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拂兰疾步狂奔,一面要拨开荆棘芒刺,一面又要躲避身后呼啸而来的乱箭,身法自然大打折扣。她只顾往前冲,忽见前方有人包抄过来,倒抽一口冷气,纤腰一折,向左面掠出。
四周响起一片杂沓的呼声:“别让她跑了,快追!”
她慌不择路,足尖点地,正想纵身掠起,不料这一用力,地面顿时塌陷,整只脚立刻陷了下去。她情知不妙,赶紧抽身,但地底下突然产生一股巨大的引力,将她整个人往下拉。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挣扎着想腾空跃起,但这软泥充满了诡异的魔力,将她牢牢吸附着,动弹不得。她额头满是冷汗,拼命挣扎,越挣扎越陷得深。
这时穆犹欢已经追了上来,远远站在十丈开外,身后立着数十名手执火把的侍卫。他冷冷地看着浑身被污泥包裹的雪拂兰,面无表情。雪拂兰竭力挣扎,嘶声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穆犹欢淡淡道:“这是个千年沼泽,充满瘴疠之气。”
雪拂兰尝试着奋力一跃,以跃出泥潭,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她浑身乏力,四肢开始发软。
穆犹欢道:“没有用的,这沼泽有蚀骨之毒,你不动还好,一动就会死得更快……”雪拂兰全身力气在飞快地散去,连说话也变得费劲,有气无力道:“你要看着我死才高兴是么?”穆犹欢冷冷道:“那只能怪你自己。”雪拂兰惨笑道:“你……你真是个卑鄙的东西!我真高兴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穆犹欢怒道:“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我本来还想救你一命,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你就等着灭顶之灾吧!”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雪拂兰已经陷到胸口,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神智开始模糊不清,视线也变得迷离。她努力想透透气,但是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她万念俱灰,眼皮重得直往下掉。在这一瞬间,空中突然曳过一道惊鸿般的白色光影,她只觉胸口骤然一阵轻松,有人从头顶将她拉了出来。她努力张开眼睛,看到一片迷蒙的白影,在她想看清他的脸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穆犹欢走出几十步远,余怒未息,但想到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心口仍然感到隐隐作痛。他渐渐放慢了脚步,手掌微微发颤,猛一回头,不禁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江逸云!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江逸云!”一种极度的愤怒使他的脸扭曲变形,他全身每一根脉搏都在跳动,每根筋肉都完全绷紧,他觉得自己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在任人宰割。
江逸云抱着浑身泥泞、不省人事的雪拂兰,接连几个纵跃,奔下山去。寒水碧迎了上来,惊讶道:“她这是怎么了?”江逸云道:“陷入沼泽了。”寒水碧道:“快走,后山下有马车!”
他们匆匆下山,策马疾驰。
山路崎岖,两侧古木参天,遮天蔽日,阴森可怖。约莫驰出三里地,两棵倾倒下来的白桦树挡住了去路。寒水碧急忙勒马,心里一动,看了江逸云一眼。
江逸云不动声色,举目四望,淡淡道:“穆犹欢,我知道是你。”他镇定自若,音量也不高,丝毫没有声嘶力竭的窘态,声音却传出很远,即便在一里之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子上空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心悸的笑声,高亢清越,上遏云霄,如同一种极纤细极尖锐的钢丝Сhā入耳中,可以一直往里延伸,直到把耳鼓刺破,穿颈而出;又像某种无孔不入的吸血小虫,从全身任何一个毛孔钻进血液,直捣心房。这笑声尖锐而又绵长,余音袅袅,似有无数回音,满天而起,不绝于耳。
江逸云只听得神摇意夺,心头震动。寒水碧眉头紧皱,耳内轰鸣,血管在扑扑的跳,脸上已露出痛苦之色。江逸云忽然一声清啸,这啸声虽轻,却如一道清泉自寒水碧心头淌过,让他顿觉神智清明。
笑声戛然而止,四下里一片沉寂,寂静得令人心跳。
江逸云目光流转,忽听木叶沙沙,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从林子里飘了出来。他不觉吃了一惊,头一次发现穆犹欢的轻功竟高得如此可惊可骇。寒水碧也吓了一跳,和江逸云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想到,穆犹欢平时显然有意隐藏实力,单从他的笑声看来,他的功力显然在他们二人之上。
穆犹欢站在路中间,负手而立,神情兀傲。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但他却比一万个全副武装的敌人还来得可怕,他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妖异之色,就好像择人而食的妖魔的眼,令人心头发冷。没有风,地上的落叶却在翻转滚动,不停向前流动。
江逸云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脚下踩着一片流动的冰川,现在这冰川正在向悬崖底下滑动。
寒水碧盯着地上流动的落叶,猛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感到头痛欲裂。他很想跃下车去,好好缓口气可是这流动的落叶让他不敢落脚,这就像流沙,更像火山喷发后泻下的岩浆,眨眼间又好像变成了蜿蜒游动的蛇群,他胸口一阵恶心,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江逸云一动不动地盯着穆犹欢,他知道落叶的确在流动,但这更多是一种幻觉,这种幻觉令人由衷感到恐惧。他不去看,也不去想,他的目光冷静而犀利,具有不可思议的穿透力。
穆犹欢仍旧一动不动。
江逸云盯着穆犹欢冷冰冰的眼睛,他手里还握着马鞭,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的指节已经发白,他不自觉地使劲,全身的力量不知不觉地集中到手上,倘若对方攻其不备,袭击他身体的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他必将无法抵挡。他忽然发现,和穆犹欢相比,死神练孤舟实在不算什么。
没有风,满树的叶片却簌簌而落。霎时间满天落叶如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下子把视线完全挡住。江逸云面前骤失目标,眼花缭乱,顿觉不妙,大声道:“小心!”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只听寒水碧一声闷哼,随即栽落车下。他惊动颜色,身形微动,穆犹欢已一掌击在他胸口,这一击俨然有千钧之重,他四肢百骸都要被震散了一般,喷出一口鲜血。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全身功力都集中在手上,猛地凌空掠起,一式“翻云覆雨手”,结结实实击中穆犹欢后心。
穆犹欢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江逸云的全力一击。他猝不及防,整个人立即飞了出去。他跌落在地,勉强提起一口真气,一跃而起,穿林而去。
江逸云一掌击出,功力顿散,栽倒在地,面如金纸。寒水碧脸色灰白,目光暗淡无神,挣扎着过来扶起他,道:“你怎么样?”江逸云苦笑了一下,道:“这下够我受的了。你伤势要不要紧?”寒水碧道:“还好,一时半会死不了——想不到穆犹欢武功这么可怕,看来以前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江逸云深深吸了口气,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道:“我得调息半个时辰才行。你去看看兰儿怎么样……”寒水碧去了半天,道:“她还昏迷不醒——她身上的污泥似乎有点古怪,我一接近就觉得头晕目眩……”江逸云失声道:“糟了!那个沼泽似乎充满瘴疠之气,得赶紧把她的衣服换下来才行!”
寒水碧脸色发黄,喃喃道:“真是要命!上哪去给她找衣服去呢?”目光闪动,忽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他急掠而去,身法竟似丝毫不比平时慢。
雪拂兰的脸烧得通红。江逸云将手巾沾湿了,轻轻擦拭她的脸。
寒水碧望着他叹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江逸云淡淡一笑,道:“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寒水碧喟然道:“我怎么知道,幸亏我不是你,要不早就愁死了!”
江逸云道:“那就是了,既然你不是我,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咦?”
寒水碧诧道:“怎么了?”江逸云道:“她的脸……”使劲用手巾擦了几下,不觉全身一震,手巾扑的掉到地上。寒水碧忍不住走上前去,道:“到底怎么了?咦,她的脸怎么回事?”
江逸云道:“你看不出她带着人皮面具么?”
寒水碧吃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江逸云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揭下雪拂兰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他不知道他将会看到什么,但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
看到面具后那张美丽绝俗的脸庞,寒水碧愕然,失声道:“是她!”
江逸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寒水碧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现在这个雪拂兰是别人假扮的,还是……”
江逸云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才是雪拂兰的庐山真面……我以前只知道她叫兰儿,却从来没有把她和雪拂兰联系在一起……她……她是有意打扮成雯儿的模样……”
寒水碧道:“这是为什么?她本人长得这么漂亮……”他突然顿住语声,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说……”
江逸云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惨痛之色,木然道:“一个女人能爱你爱到连自己的容貌都可以舍弃的程度,你还想要什么?”
二十年过去了,这是郁姝曼和素馨儿第一次面对面。
二十年前,郁姝曼正当盛年,郁金世家也依旧如日中天,那时的她总是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但是二十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未曾炫耀她的地位和权势,也未曾显露她曾令雪栖鸿神魂颠倒的美貌。那时她正怀着她和雪栖鸿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起初的那几个月,雪栖鸿总是每天陪着她赏花观竹,月下抚琴,雨中听涛,那是她生命中最温馨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但是自从雪栖鸿救回大理国的妃子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每天陪着她,那以后他天天陪伴的是素馨儿,他说素馨儿太娇弱,太不幸,需要有人呵护。她没有任何异议,当她听说素馨儿不幸的身世以后,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幸福是一种罪过。
但是幸福总是转瞬即逝,不幸才是永恒的,宿命一般如影随形。在她分娩的前一天,雪栖鸿和素馨儿去郊外踏青,一夜未归。令她感到有些欣慰的是,看到刚刚出生的女儿,雪栖鸿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她躺在床上,微笑着看着他,她以为这又是幸福的开始。但她想错了。几天之后,雪栖鸿应邀远行,回来后莫名其妙地冲她大发脾气,她不明就里,但可以感觉是为了素馨儿。十天后,在女儿即将满月的前两天,雪栖鸿和素馨儿一去不返……
往事历历在目,在素馨儿那张依旧美丽的脸庞上一一显露出来。看着素馨儿仿佛不因岁月而转变的脸孔,郁姝曼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她淡淡一笑,道:“二十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呢。”
素馨儿盯着她的目光显露出内心的冷漠和残酷,冷冷道:“我为什么不敢?在你最鼎盛的时候我都不怕你,何况你现在已经落魄到这份上了!”
郁姝曼道:“我从来不希望别人怕我,而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全都是拜你所赐。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柔弱的女子会有这么狠毒的心肠。我知道你爱他,自从他把你从大理国君主的手里救下来以后,你的一颗心全溶在他身上了。你越爱他,就越害怕失去他,你觉得我是使你失去他的最大危险,所以你要对付我,你对他说我的坏话,你告诉他我虐待你,你让他恨我,但这还不够,只要他依然在我身边,你仍然会觉得不安全,所以你索性怂恿他带着你逃走。你本来以为远远逃走以后,他一定会永远属于你。但你发现他实在是一个太不羁的人,他有太多的激|情,他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有浓厚的兴趣,但你没有,你只想在一个深山老林里,和他一个人终身相守。可惜用不了多久你就发现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最后你还是动用了你们新月教的幻术,让他永远处于你的控制,永远也不会变心,永远也不会移情别恋……”
她很平静地叙述着,仿佛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而素馨儿面无表情,也仿佛在听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郁姝曼垂着的头突然抬起来,眼里射出愤怒的火花,厉声道:“这一切我都能理解,但是既然你已经和他远走高飞,既然你已经把他控制在掌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来伤害我的族人?你可曾想过你到底杀死了多少人?你可曾想过二十年前,他们曾经对你多么友善?为什么你竟然能狠下心来杀死他们?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素馨儿平静得近乎呆滞的脸突然出现了一抹红晕,冷冷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要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你不知道他对我有么重要……”
郁姝曼怒道:“可是你已经让他恨我了,你还要怎么样?难道非得我死去你才能安心?”素馨儿缓缓地看了她一眼,道:“不错,除非你死,否则我永远不能安心。”
郁姝曼道:“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控制了他的心神,我是死是活还有什么要紧?”素馨儿额头上出现了一道很深的皱纹,一字字道:“他仍然会想起你,有时候他会漫不经心地在纸上画出你的样子,他不知道他画的是谁,我却知道!”郁姝曼呆住了,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素馨儿道:“这是真的,所以我一定要你死!”
郁姝曼呆呆站着出神,什么也没听懂,连素馨儿离去也不知道。素馨儿那句话始终经久不息,依然在她脑子里轰轰嗡嗡地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变得微弱、模糊,渐渐消失,最后只听见满耳烦躁不安的喃喃呓语和弥漫天地的窃窃私语。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她一时完全昏迷,一时又有点清醒,但仍然迷迷糊糊,头晕目眩。这的确不可思议,使她久受折磨、痛苦不堪的灵魂得到一种无上的安慰。
雪拂兰突然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江逸云。她一颗心跳得越来越猛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道:“你……你是……”忽然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她,柔声道:“你不认得我了么?”
雪拂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恐惧殊绝,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她根本无法分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明明记得,他已经死了——难道……她忽然感到一种灼热的痛苦,她还以为从此以后他将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因而在每一个夜晚,她都会不知不觉融入对他的思念之中。
现在他终于再度出现,在她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他飘然而至。幽暗的夜色中,他的双眸熠熠发光。她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按住怦怦乱跳的心口,脸色煞白,脑子里闪过千奇百怪的可怕念头,就像一个巨浪打来,她猝不及防,顿时晕厥过去。朦胧中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受到了温柔的爱抚,他轻轻按摩着自己的手脚。她渐渐恢复了知觉,呆呆望着他,他就像秋季的行云,无止无息地四处飘荡,让她全无把握。她感到一阵晕眩,颤声道:“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好难过……”欢喜得心头漾酸,低声啜泣。
他温情脉脉地爱抚她,安慰她,眼里却掠过一丝痛楚,她越眷恋他,他就越觉得心情沉痛。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看也看不够似的,目光迷离而忧伤,颤声道:“我……我……我想你想得好苦……”忽然将他一把推开,嘶声道,“杜鸣鹤到底是不是你?”
江逸云点点头。
雪拂兰撕心裂肺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觉得这样很有趣是么?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假扮成杜鸣鹤来骗我?”
江逸云叹息道:“我易容改装,并不是为了骗你……我真的希望你能忘记我……而我根本没法忘记雯儿,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耽误你……”
雪拂兰嘶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你是个坏东西……坏……坏死了……”
江逸云轻轻道:“是我不好,我不该伤你的心……”
雪拂兰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江逸云轻轻抚慰她,声音充满苦涩。雪拂兰忽然抬起头来,道:“是你救了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她突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顿时发出一声尖叫,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片云雾,周身血管都在剧烈地蹦跳,她浑身发抖,只觉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很久,她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他的臂弯。各种情愫蓦来心间,让她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哀痛,是欣慰还是苦闷,她极力控制自己以免哭出声来,但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江逸云温柔而凄怆地望着她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雪拂兰满脸泪痕,紧紧闭着眼睛。
江逸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喃喃道:“你真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根本没必要这样做的……你真傻……”他声音里充满哀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她倾诉衷肠。
雪拂兰泣不成声,哑声道:“我没有办法,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来我就喜欢你,可是你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心里只有冷姑娘一个人,为了接近你,我只能扮成她的模样……我以为那样就一定能让你也喜欢我……可即使我长得像她,你也还是不能像对待她那样对我……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逸云柔声道:“傻孩子,我这是不想让你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从今往后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等找到你娘,我就去向她提亲……我明白你对我的心,不管你娘如何反对,我都不会放弃……”
颛孙盈雪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茫然凝视着被斜阳染成血红的湖水。
院里的红杉在晚霞的光照下,映出长长的森森的阴影,高低错落的花丛间好鸟相鸣,撩人意绪。
江君远走到她身后,她转头望着他,幽幽道:“你不去见你妻子么?”他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苦笑道:“我怎么去见她?”
颛孙盈雪轻轻道:“你还是去吧……听说她困在凤岭关了……”
江君远动容道:“为什么?”
颛孙盈雪道:“为了你,她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你在凤岭关,结果遭到了一帮凶徒的围攻……那些人当初都吃过你的亏……”
话犹未了,江君远已到了门外,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来:“等着我,我为她解了围就回来!”
颛孙盈雪没有动弹,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就像他当初离开席玖樱一样,一去不回。他没有理由再回到她身边。三十年来,她每天都生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她已经毁掉了席玖樱三十年的生活,她不想再继续同样的不幸。
于怜香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微凉的风中,岩石映照着褐色的光芒,岩石、小径、风、树叶,竭力绽放着魔幻般的芬芳。林子间隙里,闪烁着红白蓝等或深或浅的光影。红色的岩石在晴空下闪闪发亮。
冷雪雯在草丛中睡着了,四周开满了明亮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