,语气琢磨不定:“你不觉得,它正像你吗?”
唐学谦单手把手里的花随手Сhā在Сhā花盆里,姿态闲适,沉着优雅,转身,笑容未变:“爸爸,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你懂,”乔震霆在石桌旁坐下,轻品了一口茶,“学谦,你不仅懂,而且是深藏不露。”
唐学谦只是站在一边,唇边挂一抹没有温度的淡笑,不言一语,因为知道他的岳父一定还有话要说。
乔震霆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攫住他的身影,笑容终于渐淡。
这个年轻人,对他而言究竟是好是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一生很少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唯独和唐家——哦,不,准确地说,是和唐学谦扯上关系,他无法判断自己这个决定对错的与否。
这个叫唐学谦的男人就像绿玫瑰,诡吊神秘,深沉难测,看似淡漠无害的外表之下实则暗潮汹涌,即使不出场躲在背后便可以耍尽手段。
乔震霆不止一次想:他最心爱的语晨怎么会爱上这样危险的男人。
“学谦,”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你今天来,是为了石家?”
终于点明了正题,唐学谦也不回避,点头承认:“对。”
“呵,”乔震霆发出一声简短的讥诮声,眼里充满讽刺:“我的女婿,第一次单独看望我,竟然还是为了别人。”
“爸爸,”他站直了身子,态度谦恭:“请原谅我对石家有责任。”
乔震霆放下茶杯:“学谦,责任再重也比不上亲情,”他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学谦,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唐学谦悄悄握紧了拳,问出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爸爸,对石家,你是势在必得?”
“你以为呢,”乔父淡淡反问,眼神锐利:“整个乔氏明年的战略计划都将围绕成功收购石氏为基础展开,你以为你随口几句话就能让我让步?”
俊美的男人闭了下眼睛,现实太凶猛,他只能反击。
“爸爸,如果我告诉您,我也不会让步呢?”
* * *
“所以这一次,乔家是真的准备对付你了?”
唐远总裁办公室内,看着办公桌后那个正在翻阅文件的男人,钟铭轩斜斜靠在沙发上,提问的时候表情苦恼。
“啊,”男人应了一声,“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铭轩斜躺在沙发上,身子向后倒下去,声音有点无奈:“学谦,你会放弃吧?”
男人不停查阅着资料,有一答没一答地聊着:“放弃什么?”
“石家啊,石叔叔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知道,现在又有这么强大的对手来势汹汹,你总不会想一个人守住它吧。”唐学谦从来不是慈善家,懂得进退的分寸。更主要的是,就资本市场而言,公司易主只是权利问题,只要公司发展会更好,易主并不违反道德。
更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的对手,是他老婆的爹……
“不会。”
“厄?”铭轩吓了一跳,直直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唐学谦没有停下动作,口吻云淡风轻:“我不会放弃。”
于是钟铭轩真的被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那个是你岳父啊!”是他老婆的爹啊!“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
铭轩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小乔知道这件事么?”
“不要告诉她,”男人抬头,眼神犀利:“不准让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说,他和乔震霆还有什么想法是一致的话,就是乔语晨。就在乔家花园内,乔父这样告诉他:商场上的事,不该说的,就不要让语晨知道了。
那一刻,唐学谦忽然明白,无论这个男人多么冷血残酷,对乔语晨的父爱,是真的深刻。
唐学谦重新低头工作:“我会想办法不让她知道。”
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办公室里间私人休息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把办公室内的两个男人齐齐震住。
“我……在你的休息室睡觉,想等你回来的,”乔语晨站在门边,脸色说不出的苍白:“对不起,你们的谈话,我无意听见了……”
* * *
SENS&BUND法式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