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已远去,那个在父母兄长呵护下的女孩,那个曾经许诺终生的男孩,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往事,本该早已化作乱世中的烟尘,不再出现。而直至今日,若水也终于明白了元吉最后那无悔的眼神,不因为罗敷有夫,不因为流水无情,只因那隐忍的温情从未真正给过自己。她似乎也明白了长孙的悔与痛,原本纯粹,晶莹的年少懵懂却如同双刃剑,伤了别人,也在自己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那么,自己呢?凭着半个孤立的心又怎样能获得全部的幸福?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水睁开眼,侧脸看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即使在熟睡之时,依旧紧锁的眉间,如此骄傲的君王,又怎能容忍自己的付出却得不到全部的回应,又怎能接受自己并非是妻子心中那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果,如果当年长孙的魂魄并未分裂,那么她们究竟会爱上谁呢?也许同样不会是他吧,若水抬手轻轻地抚上李世民的额间,那样骄傲的心,即使是在这个朝代,又怎能容忍分享二字,无欲,则刚。无爱,则无弃。可,如果心动是理智所可以控制的,那又还怎能称之为心动呢?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恐怕自己不得不承认,比喜欢更多一些的也许就是爱吧。
就在若水怔忡的蹙起眉心的时候,那双眼闭的眼猝然张开,当李世民对上妻子眼中那显露无余的挣扎与柔情之时,几天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犹疑终于暂时消散了,二十年前那个一脸疏淡的女孩真正对自己动了情。
看着李世民脸上瞬间的释然与喜色,若水仿佛觉得自己似乎被抓住了什么痛脚一般,紧咬着唇,不悦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丈夫。
李世民略带好笑的口吻道:“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觉得被人死死的盯着不放,这才醒了过来,却不料是朕的皇后哪。”
若水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侧身刚想睡去,不想却被揽进丈夫清爽的怀中,“二哥。”她手上微微施力想要推开。
“别动。”李世民轻轻抬起若水伏在自己胸前的素颜,深深望进那汪水样的眸间,仿佛可以在漆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若水,那天你也觉得像是么?”
若水淡淡的一怔,不想此刻他竟会提到此事,片刻后,也不否认道:“乍看是有些像,不过褚先生毕竟要沉稳不少,细细看了,也就不甚相象了。”
“我知道。”李世民的声音有些闷闷道:“从前,你和元吉情同姐弟,那事之后,心有亏欠也是人之常理,以后此事不提也罢。”
情同姐弟,若水心中还未来得及嚼出这番话的深意来,只觉唇上一湿,她闭上眼,渐渐的,昏暗的内室中只剩下交缠着的低吟与喘息声久久不断。
漫漫长夜,当月光越过云层,透着窗棱洒在凌乱的榻间时,若水神色慵然地枕在李世民的肩上,长长的青丝随意地铺散着,看在心爱之人的眼中,却是风情无限。
“若水。”李世民笑着开口,“记得之前我答应过你的事么?”
若水懒懒地抬眼,“我有求过二哥什么?”记忆当中,似乎只要是自己开的口,还没有被拒绝的吧。
李世民笑意更深了些,“那,出宫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出宫?”若水微一蹙眉,“啊,是和承乾出去的那次。”
“如今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李世民含笑将贴在若水额间的一丝长发拨开,“长安那么大,你可想过去哪里才好?”
若水心中一阵懊恼,其实自己早已忘了这桩事情,恐怕就连长孙本人也说不清长安有哪些好玩的地方,自己岂不是更加……等等,当初承乾是怎么说的,长安东西二市才最是热闹的去处,“二哥,你说是东市,还是西市有趣?”
李世民想也没想,脱口道:“自然是东市。”话音刚落,他看了看若水毫不怀疑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其实,西市由于多有西域的胡商聚集,比之东市更为繁华,但场面奢华,安静的东市自然也更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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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嘴角微扬,“可要带上兕子和末子?若是明日不见了我,他们还不闹翻天去?”
李世民脸色微暗了下,“除了你,平日里他们不是最爱缠着瑶儿?明儿一早把他们丢过去就是了。”
若水心下不由暗笑,上回的事还没让她舒心,又碰上这次,瑶儿这会儿恐怕要呕上几天气了。
十日后的一天,风和日丽。
若水坐在车内,向外看去,车子穿过朱雀大街向东边驶去,出门之前听青雀说,长安城笔直的南北十一街和东西向的十四条街道纵横交错,形成了一百零九个坊,其中东西二市共占四坊,今日他们要去的东坊便是专卖天下四方的奇珍宝货之处,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便带了点希冀之色,公元7世纪的长安可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呢。
“二哥……”她侧过脸刚要说说些什么,不想却看见李世民一脸的欣然之意,“你笑什么?”
李世民边指着外边,边说:“回想十多年前,这儿还是一片萧索呢,如今却已是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