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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穿越 重生之盛世医女 > 一

秦铮却有些不快,哼了一声,道:“我们在玉溪村不是很好,何必要来这里看人家的眼­色­。这还是他们求姐姐你治病就倨傲成这样,若是你治不好,岂不是立马就将我们赶出去。”

玉珠知道秦铮这是为自己抱不平,心下感动,轻叹了一口气,拉着秦铮回房,仔细将门关上了,才小声道:“都怪我平日里把你惯着,连人情世故都不懂了。我们在玉溪村时,大家都是平头百姓,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如今身在侯府,便是太医院的太医来了,到了夫人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这便是身份使然,非你我所能改变。左右我们也不求她,若是能治好,便拿了诊金走人便是,若是治不好,自然也没脸再在府里住。如今最紧要的事,是先给你找个好夫子。也不知那日顾公子说的话能不能信,赶明儿我找个机会去问问他。若是能自然好,若不能,我再另想办法。”

秦铮道:“何必非要在京城里找夫子,若是我此番未考中,回头学个两年再来就是。京城里什么都贵,我又无能赚不到钱贴补家用,反而拖累姐姐——”他眼睛一红,低下头去,吸了吸鼻子,喉咙里有了些哽咽。

玉珠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才多大,认真读书才是正经,家里这些事自然有我。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夫子们的水平定要比玉溪村高了去了,你不见镇上李员外、陈老倌儿都特特地将儿子送到京城读书么。再说,其实郑家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这毕竟是侯府,府里的老爷少爷都是多金贵的身子,怎会随随便便地就找个大夫看病。便是我病了,你也不会随便在街上寻个游方郎中。由己度人,郑夫人这般却是再寻常不过。”

秦铮素来就听玉珠的话,此番听她一劝说,觉得也颇有些道理,不由得一时汗颜,道:“是我太莽撞了,方才没说什么错话吧。”见玉珠微微摇头,秦铮又把脑袋埋进双臂间,闷声闷气地说道:“姐,我是不是顶笨的。”

玉珠笑道:“哪里笨了,我弟弟最聪明了,不然,怎么会一再地考第一。我还等着你将来考个状元当大官,我也好捞个官小姐当当呢。”一番话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姐弟俩在屋里整理带来的行李,除了几件衣裳外,就只有几包药材。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玉珠发现如今的医术水平大抵还在唐朝初年的程度,许多药材都尚未上典,药铺里自然没得卖,这也使得玉珠有时不得不自己上山采药。这回带来的,都是她自个儿亲自采摘,晒­干­,研磨的。

两人正小心翼翼地将药材分门别类地装好,外头传来人声,“秦大夫,小的给你送饭来了。”

玉珠赶紧迎出去,见是先前送她们过来的吉祥,手里端着托盘,上头有三菜一汤和两碗饭,忙上前接了,笑道:“麻烦姐姐了。”说完将饭菜放在桌上,又回头道:“夫人如此客气,玉珠实不敢当。能有这院子栖身便是大好,如何还能麻烦姐姐送饭过来。左右我也闲着无事,还能让夫人来­操­心我们姐弟的饮食么。”

吉祥道:“秦大夫是我们府里的贵客,哪有您亲自动手的道理。”

玉珠笑了笑,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只在脸上作出十二分的真诚,柔声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我不过是个乡下姑娘,做惯了活儿的,若果真让我日日歇着,我还真不习惯了。”又问了几句少夫人的情况,吉祥一一说了。

……

“她这样说了?”郑夫人垂眼看着杯子里起起伏伏的茶叶,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

郑夫人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又问:“她问起过览儿没有?”

吉祥回道:“未曾,倒是问了少夫人几句。”

郑夫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倒是个知进退的。”想了想,又吩咐道:“二少爷那里暂时不要说,先看看再定。对了,少夫人晚膳用得可好?”

吉祥道:“奴婢方才去瞧过了,少夫人喝了碗番薯粥,又进了些果蔬,气­色­倒比先前好了些。”

郑夫人点了点头,道:“下去吧。”

第二日大早,玉珠便和秦铮一起上街买米面蔬菜,玉珠负责还价,秦铮则当挑夫。两人在街上的馄饨摊上吃过早饭,回到家已是辰时末。

俩人又洗又涮,很快将厨房整得有模有样。中午时,郑府果然没再派人送饭过来,玉珠做了红烧排骨,又清炒了根黄瓜,两人吃得十分舒服。

因早上买菜的时候,玉珠见那黄瓜新鲜青翠,十分可爱,就买多了些,除了中午炒掉的之外,余下的都悉数洗净了腌在坛子里。

过了两日,那黄瓜便好了,玉珠夹了两根切好,用小碟子装了,给郑少­奶­­奶­李氏送去。经过花园的时候,见百合花开得正好,便摘了一朵装在碟子了当摆盘。

因太医吩咐不能吃辛辣,李氏正是口味淡,那碟酸黄瓜正好合了她的胃口,难得中午竟吃了一整碗饭。到了晚上,她又让贴身丫鬟思美再讨一些回去。

玉珠见她喜欢,自不吝啬,忙又切了几根。

晚上这事儿就传到了郑夫人耳朵里,她是老人,到底谨慎些,忙让院里的李婆子去瞧。一会儿李婆子回来了,笑着道:“果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那瓜子腌过了,竟然还是青翠新鲜的模样,上头还装了朵儿百合花。少­奶­­奶­喜欢得不得了。“

郑夫人又问她那瓜子有没有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孕­妇­可吃得。

李婆子道:“奴婢拐着弯儿问了那秦姑娘,她说就光放了盐、醋一些调料什么的,让我不必担心。奴婢想着,她好歹是个大夫,这些禁忌总该知道的。“

郑夫人于是便不再多问。

靠着这一碟黄瓜,玉珠倒和李氏亲近了不少。

因着李氏年纪轻,又是头胎,心里头难免有些慌乱,如今有个小大夫总在一旁陪着,竟是放心不少。更难得的是,玉珠虽是个乡下姑娘,说话行事却极为规矩,见识也多,有时候李氏说起诗词歌赋什么的,玉珠竟然还能搭上两句,这让李氏又惊又喜,对玉珠更是亲近起来。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听说这小大夫确有些本事,有些胆大的,就偷偷地去西院找玉珠求方子。

这天中午,秦铮正在房里温书,就听见外头有人轻声地唤道:“请问秦大夫在吗?”

秦铮赶紧放下书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婆子。其中一个浑身油腻腻的,头发上还乱糟糟地Сhā着几根­鸡­毛,像是从­鸡­窝里爬出来的一般。

秦铮道:“我姐姐方才去街上买药了,马上就回来。二位婶婶快进来坐。”

那­干­净些婆子道:“既然秦大夫不在那就算了,我这妹子染了风寒,若是进了院子,过了病气给哥儿就不好。”

这几日气温陡升陡降,不少人都因此受了凉。秦铮虽素来身体好,却也让玉珠灌了好些药茶,说是要预防。

秦铮还待挽留,那两个婆子已然走远了。

不一会儿玉珠回来,秦铮便把今儿的事告诉了她。玉珠皱眉道:“会不会是厨房帮忙的刘婶子,她为人极好的,每回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了给我们送些来。”赶紧又换了衣服,去厨房找人。

还未进厨房的门,就瞧见脸­色­苍白的刘婶子佝偻着腰坐在外头的地上休息。玉珠赶紧上前扶起她,道:“刘婶,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在家里头歇着。”

刘婶子见是玉珠,脸上顿时缓下来,轻声道:“厨房里一下子倒了好几个,大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哪还能在家里头歇着。”

正说话时,厨房的林婆子也过来了,见着玉珠,又惊又喜道:“秦大夫您可回来了。”又朝刘婶子叹气道:“我方才借了董厨子的药方去药店买药,没想到慈云堂的好几味药都卖断货了,东城的济世堂和宝灵堂的药也涨了价,我钱没带够,只得回来取。可赶着秦大夫回来了。”

玉珠道:“林婶不用慌,刘婶子这病不碍事,不过受了些凉。只要听我的,连药也不用吃便能好。”

林婆子大惊,道:“秦大夫可是说笑,哪有不吃药便能治好病的,莫非秦大夫有法术不成。”

玉珠只笑了笑,并不说话。见刘婶子头上还沾了几根­鸡­毛,便伸手拿了一根下来,放到刘婶子鼻孔下晃了晃。只见刘婶子鼻翼动了动,随后“阿嚏——”几声响,竟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这这这……”林婆子目瞪口呆瞧着她俩,不知玉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玉珠甩掉手里的­鸡­毛,朝刘婶子笑道:“刘婶身上可舒服了些。”

刘婶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大讶道:“哎呀,这可真是神了,怎么打了几个喷嚏就打好了呢。刚才还手脚发凉连汗都出不出来,这一下子就冒了一身汗。”

玉珠笑道:“出了汗就好,刘婶你一会儿去厨房,用葱白、生姜煮水,再添一大勺红糖用小火煎好,趁热喝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就好了。”

“这便行了?”林婆子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玉珠道:“就行了!”

刘婶依玉珠所言煮了一锅葱白生姜水喝,又好好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起来,竟大好了。众人听说后,都啧啧称奇。

考中秀才

刘婶被玉珠不药而愈的事儿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有染了风寒一直没好的,也学着刘婶那法子熬了汤喝。说来也怪,明明在刘婶身上立竿见影的葱白姜汤这会儿却是不管用了。众人都只道玉珠神了,纷纷去西院找她看病。

郑夫人得到消息后,心里也微动,左思右想一番后,最后还是吩咐下去,让一直在城外广寒寺礼佛的郑览回府。

待郑览回府,才知道玉珠姐弟被母亲晾了小半月之久,心中颇感愧疚,以近日头痛大为缓解为由,让修文送了不少谢仪去。玉珠稍稍客气了一下后便收了。

第二日早上,郑览让修远来请玉珠。

原本以为只是给郑览复诊,待随着下人进了院门,才察觉出些许不同来。院子里极安静,下人们皆屏气凝神,走起路来连声音都没有,就连一向活泼又话多的修远也安安静静的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

果然,正厅里除了郑览,正位上坐着的赫然是个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不用猜,这自然就是郑览的父亲,如今的安南侯郑肃。安南侯的右手侧同样坐着个年轻人,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袍,气度清雅,容貌肖似安南侯。玉珠心想这定然就是侯府世子,郑览的同胞兄长郑广了。

玉珠加上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高官,心里难免有些慌,只是不想被旁人看轻,这才硬撑着将脸上挤出笑来,不卑不亢地朝安南侯行礼。

郑肃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玉珠在下首寻了个凳子坐了半边ρi股,心里头仍是惴惴。左首的郑览似是瞧出了她的不安,朝他微笑道:“我前些日子不在府中,未能亲迎秦大夫实在失礼。”

玉珠连道不敢,又说了一番夫人和少夫人好话。

面子话说了一堆后,终于切进主题。郑肃单刀直入地问她对这头痛之症有几分把握,玉珠便将先前给郑览诊断时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若说痊愈只怕不大可能,毕竟是这病是先天血管过细,以致阻塞。但若用银针结合按摩刺激|­茓­位,再配合药物,可畅通血管,那头痛之症便不再发作。”

玉珠已尽量将话说得浅显,却不知这番话郑家父子听懂了没有。

过了许久,郑肃才道:“便是有一分的把握也是要试的,更何况览儿这里早已卓见成效。明儿起就请秦大夫给我们父子看病吧。”说到此处,他神情一黯,顿了好一会儿,才悲声道:“若是二弟还在,也不至——哎。”

玉珠在府里住了有小半月了,知道郑肃口中的二弟指的是他同胞的弟弟郑纲,前年因头痛症而去世,只留下一子一女。长子郑铭比郑广小一岁,如今在神策军中任长吏,娶了河北世家崔家小姐为妻。幼女便是之前郑夫人提过的二小姐郑欣,今年刚及笄。两人如今都在府里住,只不过玉珠都未曾见过。

既然说定了,玉珠便要开始着手准备治病的事宜。旁的不说,那些药材却是不够的。好在如今得了郑肃的话,玉珠使唤起人来一点也不客气,很快就把以前在山谷里找到的那几株银杏树移植回了院子。还有那些外头买不到的药材,也都一一种在院子里。没多久,这片药草园便成了气候。

府里的下人们最是受益,以往害了病,能扛过去的都死扛,非等到下不了地了才去看大夫,往往最后越闹越厉害。如今有玉珠在府里,但凡有个咳嗽发烧的,都去西院找她。

因郑肃与两个儿子的病情确有减轻的缘故,郑夫人待玉珠也越来越和蔼,三伏的时候,她还特地让吉祥给玉珠姐弟送了两套夏衣来,让玉珠受宠若惊。

如果非要说如今有什么事让玉珠忧心的话,那就是秦铮的院试结果了。以前的县试与府试,成绩都出来得快,可这次院试,等了足足有一个多月也未见结果,虽说秦铮一派镇定,可玉珠心里却没有底。一面心里安慰着便是没考上也不妨事,另一面却悬着一颗心终日惴惴不安。

郑览见她如此,私下里托人去学政那里探听消息,第二日便有话传来,说是考中了廪生。郑览忙将玉珠请来,将这事儿说给她听。玉珠又惊又喜,自是好一番谢。

回了院子,姐弟俩好一番欢喜。只因是私下探来的消息,不好大肆宣扬,玉珠只上街买了几样好菜,又难得地沽了二两酒,姐弟俩吃吃喝喝地庆祝了一番。

又过了三日,院试才放了榜。玉珠放心不下,和秦铮一道儿去看了榜,真真正正地见了秦铮的名字才放心。想着回去又是一番庆祝,玉珠特意买了许多瓜子果脯之类的回去待客。

郑府的下人们也很快得了消息,都纷纷来贺喜。郑夫人和少­奶­­奶­也差人送了礼,玉珠一一将它们记好,以待日后回礼。第二日,就连顾咏也得了消息,亲自到了西院,带的礼物是一套文房四宝。玉珠反正是看不出好坏来,倒是秦铮傻了眼,睁大眼睛盯着好半天都没出声,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推辞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顾咏一瞪眼,大声道:“送便送了,莫非还要我收回来不成。”

玉珠见秦铮的神情,心知他是极爱的,只是那套文房四宝实在太过贵重,怕收了不好回礼。正犹豫着,顾咏又道:“左右我送出去的东西概不收回,你们若是不收,扔了就是。”说罢,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拿起那砚台就要扔。

秦铮哪里舍得扔,蹦起来将顾咏拦住了,口中连道:“我收就是了,可千万别扔。”

顾咏这才笑起来,拍怕秦铮的肩膀道:“这才对嘛,反正你过几日便要拜在孙夫子门下,你我系属同门,就当我这师兄送你的入门礼。”

玉珠闻言又惊又喜,“顾公子还记得要给阿铮引见孙夫子的事?”

顾咏故作不悦道:“莫非在玉珠姑娘的眼里,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玉珠心知自己说错话,连连赔礼道:“是我说错话,顾公子莫怪,只是前些日子得知顾公子刚刚高中,又被调到了户部,怕您忙得忘了这事儿。”

顾咏一说起自己的差事,立时一脸菜­色­,怏怏道:“算了,好容易才轮休一天,就别给我提差事了,光是听着就难受。”

顾咏那般跳脱活泼的­性­子被拘在素来以谨慎端方闻名的户部,难怪如此沮丧。玉珠心中半是同情,半是好笑,面上却是不显,只和秦铮拉着顾咏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不一会儿便将他哄得开心。

临走的时候,顾咏忽然想起一事,问玉珠道:“你不是说要回礼么?这里可有‘荣养丸’,给我一瓶子,要回头去孝敬我娘。”

玉珠疑惑道:“何为荣养丸?”

顾咏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十分不解地道:“不会吧,你连荣养丸都没听说过?”见玉珠面­色­不似作伪,顾咏一边摇头一边将这荣养丸讲给她听。

原来这药丸是几年前京里时兴起来的补药,据说食之可强身健体驻容颜,京里的贵­妇­小姐们都爱吃它。京里只有保和堂产,且价格贵,一小瓶子要价一两五钱银子。

“一两五钱一瓶?”玉珠一时差点咬到舌头,惊道:“这到底是放了什么宝贝能卖这么贵?”看来人们说女人的钱最好赚,这句话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谁知道呢。”顾咏道:“许是放了人参鹿茸的。”

玉珠连连摇头,“人参­性­燥,鹿茸伤­阴­,服用得多了,不仅于身体无益,反而伤身。”低头想了想,又问顾咏,“顾夫人服用荣养丸后身体可有好些?”

顾咏闻言一脸古怪之­色­,犹豫了一阵,才低声道:“母亲服用那药有两三年了,瞧不出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倒是我姨母用了那药,气­色­好了许多。”

“这样啊。”玉珠咬­唇­不语,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咏见她正陷入沉思,索­性­也不打扰他,只和秦铮道了别,先离了西院。

秦铮送别了顾咏回到房间,见玉珠仍坐在桌前沉思,忍不住上前敲了敲桌子。玉珠猛然惊醒,“啊”地叫了一声,脑中陡地灵光一闪,霍地站起身,道:“明儿我非要去买瓶荣养丸瞧瞧。”

玉珠终究还是没去买荣养丸,郑少­奶­­奶­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这事,特特地让下人送了瓶荣养丸过来,说是以前常吃的,如今怀了孕,左右放在家里头也是浪费,还不如送来做人情。玉珠也不客气,只口上道了谢便收了。

回到院子,玉珠将那荣养丸从瓶子里倒出来闻了闻,一时差点笑翻,好个一两五钱银子一瓶的宝贝药,不过是这般廉价的玩意儿。思量一下,自己也磨了药,做成了药丸,装了好几瓶,亲自去见李氏。

到了李氏房里,秉退下人后,玉珠才神神秘秘地掏出那几瓶荣养丸,给李氏道:“少夫人来瞧瞧,这几瓶是不是一样的。”

李氏好奇地接过来闻了闻,又从瓶里各倒出几粒来仔细瞧了瞧,道:“你莫非是会变法不成,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如何折腾出这么多药来。”

玉珠只是笑笑,道:“少夫人你道这药的本钱是多少?”

李氏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你既如此说,这药定是不算贵的。嗯,这药卖一两五钱一瓶,想来一瓶药的本钱不超过一两银子。”

玉珠只是摇头。李氏又道:“莫非还要少些,八钱?”

玉珠面上一派肃穆,正­色­道:“不瞒少夫人,这荣养丸的材料其实都是些极其寻常的药材,若但说这药材的成本,不说八钱银子,便是八个铜板也够了。”

李氏大惊,指着装药的瓶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开药铺

李氏不是蠢人,知道玉珠这是给自己送钱来了。心中哪有不动心的,只是一来那药瞧着相似,药效如何却还待检验,二来眼看着自己就要临盆,只怕分不了心来经营此事。

玉珠也是个伶俐人儿,哪会猜不透李氏心中所想,笑道:“我这方子是早年师父留下来的,有荣养身心的,还有解暑化湿的,以前都是自己做了给村里的乡邻们服用,眼下正好酷暑,回头我再做些给府里的姐姐们试用。若用得好了,再说以后的事。”

李氏见她如此聪慧乖觉,真是越看越喜欢,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放她走。

玉珠告辞李氏后,前脚刚回院子,李氏身边的丫鬟思美后脚就进了门,说是李氏让她送些布料过来。玉珠笑着收了,待她一走,掀开料子,那里头赫然藏着十个元宝,足足有五十两。

秦铮不知玉珠到底在忙些什么,陡然见了这些银子,微微有些惊讶,不由得问了几句。玉珠也不瞒他,将今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于他。

秦铮听了,先是愣住,而后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道:“若果如姐姐所说,此物倒是个生财的法宝。只是此事办来不易,一来那保和堂卖了许多年,客人只怕都只认它家产的,我们的药不一定卖得出去,二来这作坊铺子如何办,红利如何分,都是问题。”

玉珠见秦铮小小年纪竟也能分析出其中的关键,颇感欣慰,道:“这些我都想过了。保和堂的荣养丸虽卖了几年,但这方子却有些缺陷,并不适合所有病人。到时候我再将方子改一改,将病人分门别类,调制的药丸也各不相同,功效自然倍增。至于少夫人那里,不是我想得不全面,只是此事所需的银钱太大,且那保和堂在京城经营多年,根基颇深,我若抢了他们的生意,少不得到时候要惹麻烦。若是有郑家作后台,他们也不敢乱来。我思来想去,郑府上下,侯爷和两位公子自不必说,郑夫人太­精­明能­干­,唯有少夫人­性­子与我投合,且又不是个贪婪狠厉的,只有她最好了。至于红利之事,我到时候再与少夫人商议,她是个脸皮薄的,想来也不至太苛刻我。”

秦铮仔细想想,也觉得玉珠说得有礼。二人商议了一些日后经营的细节,玉珠还让秦铮给写了两份详尽的合同,仔细瞧过了,才小心收好。

当晚玉珠磨药制药忙了一整晚自不提,这厢郑广回了房,李氏便挥退了下人,将今日之事说给他听。郑广愕然道:“那小姑娘本事还真不小,竟连保和堂镇店之宝的方子也知道。”

李氏道:“可不是嘛,我也吓了一跳。且听她话里的意思,这样的方子只怕还不止一个。我琢磨着,左右我的嫁妆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依她所言,把这制药的作坊给办起来,若是能挣些脂粉钱自然是好,便是挣不到,也省了去保和堂买药的钱。”

郑广笑道:“瞧不出你倒是个小财迷,庄子里的嫁妆都有十几车,还嫌不够多呢。”

李氏脸一红,手抚着小腹喃喃道:“也不知这胎是男是女,若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府里自然会出这聘娶的银两,若是个女儿,我自然是现在就要谋划着给她添妆的。”

郑广见她说起儿女,心中一软,温柔地将妻子拥在怀里,小声安慰道:“你真是胡思乱想,便是个女儿,那也是我们府上的嫡长女,我只有疼惜的,难道日后还能短了她的嫁妆不成。”

李氏摇头不依,“府里是府里的,我这当娘的是我的,自然是不同的。”

郑广只笑着看她,并不与她争辩。

李氏见丈夫并无反对之­色­,又赶紧加上一把火,“反正我是下了决心,都已经应了玉珠了。待生了这一胎,你就给我去寻几个伶俐的掌柜,我得赶紧把这事儿给办起来。想想以前被保和堂挣了那么多银子我就心口疼。”

郑广仍是有些犹豫,道:“母亲那里只怕不好说。”

李氏低下头,有些不悦地小声道:“又不让府里出银子,只是我自个儿的体己钱,母亲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哪家媳­妇­名下不是有几处产业的,当初我嫁进门来的时候原本还有几处铺面,后来还不是母亲说要就要去了的。这几年来,我可曾说过一个不字。如今不过是开个铺子,也这般难为。”说着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郑广被她说得很是羞愧,想着当初妻子过门的时候确实是带着几处铺面的,后来忽然就开上了自家生意。他原本不在意这些事,如今听妻子这么一说,竟是母亲要去的,不由得对妻子生出几分愧疚来。

心中一定,便脱口而出道:“罢了罢了,我明儿去跟母亲说便是。”

李氏大喜,环住郑广的腰贴紧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可别把荣养丸的事儿说出来。”

郑广被她那又湿又暖的气息吹得晕晕乎乎,哪里还说得出办个不字。

这些日子玉珠忙得不亦乐乎,一是筹备制药的事,二来要给孙夫子备礼,她早和顾咏说好了,这两日就送秦铮去孙夫子府上拜师。

没想到说定的事儿最后还是出了些纰漏,这天傍晚,顾咏匆匆地来了郑府,说孙夫子被城北的象山书院请了去,怕是收不了弟子了。

玉珠闻言一时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道:“那城里可还有旁的夫子?”

顾咏办砸了事,也是一脸羞愧之­色­,“夫子自然是有,只是但凡有些名气的都早被旁的府里请了,不教外人。剩下的,又怕误了秦铮。”

玉珠失望至极,她特特地来京城,也是为了秦铮的前程,如今连夫子也寻不到,还不如回玉溪村,好歹那里山清水秀又幽静,读书的环境比京城还要好些。

只是见着顾咏如此羞愧的神­色­,玉珠也不好再作失望之态,只笑着道:“顾公子不必如此内疚,你为我姐弟二人奔走多时,我们已感激不尽,便是入不了孙夫子门下,那也是天意。左右阿铮读书勤勉,便是自学也不碍事……”

她说着话,顾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愁眉苦脸地在屋里转来绕去,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蹦起来,狠狠一拍脑袋,道:“我怎么这么笨,竟忘了还有这茬。”

他抬起头,脸上已赫然是一片欣喜,“你瞧我脑袋一时竟没转过弯来,光想着请夫子,却没想到送秦铮去书院。”

玉珠已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送阿铮去象山书院?”

顾咏还没答话,旁边一直未发一言的秦铮先开了口,“姐姐可别说笑了,那象山书院是什么地方,都是京里权贵家的少爷们读书的地儿,便是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得了。我们万万不要再给顾公子添麻烦。”

“这样……”

“说的是什么话?”顾咏不悦道:“先前是我答应了你们,自然要做到。我虽然没办法送你去象山书院,但不代表旁人没有。不说别的,阿览就跟象山书院的莫山长相交颇深,乃是多年的棋友,有他一句话,莫山长岂有不应之理。”

“郑公子?”玉珠闻言有些迟疑。说来也怪,她认识郑览和顾咏都是同一日,若轮起见面的次数,她和郑览还见得多些,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不大好接近,就算脸上带了笑,她都不如在顾咏面前那般自在,连说话都恭恭敬敬的。

许是瞧出了玉珠脸上的为难,顾咏笑道:“阿览其实是最好相处的人,瞧着­性­子清冷,事实上是个热心人。你和他相处得不久,再多些日子就知道了。”

玉珠笑了笑不说话。

秦铮也道:“郑公子话不多,为人却是极好的。上回我院试的结果,也是他托人去学政那里问来的。”

玉珠想起这茬,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对郑览有所误解,窘迫地低头搓了搓手。

“罢了罢了,瞧你这犹豫样儿,还是我去跟阿览说。”

“不,”秦铮道:“还是我去吧。”他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上回的事儿我都还没好好谢他。”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顾咏领着秦铮去找郑览,玉珠就在西院里候着。他们出门的时候,玉珠忽然想到自己做的药,赶紧拿了几瓶出来,白瓷瓶子的给顾咏,青­色­瓶子的给秦铮,叮嘱道:“顾公子上回不是要荣养丸么,我这回做了不少,您先拿它们回去给夫人试试。”

顾咏笑道:“不过是和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这东西可是保和堂的宝贝,你果真能做出来?”

玉珠笑得一脸自得,“做不做得出来,您比对比对不就知道了。不过给您的荣养丸跟保和堂的还是有所不同,上回您不是说夫人服了荣养丸也没用么,我便稍稍改了方子。另外还有上面写字的两瓶是没改方子的,您可送给姨夫人服用。”

顾咏握了握手里的瓷瓶,忍不住揭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荣养丸的味道,不由得惊诧万分。回头又瞧了瞧秦铮手里的青­色­瓶子,问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玉珠解释道:“是防暑去湿的药,前两天听修文说郑公子身子不好,每年夏日总要中暑,少不得要折腾一番,故做了些药丸备用。”

“防暑的药?”顾咏探过头来,忽然嘻嘻一笑,手疾眼快地抢了一瓶藏在怀里,朝玉珠开玩笑道:“你这丫头好不偏心,如此酷暑,我为你姐弟四处奔走,你不感激就罢了,有这么好的药也不送我。”

玉珠道:“哪里敢不给顾少爷您,只是家里头药材不够了,才做了这几瓶出来,原本就要送给您的,这不是如今有求于郑公子,才先借花献佛了么?”

顾咏哈哈大笑,满意地拍了拍胸口,朝玉珠眨了眨眼,道:“狡猾的小丫头。”

秦铮入学

秦铮这天回来得极晚,回了房也不睡,亮着眼睛非要拉着玉珠说话,内容不外乎对郑览的崇拜之情。玉珠也不明白到底郑览跟他说了些什么,引得素来眼高于顶的秦铮也如此兴奋,只得硬撑着应付了他半宿。

第二日天明,秦铮就收拾东西要去象山书院。玉珠放心不下,非要送他去。

先去见了郑览,他并没有对玉珠跟手跟脚的举动有什么意外,只朝她点点头,招呼了一声“秦大夫”,便再无多话。

上了马车,郑览与秦铮聊得投机,玉珠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靠着车壁酣睡了过去。

因今日郑夫人要去庙里烧香,郑览便让下人套了他平日里坐的二轮马车,虽是轻便,但坐了三个人却略显拥挤。

玉珠蜷缩着身子,缩手缩脚地靠在角落里,时不时地皱下眉头,显然睡得极不安稳。秦铮见状,皱起眉头往边上缩了缩,腾出地方来让玉珠伸直腿。一旁郑览瞧着,也往旁边让了一小块空地出来,小声道:“往这边挪一挪。”

秦铮本就觉得不好意思,见状更是一脸尴尬,道:“昨晚我拉着我姐说了半宿话,她这才困得厉害。”

郑览温和地朝他笑了笑,微微摇头。秦铮抱歉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因早上人少,马车走得还算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书院的大门。

郑览先下了车,秦铮小声地唤玉珠,叫了好半天,她才猛地惊醒,脑袋一扬,重重地撞在车窗棂上,连带着马车也微微一震。就连车外的郑览的心也跟着那声惨烈的“嗷”声颤了颤。

过了好一会儿,车帘掀开,秦铮这才挽着仍是睡眼惺忪的玉珠跳下车来,那张绯红的脸上还有些许迷茫,额头上方一抹刺目的红。玉珠的手正掩着,见着郑览,她还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低着脑袋,大有誓不抬头的架势。

郑览很努力地忍住不笑,朝秦铮点点头,道:“进去吧。”

书院门口早有小童候着,见了郑览,忙上前来迎,口中道:“郑公子来了,山长在迎松楼等着。”

郑览当先,秦铮与玉珠紧随其后。

进了院门,只见面前一座高台,上书“安定台”三字,左右两壁檐上刻有孟母三迁的图画,两侧墙面上各写着近仗高的“福寿”二字,二字笔力强劲,如龙腾虎跃。秦铮目不斜视地紧随郑览之后,玉珠虽觉得新奇想多看看,但又想被人说没见过世面,端着架子跟在后面,只是一双眼睛颇不老实地朝四周打量,方才还迷茫的双眼如今却是闪着光。

玉珠原以为书院的山长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了面前的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竟有些没反应过来,待见秦铮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问好,才忙起身,手脚有些忙乱地朝他问好示意。

“这位是莫山长。”郑览侧脸看着玉珠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莫禾长相非常儒雅,虽是山长,却没什么架子,很和气地朝玉珠点头示意,丝毫没有因为她方才的举止而介意,只是当她看清玉珠的长相时,微微一愣,随即问道:“这位姑娘是——”

郑览忙道:“这位秦大夫是秦铮的姐姐。”

莫禾“哦”了一声,面上古怪地朝玉珠和秦铮打量了一番,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最近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治好侯爷旧疾的神医竟如此年轻,真是人不可貌相。”说罢又抬眼瞧了瞧玉珠,开玩笑般道:“方才瞧着,倒是有几分肖似老夫故人。”

玉珠原本见他如此年轻便自称老夫有些好笑,见他忽然说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怔,好在反应不慢,忙咧开嘴跟着傻笑。唯有一旁的郑览听到此处,心中微动,不由得又朝玉珠看了两眼。

因昨晚郑览早将秦铮的考卷送至莫禾看过,故今日莫禾只问了几个题便让秦铮入了学,远比玉珠想的容易得多。

只是想着秦铮入学后便要在书院住下,日后相见再不如往日便宜,心中有喜有忧,拉着秦铮在一旁细细叮嘱,又从怀里掏了个红丝绒布做成的荷包塞给他。秦铮伸手一摸,隔着薄薄的绒布仍能触到冰凉坚硬,可不是银子,忙推辞说书院里有吃有住,有了银子也无处花费,左右不肯受。

玉珠劝了几句,见他还推,就板了脸。秦铮最怕她生气,只得收下。

姐弟俩交代完了,就有书院里打杂的小厮过来领秦铮进学去,玉珠虽不舍,却也只能放开。郑览与莫禾又说了会儿话,不外乎是前几日的棋局。郑览见玉珠满脸的心不在焉,便向莫禾告了辞。

回来的马车里少了一人,虽说男女授受不亲,独处一室于理不合,但郑览一脸淡然,而玉珠又像只护囡的母­鸡­满脑子念着头一回离开身边的秦铮而浑然不觉,这一路行来,倒也没有什么尴尬气氛。

马车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玉珠以为已到了郑府,正要掀开帘子下车,忽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唤道:“大早上的去了哪里,我好不容易才溜了出来,竟然找不见人?”

玉珠听着声音有些熟,脑子里还在猜是谁,那人已经唰地一声拉开了车帘,麻利地跳上车来。

“顾咏?”看清来人的长相,玉珠惊诧地问道:“你今儿不去衙门么?”

来人正是顾咏,陡然瞧见玉珠,他也颇为意外,睁大眼睛盯着她道:“丫头你如何会在阿览车上?”

玉珠笑着把今日的事说了,顾咏听罢,神­色­古怪地瞧了郑览一眼,道:“昨儿才给你出了主意,今儿就办成了,阿览倒是上心。”

郑览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回话。一旁玉珠则笑着赶紧道:“都是郑公子帮忙,不然也不会如此顺利,实该好好谢谢。”说罢朝郑览大大地行了一礼。

郑览垂下眼帘,没做声。

玉珠一时觉得马车里气氛怪怪的,赶紧岔开话题,又朝顾咏问道:“你昨儿不是说衙门里事儿忙不得闲,为何今日有空出来?”

顾咏唰地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自作风流地挥了两下,嘿嘿一笑,得意道:“今儿黑面神奉旨去了玉山县,我就跟刘大人告了假溜出来。正巧望江楼今日有热闹看,就赶紧来寻阿览一同去。”

郑览眉头一挑,低声道:“你说的莫不是今日望江楼的厨艺比试?”

“可不是!”顾咏一拍巴掌,道:“我还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都快成了神仙,原来还是晓事的。”

郑览道:“前几日望江楼派人送了帖子过府,父亲与大哥都不得空,便让我去。我又惯不爱看热闹的,索­性­就推了。”

“什么!”顾咏狠狠地拍着座下垫子,气急败坏地道:“你不知道外头那帖子如何金贵,我使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座儿。你竟生生地将它推了,我我……”说到后面,竟是提不上气,­干­脆闭嘴不言。

郑览被他一番指责,也不恼,只好脾气地朝他笑笑。

玉珠见顾咏这模样,心里也是好笑,面上却还是得圆场子,装作饶有兴趣地问起这事。

顾咏这才缓过气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郑览一眼,转过脸来跟玉珠一一道来。

原来这望江楼是京里的百年老店,本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尤以其淮扬菜名扬京师,只要是京城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京里的权贵人家,谁要请客吃饭,摆宴作酒,若不来望江楼便失了身份。只是这几年来,京里又开了不少高级气派的酒楼,也打着淮扬菜的招牌,竟生生地抢了不少客人去,其中尤其以“玉明轩”和“登瀛台”为甚。

望江楼的老板自然不肯让祖上的基业砸在自己手里,这番不知从何处寻来个大厨,据说是浸­淫­淮扬菜数十年尽得其髓,便下了帖子,约玉明轩和登瀛台的大厨同台切磋技艺。这说是切磋,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分明是下战书了。

这对三大酒楼来说,自是一番“生死拼杀”,可对京城的诸位看官来说,却是难得的热闹。自从这比试的消息传出去,望江楼的生意便好了不止一倍,除了打听热闹的,更重要的是,要在比试那天定个座位。

玉珠听到此处,早已是皱眉不已,道:“这天下的菜肴原本就因地各异,淮扬菜清新­精­细,四川菜辛辣味广,山东菜清鲜脆­嫩­,广府菜浓香鲜甜,哪能分出高低一二,这场比试未免荒唐。”

郑览听到此处,不由得微怔,正­色­朝玉珠看了一眼。

一旁的顾咏闻言早已惊诧不已,道:“看不出你这黄毛丫头倒有几分见识,寥寥数语就将各地美食特点揽括无余。”说话时一双眼睛不安分地朝玉珠上下打量,一副怀疑神­色­。

玉珠被他的眼神看得麻麻的,心里头只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口中掩饰道:“却不是我,家父生前喜欢读这些闲书,我听得多了,才知道这几句,却是班门弄斧了。”

顾咏一双琥珀眼盯着她瞧了许久,见她一脸傻笑,才作罢了。

到底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虽说宾客如云,店里的伙计却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行人刚下马车,早有店里的伙计迎上来,不晓得是认得顾咏还是识得郑览,一上前就规规矩矩地朝郑览和顾咏行礼,一边唤着“郑公子、顾公子”,一边引他们上楼。

刚上二楼,就听到有人朝这边道:“少爷,您可来了。小的差点就守不住了。”

玉珠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熟人,当初在玉溪村时就跟在顾咏身边的小书童元武。

顾咏到底还是有门路的,订的是二楼的一个包间,虽不大,陈设却极雅致,屋里家具都是上佳的酸枝木制成,大圆桌上摆放着一套猪肝­色­的紫砂茶壶,四面的墙壁上挂着画,虽不至于都是名家作品,却也清新雅致,品位不俗。

三人刚落座,伙计就手脚麻利地上了壶茶,一并八碟果品凉菜,也不问顾咏点菜,先行退了下去。

顾咏朝郑览和玉珠解释道:“今儿厨房不开火,都等着大厅里的比试。一会儿好戏开锣,便会有人将他们做的吃食送上来,少不得要我们仔细品鉴一番。”

玉珠喜道:“那我们倒是有口福了。”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咚——咚——”几声鼓响,好戏正式开锣!

身为大夫

二楼的位置好,开了大门,正巧可瞧见一楼大厅里的比试场地。

大厅中央早被收拾了出来,日常摆放桌椅的地方如今只设了三张丈余长的白­色­大桌,桌面由软玉制成,洁白如雪,一尘不染。案板上摆放着各式佐料刀具,旁边是三口大灶和各­色­原料。三位大厨并打杂烧火的伙计们都站在大厅中央,一个个俱神­色­严峻屏气凝神。

顾咏盯着场地瞧了半晌,也没能一一辨认出桌上的原料,只指着中间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高个子厨师回头道:“那就是这回望江楼请来的大厨了。”

郑览和玉珠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都微微动容。

玉珠讶道:“不是说浸­淫­淮扬菜数十年么,怎么瞧着如此年轻?”

顾咏眨眨眼睛,莫测高深地道:“传言而已,不足为信。咱们且先瞧着,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那三位大厨已经开始动了。

东边玉明轩的大厨从桶里抓出一条一尺来长的活鱼来,那鱼口宽体长,鳞大且薄,腹部银白,体背与头部却呈灰­色­,且带着微微的蓝­色­光泽。玉珠反正是不认识,一旁的顾咏却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来,“鲥鱼!”

原来这便是珍贵的鲥鱼!玉珠一时有些激动,她自幼就听说过长江三鲜的大名,鲥鱼更乃其中之首,其美味鲜­嫩­常为人所称道。只是现代时,野生的鲥鱼早就成了保护动物,不要说吃,就是瞧也没有亲眼瞧见过。

玉明轩的大厨小心翼翼地划开鱼腹处理内脏时,西边登瀛台的大厨也开始选料,大大的篮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条肥瘦相间的肋条­肉­。

“登瀛台做的应该是蟹粉狮子头了。”顾咏自言自语道。

“那望江楼的大厨呢?”玉珠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厅中央两撇胡子的年轻厨子,发现他的案板上赫然只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块豆腐。

“好胆识!”一直静默不语的郑览忽然开口,眼睛却是盯着望江楼的年轻厨师。

玉珠不解地望向郑览,不明所以。

郑览正待解释,却被顾咏抢了先,“望江楼要做的想必定是文思豆腐。以豆腐这么普通的原料来挑战清蒸鲥鱼和蟹粉狮子头,这望江楼倒是胆子大得很。”

说话间,那年轻厨子已经动刀。玉珠自以为眼力不差,却丝毫看不清那刀的动作,眨眼间,那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已经被切成了细如毛发的细丝。

堂下观战诸人齐齐地发出慨叹之声,俱为那厨子的刀工所折服。就连郑览和顾咏也看得眼睛发直,更不用说玉珠,微张着小嘴半天也没能合上。

且不说接下来厅中的进程,那个刀工,那个配料,那个火候,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半盏茶过,整个望江楼已是一片浓香。三位大厨的菜品都已做好,各自盛放在合适的玉盘中。

堂前四把太师椅上端坐着本次比试的评审。顾咏小声地向郑览和玉珠介绍,哪个是翰林院的学士,哪个又是礼部的侍郎,左右玉珠都不认识,只是胡乱地点头。郑览倒是识得的,却又不感兴趣,只瞄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顾咏先前说雅间里的客人均可作评,其实不过是望江楼的场面话,正经做主的还是场上的四位评审。

店里的伙计先用白瓷小碟装了三位大厨的作品端给评审,余下的才由雅间的客人均分。因菜本就不多,再分到下面来,几乎是塞不了牙缝。这不,菜还没进嘴,底下就闹了起来。

顾咏最爱看热闹,一见下面有动静,就忙窜到走廊里往下探看。郑览是一贯波澜不惊的,玉珠则盯着桌上小碟子里的菜品直吞口水。

“哗啦——”

“啊——”

“救命——”

“快叫大夫来——”

郑览只见面前一花,再抬头时,面前早已没了人影。

刚跑到门口,玉珠忽然被人拉住胳膊,回头一看,顾咏竟是一脸正­色­。

“下面出事了,唤大夫呢。”玉珠急道。

顾咏朝她使了个眼­色­,将她拉到身后,俯身朝楼下看了看,沉声道:“先别急,看看再说。”

玉珠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心里有些急躁,只是胳膊被顾咏拽着,她又拉不下脸来跟他拉扯,只得沉沉地吸了口气,学着顾咏的样子探出身子往下看。

楼下早已是一片混乱,原本设在四周的桌椅被掀翻了不少,茶壶杯子的碎瓷片撒了一地,一大群人拥堵在大门口,正中央还有个一身华服的中年汉子倒在地上,已是人事不知。

因是隔得远,玉珠也看不出那汉子究竟出了什么毛病,只是觉得四周都是人拥堵得空气不好,实在是最要不得。正恨不得要跳下去时,郑览也从屋里出来了,探头瞥了一眼楼下的人,微微皱眉:“怎么是他?”

玉珠一愣,转首去看顾咏,他也是一脸严肃。

“此人是京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最是不讲道理,偏又跟廉亲王府有些亲戚,平日里在京城十分胡来。你若是治好了他也就作罢,若是治不好,只怕是不好收场。”许是看出了玉珠心中所想,顾咏低声解释道。

玉珠闻言,身形一顿,一时犹豫不决。她不是蠢人,自不会听不出顾咏话中的警戒之意,若自己是旁观者倒也罢了,只是自己到底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见死不救这样的事却怎么也做不来。

她心里头还天人交战着,楼底下已是一团乱遭。那汉子随行的家丁极是跋扈,也不看是谁,揪着人就拳打脚踢,非说是对方害了自家主子。一时间又是哭叫声,又是叱骂声,只把望江楼搅得不得安宁。

楼里有机灵的伙计从附近的医馆里请了大夫过来,好一番挣扎,才算是挤进了人群中。那大夫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因来得急,又是一番拥挤,弄得十分狼狈,左手边的袖口都不知被谁给拽破了,晃悠悠地垂下好大一块布。

玉珠见来了大夫,心中稍定,抬头去看郑览和顾咏,他俩面上却仍是一片冷峻之­色­。

那大夫胆子小,刚蹲下身子准备给病人把脉,被一旁的家丁吼了一嗓子,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双手在地上又抓又挠,好半天才颤巍巍地扶着地面蹲好,伸出手来,搭住病人的脉门。

“啊——”大夫脸­色­陡变,手中一松,病人的胳膊又重重地掉在地上。

“这……这……”大夫手忙脚乱地复又扶起病人的手,却不再把脉,而是将它小心放回,右手则颤抖地伸向病人的鼻息间。“没……没气了……”那大夫口中话音一落,自己竟翻了个白眼,先晕了过去。

场面又陷入混乱中。

顾咏转身拉着玉珠进了雅间,郑览紧随其后,进屋后还随手关了门。

“怎么忽然就死了?”顾咏剑眉微皱,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询问。

玉珠脑子里空空的,根本没听清顾咏在说什么。直到顾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这才把她给唤醒。

蹙眉想了想,玉珠终究只是摇头,道:“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猝死的可能­性­太多了,便是下了楼,也不定查得出来。”想来又是一阵后怕,方才若是一时冲动跑了下去,只怕这会儿晕倒在楼下的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感激地朝顾咏看了一眼,他却低头浑然不觉。

待外头热闹渐渐消减了,他们三个人才从雅间里出来。

楼下早已没几个人,只有店里的伙计在收拾打扫。元武还侯在外头,见了顾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作夸张状,道:“还好少爷无碍,方才京兆府衙的差役过来,小的还以为少爷又和人打架了呢。”

郑览“呵”地笑出声来,顾咏却是一脸窘迫,狠狠地瞪了元武一眼,倒没说什么。

玉珠早听郑府的下人们说顾咏年少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惹是生非,原本还以为是谣传,但见连他的小童也如此打趣,显见是传言属实了。却不知这纨绔少爷如何会忽然改了­性­子,不再寻恣闹事,反而静下心思一心向学的。

因见顾咏的尴尬样,玉珠这会儿不好问,心里却是想着哪日待再见了,定要好好询问一番的。

出得门来,元武问顾咏是否回府。顾咏朝他一挥手,道:“回什么回,被他们一闹,连午饭都没吃,先去找个地儿把肚子填饱再说。”

于是三人又一道儿上了马车,元武骑了马在后头跟着。

正是午时,酒楼大多客满,好不容易才在街尾的一座小酒馆寻了个雅间坐下。环境陈设自然是比不过望江楼,好在饭菜做得还用心,众人腹中又实在饥饿,故而吃来还算满意。

酒足饭饱,大家也不急着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大多是顾咏在说,郑览偶尔Сhā上两句,玉珠只当是听稀奇,见顾咏说得口­干­了,便给他将茶杯满上。

待顾咏说得尽兴了,玉珠方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说先前那大夫不会出事吧?”

顾咏愣了下,把喝得有些沉的脑袋甩了甩,这才想到玉珠说的是谁。先看了一眼郑览,他才慢慢说道:“如今京兆尹李大人倒是个清正严明的好官,方才厅里那么多人都瞧着,还有不少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由着人乱来……”

玉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颜­色­也好看了些。

顾咏瞧着,心中暗道幸好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那大夫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入了监牢,又哪里能善了的。

李氏早产

和顾咏道别后,回到侯府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刚进大门,玉珠就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郑览似乎也察觉了,匆匆地道别后,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经过厨房的时候,从走廊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险险地差点和玉珠撞上。

“哎哟,是秦大夫啊,您回来了。”一身汗津津的刘婶子赶紧把手里的热水壶放到一边,伸手过来拉着玉珠上下打量,“没把你烫着吧?”

玉珠连道无妨,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府里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大家脸­色­怪怪的?”

刘婶子脸­色­微变,扭头朝四周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拉着玉珠到墙角,低声道:“少夫人早产了。”

“什么!”玉珠大惊,这昨儿瞧着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早产了呢。想着李氏平日里对她的照顾,玉珠十分关切地问道:“少夫人可还好?”

刘婶子点点头,“幸好府里一直都有稳婆候着,一发作就赶了来,却是有惊无险,得了个小少爷。”

虽说如此,但毕竟是早产,于孩子不利。只是这样的话绝不可与旁人说,玉珠跟刘婶子闲聊了两句,便告辞回了院子。

只少了一个人,院子里就空落落的。玉珠一会儿在庭院里坐坐,一会儿又回房坐坐,左右就是静得发慌,索­性­从柜子里翻出未做完的女红来。这还是年初的时候去镇上买的布,说好了要给秦铮做件夏衫,结果一直耽误着,到如今也还有两只袖子没做成。

到底不是这块料,玉珠才做了小半个时辰,就熬得两眼发红,肩膀也痛得厉害,手里的活儿却只做了一半。心里烦得很,将衣衫扔到一旁,又寻了纸笔来给刘家兄妹写信。

唠唠叨叨地将京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拣重要的说了些,不免要将秦铮狠狠夸赞一番,末了又问起玉溪村的琐事,地里的庄稼可熟了,高婶子的风湿可好了些之类……

林林总总地最后竟写了许多页,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这才睡下。

第二日大早就醒了,胡乱地吃了几口糕点,喝了杯水,就拿了些银两出门。李氏那边得了位小少爷,她自然要去探望的。只是手里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少不得要在街上寻访一番。

郑家这样的豪门世家,一来瞧不上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二来玉珠也没那么多本钱去淘换什么好宝贝,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送人。最后还是在银器店买了套长命锁并手镯脚镯一共五件,虽说没什么新意,却是图个吉利。

从银店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不自觉地竟到了象山书院门口。书院大门紧闭,玉珠在门口站了许久,仍旧没敢去敲门,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也不知阿铮在书院里怎样了,睡得可好,吃得还习惯,与同学处得好不好……

正抒情地想着,没留意身边多了一个人。

“啊——”转身的玉珠吓得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是……莫山长?”玉珠看清来人的长相,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莫禾一贯地儒雅风度,朝玉珠微笑,柔声道:“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去?”

玉珠连忙摇头道:“不不,我还是不进去了。阿铮这会儿许是在读书呢,我进去不过是耽误他时间。”

莫禾见她这般,笑着点点头,几步走到门口将门推开,眼看着一脚就要踏进大门了,忽然又回头朝她道:“秦姑娘可会下棋,不如陪老夫下两盘。”

玉珠是个道地的臭棋篓子,以前秦父在世的时候就没少被她荒唐的下法弄得哭笑不得。莫禾刚开始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以为她棋艺高明,偶有的怪异之处也当是后着,直到走了小半,局面仍是混乱,才知道这姑娘只是个自以为是的高手。

因她是个女娃,莫禾也没下杀手,到终局时才赢了两个子。玉珠反正是不晓得,还摸着后脑勺一脸傻笑地说道:“我觉得今儿下得特别顺,不如我们再来一盘。”

莫禾一脸微笑看着她,缓缓道:“正巧是学生们休息的时间,秦姑娘若是想去瞧瞧令弟,这会儿是正好不过。”

“果真如此?”玉珠激动地站起身,果断地起身朝莫禾告辞,一转身快步朝学堂处走去。待她刚出门,莫禾赶紧将棋子收起来,又把棋盘一并搬进柜子里锁好,末了才松了口气,挥袖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厢玉珠出得门来,问了院里打扫的杂役去学堂寻秦铮。

才进学堂的大门,就听见里头吵吵闹闹的声响,有斥责有喝骂,还有不少人在一旁帮腔。玉珠怀疑是秦铮被人欺负,赶紧猫着身子从花丛后闪过去。

离得近了,才瞧见场子里的情况,可不是一群半大的少年在闹事。

正中央坐在地上被欺负的是个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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