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过境迁,不管当年皇祖母跟孝康皇帝之间有没有不清不楚,也不管她跟末白公子之间所谓的纠葛是否属实,这些于我都已经不甚重要。
凌飏的脸上一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但是无可否认,还是好整以暇的成分居多。
我低头暗暗提了口气,然后重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想取南野?”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我自认这话问的有些刻意的唐突,但是很显然凌飏并不这么想。
他抿抿唇,似是很认真的思量了一下,然后郑重的点头。
“一直都想。”凌飏道,毫不避讳的重新抬头向我看来我。
此刻他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敛去,瞳色如墨,明亮幽深。
我与他四目相对,心口的位置不由的一阵紧缩,若不是极力控制自己的举动,几乎本能的就要往后避开他。
虽然从第一眼见凌飏的时候我便知道,他的放荡不羁不过是一种展露在人前的伪装,却没有想到一旦这层伪装褪去,竟然会给人这样一种强势的感觉。
凌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想我情绪间的狼狈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很意外的,他却并没有拿这事与我打趣,只是神色肃然的重新把目光移回那幅画上,冷涩说道,“三年前我父亲去世时我曾答应过他,十年之内不会与南野兵戎相见,此时我若是弗了他的意便是不孝。”
他说着,话锋一转,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只是——要我这样碌碌无为的再等七年,我也着实是不甘心。”
这世上从来就不乏视名利如粪土的高人雅士,从当年对西华的天下洒然放手的举动来看,凌飏的父亲就可以归为这一类人,所以他会做出一个不准凌飏与南野兵戎相见的决定我并不意外,我所不能理解的——
是那个所谓的“十年之约”。
如果他只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卷入列国纷争的血腥漩涡中,那他大可以直接让凌飏立下重誓完全断了这个念头;而相反的,如果他也有心想让凌飏到逐鹿天下的战场上历练一番,这个所谓的十年又显得毫无道理可言。
凌飏的目色一直很空茫,我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还在注视那幅画。
“我不明白!”我心中困惑就暂时卸下防备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抬头看着墙壁上的女子,“令尊一生都超然物外与世无争,依你所言,他的本意就是不想你卷入天下大位之争吗?可既是如此,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定下这个所谓的十年之约?”
“你错了!”凌飏不以为然的摇头打断我的话,再开口时眉宇间终于恢复了那种浓艳的妖娆之色。
“你不了解男人,”他道,“权力面前,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会真的无动于衷,骆无殇不就是最好的榜样?”
骆无殇,呵,既然他们每个人都乐意将他作为我的死|茓,那也权且当他是吧,只是在权力面前,他却是凌飏所谓那些男人之中的一个例外,因为——
许如梦。
这些话我没有与凌飏说,只是言辞犀利的反问道,“那么令尊大人呢?他也包括在内,未能免俗吗?”
“是!”凌飏坦言,“包括我爹。”
从说话的语气态度上看,凌飏应该是非常敬重他的父亲的,所以他此时直言不讳的语气就让我诧异的愣了一下。
“如果我爹真的是超然世外,那么当年就不会有那个艳绝天下的西华六皇子,当然——这座苍月城也就无从说起。”好在凌飏似乎并不介意,洋洋一笑,眉目间展露的都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无限仰望的神情。
被迫到东敖为质的那一年时间是公子末白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让他从云端跌入泥泞,彻底失势,随后的十多年间他的名字甚至一度被西华的臣民遗忘。
没有人知道这十年间他到底做了什么,而他的崛起却只用了短短数月不到就一路攀上了西华王朝权力的顶峰,一手握着西华的军政大权,一手扼着南野的经济命脉,就连当时初登大宝的北越夜帝也只能望其项背。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就在这个人生至高点上,这个男人辉煌璀璨的政治人生才刚刚开篇也恰是终结。
不明原因的,一夜之前他就像是突然看破红尘一般,舍了已是囊中之物的西华江山,弃了唾手可得的整个天下,带着他所有的部众退进了这座苍月城。
天地之间凌末白绝迹,与他有关的一切都随着他的退隐成谜,成了深深埋藏在这座苍月城中的传说。
这样的大起大落,如果不是超然世外,一个凡人如何能做到如此洒脱?
“这座苍月城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脑中灵光一闪,不禁脱口问道。
这里究竟藏了什么,竟能与西华一国甚至于整个天下的分量匹敌?
“不知道,”凌飏耸耸肩,漫不经心的四下扫了一圈,试着道,“或许——是因为这里有这一座华音殿?”
若说之前的话里他多少都还带了几分真心,那么这一句就是完完全全在拿我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