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了然,眼睫略感沉重……
只是应了一声,墨砚平澈的汁水上,便泛起一些水晕,君王举袖拭去伤悲,凝看她无力虚弱的面庞,努力绽放出最柔和纯美的笑来……
她的眼里淡泊世俗,她的微笑倾倒众生,低身,动笔,一笔一泪,一画一血,勾描她玲珑有致的身量……
“还记得……柳连、阿利那胭吗?”
“嗯……”
那些过往的人和事,在无忧眼前结成漫漫水雾,模糊、清澈,逐渐变得透明、流动……
杨妃、洛阳、柳连、误会、玄武门……
种种的种种,竟皆已是那般遥远,遥远得触手难及……
李世民苦笑:“立后大典那天,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知道……那天……你有多美吗?”
“有多美?”
“比这画……还美上千万倍!”
李世民画出她温柔纤细的手,笔尖越发颤抖:“然后,我们经历了……最是艰难的几年……“
言及此处,竟无法再继续,那几个年头后,再抬眼时,他深爱女子的身体,却已然不堪重负……
迟迟不能落笔画下她手中的绢帕,抖动的手,无法抑制的心痛,搅动着君王眼中滚动的热流,这卷画,他不愿画完,若是光阴能够就此停留,他愿用毕生的所有作为交换,哪怕这江山、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在所不惜!可是……
忍泪落笔,尚未触及那素白雪帛,突地,一个声音,极是轻小,却有如夜空惊雷,震撼、动荡、刺破耳鼓……
是什么落下的声音……是什么……远去的声音……
心底一阵剧烈抽搐,那只是勾画了一角的绢帕,被什么洇染开来,一滴滴的墨迹逐渐化开……
化开了……
玉雕云毫掉落在画卷上,滚落在地面上,又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碎了……全碎了……
白玉的笔杆,还有……心……
女子笑容依旧安然,斜倚在躺椅上,只是纤纤玉手低低地垂下,指尖没有一丝颤动,素白雪绢随手而下……
飘落,轻轻飘落在青石色冰凉的地板上……
素净的雪绢,像极了珍惜它的人,和那曾亲手提在雪绢上的诗句……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瑃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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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之李世民
贞观十年,似乎把一切都带走了,你的生命,我的心!
无忧,你可知道,我违背了我的承诺,违背了你临终的遗言!
你说“依山做坟、瓦木为棺,无须金银珠宝,无须美玉丝帛”,可是我想要给你的,纵是金银丝帛都还嫌太少……
昭陵,那——将是我们共同的归宿,在苍林山脉间,巍峨壮丽,然而我的心,却空空如也,没有了你,我……还剩下些什么?
也许,只是一个空空的躯壳!还有江山天下的重责!
无忧,你可知道我多想随你而去?多想放下了这一生的沉重,孑然而去……
然而,一切终归有命,终归由不得人心……
你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放心不下我们的孩子,可是,我终没能做一个好父亲,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青雀与承乾,我没能做到平衡……
最终,承乾恨我,青雀亦是如此!
我曾悲愤地挥剑,想要立即死去,想起你的嘱托,便觉是锥心的痛楚,雉奴拦住我,这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声泪俱下,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可是心,已然千疮百孔……
无忧,每当困难重重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一个人,或者和兕子一起,待在立政殿、你离去的地方,一待就是整整一天,手握《女则》十卷,怆然沉痛,几乎痛断了心肠,这种痛,一直持续了一年之久……
一年,天崩地裂的一年啊……
然而上天待我终归不薄,一年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姓徐名惠,湖州女子,才情斐然如卿,那眉目,更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怅思……
那分明就是你的眼睛,流转着夜空静谧的星辰!
我一时茫然,后来,我才知道,午夜梦回,我拥着她,叫的竟是你的名字……
惠说,她不在意,她亦珍视我们之间生死难隔的情意!
我相信,因为惠总是给我你的错觉,有时觉得她便是你,便是你回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