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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杜鸣鹤笑了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

他笑的时候,别人就忘记了他的丑陋。她惊讶地发现他一笑起来,眼里就闪耀出愉快的睿智的光芒,就像阳光一样让人心里充满温暖之意。他肤­色­深黑,好像全身的所有光彩都集中在那双眼睛里,那么明亮,那么快活,充满笑意,又在无形中隐隐透出一种来自经验和阅历的自信和坚定。看着他的眼睛,她忍不住想到,即便在最难以承受的灾难和痛苦之中他也一定能找到心灵的慰籍,正如在最­阴­冷黑暗的冬夜里,当别人都在抱怨深沉的夜­色­和刺骨的寒意时,他仍能在天空中看到或多或少的一丝亮光一样。她怔怔地望了他半天,沉下脸道:“谁和你有缘来着!”扭身下山,因为他站在山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她便贴着陡峭的岩石往下走,不料一脚踩空——她以为那些长满杂草的地面是实实在在的路,没想到那些草却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滚落到一个山坳里,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朦朦胧胧听见杜鸣鹤惊叫一声,然后便失去了知觉。她半昏迷半清醒,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飘荡着,飞翔着,肢体仿佛是僵死的,没有一丝儿活力。她微睁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张令人害怕的面孔,过了一会,她感到整个身体被人抱住,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双腿露在外面。她本能地感到愤怒和恐惧,完全清醒过来,浑身发抖,疯狂捶打那个人。他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沉声道:“别乱动,我在给你敷药。”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受了伤,他正在往伤口上敷清凉的草药,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她就感到绝望和愤怒,她使劲挣扎,嘶声道:“放开我,你这个坏蛋!快放开我,你给我滚开,快滚开!”

杜鸣鹤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掴在脸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嘴角也渗出血来,样子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松了手,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悻悻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她猛地坐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子,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脸上掷去。

杜鸣鹤一面躲一面后退,苦笑道:“你别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她面­色­煞白,立即又朝他扔了一把沙石,撕心裂肺地喊道:“快滚,快滚,你再不滚开,我就杀了你!”他无可奈何道:“好好好,我滚,我马上就滚……”

整个下午雷声隆隆,令人窒息的闷热蒸汽渐渐被洗净,沁人心脾的凉气温柔地扩散,空气中带着泥土、石头以及树叶的苦涩气味。

杜鸣鹤在雨中的树林空地里坐着,合欢、黄杨、梧桐等老树巨大的树­干­直直地伸向苍穹,隐约可以看见一小块天空。由于枝丫茂密,树叶密密匝匝,他并未被淋湿,他怔怔地看着树林外空蒙的湿气。这种天气,除了他,只怕不会有第二个傻瓜出来了。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条婀娜的人影已经出现在林子边缘,一直朝这边走来,他一愣,随即纵身跃起,一掠就到了树上。

那女子裹着遮雨的斗篷,透过黄杨树茂密的叶缝往下瞧,她的脸像朵苍白的飘荡的小花,美丽而凄凉。那是一种特别的洁净的美,深深刻印在每一个见过她的人的脑海中。他认出是水晶夫人,着实吃了一惊。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裹着斗篷的碧衣人,身材高大,风神俊逸。

水晶苍白的面颊立即燃烧起醉人的红晕,纵身扑进他怀里。她就像夏季最后一朵紫红­色­的玫瑰,无力地绽放在被寒风侵袭的冷涩的枝头,已经难以引起人的激|情和欲望,但是一定让人恋恋不舍,心怀一种神圣虔诚、近乎宗教般的爱恋,在这种爱恋里,更多的是怜惜,是心疼。一阵阵冷风从湖畔吹来,水晶打了个哆嗦。碧衣人温柔地抱紧了她。

这时候要走已经来不及了,杜鸣鹤心中暗自叹息,为水晶叹息,也为房尘睿叹息——对水晶而言,房尘睿终究还是太老了,不管她是否爱他。有时候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并不说明她就不再爱她的情人或丈夫,也许是她另有需要,也许她是被诱惑了,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带着一种近乎犯罪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做着她本不该做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碧衣人道:“你见过她了么?”

水晶道:“没有。”碧衣人道:“你知不知道她就在这个园子里?”水晶道:“我知道,但我不想见她,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她!”碧衣人叹道:“你真的要那么做么?”

水晶道:“否则我怎么会去找你,又怎么肯跟你在一起?”碧衣人叹了口气,慢慢道:“不瞒你说,我可能杀不了她……”

杜鸣鹤听得诧异,心道:“他们在说什么人?难道是端木夫人?他们为什么要杀端木夫人?”

水晶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道:“你也对付不了她?”

碧衣人苦笑道:“这有什么奇怪,连八大观音一起出动都对付不了她,何况我现在伤还没好……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轻轻抚着她的小腹,柔声道,“你要好好养着身子,别苦了咱们的孩子……”

水晶低声道:“我知道……”轻轻挣脱他的手臂,“好了,我该回去了,他等一会就醒了……”

碧衣人喃喃道:“等一等,让我亲亲你……”

杜鸣鹤皱起眉头,心里无端地感到非常郁闷和忧伤,人老百事休。房尘睿一世英雄,又怎么能料到他最爱的人最终还是背叛了他。也许爱本身并没有错,但对一个老人这么做,他还是觉得太残忍,也太不道德,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他们走到一起,一开始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交易,这就更不道德了。他心里想着,眼角瞥见水晶飘然离去。她那鲜红的衣裳淹没在黑暗的阒寂之中,那明亮的花一般的姿容,也随之消失。

碧衣人惆怅万端地目送她去远,喃喃道:“天啊,我好像真的爱上她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最喜欢的难道不是兰儿么?可为什么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就根本记不起兰儿的样子?”他怔怔发了半天呆,才慢慢离去。

杜鸣鹤飘然跃下,眉头紧蹙,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尾随碧衣人,走了一­射­之地,突听一人低声道:“杜先生请留步!”他愕然回头,一个女子从树影后翩然闪现,长发飘拂,一身品绿纱衣,姿态清玄,皎皎绝人。她鬓角簪着一朵媚丽欲绝的花,映得她的眼波越发朦胧如醉。接触到她的眼波,杜鸣鹤只觉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他注目良久,讶然道:“夫人是……”

那女子凝神注视着他,道:“杜先生是太湖雪捻桥回春山人的高足?”杜鸣鹤欠身道:“回春山人正是家师。”那女子道:“外子久染沉疴,冒昧来请先生。”杜鸣鹤心念回旋,道:“请夫人带路。”

雨帘掩蔽下,远处的驿桥朦胧难辨,江面蒙上一层迷离的雨雾,使江边的泊船显得格外凄凉。船上有人在吹笛子,空中弥漫着万古不变的哀愁。杜鸣鹤不禁打了个寒噤,这哀绝的笛声让他无端感到苦痛。他感到四周笼罩着玄秘而又不祥的氛围。

船上只有两间小小的屋子,绿衣女子撩起东首舱房门口的水晶帘,轻声道:“先生请。”

碧纱窗下,炉香升腾。依依的青烟中,隐约可见锦衾绣被中病人俊逸绝俗的脸庞。杜鸣鹤莫名地感到一丝紧张。他把了把脉,低声道:“夫人,在下可否查验一下尊夫身上的陈年旧伤?”

绿衣女子点点头。

杜鸣鹤站起身来,拉开锦被,轻轻解开病人的衣襟。病人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杜鸣鹤悚然心惊,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

绿衣女子不露声­色­的重新给病人盖上被子,淡淡道:“先生受惊了。”

杜鸣鹤注意到绿衣女子右手的小指头上戴着一只鸽血红戒指,幽幽的红光,透露出神秘不祥的气息。往事蓦来心间,他心头一震,哑声道:“夫人可是复姓颛孙?”

绿衣女子浑身一震,脸­色­发白,冷冷道:“先生只是来看病的,我姓什么与先生无关。”

杜鸣鹤道:“夫人姓什么也许真的与在下无关,但他却是有关的。”

绿衣女子抬头盯着他,眼神冰冷而犀利,冷冷道:“先生这是何意?”

杜鸣鹤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他就是昔年的银线书生龚霆松,我当初见到的显然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但他身上的伤却是错不了的……夫人于两年前从寒碧山庄将他带走,难道不是么?”

船外秋风瑟瑟,秋雨潇潇,雨杂风声,风助雨势,听来恰似彼此相和。雨声落在蓬窗上,萧瑟凄凄,搅得人内心­骚­屑不宁。

绿衣女子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声音却仍旧冷酷:“你是什么人?”

杜鸣鹤慢慢道:“当初是我将他从珠玑岛带回江南的,夫人说我是什么人。”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他的身份,此刻听他亲口承认,绿衣女子还是觉得无比震惊。久蓄心怀的情感潜流,忽然闸门大开,奔腾澎湃不可遏止。她脸­色­煞白,好像有一顶沉重的头盔紧扣在她额头上,把她压得摇摇晃晃。她脚底打了个趔趄,颓然跌坐在床头,喃喃道:“他没有死……果然和他父亲一样……我本该知道,剑门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半夜里一阵冷风涌了进来,雪拂兰冻醒了,屋里灯火摇曳,整间屋子就像海波一样起伏动荡。她裹紧了被子,无意中发现窗外站着一个浑身黑­色­的男人,披着黑夜一样的斗篷,若非一点灯火在他头顶上方摇曳,根本觉察不到他的存在。他正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哀痛而又温柔的眼光注视着她,那种眼光透过窗子,一直传递到雪拂兰的脸上,她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脉搏……

她吃了一惊,盯住他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外面正在下雨,他全身都已湿透,衣服不停地滴水。她猛地坐起来,惊呼道:“你是谁?”

黑衣人似乎颤栗了一下,旋即消融在无比的黑暗之中。

雪拂兰失声道:“等一等……”

她急于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随手拿了件外衣,连鞋子也来不及穿,立即追了出去。院子里风雨飘摇,积满雨水。她看见那黑衣人的影子在前方的林荫里闪过,一边喊一边追赶。

黑衣人疾步狂奔,很快就把她远远甩在后头。

雪拂兰叫道:“等一等,告诉我你是谁!等一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走,一心要弄清楚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衣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在半夜里冒着大雨站在她窗外。

黑衣人的一身黑衣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是再好不过的屏障,只一转眼,雪拂兰就跟丢了。但她就像一具木偶,被人扳动了机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路上灌木丛生,毫无遮避之所,她里里外外均已湿透,而且不止一次滑倒在地。她不断地抹去脸上的水珠,雨水从头发上流淌下来,在她脸上简直流成了河,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阴­森森的夜­色­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可怕的危机,黑暗的天空整个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雨鞭猛烈地抽打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又冷又累,全身乏力,终于打起退堂鼓,准备回去,但是夜­色­如磐,伸手不见五指,她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她开始有些心慌,举目四望,越发觉得恐怖万状。她不知所措,慌不择路,勉强又走了一阵子,跌跌撞撞地闯进一片灌木丛,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越来越看不清路了。她扶着树枝走出灌木丛,湿衣紧贴在身上,全身滚烫,不停地发抖,抖得全身都像要散架了似的。她头痛欲裂,脚底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跌倒。

雨终于停了,四处杂草丛生,冷寂无边,荒凉凄清。冷风一阵阵吹来,她身上忽冷忽热,手脚抽搐,仿佛刚从冰窖里爬出来一样。她强打­精­神,步履维艰,脸­色­煞白,头冒冷汗。她走得极为缓慢艰难,摇摇晃晃,每走一步就得停下来定一定神,缓一口气。

她梦游似的走出老远,隐约觉得前面有一间茅屋,她恍恍惚惚地爬上台阶,用力敲了敲门。屋里沉寂如死,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她无力再走,昏昏惨惨地倚门坐下,蜷缩起冰凉的身子,头上火烧火燎,已经没有什么神志了。她感到非常疲倦,疲倦得只想躺下,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真的就躺了下去。

在她昏迷之前,她听到四周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惊呼道:“天啊,她怎么这么倔呢!”这声音很熟悉,但她的神智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识。只听另一个人道:“怎么,你没料到她会跟来?”先前那人叹道:“我以为她转一圈就回去了,哪知道……”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她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很想睁眼看看这人是谁,可是眼皮沉重得直往下掉。她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使她冰冷刺骨的身子暖和起来。她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人脱去了她身上又湿又粘的衣服,擦­干­了她的身子,给她换上柔软的内衣,放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但她还是一头冷一头热,头脸大汗淋漓,身上却毫无热气。她的头像炭火一样烫手,而且疼痛难忍,仿佛有人一直在她耳边敲击战鼓。一连两天,她高烧不退,脑子里一片混乱。到了第三天,她的高烧开始退了,可是脑子更加混乱,就像盘古开天地之前的那一片混沌。她脑中不停地涌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影像,杂乱无章,若有若无。她不知道这些影像打哪来,倒像是有人硬塞进去的。她觉得脑子里东西太多了,多得几乎要炸裂。

这一整天,她始终处于这种状态,她无可措手,只能任凭这些东西充斥她的脑子,仍旧昏睡不醒。其实这种昏睡是半清醒的,她能听见屋子里发出的所有响声,也知道有人一直守护着她,寸步不离,整日整夜照顾她,不时地喂她喝水,喂她吃药,为她擦汗。她一直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在照顾她,但是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依旧处在昏迷之中,接连两天,她的身体不断地在同她的意志交战。

到了第五天,她开始觉得清明起来,这些天涌现出来的那些捉摸不定、光怪陆离的影像掺和着一些朦朦胧胧、转瞬即逝的念头,开始在脑子里盘旋。她又感到头晕,越来越强烈的眩晕。她再度陷入沉睡和梦魇之中,她不时地发出呓语和尖叫。到了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她猛地发出一声惊叫,蓦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她就看见母亲惊喜而疲倦的面容,她惊讶欲绝,怔怔望着她。

郁姝曼欣喜若狂,紧紧搂住她,爱抚着她消瘦的脸颊,道:“孩子,你总算醒过来了,你吓死娘了……”雪拂兰目光有些呆滞,半晌才呐呐道:“我……我怎么了?”

郁姝曼眼里泪光闪闪,道:“你病了,你一直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你要再不醒过来,我就真的要发疯了……”一面说,一面爱怜地抚摸着她。

雪拂兰显得越发呆滞,难道她一直在做梦?难道她根本不曾离开过这个屋子?什么黑衣人,什么暴风雨,什么灌木丛,统统都只是她的臆想?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内衣,努力回想那一天晚上自己原本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一场高烧似乎把她的脑子都烧糊涂了。她想着想着,顿时害怕起来,扑到母亲怀里,颤声道:“娘,有没有人来过?有没有?”

郁姝曼以为她害怕生人,慌忙道:“没有,没有,谁也没有来过……傻孩子,你不要怕,娘在你身边,没有人会伤害你……”

雪拂兰仰起头看着母亲,目光迷惘而又忧伤,一些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的东西在脑子里若隐若现,转瞬即逝。郁姝曼讶然道:“兰儿,你这是怎么了?”她怔了半晌,摇摇头,轻轻道:“我怎么会发烧呢?”

郁姝曼叹了口气,道:“摇红一时大意,没把窗子关上,那天晚上正好下大雨,你一定是着凉了……”轻抚她凌乱的头发,柔声问道,“你饿不饿?”

雪拂兰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不觉点了点头。郁姝曼笑道:“我叫摇红给你做点吃的,你先把这杯水喝了,这儿有几块点心,你先充充饥。”雪拂兰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郁姝曼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慢点,慢点,小心呛着了。”把点心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了……”雪拂兰拿起一块绿豆馅芙蓉糕,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光。郁姝曼充满爱意地看着她,过了一会,随口说了一句:“等一会儿杜先生可能要来……”

雪拂兰心头一紧,掠了掠头发,无意中发现枕畔有一枝早已凋谢的玫瑰,她吃了一惊,拈起这枝花,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说不清是悲是喜,一时间百感交集,黯然无语。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越来越昏沉,渐渐地沉入了梦乡。随后她就梦见江逸云浑身是血,站在江边,似乎随时可能自沉江中。她在他身后嘶声力竭地呼唤,但无论她怎么哭喊,他始终头也不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翻滚的波涛,仿佛在等待什么……最后她看见大江从中间断裂,露出一道长堤,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白衣女子沿着长堤飘然而来……

她惊叫一声,猝然惊醒,仓皇四顾,眼泪便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下来。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手来,递给她一条丝巾,她机械地接过,举到腮边想把眼泪擦­干­,却又陷入了沉思。旁边有人关切地询问,她猛省过来,蓦然扭头,不禁吃了一惊,脱口道:“怎么是你?”

杜鸣鹤的脸在灯下稍微中看一些,至少那道伤疤没那么明显了,他察觉到她语气中流露的厌恶和拒绝,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悲哀之­色­,淡淡道:“我是个大夫,你母亲请我来为你治病。”

雪拂兰断然道:“我没有病,你走!”杜鸣鹤道:“你有心病。”雪拂兰极力控制内心的厌恶之情,厉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杜鸣鹤静静道:“没关系,当然没关系。”

雪拂兰咬了咬­唇­,道:“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杜鸣鹤沉默了一会,便走了出去。雪拂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刺了一下,失声道:“等一等!”

杜鸣鹤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她脸颊通红,眼睛病态地瞪得老大,全身打战。他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了?”雪拂兰定睛看着他,神­色­恍惚,似乎有某种念头突然钻进她心里,搅得她不得安宁。她生像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杜鸣鹤走过来替她把脉,她立即甩脱了,哑着嗓子道:“别碰我!”他又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雪拂兰忽然感到一阵羞愧,她知道自己完全只是因为他的长相才对他如此厌恶,她咬着­唇­怔了半晌,低头道:“对不起,我……”

杜鸣鹤笑了笑道:“不必道歉,我明白,这是人之常情。”

雪拂兰觉得他的笑容异常平静,平静中又饱含着无可奈何的悲哀和逆来顺受的痛苦。她深感惭愧,不知所措地绞着手里的丝巾,忽然意识到这是他方才递给自己的,由衷道:“谢谢你……”

杜鸣鹤又笑了笑,道:“谢什么?”

看到他笑,雪拂兰恍恍惚惚地想起江逸云那令人迷失的笑容,但她随即就感到荒唐可笑。她怔怔地瞧着他,半天才道:“我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口气已经变得异常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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