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管家和抄写员的傅乐焕在北平的日子并不轻松,对于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学生而言,置身于性情急躁,遇事常暴跳如雷的傅斯年以及他的佣人和同事、朋友之间,就需头脑灵活,事事加倍小心谨慎,处理好各方面关系,否则饭碗不保,未来的生活、前途更是不堪设想。好在傅乐焕是个聪明伶俐又有志气的青年,除了把工作与人事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还挤时间刻苦自学,终于得到了族叔傅斯年的赏识和信任。1932年寒假后,在傅斯年支持下,傅乐焕得以到北平私立立达学校高三班就读,并于暑假前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不久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其时,傅乐焕在济南时一个叫严薇青的初中同学也考入北大历史系,两个人被分到同一宿舍。除星期天外,平时傅乐焕还要经常返回傅斯年家照料家务,以便取得经济上的资助。据严薇青回忆:"从一些生活细节上可以看出他(傅斯年)的脾气可能不小。比如有一个初冬下午,我和乐焕约好,跟他到西铁匠营看看傅斯年的寓所和乐焕原来的房间。那天恰好傅斯年不在家,我在乐焕屋里头坐了一会,他带我去看傅的书斋兼客厅。那是三大间北房(乐焕住的就是最西头的一间耳房),房内虽是旧式的方砖铺地,没有地毯,但是打扫得非常干净,写字台上也是一尘不染。书橱里绝大部分是外文书,而且是物理方面的。据乐焕介绍,傅斯年出国最初学的是物理。等我看过出屋的时候,乐焕小心翼翼地又仔细检查一遍,唯恐留下有人进屋的痕迹,而后才把门关好。傅斯年的卫生间在院内西南角上一座小屋里,也是抽水马桶。由于没有暖气没备,屋里生着炉子。在我用过并冲洗之后,乐焕又重新冲洗、检查一遍。从乐焕这些细心检查的活动来看,傅斯年对生活上的要求大概很高,很可能过去为这些琐事发过脾气,所以乐焕才不厌其烦地一再查看。同时也说明过去乐焕住在他家,大概总是提心吊胆,看来这家主人并不是好伺候的。"【19】严薇青还说:"有一次,一个家在北平市的初中同学来看我们,当我谈到想家、想济南时,他说:"你不过是想家,乐焕却是"挂家",挂着家里如何生活。""这一说法在严薇青看来"是十分中肯的"。
1936年,傅乐焕于北大历史系毕业,在傅斯年的关照下,进入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历史组工作,直接受陈寅恪领导和栽培。抗战爆发后,乐焕陪伴傅斯年的母亲先入安徽避难,尔后转长沙。前文所述傅斯年因母亲没有逃出来,在暴跳如雷的同时,当场扇了两个侄子耳光事,其中一个就是傅乐焕(另一个是傅乐成)。后来史语所迁昆明,乐焕随往,并在昆明入北大文科研究所读硕士研究生,与杨志玖、张政烺、邓广铭等友善。当史语所迁李庄后,傅乐焕以副研究员的身份在板栗坳主要从事宋辽金元史的研究,仍受陈寅恪直接指导。1942年傅乐焕发表了著名的《辽代四时捺钵考》,以辽帝春山、秋水等行迹为主线,对有关地名进行了全面考察,此文对了解辽代的疆域和地理状况具有重大价值。由于这项研究成果在历史研究中的突出地位和贡献,傅乐焕荣获中央研究院颁发的杨铨奖金。
傅乐焕在李庄时,他的老母仍在济南,妹妹傅乐淑则在昆明西南联大历史系读书。乐焕挣的薪水要拿出大部分分别寄往昆明与济南,以尽家中长子之责。时济南已沦陷,连寄款的线路都已成了问题。据乐焕的同窗好友、北大毕业后在济南刘鲁中学高中部任教的严薇青说:"这时乐焕的母亲来找我,说是乐焕来信,让商量一个从后方寄钱来济南的办法。以后通过我父亲的朋友柳老先生在西安的亲戚,让乐焕设法把钱交给家在西安的友人,由友人如数送钱给柳老亲戚家,柳老在济南接信后再如数把钱给我,我再转交乐焕家里。这个拨款的办法大概一直用到抗战胜利。"【20】
由于困厄李庄,医疗条件缺乏,加之长期焚膏继晷攻读著述,傅乐焕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以致到了抗战胜利返京复员之日,由于病情极其严重而不能随复员南京的史语所众人同行。乐焕在致傅斯年的信中说道:"事实上必不可能",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只有暂留"李庄,一个人孤独地等待病情好转。身在重庆的傅斯年读罢此信,念侄子早年丧父,命运多蹇,流徙西南而只能翘首北望,家有老母而不能即行相见。想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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