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骑在马上,靠着身后的殷梨亭,享受着春出万物吐绿的景色。早春二月的玉兰如今已经开了,路边繁茂成群的紫红和雪白的玉兰交杂错落,极是动人漂亮。应着和煦春风轻微摇曳,洒落大片大片的花瓣,落在路上,连带着嫩绿青草,隐没马蹄。
殷梨亭见路遥看那玉兰看得喜欢,便抬手折了一朵递到她手中,看她若有所思,便问道:“小遥可在想什么?”
路遥道:“这路我看着可有些眼熟。记得当初第一次被张真人和你在望江楼拦个正着,之后同你们来武当,走的就是这路吧?”
殷梨亭想起那时情形,唇边笑意更浓,“便是这路。那时候我还在想这姑娘好生厉害,千里单骑走了这许多地方。”
路遥听闻大笑:“你可知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我在想这些年千里独行,倒是难得有人替我背着那么沉的包袱,若不是急着跟你去武当看俞三哥的病,倒是要好好转上一转赏赏景色,否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言罢却又一叹,笑道:“真说起来,这才是第二次走这条路去武当啊。”
殷梨亭听闻,愣神了片刻,随即看了看路遥。他想到第一次同路遥在此路同行上得武当。那时二人初识,他自幼受得师兄教导,对姑娘家须得有礼有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然则一路上目光却忍不住好多次偷偷看她,只觉得她明媚笑语异常动人。而此时,世事变迁悲欢离合之后,当初让他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的姑娘正靠在他怀中,依旧一如往昔般清朗。不同的是,她背后那些隐秘往事,脾气秉性中那些不为人知的部分,他尽数了然于胸,亦担负在肩,心中却是安然愉悦。更不同的是,这姑娘如今已是他的妻。而今后……思及此处,殷梨亭心中猛地漏跳了一拍,脸上热了起来,不敢再往下多想,心情却仿似醉了一般,但觉如梦似幻,却又无限美妙。幸得路遥正摆弄手中玉兰,未曾见到,只觉得身后之人一手揽了她得腰,又替自己紧了紧遮风的斗篷。
便在此时,两人忽听得前面有人迎面急赶而来,俞莲舟几人更是听出来人轻功极是高明,些微一顿,俞莲舟道:“是三弟四弟到了。”
张翠山听闻,欲见兄弟的心情更是压制不住,急忙催马前行。果然行出不到半里,便见得两个人影由远处急速而来,看那身形步法,不是俞岱言和张松溪却又是谁?他飞身下马,展开轻功一路疾奔而去,欢愉急切之色溢于言表,“三哥!四哥!”
十载离别再次相见,俞岱言和张松溪一把抱住张翠山,兄弟五人几乎语无伦次喜极而泣。多年思念,再见之时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竟如毛头少年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极是热闹。仿佛一瞬间时光回转,又回到二十年前师兄弟们同门习艺时的光景。
路遥和殷素素此时骑着马在一旁,路遥侧头看去,果见得殷素素神情极是复杂的看着俞岱言,神情之中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害怕担忧。路遥正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忽听得张翠山笑道:“三哥四哥,来,快见见你们弟妹和侄子。”
路遥刚刚翻身下马,殷梨亭就赶忙过了来,牵了她的手。而张翠山却已经带了俞岱言和张松溪到得这边来。
“素素,这便是我常与你说的三哥和四哥。”
殷素素此时牵了张无忌,颇有些犹犹豫豫得上前。张翠山兄弟久别重逢太过喜悦,一时竟未有察觉妻子的异样。
俞岱言和张松溪此前并不识得殷素素,还道她是脸薄面嫩不好意思,俞岱言性情豪爽,当先笑道:“五妹这般婉约闺秀,和五弟儒雅君子倒是绝配。”这话放在平时,路遥怕是要暗笑到内伤,然而此时她却没有机会笑,脑中急速飞转,琢磨这事却要如何办。殷素素此时裣衽为礼,却并不开口,连头也不怎么抬。张翠山心中奇怪,正要相询,却见得一旁无忌,立时先把这事放到一边,“无忌,快叫三伯四伯。”
张无忌很是听话,又长得虎头虎脑颇是可爱,当即欢声道:“三伯!四伯!”
这下俞岱言和张松溪心下乐得不行,俞岱言更是一把抱起张无忌,在空中荡了半圈,两人均是不停大笑。张松溪心细,见得殷素素既不说话也不抬头,问道:“五弟妹可是身体不适?”
这下问到殷素素,殷素素无法避而不答,她心下一紧,一咬牙便要开口,却听得一旁路遥脆声道:“张四哥。”
路遥和殷梨亭站在后面。路遥的身形恰好被俞莲舟挡住。这一唤俞岱言和张松溪听闻,立时见到她。张松溪笑道:“光顾着五弟妹,六弟妹可是嫌我偏心了!”说着看了一眼殷梨亭,眼神调侃。一旁俞岱言极喜上前,重重得拍了拍路遥肩膀,“小路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路遥抽抽鼻子,“我不回来怎么行?有人不知道好生调养筋骨。若是出了事,岂不是成心砸我这名医的招牌?”
俞岱言被她说的一眨舌,去年冬日他却觉得筋骨疼痛症渐轻,是以未有按前些年一般坚持用药。果然过得五六天,双膝便再次疼了起来,不想路遥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谈到这个,他可是颇有些怕路遥较真的脾气,便知要不好。果然听得路遥道:“怎么样?今年可有双膝酸痛难忍,手肘腕部活动不灵便?夜里可有四肢僵硬之感?可有发烧?开给你每五日一次的药浴可有按时做?”
说道此处,俞岱言忽地大笑了起来,一拍张松溪肩膀,道:“这个绝对是真的小路。三句话不离本行,见面就为了医道教训一番,这个除了小路,谁还能做得出来?”
殷梨亭牵了路遥的手,闻得此言轻笑出声,却忽听张松溪道:“六弟,你还莫笑。你看你五哥孩子都这么大了,倒是你们两个……”说着双眼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把殷梨亭看得头也不敢抬,半是嚅嗫半是羞窘道:“四哥……”,倒是路遥揉揉鼻子,咳嗽了两下,一副全然没听到的坦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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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武当山的路依旧还是旧路,依旧还是过午时分,松柏翠竹清泉石路亦是未曾改变。连紫霄宫,都和路遥当初因为泉州之事而离开武当的时候不差半分。昔年离开是在二月,如今回来是是在三月。同样的景物,世事仿佛一圈轮转,在这里重新续接上,未有缝隙。而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个让她觉得生命异常温暖美好的人。
不同于始终如一的紫霄宫,宋远桥和莫声谷却是让路遥清晰的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宋远桥还好,依旧是宽幅大袖的道袍,身形丰润,神情谦和。见到张翠山一家纵然极是高兴,但是一举一动不若俞岱言一般直接豪爽,而是一派温和长者风范,礼数丝毫不缺。又见得并肩而立,手牵着手的殷梨亭和路遥,目光亦是温和,笑道:“弟妹一去数年,如今六弟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变化最大的是莫声谷,路遥好笑得看着昔日里半大的少年如今蓄了半长不短的胡子,看上去一副少年老成模样。他见得路遥,心下大喜,于是一开口就露了馅:“路……不,六嫂,六嫂!你回来就好啦!小弟可是想你的紧。不不,要说最想你的,肯定是六哥啦。你要是不回来,要不六哥还不知道要对着你那些医书典籍衣物首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