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公车让苏瑾瑜闷得透不过气,虽然两人一上车就幸运地抢占了俩座位,但这个狭小闭塞的空间挤满了人,各种气味混杂着,苏瑾瑜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的烦躁。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最近家里还好吗?每次打电话回家,妈妈总让我安安心心呆在魏家,其他的事情不用我操心。”
“还好吧。爸爸对我和妈妈都挺好的。最近好像很少应酬,每天晚上11点多就回家了。”
苏瑾瑜想到那天晚上,心里怪郁闷的,极不舒坦,终究还是强忍着什么也没对瑾褀说,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句,“是吗?那就好。”
姐弟俩回到家,难得回家吃顿晚饭的苏博生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到苏瑾瑜,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好不亲切地说:“小瑜回来了啊。”苏瑾瑜“嗯”了一声,对他不理不睬的,径自脱了鞋子,坐进离他最远的沙发,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换台。薛黛心捧着一盘水果走了出来,看到她,讶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周末啊。”
苏瑾瑜看到她,甜甜地笑着说,“不是周末就不能回家了啊?人家想妈妈了嘛。”起身拉着薛黛心坐到沙发,“妈妈,我给你买了个礼物。”说着,从包里掏出今天买的胸针,拆开来,在薛黛心胸前比划比划,帮她戴起来,“嗯。好看。我给赖阿姨也买了一个。一个系列的。不过,妈妈这个更秀气些。”转头问一旁的褀褀,“褀褀,好看吧?我就说这个胸针肯定很衬妈妈。”
褀褀看了看她们母女,笑得好不灿烂,“嗯嗯。好看。姐姐跟妈妈都好看。”
薛黛心故作生气地斜睨苏瑾褀一眼,娇嗔道,“这孩子,简直嘴抹了蜜。”低头整了整胸针,欣赏了几秒,满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苏博生,“博生,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
一直心事重重地看着苏瑾瑜地苏博生,回头看了看薛黛心,敷衍地笑着说:“好看,好看,女儿买的都好看。”
苏瑾瑜没好气地看了看他,往嘴里塞了几块苹果,站起身,拿起包包,“妈妈,我得回魏家了,赖阿姨会等门的,太迟了不好。”薛黛心连声说“早点回去好,应该的。”起身送她。
苏博生蓦地站起身,说道,“太晚了,我送你过去。”
自那天晚上起,苏瑾瑜就笃定,父女俩免不了要好好谈一次的,只是僵持着不愿先开口,一直在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机。罢了罢了,择日不如撞日,该来的总要面对的,也就不作推辞了。闷闷地走在他前头,上了车。车子驶出小区,苏博生看了看她,车厢内一片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饿不饿?跟爸爸去吃个宵夜再回去?”苏博生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她在闹情绪,便不再多说什么,把车开到了潮福城。
“想吃什么?”苏博生拿着菜单询问苏瑾瑜。
“随便。我对食物,就跟你对女人一样,不挑食。”
苏博生无奈地看了看他,点了几个菜,都是平日里她爱吃的餐点。见她半天不动筷子,忙说,“你平时不是最爱吃他们家的皮蛋瘦肉粥吗?爸爸特意给你要的。来。吃点。”
苏瑾瑜看着苏博生,好半晌,哀哀地叹了口气,勉强搅动碗里的调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食之无味。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发现他的两鬓不知何时爬上了几缕斑白的发丝,忽然之间,苏瑾瑜竟有些同情起他来。
他的身边,从来不乏讨好他的人,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待他的?披着金钱的外衣,光鲜亮丽,引来众人的簇拥,然而,这华丽的霓裳曾带给他无数的欢愉,却起不了最原始的保暖作用。他挥霍着那血脉相承的亲情,就像他挥霍着自己的存款,可是他不知道,钱花完了可以再挣,亲情耗光了,就如覆水,再也寻不回了。
苏瑾瑜想起那个远走他乡同父异母的姐姐苏飞娅,心里似针扎了一般,隐隐刺痛。她放下手中的调羹,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揪着自己的碎花裙子,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好半晌。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苏博生,眼里有着难以言说的矛盾,深情的,怨恨的,痛苦的,揉杂成晶莹的水花,寂寥地开在那双汪汪的眸子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爸爸。你已经毁了飞娅姐的幸福,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继续祸害我和褀褀?你知不知道?都说家人,家人。人总是跟着家走的,家就在人的前头,指引着他,守护着他,让他觉得温暖,让他哪怕一无所有地活着,也还能有个念想。一个没有家的人,你能想象他有多可怜吗?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能那么轻易地就拆了爱的围墙,堂而皇之地摧毁一个家,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说这话时,苏瑾瑜不禁联想到陆辰风的身世,心里越发惆怅。
“小瑜,大人的事,你不懂。”苏博生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便搭在桌上任它燃着,双眼直盯着那一缕淡淡的白烟。
“我是不懂。都说孩子是维系婚姻与家庭的纽带,可为什么,我跟祺祺都没办法守护你跟妈妈的感情,眼看着这个家就要散了,却无能为力。有时,我甚至会想,我跟褀褀,是不是多余的?如果你跟妈妈之间没了联系,那么是不是也不需要我们这纽带了?那我们为了什么而存在?干脆消失好了。一死百了。”
“苏瑾瑜,你在威胁我?”苏博生狠狠地掐灭手里的烟,额上青筋暴跳,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隐忍和愤懑。
“是不是威胁,你可以试试看。”苏瑾瑜毫不畏惧地看着苏博生,相比他的激动,反倒是一脸的平静,轻描淡写地说,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般云淡风轻。
“你别太过分了。这是一个女儿该对父亲说的话吗?”苏博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视着她。
“那么你呢?你的行为,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女做的吗?”苏瑾瑜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苏博生怒目圆睁,瞪着她。许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茓,语重心长地说:“小瑜,很多事,你还小,不懂。爸爸向你保证,不会跟妈妈离婚,家还是以前的那个家,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和妈妈祺祺的生活。但是,你答应爸爸,也给爸爸一些私人空间,好不好?”
呵。呵呵呵。苏瑾瑜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给他一些私人空间?真是太可笑了。苏瑾瑜凉凉地看着苏博生那副嘴脸,恨不得上前抽他一巴掌,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因自己的骨子里还淌着他的血,这是天注定的,纵使她多恨他,也无法改变他是她父亲这个事实。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跟自己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沟通,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直直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苏博生见她要走,忙起身抽了一小叠百元大钞,压在桌面上,追了出去。
车子驶进小区,停在魏家门口。一路沉默的苏瑾瑜看了看苏博生的侧脸,语调虽是惯有的温柔,却透着一丝冰冷,“那天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妈妈和褀褀,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走进魏家院子。
苏博生坐在车上,点燃一根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重新挂上挡,踩上油门,调转方向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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