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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弥补

“他今天也来了,真好,一会儿去打个招呼。”李乐桐想,然后与陈思会小声地聊着天儿。

“思会,看你还和以前一样瘦,怎么怀孕了,也不多吃点儿?”

“吃不下。”

“是不是运动量太少了?思会,你应该多散散步。”

“我就这样了,平日也没少在小区里转悠,就是吃不下。没事,你别担心,我吃着营养品呢。”

李乐桐看看周围,悄悄地说:“人都说是前三个月害喜,你怎么都快六个月了,还折腾?”

陈思会苦笑,“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呢?这孩子真折腾。”

李乐桐抿嘴笑,“要是男孩就好了,女孩儿。”

“女孩儿就女孩儿吧,省心。”

陈思会继续叹气,“要我说,都一样。可我们家老杨喜欢男孩儿,说是都打听好了,要去香港再生个孩子,十万块,还是香港籍。实话实说,我不愿意。我又不是生产机器。”

李乐桐安慰她,“别这样想,两个孩子好。咱们都是独生子,一个孩子多孤单啊!”

陈思会不为所动,“那要再是个女孩儿呢?”

“女孩儿……”李乐桐没话说了。

“唉,我就在想啊,如果再是女孩儿,我是不是还要再接着生?那如果我一直生不出儿子呢?”

“不会的。”

陈思会看着手指,“乐桐,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一直生女儿,他会不会和我离婚?”

李乐桐握着陈思会的手,“不会的。他是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不是为了儿子!你别多想了,对身体不好。”

陈思会又叹了口气,“不说我了。乐桐。那个修飞机的,是真的吗?”

“嗯。”

“也是,那韩远径当时看着很靠谱,也就那样。乐桐,你哪天把这人带出来我见见,如果人不错,我看你也别犹豫了,让那个韩远径见鬼去吧。要我说,他在国外那三年,连个音信都没有,你早该忘了他。”

某一项发言结束,掌声又起,他们赶紧跟着鼓了几下章。

台上的会议主席说:“下面进行下一项大会议程:校友捐赠。我们有请李明生副校长住持捐赠仪式。”

李明生上台,“各位,校友一直是我们宝贵的资源与财富,毕业生与母校心连心,是我们最大的骄傲。我们感谢各位!”

两个人暂时停止了说话,看台上的捐赠。捐赠的还真不少。有的捐建书报亭,有的捐赠奖学金,有的捐建足球场。最有意思的捐赠是,有人说要把全体学生宿舍搂的厕所都翻新一遍,建成应感式的。

那个捐赠者发言道:“在我上学时,我最讨厌的就是上洗手间。不得不去的地方,却很破。出水的水龙头老师坏,不是满地水,就是脏乎乎的。我上学时,就立志将来发达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宿舍都换成感应式的而不是用手按压式的厕所。”

全场都是掌声,最热烈的掌声。厕所的问题,人人感同身受。陈思会也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说:“这项捐赠再好不过。”

副校长笑犹未尽地说:“这才是我们的学生!不是想着自己的荣光,而是根据学校的需要,切和实际地进行捐赠。这好比你们给父母买东西,不一定买最贵、最炫的,但一定要买最需要、最适合的!”

全场掌声又气。副校长接着说:“下面这一项捐赠,也是出于这位同学的真实想法。”

大屏幕上展现的是图书馆,全场静悄悄的。副校长说:“这里,大家都不陌生。我想,在场所有的人都去过这里。这是我们的图书馆,是一个比食堂更让我们有感情的地方!我们知道这个图书馆已经用了很多年,从复校之始,就是这幢五层小楼。虽然这里面的装修是全校建筑中装修最好的,但我和大家一样,都认为这里实在是太小了!上自习找不到位子,借书时更多的书是在书库里,不得已,我们只好分散到各院的图书室,导致书籍流通受阻,知识传播受阻。现在,有一位我们的校友,他要捐赠一幢图书馆大楼。他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曾在校图书馆进行了长达七年之久的勤工俭学工作,可以说,他最有感情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他,就是经济学院2005届毕业生韩远径!”

全场掌声雷动。陈思会担心地看了一眼李乐桐。李乐桐无动于衷地坐着,看着那个清瘦的人上台。他彬彬有礼,衣着整齐。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我的校友,我今天站在这里,是完成我的心愿。正如刚才李副校长所说,图书馆很小。虽然小,但里面有我们最珍贵的记忆……”

李乐桐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陈思会欲起,“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坐着吧。这典礼一会儿就结束了,你别着急,人散了再往外走,出去后给我打电话。”

陈思会看着她,“好。你小心点。”

李乐桐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低头走出会场。

外面阳光明亮,风很轻。穿越时光,李乐桐仿佛看到两个年轻的孩子在对话。

“整个F类书籍,只要你说出书名,我就可以告诉你在哪个架子上。”韩远径说话时表情十分得意。

“我才不相信。”

“真的。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就是在书库里过的。没课,或者碰上不愿上的课,我就待在这里。最爽的是周末或节假日,特别安静,可以从早上开馆就来,除了吃饭,一直做到图书馆关门,一本接一本地看,觉得自己像个富翁,坐拥这些书。”

“­干­嘛?说我耽误你学习了?”

“岂敢岂敢。我只是向你说明,我没有说大话。”

“我不相信,我要考考你。”李乐桐明知他不会说大话,还是要和他闹着玩儿。

“随便你出题。”

“《国富论》。”

“三楼西区中间那一溜儿,从西数第三列,中间那一格。”

两个人手牵着手,找到了,果然是在那里。

“不算,《国富论》太有名。我要重测。”

“恭迎。”

“《财富经济学》”

“在《国富论》后面两排,右数第一列最上面那一格。”

“哼,再来。”李乐桐摇着韩远径的手。

李乐桐又说出几个书名,韩远径一一答对。李乐桐不肯认输,“不行,我知道的都是有名的,你当然有印象。不算,我这叫耍鬼。”

韩远径急了,“我怎么是耍鬼呢?”

“你就是耍鬼。你明知道我看的经济类书都是你推荐给我的,你当然知道那些书放哪儿了。”

“你讲不讲理?”

“我讲的就是理,就是理。”

韩远径不擅长和李乐桐胡搅蛮缠,只好尽量引导她回到理­性­,“那我说,怎么办?”

李乐桐转了转眼珠儿,“你在书库门口等着,我随便走,发现一个书名儿,就给你发短信,你来找我,怎么样?”

“好。”韩远径说了之后,就往书库门口走。

李乐桐撅嘴,傻帽儿,连别都不告一下。

“《三十天学会炒股》。”李乐桐发了短信,手抄在兜里,不到两分钟,脚步响,韩远径已经转了过来。

李乐桐白了他一眼,“出去,再来。”

“《财务骗术》。”

韩远径又走了过来。

“《生活中的经济现象》。”

“《信托原理和设计》。”

“《金融建模的理论与实践》。”

……

次次他都能找到,李乐桐不服气了。韩远径站在三层书库的南门,北面也有一道门,她从那里偷偷地溜出去,上了四楼,文学类书库。

”《借我一双慧眼》。”

她故意找了个当代的,一个不出名的小作者写的书难为韩远径。哼,你天天在经济类转,看你这次怎么找到我。

这次的为难似乎真奏了效。

“笨蛋。”李乐桐倚着书架小声说,“找不到也不会发短信问问。”

十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十一分钟……

十二分钟……

十三分钟……

等到十五分钟时,李乐桐终于忍不住了,她给韩远径发短信,“唉,是不是找不到了?那你赶快认输啊,本座高抬贵手,饶你一回。”

短信才发出,就听到身后呜呜响。她扭头,身后的书架刚好是空的,韩远径含着笑的脸出现在书架之中。

“妈呀!”李乐桐的反应首先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韩远径笑了,绕过来,“怎么了?”

“哼。”李乐桐耸鼻子。

“是不是做亏心事了?”韩远径伸手揽着她的腰。

“你才是呢。”

韩远径带着笑,“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乐桐绝不嘴软,“不是测试你的记忆力吗?”

“这里似乎不是经济类图书。”

李乐桐耍赖,“你什么时候说必须限定在经济类图书的范围内了?”

“耍赖!”

“哼,你反正没证据。”

韩远径的吻落了下来。他总是很温柔,几乎从不对她发火。她的胡搅蛮缠只是为两个人增添点小情趣,她绝不肯真的难为他。

“哎,你怎么对文学类的书也这么熟啊?”反正书库里没人,她也乐得在他怀里赖一会儿。

韩远径笑,“你真是笨。其实我们一起找,比这样分开找,难度大多了。”

李乐桐不信。“真的?”

“真的。”韩远径拥着她,“你身上有一种香味儿,我不必真的记住书名,只沿着你的味道找就好了。”

李乐桐的脸一红,韩远径的话让她的心怦怦乱跳。其实她也喜欢韩远径身上的味道,总是很­干­净,也很温暖。

韩远径曾说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图书馆馆长,可以假公济私地买许多自己想买的书。韩远径还说,最好馆长这个职务担任不要超过五年,之后他就要去做首席经济学家。韩远径还说,如果他离任,馆长这个职务,最好由李乐桐接任,那他们可以继续假公济私,韩远径还说……

韩远径还说,如果有一天他发达了,他一定要给学校捐赠座图书馆,因为每次为了找座位,他们都要费许多周折。因为他们即便连上自习,也要在一起。哪怕不能挨着,也要在同一件自习室里。

“希望以后的人不要像我们一样。”韩远径说的时候,李乐桐很感动,她觉得自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无论什么东西破了,都是无法补的。所谓的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人活得越来越清醒,越不容易自欺欺人。而上一次伤的越深,每碰触到伤口,也就越容易让你清醒,让你想糊涂都难。

会议散场了,韩远径和校领导是第一批从会场中走出的人。李乐桐躲在柱子后面,没有出声。

他们上了车,接着,该是一场宴会。今天的韩远径,是他们的座上客。可是,有人想过问一下,韩远径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学校老师不关心。只要李乐桐关心。

陈思会终于出来了,李乐桐连忙上前扶她。

“怎么样?累了吧?”

陈思会摆手,“没什么。乐桐,你怎么样?”

“也还好,都没什么关系了。”

陈思会愤愤,“拿着别人的钱来捐赠,也不算什么本事。”

李乐桐勉强地笑,“我们不说他了,没意思。咱们中午吃一顿?”

“好。”

宿舍里的举个女孩重新聚在一起,最后达成的决定居然是去地下餐厅吃面。

“我要油泼面。”

“我也是。”

“我是拉面。”

“我当然是西红柿面啦。”

“打卤面。”

“酸汤水饺。”

大家哈哈大笑,“我们再要盆疙瘩汤。”

当年的时光,就是这样的。每逢碰上谁生日的,哀家就聚在一起吃面。如果所有的时光都能像吃面一样回来,那该多好。

李乐桐和陈思会都没有参加下午的庆典,陈思会累了,要回去。她的律师老公在外地出差,李乐桐便打车送陈思会回家。

一路上,陈思会不停地说:“又见到大家了,真好。”

李乐桐笑。“你咱们还跟在学校时似的。我记得有一年咱们去参加电视台的节目,回来的路上,你也和现在一样,不停地重复。”

陈思会笑,“乐桐,有时我觉得我们仿佛在放暑假,睡一觉,第二天就回去了。”

李乐桐拍着她的手背,“是啊,我经常和你有一样的感觉,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咱们毕业那年,校刊上有人发校园集锦照,还记得有一张是水房。照片上还写了一行字,‘再看一次,那里是否还有你的壶。’看到那里,我的泪一下子出来了。”

“是啊,毕业毕业,什么是毕业呢?毕业就是这一段日子结束了,再也不会来了,不会了。”

车子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各怀心事。

陈思会家是一幢连排别墅,车子驶到,陈思会邀请,“乐桐,进来坐会儿吧。”

这是李乐桐第一次进陈思会家。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一次既然走到了,也不好推脱。

房子装修不错,一共三层。李乐桐夸奖了几句,陈思会说:“其实没多少钱,他就是买得早。如果搁现在,这房子的价钱也就够在城里买个三层。”

她招待李乐桐坐下,“我天天在家也特别没意思。电视很大,没什么节目看。上网吧,也没意思,也不敢久坐。有时真不知道日子过的是什么。”

“你现在是生孩子要紧。”

“算了,不说这个了。乐桐,你不是说要介绍那个修飞机的给我认识?”

李乐桐笑,“这么着急?”

“当然着急了!乐桐,你可是咱们宿舍的焦点,我最关心的就是你的归宿。”

李乐桐笑,“其实,我现在和他也就是普通朋友。刚才就是因为王小舟他们在,我这也算是给自己长脸。”

陈思会有点泄气,然后说:“那这人,是不是未婚?”

“嗯——是。”

“那还是有希望的。乐桐,打电话,让他来。我要先见见,别不靠谱。”

“思会!”

“就是普通朋友吃饭,也没有什么吧?”

“你不知道,这一位才胃穿孔不久,出来吃饭不大容易。”

“胃穿孔?这么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厉害的病?”

李乐桐笑,“这病越是年轻,越要得。”

两个人聊着天,李乐桐的手机响了,她瞄了一眼,没接。手机又响了,她直接按断。

陈思会试探着问:“韩远径?”

“嗯。”

“他还要不要脸啊?都结婚了,还缠着别人。”

李乐桐想了想,“他老婆死了。”

“死了?”

“唉,不提他了,心里添堵。”

“那……”陈思会后面的话没有说。

不知不觉天­色­见暗,陈思会要叫外卖,李乐桐说:“算了,我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真的?”陈思会的脸上现出惊喜,“我想吃你做的葱烧排骨!”

“好啊,还有呢?”

“其他无所谓,葱烧排骨就好了。”

李乐桐笑,“没问题,超市在哪里?”

“我和你去。”

“不用了。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

“我和你去嘛,很多年没有一起去超市了。”

“你能行?”

“怎么不行?平日都是我自己去的。”

李乐桐不信,“真的?”

“哎呀,你就相信我吧!”陈思会一拉她,两个人出了门。

“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葱烧排骨,太香了。”

李乐桐哈哈大笑,“今天让你吃个够。”

“乐桐,我就喜欢这样,喜欢你常和我散散步。超市离得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已经到了超市门口。旁边是一家银行,那里停着一辆运钞车。

”思会,你在这里等我吧。里面空气不大好,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还是别了,你现在不方便,就在这儿等我吧。”

“那也行。你要快点儿出来。”

李乐桐一个人进了超市,以最快的速度挑了一斤排骨,怕陈思会再想吃出来买不方便,她就又加了半斤。然后又买了点青菜和两盒酸­奶­,付款出门。

一出门。她就让眼前的局面吓傻了。

陈思会被一个男人劫持,他手上明晃晃的匕首紧挨着陈思会的脑袋,四个全副武装的押运员举着枪对着他。

“思会!”李乐桐扔了袋子要跑过去。

“站住!要走近一步,我就杀了她!”

“乐桐!乐桐!”陈思会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

“快!你们把车发动起来,快!”男人也很紧张,声音都有些结巴。

一个押运员正在用电话报告情况,陈思会不断地在叫:“乐桐!乐桐!”

李乐桐往前走几步,“你放开她,我过去,我来换她。”她试着往前走。

“站住!除了这个孕­妇­,我谁也不要。快!两条人命在我手里,如果你们不赶快,我就杀了他!快!”

“乐桐!乐桐!”陈思会撕心裂肺地叫。

李乐桐感觉电话在震动,他哆哆嗦嗦拿过来。

“喂?”

“桐桐!”是韩远径。

李乐桐的泪掉了下来,“远径,你快来呀,思会让人绑架了。”

韩远径的声音骤然紧张,“你在哪儿?”

“在她家附近。”

“地址?”

李乐桐擦擦泪,看了门牌,“卧龙路1121号。”

“别急,我一会儿就到。”

场上还在僵持着,押运员报告了他的上级。他们举着枪,劫匪举着刀,夜幕已经降临,李乐桐看不起陈思会的表情。

“乐桐,乐桐。”陈思会仍然在叫。

“不许说话!”

李乐桐泪如泉涌,“思会,你别说话,也别动,保存体力,别说话。”

警笛声想起,防爆警察赶到。劫匪的­精­神更紧张,匕首已经划破了陈思会的皮肤,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陈思会思会已经晕倒。

李乐桐扑过去,“警察,警察,我朋友是个孕­妇­,你们别犹豫了,赶紧救救她。”

一位警察向劫匪喊话,另外有警察在进行方案的安排。李乐桐听到一位警察惋惜道:“可惜,受劫持者是个孕­妇­,否则……”

另一位警察厉声打断,“必须要考虑孕­妇­的因素,尽量减小出现危险的几率!”

李乐桐觉得自己都要支持不住了,她不断地看着手机。韩远径在这中间一直来电话问情况。电话又响了,李乐桐赶紧接起来,“喂?远径?”

“我已经到了卧龙路,这片全警戒了,你别急,我在想办法过去。”

李乐桐要说什么,忽然听见“碰”的一声,她的腿一软,跪在地上。

“桐桐!桐桐!”

紧张局面已经结束了,劫匪从后面中弹,当即死亡。只是临死之前,匕首仍然刺破了陈思会的头。

“思会!”李乐桐想动,却一下也动不了。

她眼见陈思会慢慢地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思会、思会。”李乐桐喃喃地叫着。然后她被人从地上捞起来,那人用惊恐的声音叫:“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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