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忙碌中过去了,韩恺拧着眉头继续在最近各地的重大案件中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欧阳锐照样十指如飞地操作着电脑,眼睛仿佛都成了扫描孔,一行一行的资料在黑亮的瞳仁里飞快地划过。
韩恺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变黑,放下电脑,伸了个懒腰,走过去打开了灯,问:「晚上想吃什么?」
「唔?随便,你做的我都爱吃。」欧阳锐眼睛都没从笔记本萤幕上离开。
「那我去一下菜市场和超市,你要是想吃什么就打电话给我。」韩恺走向门口,背后传来欧阳锐诧异的声音:「咦?你要出去?」
「是啊,你一顿把我准备三顿的菜都吃光了,我不出去买,还怎么给你许诺的四菜一汤啊?」韩恺扭头回去开玩笑地说,却发现欧阳锐的眼睛紧盯着他,里面是他不熟悉的一种光芒。
小孩儿也愣了一下,立刻低下头去:「我中午吃得太饱了,现在也不是那么饿……谁还真的讹你两顿啊,随便下碗面吧,我这里有点眉目了,咱们速战速决。」
韩恺眼睛一亮:「有什么发现?」
欧阳锐的眼睛从笔记本萤幕上面露出来,笑得弯弯的有些狡黠:「等我吃完面再说。」
「海鲜面还是卤肉面?」韩恺干脆地问。
「海鲜!」小孩儿快乐地回答。
筋道的乌冬面,烧得红彤彤的三只大虾一字排开,雪白的墨鱼丸,炸的金黄的鱼面筋,几朵香菇,还有烫得碧绿生翠的青菜点缀,韩恺这碗面烧得也毫不随便,看着欧阳锐呼噜呼噜地往嘴里填着面条,韩恺情不自禁地又把自己碗里的虾夹了一只过去:「找到线索了?」
翻个白眼,用力地把嘴里的面咬断咽下去,欧阳锐不满地说:「有你这么催人干活的吗?头儿,饭都不让人吃完,我要是呛到气管里窒息了,你上哪儿再找我这么一个下属。」
「胡说!」韩恺的心里忽然莫名地紧了一下,他无暇多想地说,「这么大人了,吃个饭也能呛到?还怎么保护市民打击犯罪啊?」
「我看一直都是你在打击我吧。」欧阳锐偷偷地抱怨了一句,端起碗来喝汤,然后抹抹嘴,「就在土狼离开尖刺的前一个月,佣兵团里有一个人据说是在任务中死了,现场的确发现了他的尸体,但是已经被地雷炸得不**形了,所处地带是热带丛林小国家,尸体腐烂很快,也没有及时进行dna测试,只是凭姓名牌确定是一个代号变色龙的佣兵。」
「继续说。」韩恺无动于衷地一边听一边吃面,搞不好小混蛋又是故意的,讲这让人坏胃口的话。
「两个月之后,出现一个新注册的佣兵团,规模很小,只有八个人,里面只有一二个是曾经在别的佣兵团注册过,也在警方挂了名的,剩下五个,突然出现,毫无记录。」
「也许是新手。」
「错!他们行事狠辣,踪迹飘忽,从来很小心不留下蛛丝马迹,甚至包括和雇主接洽的时候。也是推出其中一个代号大口袋的佣兵去,但是,他显然不是佣兵团的主力,因为曾经有两次,因为他要和团队联系耽误了时间,雇主另外找了人。」
欧阳锐又扒了两筷子面条,继续说:「变色龙的长处是化妆侦察,在尖刺他曾经有个搭档,半年之后合同也到期了,那个人擅长的是炸弹,土狼擅长的是近身格斗,这三个人的作案手法我都看过了,比较之下相当符合这个佣兵团后面做的几起生意里的描述,对了,头儿,春节劫案里面有一个地下停车场的保安是被人用锐器从颈部贯通死亡的吧?」
「对。」
「那正是另外一个人的手法,他用的是三棱军刺。」欧阳锐的眼里闪着光,「传说中的杀人利器,但军队早已经淘汰了,只有这些老牌雇佣军还在使用。」
韩恺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态度端正点,别对疑犯一副欣赏的样子。」
「谁啊!我就事论事!」欧阳锐立刻不干了,「综上所述,我有理由相信,变色龙只是施了一个障眼法,他和尖刺签的是死约,但是他又不甘心,所以利用死亡脱身,再联络了几个朋友,组成了无名佣兵团。」
「那你也怀疑,他们不干佣兵之后,就到处流窜,连续犯下多起抢劫大案?」
「这个嘛……我还没有证据,再慢慢找吧。」欧阳锐把面唏哩呼噜吃完之后,开始眉开眼笑地把墨鱼丸往嘴里塞,塞进去也不咀嚼,就这么存在嘴里,腮帮子鼓了起来。含糊地说,「今晚我就赖你家不走了。」
韩恺平静地喝下最后一口汤,看着小孩儿鼓鼓的俊脸。小包子一样,还在努力试图塞进最后一个鱼丸,他不动声色地问:「我给你的资料,好像不足以让你查到这么多线索?」
「那当然了,我有我的门路。」欧阳锐得意洋洋地说。
韩恺诚恳地看着他:「下周一上班,不会有反恐局或者情报中心的人冲进来指责我约束手下不利吧?」
「他们才没哪个本事发现我呐……呃,我是说,虽然我使了一点手段,但绝对在安全范围之内,你信不信?」
「我信。」韩恺无力地点点头,「不信又什么办法呢,都已经把你这个小混蛋给招到组里了。」
「是啊,我赖上你了,想甩都甩不掉我,哼哼。」欧阳锐威胁着,含着一嘴的鱼丸,又自动自发地窝回大圈椅上,继续对着笔记本众精会神,偶尔嘴巴动动,嚼掉一颗。
韩恺真是拿他没有办法,认命地去洗碗。
一旦确立了初步的方向,在扑朔迷离的环境里找到一条路,剩下的事就变得简单了一些,无名佣兵团在佣兵界也不过干了三年,然后就整团销声匿迹,最后他们剩下的是五个人。
「肯定有一个负责无线电通讯的。」欧阳锐评点说,「比如他们在缅甸做的那起袭击案,如果不是事先屏蔽了现场附近的通讯,根本不可能成功嘛!政府军的营地就在离现场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几分钟就赶到了,可是他们得手之后从容撤退,毛都没伤一根……哦,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去年外地那起抢劫运钞车的案子,也是有通讯短暂失灵的记录吧?」
「嗯。」看他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伸头过来看就是懒得动一动起身,韩恺只有委屈自己坐在地板上,让他的视线正好能看清自己的萤幕,「指挥中心是五分钟联系一次,但那次脱离联系有三分钟之久,加起来就是八分钟,全部运钞员被杀,运钞车大门被炸开,他们拿走了两袋子钱。
「还是因为有警车队恰好路过附近他们及早撤离了。」欧阳锐补充,「能屏蔽无电通讯的仪器很多,但是要连军方和警方的信号一并屏蔽的,除了有政府背景的大手笔,我就看到过这两个手法相同的。」
「思路不错,继续保持。」韩恺顺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起身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却被欧阳锐喝住:「等等,我还没看完呢!」
韩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直接把资料传给你不就行了?」
欧阳锐语塞,很快又找到理由:「不,我这已经够乱的了,再让我看几眼。」
「你不是老说自己过目不忘吗?」
「别乱动!挡我视线了!」
接下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整理一边互相补充又互相挖苦着过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理顺头绪之后,韩恺一抬头,发现窗外居然已是晨曦初露,他看了一眼时间,跳起来:「都五点半了!?」
欧阳锐揶揄地说:「头儿你老了啊,熬一夜就这样,我可是精神正好。」
「少胡说,我今天还有约呢,红着眼睛去像什么话。」韩恺伸展了一下手臂,「我去洗个澡,然后睡两小时,你也睡会吧。」
「我不困。今天跟谁有约?女朋友?」
「那就等困了再睡吧,那边有客房,被褥是现成的,睡醒了你就自己回家,不用等我,什么女朋友啊,瞎说!方警官约我去她家看望一下她母亲。」
欧阳锐的目光凝住了,等韩恺走到浴室门口时才很大声地调侃:「原来是见家长了啊!什么时候到这一步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什么跟什么啊,你比童晓恬还八卦,方嘉仪是我孤儿院的好朋友,后来被领养了,我也认识她妈妈,既然现在成了同事,就应该去拜访一下长辈,这是基本礼貌,你别告诉别人,省得影响不好。」
欧阳锐冷哼一声:「影响不好你就娶了她嘛,皆大欢喜。」
他说得很小声,韩恺已经进了浴室,没有听到。
十点多,韩恺驾车开上环线,驶往方嘉仪的住处,她和养母一直住在从前的老房子里,环境虽然幽静但离市区比较远,上班不算方便,大概是她母亲的坚持吧。
韩恺现在有些想不起她母亲长什么样子,小时候的模糊记忆里,似乎是一个很严肃很古板的教导主任一样的女人,戴眼镜,梳发髻,穿深色衣裤,脸上毫无笑容,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永远带着老师般的威严。
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时候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悠然自得地跟着前面的车流一路行来,看着快到辅路的时候他摸到手机,想给方嘉仪打个电话,没想到手机却先一步响起了铃声,吓了他一跳。
看下号码,是欧阳锐,醒了吗?自己给他留在冰箱里的早餐不知道他吃没吃,一边想着,他一边按下免提:「喂,欧阳?」