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的中军大帐设在青海湖畔。一夜狂风之后,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黄沙碎石。
十四阿哥和老那走出中军。老那摇头晃脑地念道:“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合风满地石乱走。古人诚不欺我也。”
天空蓝得发紫。十四阿哥遥望着远方的塔尔寺,洁白的塔身,鎏金的塔顶,在火红的朝阳映照下熠熠生辉。他若有所思地说:“老那,那王子腾死得好像是不明不白啊。”
老那点点头说:“那阿布坦要劫王子腾的营寨,得通过数十里的年羹尧的防线。
那阿布坦是老狐狸了,怎么会行此险招?年羹尧一向号称善于用兵,又怎么会一点不察觉?那王子腾兵败以后怎么不向年羹尧和傅尔丹的驻地靠拢,反而跑到大野外去再中一次埋伏,把自己的命也送了?”
十四阿哥双眉紧锁,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难道年尧羹和阿布坦有了勾结?”
老那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也不敢下结论。不过可疑之处太多,令人担心。”
书童牵过枣红马来。十四阿哥飞身上马,说道:”老那,我们出去转转。”说罢一提缰绳,飞马出了营门。老那和十名黑衣侍卫骑马紧随在后。
翻过一个小山坡,老那指着前方说:“王爷,那王子腾就是在这里阵亡的。”
十四阿哥举目望去,左面是波涛浩渺的青海湖,右面是百丈高崖,前面是一片草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近一人高的牧草,就是埋伏了千军万马也一点看不出来。远远地传来牧人的歌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歌声高亢悲怆,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王子腾也是老将了,打了败仗,怎么还会跑到这么个险恶的地方来?”
“是啊,”老那同意地说,“一边是大湖,一边是高崖,敌人如果前面埋伏,再从后面一包抄,那就是Сhā翅难逃了。”
十四阿哥想了想说:“我们过去仔细看看。”
老那忙阻拦说:“王爷,此地过于险恶,还是改天带大队人马再来吧。”
十四阿哥呵呵一笑道:“你过虑了,王子腾那次是孤军,而现在这里离我们的大营不过四十里,离年羹尧的营寨不到十里,那阿布坦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再说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出来?”说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乱石丛中,折断的刀枪,褪了色的旗帜残条,生锈的盔甲碎片,骷髅白骨处处可见。吃人肉吃红了眼睛的野狗向着他们狂吠。
湖面上缓缓漂过来一只大船,雪白的风帆,在蓝天碧水之间显得分外耀眼。船上蓦然响起一阵笛声,一个清幽的女声唱道:“才逢西戎,又遇南蛮,西戎尚可,南蛮残我。”歌喉婉转凄凉,如泣如诉。有几个侍卫听得不禁掉下泪来。十四阿哥叹了一口气,青海近年来刀兵不断,老百姓真吃了大苦了。
忽然听得一阵梆子响,滚木石从右面的悬崖上滚滚而下。众人急忙闪开,只见来路已经被高高垒起的木头石块封死了。
十四阿哥心里一惊,什么人设的陷阱?这阿布坦真能未卜先知?一边是水,一边是断崖,后路又封死了,怕前面的草丛里也会有埋伏。不过,就是有埋伏也得冲了。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刚要发令,只听得一阵锣响,草丛里,雕翎箭像雨点一样飞来。他急忙抽出宝剑来拨打,座下的枣红马已经中了数箭,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挺身一纵,还未站稳,羽箭又像飞蝗一样向他飞来。
“连珠弩!”十四阿哥心里一冷,这是自己营中新研究出来的,比普通弩箭的发射速度快十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一面拨打羽箭,一面回头看去,十名侍卫都已经倒在地上,被射得像刺猬一样。只有自己和老那还在拨打。
一个时辰过去了,十四阿哥渐渐觉得手臂沉重起来。再好的武功,在千百支”连珠弩”前也无能为力。如果是一般的弓弩还可以考虑冲过去,他浮起一丝苦笑,自己制造的”连珠弩”果然厉害,一出世就要先把自己杀了。
老那气喘吁吁地凑了过来,忽然一手抓下十四阿哥的金盔,戴在自己头上,喊了一声”趴下!”就跌跌撞撞地向着湖边跑去。
十四阿哥一惊,手下一慢,一支箭射进了他的大腿。他腿一软,就势一滚,躲在马尸下面。
老那跑到湖边,一面拨箭,一面向那帆船大喊。那船慢慢驶了过来,越来越近,忽然船舱里也发出一排冷箭,老那身中多箭,哼了一声,就面朝下倒下去了。
箭雨停了。那船驶到岸边,走下一行人来。朦胧中,只听得有人说:“年大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啊!”
十四阿哥一惊:年大将军,莫非是年羹尧?他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自己?
随风传来一阵狂笑,正是年羹尧。那年羹尧得意地说:“好小子,你也有功啊,要不是你偷出来的'连珠弩'的图样,哪能这么顺利。雍亲王夸奖老十四武功天下第一,谁知道居然死在他自己制造的'连珠弩'下了,天意啊!”
只见年羹尧走到老那身边,笑嘻嘻地一揖到地:“大将军王啊,您不是天下无敌么,怎么落到我老年的手里了,在下给您施礼了。”说着拔出自己的佩剑,向着老那的后心狠狠扎了下去。
老那大叫一声,跳起一尺多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气绝而死。金盔也滚落了下来。
年羹尧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啊?这不是老十四!”
年羹尧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已经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凌空向年羹尧扑来。十几个侍卫忙抽出兵器把年羹尧团团围护住。
十四阿哥知道年羹尧武功不弱,而且自己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弓弩手们,必须乘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尽快解决那些侍卫。只见十四阿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左脚踢飞了一个胖侍卫的鬼头刀,那刀冲天飞起十来丈高,十四阿哥的右脚顺势点了他的天门|茓,又反纵在空中,使出平生绝学,足踢,膝撞,肘磕,掌劈,指点,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侍卫全都被点了|茓,躺倒在地了。此时,那鬼头刀刚刚落下来。十四阿哥右手平伸,把那把刀接在手中。
年羹尧一愣,掏出雪白手帕擦干净自己剑上的血,向着十四阿哥一抱拳道:“卑职给大将军王请安了。”说着把剑一举,使出年家剑法的第一式”年年难过年年过”向着十四阿哥刺来。
十四阿哥当年和年羹尧的妹妹切磋过剑法,对年家剑的种种变法熟识在胸,他把鬼头刀斜举,一招”处处无家处处家”迎了上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刀上的鬼头被削去了大半。十四阿哥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年羹尧手里拿的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
年羹尧是极骄傲的人,此时在兵器上占了上风,更有意在部将兵丁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武艺,手里的剑使得飞快,十四阿哥手里的鬼头刀一寸一寸地被削去,转眼只剩下了一个刀把子。
十四阿哥长啸一声,把手里的刀把子向年羹尧掷去。年羹尧急忙后退一步闪过,十四阿哥已经把围在腰上的一条绿丝带解了下来。
十四阿哥把丝带一抖,内力贯处,那带子像钢枪一样笔直地向着年羹尧刺来。年羹尧反腕一削,剑锋掠处,那丝带忽然变软了,飘飘地贴着剑锋的下面滑了过去,马上又变得笔挺,重重地在年羹尧的脸上抽了一下。
年羹尧大叫一声,脸上的血嘀嘀嗒嗒地流了下来。这个面子可丢大了,他一声怪吼,又冲了上来,手里的宝剑使得风雨不透。
至弱者强,至柔者刚。那削铁如泥的宝剑本是一切硬兵器的克星,可是在丝带做成的软兵器面前却一点发挥不出来。一剑剑就像砍在水里,一点儿用不上劲儿。
那丝带就像一条绿色的怪蛇,贴着宝剑滑来滑去,时不时地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又是几个回合过去,年羹尧脸上已经挨了十几下,他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面子要单打独斗了,虚晃一剑,跳出圈子,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从山崖上,从草丛中,弩箭像雨点一样向十四阿哥飞来。十四阿哥冷笑一声,手里的丝带画了个圈子,弩箭纷纷落地,有一部分箭反弹出来射入了躺在地下的侍卫们的身上,疼得他们满地打滚。
年羹尧一声狂笑,又抡着宝剑杀了上来。箭雨稀疏了,只有几个神箭手还时时地找机会放上几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