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说到这里,俞大一阵心碎,欲哭无泪。尽管当时台湾的经济状况极度混乱糟糕,但比抗战时期在昆明和李庄总要好一些,傅斯年作为当时台湾岛内唯一一所大学的校长兼中研院史语所所长,一般人也许觉得他不该再像李庄时代那样闹穷了,殊不知当时傅领的只是台大的一份薪水,儿子傅仁轨仍在美国读书,他和时任台大英语系副教授的夫人俞大两个人的收入,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此前傅斯年拿到一笔报刊文章的稿费,想托卫生署的官员刘瑞恒出差到香港时买一套现成的西服,但把稿费和家里的存款加起来一算,只能买一件上衣。傅斯年只好说:"幸亏我还有没破的裤子,那就只买件上衣吧。"【19】
在这个暗伏不祥之兆的冬夜,正当俞大为家中的穷苦生活黯然神伤时,傅斯年起身满脸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指着壁上的书架说:"这些书,还有存于史语所一房间的书,我死后留给儿子。我要请董作宾先生制一颗图章,上刻孟真遗子之书几个字。"言毕,长叹一声,一反常态地对俞大说道:"你嫁给我这个穷书生,十余年来,没有过几天舒服的日子,而我死后,竟无半文钱留给你们呣子,我对不起你们。"【20】俞大听到这里,大为惊骇,急忙起身捂住了傅斯年的嘴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俞大回忆这个夜晚的凶兆时说:"我一向不迷信,难道这几句话就是他的遗言?夜深了,窗外吹起一阵寒风,室内盆中的炭已化成灰,我猛然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21】
不数日,当董作宾含泪把稿费送到傅家时,俞大双手捧着装钱的信封,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用心血换取的稿费到了,但此时的傅斯年已命归黄泉,不再需要为自己的双腿做御寒的棉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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