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芹在金城火车站广场徘徊三天了。她像一头小鹿，把广场当作一片水草丰美的大草原，毫不设防地到处寻觅着芳草。刘玉芹徘徊在广场上，为寻找一份工作机会。

那些靠广场吃饭的旅店­妇­女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贸然闯进大城市里来的乡下女孩仅凭高挑的身材和稚­嫩­的脸蛋便能挣到大钱。有意无意跟刘玉芹擦肩而过的靠广场生意吃饭的男人女人们都会情不自禁驻足回想，哪来这个美人？尤其是刘玉芹那双清澈的明眸，无邪的眼神，虽然没有*摄魄的力量，但总给人一种过目不忘的留恋。他们会跟刘玉芹搭讪，比如住店吗，便宜，比如给你介绍一个拿大钱的工作好不好等等，但非常遗憾，均遭到刘玉芹拒绝。因此，他们只好在不远处端详这个不速之客究竟要做什么，有点像猛兽窥探着不远处埋头喝水的糜鹿，伺机出击。

就在几天前，刘玉芹还是老家县中的一名高二学生。她的父母都是个最要体面的乡下人。相比这下，她的爸爸刘长好更死要面子。生产队时，宁愿忍饥挨饿，从不沾队里一分钱便宜。分田单­干­后，刘长好样样农活都拿得起来，但就是庄稼长不如人家，日子过得揪揪撮撮的，他也毫无怨言。刘玉芹的妈妈丁饭花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家里地里，什么农活都会，顶得上一个壮汉。他们在乡村一隅苦苦经营着一个家，支撑他们坚韧活下去的是对女儿的无限希望。刘玉芹是他们的骄傲，漂亮，懂事，能­干­，知冷知热地疼爱着他们。这些年，村上的姑娘没几个守在父母身边学做针线，等着媒人上门提亲，然后顺理成章地嫁给男人，安心过起自己的小日子的。她们都突然变得让刘玉芹爸妈越来越看不懂，有时甚至会心生讨厌了。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封建，但他们想不通，村上那些像花蕾一般的姑娘一转眼就从村上消失，逢年过节就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似地出现在村上，说话做事，那腔调，那作派，像满身汗味混杂了香皂味那样让他们感到臆臆歪歪的。有的姑娘出去再回来就更不象话了，涂脂抹粉，戴金着银，珠光宝气，一下子就生出许多闲话来供留守在村上的中老年人传播。他们坚决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走这条路，对找女儿玩耍的同伴们总是防着一手，担心自己的女儿经不住那些姑娘唧唧咕咕，跟着“学坏”。他们认为那是在学坏。他们下决心供养刘玉芹念书，争取考上大学，走一条与别的乡下姑娘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他们对女儿说，“别看那些孩子一时风光，她们再在城里拿钱多，也还是乡下人，就像小鸟似的，飞来飞去还要回到乡下窝里。咱们不稀罕打工挣那点钱，咱们吃点苦，下点力，考上大学，将来留在城里做个正儿八经地城里人，到时咱们爸进城给你哄孩子。”这番话他们说过不止一次，应当看作是他们的理想，也看出他们比别的乡下人高明，弄得刘玉芹总是很不好意思。但刘玉芹相信爸爸妈妈的话，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也很优秀。前年底，刘长好突然生病，急需一大笔钱手术。在县城念书的刘玉芹下了课就往医院跑，在病床前侍候爸爸。丁饭花扛起全部家务，到处抓钱。

“爸，妈，我决定不念书了，我去打工。”一天晚自习过后，刘玉芹背着书包来到爸的病床前，毅然决然对正在愁眉不展的爸妈宣布自己的决定。一直趴在病床边上的丁饭花突然抬起头来，瞪着刘玉芹。一直闭目养神的刘长好也睁大的眼睛。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正在积极准备高考的女儿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他们彼此看了看，双双流下眼泪。丁饭花说，“你以为你这是懂事吗？你这是狗屁不通。爸妈培养你这么多年，噢，你说声不念就不念了。你跟谁攥劲的？你是跟自己将来的好日子在作对。家里再难也不要你去挣钱，你能挣多少钱，你爸这病要多少钱培着，现在还没数。你打工挣钱根本救不了他的命。你赶紧死了这条心，现在就回学校去。”刘玉芹难道不知道自己前途的美好吗？她决定放弃自己的美好前程去救爸爸，也是她痛苦的抉择。她流着眼泪说，“爸，妈，让我眼睁睁看着爸爸受折磨，我就是上大学又能安心吗？爸爸只有一个，我不能丢下爸爸去奔自己的前程，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躺在病床上的刘长好气得骂女儿，“你懂个屁，你要不念书，我就去死！”刘玉芹看着痛苦中挣扎的爸爸妈妈，第一次不听爸妈妈话，义无反顾地放弃了念书，悄悄来到金城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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