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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这碗汤,就着金妹没有表情的脸,还有一屋子的寂静,吃得我着实不安,仿佛都从脊梁骨下去似的。

好不容易把一整碗汤吃下肚子,金妹将碗轻轻放回桌子,用背对着我,幽幽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不是奴才命,你不甘当奴才……我是,我甘心。”

我从床上骤然撑起上身,着急道:“金妹……”

“你什么也别说。”金妹打断我的话,还是非常平静地缓缓说:“反正我还是侍候你,主子叫我侍候谁,我就侍候谁。你若是不喜欢我侍候,跟主子说,我自然会回去。”不等我说话,她收拾了碗筷锅子,跨过门槛掀帘子出去了。

我呆呆看着帘子晃了几晃,觉得这事真比让二王爷打一顿更难受。睁着眼睛看着地板半夜,终于还是困了,趴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虽然没有下雪,风却大得很。我睡醒时,身边已经有人在忙忙碌碌,从屋外把冒着滚滚热气的洗脸盆端了进来。

我一见,高兴地叫了起来:“金妹!”

金妹看我一眼,瞪我一眼:“笑什么?浑身的伤,亏你还笑得出来。”

被她冷冷刺了一下,我反而轻松不少,顿时把昨晚的事抛到脑后,笑嘻嘻道:“好好,我不笑。”一百二十分难得地不用金妹催促爬起来,自动自觉洗脸。

梳洗­干­净后,趴到床上露出脊背上药。

金妹一边擦一边叹道:“真真是宫廷里的好药,一晚上的功夫,居然已经好了七八成。我看过几天,怕连个印子都找不着了。其实主子对你……”她说着说着,遏然而止。

背后没了声音,只剩一只软软的手在轻轻摩挲。

我咬咬牙,闷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知道昨晚是我不好。可你听清楚了,我虽然不喜欢当奴才,可也不喜欢当主子。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才,也没有看不起你。”

身后还是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会,金妹才悄悄问:“你真的不会看不起我?”

我大声道:“不怕人家看不起你,就怕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我中气十足吼了出来,顿时觉得浑身通泰,说不出的畅快,象这话不光是吼给金妹听的,而是吼给全天下的人听的。

金妹的手在背上略停了停,我猜她被我的话感动不少,心里不由暗暗得意。

正在此刻,忽然听见有人悠然鼓掌。

一把男声从屋外缓缓传来,斯文沉厚道:“说得好,说的厉害。”

我和金妹脸­色­齐齐一变。帘子被两个侍女必恭必敬掀开,二王爷踱步安然走了进来。

二王爷走到我面前,挥手叫金妹下去,亲手帮我把药上好,又替我将上衣穿好,叹道:“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我平日倒真是小看你了。”

我洋洋得意起来:“哼,总算你识货。现在你知道我这样的英雄豪杰用严刑拷打是没有用的,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做。”

“不错,严刑拷打,纵然把你打死也没有什么意思。本王不应暴殄天物。”二王爷点头赞同,又道:“我还是将你留在身边,随时听听你说话解闷的好。”

结果,他把孙管家找了过来。

孙管家一出现,我立即哈哈大笑出来。他平日瘦削的脸,居然大大肿了起来,象吃了两个大馒头在嘴里似的,显然是被二王爷赏了好一顿嘴巴子。不用问,自然是金妹昨天挑唆的功劳。

孙管家象霜打过的麦子一样蔫着头:“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许舌头都被打肿了,说话含混不清。

二王爷一开口,我立即笑不出来。

“你去准备一条­精­钢打造的链子,一头可以锁住他的脚踝。”二王爷指指我,“一头可以随时拷住家具。见过锁鹦鹉的链子没有?我就那个式样的。你听好了,从今天起,只要我在王府里,你就把他给我锁过来。我在书房办差,他就得锁在书房;我在前厅喝茶,他就得锁在前厅;我在寝房睡觉,他就得锁在寝房里,对了,这屋子他以后不住,在我的寝房里安排个小床。”

我听得愣在一旁。

孙管家倒趁了愿,每听一句,就高声答应一声。眼睛悄悄瞅我,里面尽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二王爷一口气吩咐下来,望着我高深莫测地笑笑,转身打算离开。

“主子……”孙管家肿得高高的脸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小跑到二王爷身前道:“主子,奴才再请示个事儿。”他瞥站在角落的金妹一眼,献媚着小声问:“贺哥儿锁起来了,那他身边还要专门人侍候么?”

不得了,这老猴子要假公济私报复。

我心里一凛,刚要开口,二王爷已经作声了。他冷冷道:“你心里又打什么龌鹾主意?我告诉你,怎么对他是我的事,不到你来动手。要让我知道你对他缺衣少食,或是各­色­侍候不周到,我剥了你的皮。金妹还是专门侍候他,你少跟金妹找茬。不看在你多年跟我的份上,光昨晚的事儿我就把你用鞭子抽烂了。”

孙管家被训得面如土­色­,几乎趴在地上,连连点头称是,再也不敢朝我和金妹看一眼。

二王爷摆够了架子,方施施然去了。

二王爷离开后,孙管家装正经地领着人来为我度量脚踝,准备打造铁链。

我死活不肯,孙管家做个不得已的苦相道:“贺哥儿,不是我不恭敬,这是主子的吩咐,只好动点粗了。”吩咐左右把我按住,用软尺围在脚踝上度了长短,方将我松开,忙把尺寸大小式样图纸给工匠送去了。

我看着孙管家的背影,和站在屋门口那四五个身材高大的护院,想到日后,抓住金妹大哭道:“他……他要把我当猴子一样锁起来!”

金妹安慰道:“不哭不哭,主子不是坏人,他不会难为你的。”

“这也叫不难为?”我瞪大眼睛,诧异非常。

“你没听主子训孙管家的话吗?他不让奴才作践你,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不然,日子更难过。”

天大的恩德?

我傻了眼,难为我一直灌输自强自重­精­神给她,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大大哀叹一声,看来事到如今,只能孤军奋战。盼望笙儿未在我全军覆没前,把我救出生天。

奴才 第五十四章

孙管家的办事利落,实在令我咬牙切齿。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他就提着链子过来了,料到我必定英勇反抗,还随身带了两个高大侍卫过来。

“贺哥儿,你日后就得天天跟它作伴了。嘿嘿,上好的­精­钢,你一讨主子欢心,说不定他还弄条金子打的给你套上。”孙管家一边看着侍卫按着我,把铁链喀嚓锁在脚上,一边笑嘻嘻地打趣。

金妹站在一旁,冷冷道:“孙管家,你还是少开口为好。玉郎身子正弱,他要是气坏了吐出一口血来,主子可要找人撒气的。”

孙管家笑容一凝,恨恨盯了金妹一眼,顾忌二王爷的脾气,连忙挥手叫左右将我放开。

“贺哥儿,链子已经上好了。按主子的吩咐,请您老人家移步,到书房去。主子下午要在书房办事呢。”孙管家对我规规矩矩请了个安。

我用手使劲扯着脚踝上的链子,听他要带我到书房去,立即转身抱着床柱大吼:“我不去!我不去!”头摇得象拨浪鼓。

孙管家眼珠子不断转动,面上装得恭敬万分地道:“贺哥儿,时间不早了,你不肯动,这不是为难我么?来人啊,贺哥儿累了,你们将他请过去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两个身形魁梧的侍卫再度靠近过来。

“不要!滚开!笙儿救命啊!”

金妹看着不忍心,悄悄向前挪了一步。孙管家眼尖,­阴­恻恻道:“金妹,这是主子的吩咐,你亲耳听见的。怎么?你要抗命?”

金妹顿了顿脚步,抬头看看我,睫毛一阵抖动。终于还是垂下眼睛。

我暗叹一声,到底到底……在她心里还是主子最大。

我一路高叫,被孙管家带侍卫押着到了书房。

刚把链子另一头锁在书桌脚上,二王爷就过来了。

“再­干­什么?”他从我身后探头,看我正用书房里上好的徽砚砸脚上的锁链。

我猛然抬头,将手中的徽砚呼地朝他脑袋扔过去,大吼:“放开我!我又不是狗!你不可以这样锁着我!”

“好大的脾气。”二王爷闪过空中飞砚,冷笑道:“再这样,我把你连手都锁起来。”

我喉咙一窒,想到若是把手也锁起来,那可大大不妙。

只好闷声发大财。

二王爷看着我,忽然幽幽叹气,说道:“你不喜欢链子,也有办法。只要你答应在王府里时时刻刻陪着我,我就命人把你脚上的链子去了。否则,只怕我链子一松,你立即溜出书房不见人影。”

我恼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我一点也不喜欢陪你!”

“无他,”二王爷轻轻回答:“有你在身边,我安心一点。”

安心?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折腾我才把我锁过来。

“奇怪么?等你日后有我这么多的富贵,这个多的奴才,你就知道了。”二王爷忽然蹲下,扯扯链子,顺势抓着我的脚把我拖到他身边:“有的东西越多,越难分出真假。看着你,至少知道这里有个真的,也就安心一点。”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我决定完全不加理睬。我缩回角落道:“你看不见我不安心,可是笙儿看不见我,他也会不安心。”

“笙儿笙儿,你就知道笙儿!”二王爷被我泥鳅一样溜出他怀里,怒道:“你再喊一句,我让你一辈子也见不着他!”

好严重的威胁,我想了想,还是当一回俊杰比较好。只好低头不作声。二王爷见我让步,心情大好,笑道:“你先呆一呆,我把事情料理好了就来和你说话。”说着站起身,走到书桌面前处理起公务来。

二王爷事情真多,书房外面早排了许多人等着回话。每人进来,腋下都夹着一叠折子或者图啊书啊的。一会儿是官员贪污,一会儿是小民­骚­乱,一会儿又是哪里的富家子弟做了什么什么龌鹾事……

我看着来人络绎不绝,进了门看见我都愣一愣,眼光都在链子上停留好长时间。我不甘示弱,一一回瞪。

他们说的东西我都不懂,越听越无聊,便不断甩链子,发出哗哗的声音。虽然噪音很大,可二王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专心吩咐处置重重事情,其他人也只好当没有听见,必恭必敬听完吩咐,然后离开。

到后来,甩链子没有意思,我便掏出藏在怀里的定情信物,美美地看着它,搓着它。这是小王爷和我的定情信物,是从他帽子上摘下来的,一看见那汪汪的绿,心里就美滋滋的。

正不断摩挲这好东西,想着小王爷种种傻模样,忽然听见二王爷的声音。

“他也太胡闹了!这种折子也可以写?这倒好,我千辛万苦帮他在皇阿玛面前维护着,只说他读书不用功,要好好修身,他倒写折子弹劾我!我这个弟弟……这个弟弟……”

二王爷向来敦和斯文的声音猛然象野兽一样暴吼起来,我被他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二王爷满脸­阴­沉,居然一转头,向我大步跨过来。

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已经被他拧住领子。

“都是你教唆的。我们兄弟多年,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不智的事来?”

我茫然道:“怎么了?”

“九弟深夜跪到王宫门前,要上折子弹劾我,说我私囚平民,要求皇阿玛作主。好厉害啊,他身子也不顾了,脸面也不顾了,兄弟也不顾了,连会惹恼皇阿玛也不顾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了然点头:“对啊,你是私囚平民。他做不了主,找皇帝作主也是对的。”

“你……”二王爷深呼吸一下,终于缓和下来,挥手叫书房里办事的人出去,叹道:“你实在是什么都不懂。九弟在宫里得意,那是因为我们兄弟和睦,向来是一条心。如今他居然公然弹劾我,本来是兄弟间的意气用事,现在变成朝廷上的事。为官者多落井下石之辈,旁边还这么多王爷冷眼等着天下大位。若有人趁这机会在皇阿玛面前害他,连我都保他不住。他……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好一个王子,居然到了这样不分是非的地步!”

我虽然不懂,但是也隐隐听出里面的危险,不由替笙儿担心起来。

“二王爷,你一定要帮笙儿。”我反过来抓着二王爷的衣领,紧张地说。

二王爷悻悻道:“我为什么要帮他?从小教导爱护了十几年,居然为个奴才弹劾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比不上一个外人。”他狠狠咬牙。

此人真是强词夺理。明明是他不对在先!

“你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意,为什么还要和他抢我?你把我抓过来,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世上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你一定要帮他!”我义正词严,说到激动处,双手不再抓着他的领子,改而用劲去摇二王爷的脖子,一不小心,手上的玉石一下子滑到二王爷的领口里。

二王爷脖子一缩,诧道:“这是什么?”用手一伸进领子里一摸,掏了出来,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沉。

我连忙伸手道:“是我的,还我。”

奴才 第五十五章

我连忙伸手道:“是我的,还我。”

“还你?”二王爷怒视手中的玉块,似乎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面目渐变,居然又露出狰狞之­色­,­阴­冷道:“定情信物……当着我的面定情,一个九弟,一个你……”他一字一顿咬牙道:“一个比一个更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罢,将玉块狠狠往地上一砸。

只听见清脆一响。

上好的美玉,顿时碎成三四块,散落在地上。

我愕然看着地上翠绿的碎片,二王爷抓住我的手,吼道:“看见没有?再没有什么定情信物,谁也不可以把我视作无物!你不可以,九弟也不可以!王者天下为尊,你不许记着九弟,他也不许记着你。”

我被他吼得耳朵嗡嗡直响,忙着蹲下捡碎玉块。二王爷用脚把碎片用力一踢,所有碎片飞散得更远。

“不许捡!”他刁蛮得实在不象那个二王爷,扭着我的胳膊吼:“不许你想着他,你只可以想着我!“

他的声音太大,和他比声音我想我是斗不过的,所以我也没有耗那个力气和他对吼。

“其实搞半天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吃笙儿的醋,还是吃我的醋,还是吃我们两人的醋?”我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皱着眉又加一句:“还是……你看见我们在一起甜甜蜜蜜,心里嫉妒,一定要分开我们?”

二王爷的怒吼忽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看。

待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被他盯得钻出来后,他才冷冷道:“哼,反正定情信物没了,你和九弟的缘份已经断个­干­净。他还是我的弟弟,你还是要在这里陪我。”

我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二王爷半晌,摇头道:“二王爷,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了定情信物,就等于没了情分?象你……”我指指他的貂毛皮帽:“没了这套漂亮衣裳,没有这千金难求的祖母绿戒指戴在手上,就不是二王爷?”

二王爷蓦然一震,胳膊一摆,朝我高高扬起手掌。

我料着躲不过,连忙闭上眼睛缩着脖子等他巴掌下来,不料过了半天,脸上被人轻轻柔柔摩挲。

我悄悄睁开眼睛,发现二王爷正聚­精­会神用手指勾勒我的鼻子眼睛嘴巴,脸上也没了狰狞的气­色­,倒象第一次发现什么有趣东西似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傻了眼,没想到王家的人变脸都快过变天,小王爷如此,二王爷如此,想来那皇帝老子肯定更加厉害。

“玉郎,”二王爷半眯着眼睛,陶醉地说:“你这­性­子,处久了还真有趣。”

我猛然推开他。

“你占我便宜!”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告诉你,我的便宜是笙儿的!你一点……”我朝他比个小指头,“……一点都不可以占!”

二王爷满脸的陶醉之­色­立即不翼而飞,眼睛重新闪亮闪亮起来,回复平日的­精­明深沉。他朝我冷冷一望,我不由又朝里缩了缩。

“你的便宜,我随时都可以占,哼哼,别说占便宜,就算我要了你,又有谁敢作声?”

听他语气森严,我有点不安,踢踢脚下铁链,发出哗哗的声音。

二王爷低头一看,又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要是我能什么都不顾把你要了,那倒是好了。只怕有了情人,没了个弟弟。”

我正听得胡涂,他抬头盯着我,振作道:“九弟不过一时迷恋而已,他终有一天知道哥哥比情人重要,自然会心甘情愿把你交给我。如此,方能两全其美。……我……我再等等吧……”

他的复杂心思,我总算明白一点。

我再次大摇其头,叹道:“你自己都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何必说出来自欺欺人?你又想要笙儿这个好弟弟,又要抢他的东西,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对于可以如此洞悉这些王爷的心思,真是非常自豪。

二王爷不理我的话,目光又落到我脚上的铁链上,转身开门,将孙管家叫进来,指着我脚踝上的链子,劈头就骂:“链子造得这么短,怎么动弹?只能坐地上,这样冷的天,你要冻坏他吗?混帐东西!”

孙管家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主子说是锁鹦鹉的式样……”

“还敢顶嘴?”二王爷扬手给了孙管家一个重重的嘴巴:“去,给我把链子放长,再敢为难他,我把你锁到马桶上!”

孙管家连滚带爬出了门,不一会带着铁匠拿了许多工具慌慌张张来了。当着二王爷的面把铁链接驳了好长一段,忐忑不安地观察二王爷脸­色­,看见二王爷冷着脸点头,才低头弓背一溜烟跑了。

现在链子长了,我可以随意在书房里走动,要坐也不用坐在书桌底。

二王爷温和地问我:“怎样?舒服多了吧?我甚少对旁人如此用心,你也该露个笑脸给我看看。”

我拖着铁链,大马金刀在椅子上坐下,果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当然要笑!”我摇头晃脑道:“正宗的五十步笑一百步,天下居然真有这样的蠢人,我笑也要笑死了。”说罢,捧着肚子一个劲哈哈大笑起来。

二王爷的好脸­色­,也果然变得够黑。

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反正天下就有这样不能接受实话的人。

结果,那根刚刚才放长的链子,又被孙管家气急败坏地带铁匠赶来,忙活半天,缩回了原来的长短。

“现在又是一百步了,你大可以继续笑。” 二王爷冷冷瞪着我,将太师椅子上黑白间隔的虎皮垫子扔到书桌底下:“坐到这上面。”

这暖暖厚厚的虎皮垫子当然比冰冷入骨的地板要好多了。我立即乖乖坐了上去,眼角看见一点翠绿,伸手一摸,书桌脚下靠里面的地方,果然有一小块碎玉。我把那碎玉抓在手上,呵呵傻笑。

二王爷偏偏又看见了:“什么东西?”

“玉碎。”我举在手里,光明正大给他看。

他愣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缓缓问:“为什么不藏起来?你想他念他,偷偷就好,偏要让我生气,让我伤心?”

我瞪大眼睛道:“当真奇怪,为什么要偷偷的?我喜欢笙儿,你不是老早就知道了?”

二王爷气得一转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最后猛然踢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奴才 第五十六章

二王爷果然说话算话,他当真要在王府的时候时时刻刻看见我。孙管家这方面倒真是忠于职守,每次根据二王爷出现的地方笑嘻嘻把我象猴子一样栓到这里栓到那里。

实在令我咬牙切齿。

可以不见二王爷的情况,只有三种。二王爷不在王府、我洗澡、我换衣服。这三种时候,都有孙管家和金妹在场,而链子也是一直锁着的。

这天洗澡,我趁孙管家帮我解链子的时候狠狠抓了他一把,让他幸灾乐祸的脸多了五道带血的指甲印。本来已经做好被他恨打一顿报复的牺牲准备,不料他没有动手,捂着脸,跑到二王爷面前哭诉去了。

我目瞪口呆和金妹对望片刻,才想起二王爷曾经严令孙管家不许为难我。好一个听话的奴才。

二王爷的处置,似乎更绝。

我还在温热的水里泡着,孙管家已经听了二王爷的吩咐回来了。二王爷传话:贺玉郎抓孙管家,一定有贺玉郎的道理,如果高兴,不妨多抓几下;孙管家任打任骂,不得埋怨。

“贺哥儿,贺少爷,我平日没长眼睛,多多得罪您了。”孙管家一边自掌嘴巴,一边跪在洗澡桶旁边痛哭。

金妹站在一旁,看着孙管家的丑态,掩着嘴笑。

我看着这些奴才嘴脸,想起他当日挑唆二王爷将我赏给众人“演一场好戏”,倒蓦然心寒起来。

满满一大桶热水,虽然浸过肩膀,却热不了心。

孙管家还在满口骂自己,几乎没把自己的脸打肿。我转头轻轻瞥金妹一眼,要她收了笑声。对孙管家冷冷道:“你不用求饶。我不是什么主子少爷,也不会打你。”

孙管家满脸愕然,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简单放过他,没口子地答谢,站起来规规矩矩站到屋子外面等候去了。

我从木桶里站起来,金妹在旁边递过衣裳,小声道:“玉郎怎么不好好教训他?饶了他也不会记着你的恩,日后说不定还要害你。这样的狗奴才,见高拜见低踩,作践起人来比谁都狠。说句不中听的话,实在是比狗还下贱的东西。”

我摇摇头,道:“可我是人,我就得把他当人看。”

金妹脸一红,讪讪地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二王爷虽然把我锁起来,差不多是日夜相对,连睡觉都在一个房里,但说心里话,他倒比小王爷要正经多了。

空闲的时候他总想和我说话,可是每次都被我气个半死。

他也不动手动脚,最多是摸摸我的头,搂搂腰什么的。有时候望着我的眼神渐渐奇怪起来,叫我暗暗害怕,他就会一声不响地掉头就走,半天回来后又没事人一样。

如此过了几天,某日吃中饭的时候,二王爷忽然说:“九弟受伤了。”

我当时正低头往嘴里扒饭,闻言浑身一紧,立即呛住,咳嗽半天才盯着二王爷道:“你说什么?受伤,他怎么受伤了?他被人家害了?”

二王爷深深望着我,幽幽道:“你怕什么?又死不了。”

“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吞吞吐吐!”我把筷子一拍,对二王爷大吼。

二王爷冷冷道:“他居然当起独行盗,蒙头黑衣潜入二王府,被侍卫们发现了。一阵打斗,才发现居然打伤了王爷。这若是传出去,真是震惊朝廷的笑话。”他语气极缓,沉重无比,重重在大理石面的饭桌上擂了一拳。

我焦急得不断踱来踱去,可是脚下链子绊着,只能在这里两三步的地方动弹。

“他伤得厉害吗?这么多侍卫,笙儿一定重伤了……”我猛然转身,指着二王爷鼻子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笙儿怎么会这样?”我一不留神,被链子一绊,整个栽到二王爷身上。

温暖怀抱,连气味都是极相似的,可抬头一看,却不是想要的那人。我心里酸楚,又替笙儿担心,不由哇哇大哭起来。

“不要哭,你不要哭,没有大碍。”二王爷劝了两句,恼怒起来,吼道:“不许哭,我不许你为他哭!”

听了“没有大碍”,顿时心里一松。我吃了饭浑身是劲,正要昂首与他对吼,忽然一人匆匆进屋,对二王爷行礼道:“主子,出事了,两江总督的急件。”

二王爷眉毛一挑,立即松开我,转身坐回椅子上:“什么事?这么毛毛躁躁。”

那人用眼睛警惕地瞥我一下,二王爷道:“你不用担心,天下人出卖我,独他不会,照说就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曾料到二王爷居然对我高洁的品­性­这么了解,虽然处于敌对状态,却深信我不会作出出卖他的下作行为。

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二王爷冷冷道:“我是说你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卖人。”如一盆冷水,泼灭我刚刚对他升起的一点点惺惺相惜之情,立即对他怒目相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二王爷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他招手要那人靠近,肃颜问道:“此事当真?”

“回主子,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混帐!”二王爷猛然大怒,将手里书信一拍,竖起眉毛道:“当真混帐!这样没有国法天理的畜生,我一定要弹劾,要他的脑袋。”

那人谨慎道:“主子且慢,安国舅爷的妹子容贵妃现在正得宠呢,要是弹劾他,恐怕皇上那里……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如今九王爷对此事意向不明,主子孤身弹劾,恐怕扳不倒国舅和贵妃娘娘啊。”

二王爷一听小王爷,顿时叹气,点头道:“不错,往日都是我们兄弟一同上折子。兄弟同心,其厉断金啊。可他如今……病了……”他幽幽盯我一眼,犀利得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

隔了半晌,二王爷道:“你先出去吧。我们兄弟的私事,不能牵扯到国家大事里来。我不管后果,还是一定要上折子弹劾的。身为皇亲国戚,奉旨巡视江南冬灾,不但没有安抚百姓,反而私吞赈灾银,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使江南各处,无数百姓饿死冻死。如此国家败类,就算失爱于皇阿玛,我还是一定要除!”

我听二王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不由感动,鼓掌道:“有志气有志气,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应该当皇上,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了。不过,如果不是你搞鬼,巡视江南当钦差本来是笙儿的活计,怎么会换了个讨厌鬼来当?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说罢摇头。

二王爷望着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冷冷一哼,又踢开门走出去了。

奴才 第五十七章

那个弹劾的折子,很快就被二王爷龙飞凤舞写了出来,并且立即亲自递交到宫里去了。我坐在那黑白间隔的虎皮垫子上,看着在书房里来来去去的众人一脸严肃,仿佛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还是冷得厉害。二王府中隐藏的危机和每个人散发的揣揣不安,使屋子里多了一点入骨的­阴­寒,象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而那结果,也许会危及所有人。

二王爷来去匆匆,比平日更忙。在王府的时候,也多数呆在书房。我想他虽然表面上和顺,不过心里一定有什么事情煎熬着,便非常体贴善良的没有给他找太多麻烦。

这天二王爷刚到书房,孙管家立即引了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来。

“林公公?”二王爷一见跟在孙管家身后的太监,动作微微一滞,立即回复常态,潇洒地站起来,笑道:“这里大冷的天,林公公怎么来了?”眼­色­一使,孙管家机灵地避了出去。

林公公拂尘一挑:“哎呀,二王爷,大事不好啊。”公鸭嗓子好刺耳,我听得噗嗤一笑。林公公这才发现我在书桌底下,立即闭起嘴巴,看了二王爷一眼。

二王爷摆手道:“尽说无妨。”

“大王爷联合许多大臣反过来弹劾您啦,折子都送到皇上案子上了,整整一大叠。”林公公显然是二王爷安排在王宫里的内线,凑近二王爷,卖弄道:“宫里昨儿更热闹,容主子哭到太后面前去了,几个娘娘也在替国舅爷求情,说偶有犯错,总不能真的说杀就杀。居然连淑德娘娘也站到荣主子那边去了。”

二王爷沉吟片刻,又问:“皇阿玛怎么说?”

“圣心难测。”林公公愁眉道:“娘娘们把以前二王爷您正法德妃娘家侄儿的旧事都勾出来了,都在说您心肠太狠,喜欢赶尽杀绝。你也知道,皇上是最喜欢仁慈为怀心肠的。这么多枕头风一起朝皇上吹,我看……二王爷可要有点准备才好。”

“只要皇阿玛不表态,事仍有可为。”二王爷听在心上,苦笑一下,缓缓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话已经送到,二王爷小心为上。奴才先走了。”

“公公留步。”二王爷忽然想起一事,走前几步,轻问:“九王爷的折子,可曾看到?”

林公公摇头:“这个奴才还没有见到。听说九王爷病了,大概消息听得晚,不过估量着他的折子今晚也会送进宫。不过,唉,二王爷也不要太盼望,最近的事……”

“我知道。”二王爷沉吟着点头,抬头喊一声:“老孙好生送公公出去,双分赏钱。”

“谢二王爷。”林公公笑着拱手,跟着孙管家去了。

二王爷关上门,低头琢磨事情,转身眼睛对上我,想了想,忽然笑道:“你今天可有指望了。我要遭了难,自然再也锁不住你。”

我道:“你不是最讨皇上喜欢的儿子吗?怎么一个折子就能整你?”

“越讨皇上喜欢的人,越多人恨他。”二王爷叹气道:“如今连九弟都站到对面去了,正可谓墙倒众人推。象你,不也盼着我倒霉,九弟带兵杀入王府里救你?”

“笙儿又没有上折子说你坏话,我可听见那个太监说了。”

二王爷冷笑道:“淑德妃都帮着对头了,还有什么指望?”

我奇道:“那老虔婆不是和你一道害我的,怎么又不帮你了?”

“九弟为你要死要活,她本想几月就可以哄好。现在看着不成了,当然要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免得九弟一个三长两短,没了后半辈子的依靠。”

“哦……”我恍然大悟:“可这也不能说笙儿害你。”

“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过这次,他再也扳不倒我,也再也没有机会把你要回去。”

“可是,扳倒你和把我救回去,根本是两回事啊。你不是他最好的哥哥吗?他怎么会落井下石?”我教训道:“你这人啊,就是没有脑子。你把我抓起来是一件事,笙儿弹劾你是一件事,你弹劾国舅是一件事,王妃说你坏话是一件事……”我说了一串“一件事”,歇口气道:“什么都夹杂起来看,把你都看胡涂了。笙儿绝对不会象你一样是非不分。”

“我没有脑子?我是非不分?”二王爷脸­色­隐隐浮现怒气,随即眼里­精­光一闪,象触动深处什么东西。他深深凝视我片刻,把话说得很慢很慢:“你不用花言巧语,放心好了,九弟纵然害我,我也不忍断了我们兄弟情分,若我事败,绝对不会拉你垫尸。苍天在上,我没有这等卑劣心肠。”

我想着二王爷本来就够卑劣,不然他也不会这样把我弄进二王爷,不过这样的时候,还是当俊杰的好。当即低头,自己嘀嘀咕咕,喃喃道:“笙儿你可千万不要对二王爷落井下石,这样不但我看不起你,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杀人灭口,那我可永远见不着你啦。”

二王爷见我口中喃喃有声,轻轻摇头,又坐到书桌前写东西去了。

小王爷果然和我心心相印。

不过第三天,宫里传出消息,九王爷带病上折恳请皇上严惩国舅,说二王爷处事公正严明,并未过苛。

国舅被下令自尽,容贵妃纵弟为祸,也降了一级。

二王府里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是雨过天晴的神­色­。

二王爷从宫里回来,直进书房,笑道:“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九弟。到底知道大局,有把我这二哥放在心坎上。”

我斜眼看看他。

这家伙浑然忘记自己两天前还在猜疑小王爷会落井下石。

二王爷大赞小王爷,我不耐烦道:“少在那里大放厥词,你知道他对你好,为什么要欺负他?你看,还把我锁起来。”

二王爷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错,我应该对他好一点。不过他既然没有忘记我们兄弟情分,当然也知道世上可以找到无数情人,二哥却只有一个。”他亲手拿了钥匙,给我开锁,“从今天起,我再不锁你。对九弟我以心换心,处处留情,他已经知道大体了,也懂回报。我心头大石去了一块,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良心了。”

我脚踝上一轻,顿时心情舒畅,那里还管二王爷说了写什么。欢呼一声,脱绳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一路跑过后院,大笑连连,如疯了一般,自由的滋味,当真畅美不可言语。我一口气跑到小坡亭子旁,伸手就往上攀。

九王府九王府,我快想疯了。

大树上远眺,我哈哈大笑,所有的树果然不翼而飞,整个九王府忽然之间变得光秃秃的,有趣极了。

小王爷在哪?我把手覆在额上频频寻找,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但不要紧,已经没有树荫遮挡他的身影,我脚上也没有链子,我可以天天上来看,总有看到的时候。

到时候,我再弄两个风筝,看看能不能写上字,放飞到九王府上……

正想得手舞足蹈,忽听见树下有人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一低头,居然是二王爷。

难道他天天见我见习惯了,一放开我又立即找来了?

我知道他吃醋吃得厉害,若知道我爬上来可以看到小王爷一定会阻止,刚想找个借口糊弄他,二王爷似乎想到什么,昂着的脸猛然一变,厉声问:“你在看九王府?你在看九弟?”

我唬了一跳。

“我如此待你,你居然还处处想着回去?日夜相对,待之以礼,真心实意……”二王爷一字一顿,凄然道:“贺玉郎,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心吗?”

我无辜道:“可我就只想见笙儿,我不想见你。”

“你……你混帐!”二王爷顿时暴跳如雷,找来几个侍卫,将我从树上扯了下来。

他又找来孙管家,喝令道:“把王府里所有的树,都给我砍了!”那股气势,仿佛要砍的是敌人的头似的。

这下可好,两个王府都变成光秃秃了。

我又被抓回书房锁了起来。

二王爷在我面前踱来踱去,沉声问:“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记得,”我低头,闷声道:“你刚刚才说:从今天起,我再不锁你。”

二王爷一愣,暴怒道:“你闭嘴!”

我难得听话,乖乖闭嘴。

二王爷又踱了两圈,脚步由急到缓,又转到我面前,苦口婆心道:“我自问对你已是尽了全力,你还要我如何?你说真心要真心来换,我已经用真心换了。你若要我放你,也可以,但你要爱我,要把我放在心上。玉郎,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要如何才知足?你这样口口声声只想见笙儿,难道我就不心痛?不伤心?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可知道我心里的苦?”他颤着手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坠子,把我掌心打开,小心翼翼放了进去,用双手合着我的掌,诚心诚意道:“这是我过世的皇额娘留给我的。我和九弟都是从小没了亲娘,所以特别亲近。若不是真心爱你,我也不想和这个弟弟闹生分。你拿着它,忘了九弟吧。你要真情,我可以给你世上最大的真情,最真的心,只盼你不要糟蹋。我知道从前千般不是,但你可以原谅九弟,也请你宽怀一点,给我一个机会。”

我愣了半天,看着二王爷诚挚的脸,第一次感觉二王爷是真心喜欢我。

顽皮顶撞的心尽去,不由收起嬉皮笑脸和那一肚子委屈。

掌心那玉温热温热,象二王爷那扑腾扑腾的心。我想起他当日感叹宫廷寂寞,感叹兄弟情分,感叹世间真心之人太少,感叹小王爷好福气,觉得他也当真无奈。

我把他给我的玉坠子放在右掌心,又掏出自己怀里当宝贝般藏着的那块玉碎片,放在左掌心。看看两个掌心里的东西,一边美丽非凡,润泽光滑;一边破碎不堪,都是棱角。

奇怪的感觉,就象把两个人的心分别放在手中一样。

“二王爷……”我很罕见的满脸肃容,靠近他,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非常诚恳地对他说:“不是你不够真心。只是贺玉郎的心,再宽也放不下两块玉。”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除了笙儿,再没有别个。”我叹气,利落地将那带着二王爷体温的玉坠子塞回到他手上。

二王爷蓦然一震,随即稳住身形。他低头看手中的玉坠子,紧紧合上掌心,不自主地颤抖,眼睛里闪闪的­精­光动荡起来,象有什么被打破了似的。

我看得害怕,不由拖着链子朝书桌底下躲了躲。

半晌,他苍白着脸,颤着嘴­唇­,冷冷道:“笙儿,笙儿……难道除了笙儿,你心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王家威严?没有荣华富贵?没有上下尊卑?我将来会是一国之君,会是万人之上,站在我的身边,你能把天下踩在脚下。大丈夫立世,不是为了这个?”他稍停一刻,脸­色­已经开始变得可怕,“你的心里,除了笙儿,除了你的胡涂自大,任意妄为,还有什么?”他大吼着怒问,吓得屋外侍候的侍女都跪了下来。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二王爷的狂吼震得屋顶微微震动,回音在王府间窜来窜去。

我见他满脸悲愤,倒觉得他实在可怜,心下居然不忍和他对吼。

“二王爷……”我晃晃脚下的铁链,轻轻道:“有个话,我早就该问你。”

他蓦然停下怒吼,静静盯着我。

“在你的心里,除了奴才和主子,还有什么?”我皱眉道:“有兄弟么?有朋友么?有情人么?这些你都想要,可你骨子里,都把兄弟朋友情人当成奴才一般。只能想你所想,说你想说,­干­你想­干­的事。”我抬头,同情地看着他:“你的世界里,除了奴才和主子,还有什么?等你当了皇上,全天下人都是你的奴才。你对着这么多的奴才,没有一个说真心话的人,不闷吗?”

此刻的二王爷,当真安静之极,连手都不再颤抖,脸­色­也渐渐从刺眼的苍白缓和下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分外可怕起来。

他把手背在身后,看窗外的天­色­,幽幽道:“要下大雪了。世间万物,都有不足的地方,何况做人?纵使帝王,也有不得以的时候。我今天算是知道你的心意,也死了要你的心。可我不能把你还给九弟,你们两人在一起,只能扎我的心。”

他转头看着我,眼中尽是怜惜之­色­,轻轻道:“玉郎,不要怪我狠心。怀璧者,自古有其罪。”

我顿起不祥之感,浑身发冷。

他顿了顿,扬声把孙管家招了进来:“去,请九王爷过府来和他二哥叙叙往事。”他对我再瞅一眼,别过脸,轻道:“你在前厅空地上打根桩子,把他锁到上面。把钥匙……扔了吧。”

孙管家一听,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斜眼得意地看看我,收敛笑容高声答应一声准备东西去了。

二王爷等孙管家出去,走到我身边,把那碧绿的玉坠子塞到我手上,咬着细白的牙齿道:“洁白冰雪,还是最适合你。等你的心冻得裂成两半,自然放得下两块玉。”

我抬头看他,依稀看出几分小王爷的轮廓。

我问:“你要我死?”

“不错。”

“那为何要笙儿过来?他看了,只会永远恨你,兄弟也没有了。”

“因为……”二王爷回复一向的沉稳,冷冷道:“我们是兄弟,当然应该同甘共苦。既然看上同一个人,也应该同时看着他去,”他磨牙道:“这是我的真心。”

他再看我数眼,双目渐渐温润,似就有泪水要涌出来,猛然转头,便朝门外走去。

“二王爷,”我叫了一声。

他骤然停住,背对着我,勉强冷静问:“你还有何话?若有不了的心事,我会帮你了结。”

“不用了。”我笑道:“不料你还肯让笙儿见我最后一面,谢谢啦。”

二王爷蓦然一震,魁梧的身体似乎就要倒上。他堪堪站稳,喘了几口粗气,扑前几步,终于踉踉跄跄去了。

奴才 第五十八章

木桩子很快在前厅的空地前竖了起来。孙管家浑身都是劲地亲自上去抡了几下大锤,让桩子站得更稳当一点,把我锁了上去。

锁链,一头锁在脚踝上,一头锁在木桩上。

有点象只能围着木桩打转转的狗。

金妹听说出了事,躲躲闪闪到前厅走廊边,远远看了我一眼,又缩了回去。

天越发冷了。我看看天,只怕又有一场好雪。

“主子,奴才已经按主子的吩咐把事办了,主子看着可妥当?”孙管家的声音从拐角处传过来。

我转头一看,正好看见二王爷缓缓从角落处绕出来。

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在发呆,抬眼猛然瞧见我,顿时一愕。那个神­色­,就象根本没有料到我会被拴在这里一样。

二王爷微一走神,反手就给了后面孙管家一巴掌。

“哎哟……主子……”孙管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笑脸立即变成苦脸。

“谁叫你现在就把他锁上去的?”

“是是……奴才不敢,奴才现在就把他放下来。”孙管家答非所问,一个劲认错。

二王爷也心不在焉,前后说话矛盾,又一巴掌甩过去后,冷冷道:“不用了,就锁着吧。”

他目光一转,转到我身上,眼里的光幽幽动荡,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已经觉得全身发冷,正打算围着木桩跑两圈暖暖身子。

“玉郎……”他朝我走过来。

我抬头看看他。

二王爷问:“你恨我吗?”

那当然。我点头。

他脸部肌­肉­动了动,慢慢踱到我另一边,又问:“你为什么恨我?”

原因太多了。我低头数数手指,口里念念有词,打算计算清楚。

二王爷看我的神­色­,更不自在,不等我回答,摆手道:“算了,这问题你不用答。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有。”我问:“笙儿今天真的来吗?”

好一张沉没在黑暗中的脸。

他沉痛地点头:“对。”

“你真的要杀我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当然也问得非常认真。

他的表情更加沉痛。我的心,忽然在接触他眼光的时候重重一顿。

“你不怕?”

死亡会是怎么样的?小王爷想过要掐死我,二王爷也想过冻死我,似乎死就是最大的惩罚,最惬意的报复。

我还是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杀我?”

他沉默,死死盯着我看。盯得我寒毛直竖,他的目光从火一样的炽热,降到比冰霜更低的温度。

“玉郎,你知道吗?一言九鼎,其实是帝王的悲哀。”他点头道:“不错,我是真的……真的要杀你。”

他说话的语气象一阵微微的风吹过身躯。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

他问:“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不能很快接上口。风吹得我从心里寒到骨头,到京城之后的一幕幕,忽然走马灯一样闪在面前。

他真的下狠心要杀我。

死!

被冻死吗?

好远好远的死亡,忽然被硬生生拉到眼前,就在鼻子下面。我可以闻到尸体腐败的气味,那也许就象当年死在家门的那只老黄狗一样。似乎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要面对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他又问了一次。

我迷惘地看着他,摇摇头。

我问:“为什么要杀我?”这问题我仿佛依稀知道,但他给的答案我都不懂。

“呵呵,我以为你真的大义凛然,原来不过是后知后觉。你开始必定认为我在说笑。”二王爷露出满意的表情,象终于看见一点期待的东西出现了:“玉郎,你的脸吓得好白。”

他伸手摸我的脸。

我震了一下,急忙别过头:“你的手好冷。”我想起笙儿的手,他的手是暖和的,象暖玉一样。

二王爷的手,立即缩了回去,似乎被蜜蜂蜇了一下。

“你怕?你心寒?”片刻,他挑着眉问。

我偏着头看他。他笑了。

我的眼睛里必定多了一点他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所以他笑得骄傲无比:“原来你也怕死?你只是太笨,不知道要尊重掌握生死的人。玉郎,你此刻求饶,我还会疼你。”

“二王爷,死了会怎么样?”

“什么?”

“会拉去烧掉?再也看不见活着的人?”我艰难地想着,不断轻轻问自己:“笙儿会忘记我吗?会有人记得我吗?”

天­色­,在我们之间渐渐暗下来。

风,开始刮了。

二王爷冷冷看着我,眉头忽然紧紧皱起。他的手抓着胸口处不断颤抖,似乎风刮过的不是脸,而是里面的心肝脾肺。

我困惑地看着他。

他终于缓缓挺直胸膛,再次微笑出来。

“玉郎,不要恨我。”

“怎么可以不恨,你要杀我啊。”

他苦涩地挑挑嘴角,转身走进前厅。

外面冷风飞扬,我也想进前厅烤火,可惜脚下的链子……

“玉郎,”金妹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过来了,轻声问:“你冷吗?”

“嗯,冷。”

“你又得罪主子了?他要罚你?”金妹左右看看,悄悄道:“我去拿床毯子给你吧,等明天你好好和主子赔罪。”

我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像二王爷不为什么就要杀我一样。

“那……那我……”

我转头看金妹:“金妹,你走吧,到屋子里去,不要出来。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为什么?”她更加诧异。

“不为什么。”我看着她由于多疑而越来越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想笑。“金妹,”我悄悄把头凑近:“你知道吗?笙儿今天会来。”

“真的?”她眼睛一亮,脸上泛起轻松的笑容,合掌道:“老天保佑,总算是要了结了。”

“你躲到屋子里去吧,不要看了。”

“你害羞?好,我走。”金妹讥讽道:“主子一定是要在放你回去前好好教训你。也好,免得日后被九王爷宠上天去了。活该!”

她步子轻松起来,朝我眨眨眼,两三下就进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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