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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陈寅恪与傅斯年 > 第十四章 斯人独憔悴

第十四章 斯人独憔悴

◎ 醉不成欢惨将别

1948年12月17日,正是北大50周年校庆日和胡适57岁生日,蒋介石、宋美龄夫­妇­在南京黄埔路官邸专门设寿筵宴请胡适与江冬秀夫­妇­。平时请客从不备酒的蒋介石,特为胡适备酒贺寿,可谓破格示敬。尽管胡适对蒋氏夫­妇­的情谊深为感动,但当自己的助手胡颂平奉蒋氏之意劝他"替政府再做些外援的工作"时,胡却板起面孔极不高兴地说道:"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政府,我怎样抬得起头来向外人说话!"【1】遂不再理会。宴罢,胡适于下午3时赶赴中央研究院礼堂大厅,出席在南京举行的北大同学会和校庆会。席间,胡适"发表沉痛演词"。这是胡氏离平前专门赶写的一篇纪念箴言,谓:"北大整五十年了,北大是历代太学的正式继承者,但北大不愿承认是汉武帝以来的太学的继承人。"胡适在演讲词中高度称赞了蔡元培与蒋梦麟主持北大的功绩,称:"九一八的炮火,震惊了他们的美梦……现在我们又在很危险很艰苦的环境里,给北大作五十生日。我用很沉重的心情,叙述他多灾多难的历史,祝福他长寿康强。"最后,胡适自谓"乃一不名誉之逃兵"。【2】言毕声泪俱下,哽咽不能语,在场者皆掩面而泣。

胡氏演讲完毕,由傅斯年致词,傅以慷慨悲歌的语气道:"以北大五十年历史创造自由主义成为新的­精­神基础,过去虽未能获得现政府之扶助,但未来共产主义如有所成就,对自由主义将更摧残。"傅氏"确信共产党决不至支持长久,在共产党后必有一伟大之"朝代",能就吾五十年来培养之自由主义种子,予以发扬"。据当时报载称:"傅氏自称悲观,但竟以乐观言之,博得多数人破涕为笑。"【3】

与南京遥呼相应的是,此时的北平也正在举办北京大学校庆活动,只是比南京更为沉痛悲观,据当日报载称:"北大今在炮声中开始校庆节目,因胡适离平,主持乏人,展览讲演皆不能按预定节目进行,势将悄然渡过。在郊外之农院一部学生,今被迫入城,衣物有损失,并饱受虚惊,学生在孑民堂前痛哭流涕。"【4】

12月21日,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率领第二批被"抢救"学人飞离北平抵达南京,同机者有李书华、袁同礼、杨武之、江文锦等24位教授。梅贻琦一下飞机即对记者抱怨"市内新机场跑道太软,只能载重三千磅"云云,似是有可以多载几人而不能的惋惜之意。

未久,蒋介石给胡适冠以"总统资政"头衔,坚持胡适前往美国,既不当大使,也没有具体任务,只是希望胡"出出看看"。胡适在经过一番心灵煎熬后,决定服从这一委派,重返美国为政府"做点面子"。【5】

1949年元旦,共产党通过新华社发表新年献词,提出"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响亮口号。国民党败局已定,蒋介石正式委任心腹­干­将陈诚为台湾省政府主席,倾全力经营台湾,为国民党撤退做准备。这道命令,连时任副总统的李宗仁和台湾省主席魏道明事先都毫不知情。

就在这个元旦之夜,南京城一片死寂,胡适与傅斯年聚会一室共度岁末,师徒二人置酒对饮,相视凄然。瞻念前途,满目苍凉,思前想后,两位书生不禁潸然泪下。午夜的钟声响过,二人打起­精­神,重新抖起了文人的癫狂之态,一边喝酒,一边背诵陶渊明《拟古》第九:"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抗战胜利,傅斯年、胡适接办战后的北大,此时正好三年。"三年望当采",正期望北大有所建树和成就之时,"忽值山河改",由青天白日忽然变成了满地红旗,期望中的"事业"随之付诸东流。柯,枝­干­也。沧海,指东海。此二句是说桑树的枝­干­被摧折了,根叶漂浮到大海中去了。一切希望皆成泡影。"本不植高原","种桑"之地本就没在风雨无忧的高原,面对今日这般悲怆凄凉之境,又有什么后悔可言?待把此诗吟过数遍,二人酒劲上来,倒在桌旁昏睡过去。

当此之时,与胡、傅二人友善的新任台湾省主席陈诚,以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和惊人的办事效率,于1月5日迁入台北主持政事。同日,陈诚即致电傅斯年:"弟已于今日先行接事,介公深意及先生等善意,恐仍须有识者之共同努力,方能有济。弟一时不能离台,希先生速驾来台,共负巨艰。"

傅斯年接到电报,意识到自己何去何从的最后时刻到来了,在命运重要转折关头,向来­干­练决断的傅氏再度犹豫起来。此前,随着陈布雷自杀身亡,傅斯年也产生了继之而去的念头。这个念头存在他的心中已有时日,早在1932年他就说过:"国民党曾为民国之明星者若­干­年,而以自身组织紊乱之故,致有今日拿不起,放不下之形势。于是一切残余的旧势力蠢蠢思动,以为"彼可取而代之也"。"又说:"平情而论,果然共产党能解决中国问题,我们为阶级的缘故,丧其­性­命,有何不可。我们虽不曾榨取劳苦大众,而只是尽心竭力忠其所职者,一旦"火炎昆冈,玉石俱焚"自然当与坏东西们同归于尽,犹之乎宋朝亡国时,若­干­好的士人,比贪官污吏还死得快些一样子。一从大处设想,即知如此命运真正天公地道,毫无可惜之处。"【6】

陈槃回忆:"当首都仓皇之日,时有陈布雷、段锡朋二氏之殁,师(傅斯年)因­精­神上大受刺激,悲观之极,顿萌自杀之念。而师未于此时殉国者,赖傅夫人爱护防范之力也。"【7】陈氏之说后来得到了俞大的证实。当时俞正准备陪母亲去广州、香港就医,傅斯年的弟弟傅斯严(孟博)暗中劝俞不要离开。俞大说:"那时我的母亲患严重心脏病住院,大姐大,以南京危在旦夕,决奉母先飞广州,转香港就医,她要我同行,与她共同随机照顾病母。我虑及孟真旧病复发,加以他感时忧国,情绪极劣。母亲重病在身,长途飞行,极感忧虑,左右为难,不知何所适,从商之于孟真。他毫不迟疑地说:"你母亲病情严重,此行如有不测,你未能尽孝,将遗恨终生。你非去不可,不要顾虑我。"我略整行装,准备隔日启程,当夜孟博赶来痛哭流涕,责备我不该离开孟真。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哥哥随身带着一大瓶安眠药,一旦匪军攻入,他便服毒自尽么?那时,你将何以自处?"骨­肉­情深,感人肺腑,我们相对涕泣,我便放弃了广州之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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